居然看向悠息,见悠息不语,只好开口问:“大魔法师以为如何?”
“大祭祀所说似乎有道理,只是……”悠息迟疑了。
“请大魔法师直言!”居然说道。
“只是,谁也无法确定都有哪些方面才玷污圣神血统,大祭祀之法只是确定了一方面不玷污,却不能确定其他方面是如何的。”悠息缓缓说出心中的顾虑。
“按照大魔法师的说法,终身遇不到心仪的人,就只能孤老一生了。”灵长反问悠息,顿了一下,想起什么来,接着说:“也难怪大魔法师有此等想法,魔法师一族似乎崇尚如此,难怪会人丁单薄!”灵长讽刺完悠息,朗声说道:“但是王上背负着王族血统延续的重任,怎能等待终身,只为寻找相爱之人,那样置王族血脉于何地?”
悠息不理会灵长,却也没再开口说话。居然见此情形,认为悠息也赞同了灵长的做法,心中大定,他看向灵长,说:“为防止玷污神圣血统,也为了王国的传承,这还得有劳大祭祀占卜一下,恳求一下神明的指示。”
灵长站起身来,庄重道:“这是自然,王族血统不容有半点疏忽,请王上放心。再过三日是黄道吉日,就请王上恩准那日行占卜之礼!”
居然点头同意,吩咐各族长着手准备占卜之事。
祭祀族是非常古老的种族,在人之国之前就已存在,只是那时各个祭祀各自为政,是一盘散沙。到了人之国第五代国时,出现了位祭司叫灵异,他称自己有通神之能,是神明的仆人,要代表神明守卫人之国。那时的大魔法师是悠缕,她为人和善,在见到灵异的法术后就说服国王要祭祀族成为国族。于是,灵异借助国力将祭祀族统一在一起,成为一个统一的种族。之后的千年里,祭祀族总能为王国求的风调雨顺,并且祭祀之术强大诡异令人敬畏,就逐渐成为王国的守护族,地位仅次魔法师族。
祭祀之术纷繁复杂,有简单者,是每位冠面尊者都掌握的,像除面之礼;复杂者,程序繁琐,个中因由千头万绪,非常人所能驾驭,占卜便是其中一项。
三日的准备时间过于紧张,但是为了王国的传承,众族长极尽所能,忙得是人仰马翻,终于将一切准备妥当。第三日,破晓一过,大祭司灵长便沐浴净身,这三日来他一直未进食,却依旧神采奕奕。国王带领众族长一早便守候在祭坛的下方惟一的空地处,四周全是盛开的鲜花。眼见日将出,大祭祀盛装在身,虽依旧是祭祀族长大红长袍,但是周身挂着各种鬼脸的铜饰,相碰一起,发出叮叮的响声。
灵长手捧着星盘精神抖擞地伴着日出缓缓升向祭坛。祭坛四周站满祭祀族的族人,灵长一落到中央,就被围了起来,外面的人看不见里面的情形。突然间响彻天地的奏乐响起,其间会听见大祭祀高亢的声音发着众人听不懂的音节。
居然率领各方之主笔直站立,双手交与胸前,仰视着祭坛。过了不知多久,震耳欲聋的声音戛然而止,万籁俱寂,连风都静止了,正当这时,一个滴溜溜的声音响起,先是缓慢,后越来越急,如千万珠子哗啦啦同时落地。只见祭坛上空升起了一个圆盘,是大祭司先前手捧着的那个,只是它已不是原先的大小,变成一个巨型转盘,上面的图案也仿佛活了过来,一个金色的珠子沿着盘边急速的旋转着。原本围成一圈的祭祀族人念念有词地向后仰去,大祭祀的身影出现了,他闭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词,突然间,睁眼,抬起右手指向圆盘,大喝一声:“现!”金珠猛地停止旋转,圆珠所停之处缓缓形成一个婴孩。此时四周的鲜花毫无预警地同时瞬间枯萎。
占卜结束了。
悠息站在魔法师的宫殿——魔宫内一处宫殿的石阶上,抬头看到祭坛上空巨大的圆盘的占卜结果,她知道一切都成了定局,站立了很久,方转身走进了殿内。
占卜的结果再明白不过了,众位族长大喜,赶紧在自己的族内挑选合适的人选,打算敬献给居然挑选。但是居然并没有急着选妃,而是将此事按下,很长一段时间不再提起。众人全都迷惑不解,几次询问,居然都说:“此事都已定下了,不急于一时。”其实居然心中依旧隐隐不安,他总觉得这个做法有些不妥,至于哪里不妥,他也说不上来。
这日,居然因为王储的事情,不禁烦躁焦虑。他仅带了自幼便服侍他的侍者吉利,徒步向王庭的后方走去,一路上尽量避开守卫。走了大半天,越来越荒凉,最后连人影都没有。最后来到一处红色宫殿前,这座宫殿似乎已经很老了,墙上斑驳,宫殿周围杂草丛生,竟似无人居住。居然走上台阶,吉利赶紧去推那扇满是铁锈、似乎千百年都不曾开过的宫门。随着门吱嘎吱嘎缓缓打开,居然看上去十分的紧张,他沉重地呼吸着,双拳紧握。
门终于完全打开了,呈现在眼前的是一个整洁的院落,院子一角搭着一个棚子,里面是石头砌的简陋灶台,灶台上放着一口锅,上面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灶台前不远是一张石桌,两个石凳;一位穿着破旧麻布长袍一位老者正背对着宫门,他似乎没有听见开门声,此刻正认真地清扫着殿前的台阶。
居然凝视许久那位老者,挥手示意吉利不要跟着,自己缓缓走近那位老者。他来到老者身后,恭恭敬敬地屈身,喊道:“教父!”
老者回过头,他带着双峰山图案的面具。老者见是居然,丝毫未露出惊讶的神色,随手将扫把倚着墙放着,然后躬身施礼。
居然急忙紧走几步,扶住老者,说:“教父,切不可行此大礼。”
老者慈爱地看着居然许久,说:“你来了。”声音里有说不出的苍凉。
居然心中一酸,眼睛湿润了,他努力平复心境,恭敬地回道:“是,然儿来看您了。”
老者向宫门一看,只有一个侍者守候在外,便知道居然定是徒步过来的。他推开居然得搀扶,颤颤巍巍地走到灶台前,拿起一柄木勺在锅里轻轻搅动了一下方,抬起头对还站在原地望着他的居然说:“走了大半天,你也饿了吧,陪教父吃顿饭吧。”
居然赶紧走上前。老者说:“你坐下等着吧,已经好了。”居然依言坐下,见那老者在一旁的一个不显眼的木柜子里拿出两个破旧不堪的木碗,在每个碗里盛了两勺锅里煮的东西,然后端了过来,将一碗放在居然面前。居然低头一看,是一碗青菜粥,只是米粒很少,也没有几根青菜,大部分都是水,心下又是一酸。那老者返身再次从木柜里取出两个勺子,和一小碟花生,他走过来坐下,把一个勺子放到居然碗了,那小碟花生也放到居然面前,居然看那碟里的花生稀疏可数,饶是他久居帝位,也不能再忍耐。他呜咽地说:“教父!你为什么要这样为难自己,为什么我派人送来的东西您一点都不留,为什么要在这过得这般寂寞凄苦?即便然儿不是国王,您也该锦衣玉食,享尽荣华富贵啊!”
那老者一笑,声音里有无尽的愤恨:“锦衣玉食?荣华富贵?我是人之国的罪人,怎么配承受!”看到居然痛苦样子,他缓和了语气说:“先吃饭吧,你现在是国王,我们难得见一次,就陪我吃顿饭吧。”居然含泪点点头,狼吞虎咽地吃着眼前这碗粥。
他是尊贵无比的国王,是冠面尊者的首领,是万里河山至高无上的统治者,平时即便偶尔吃顿粗茶淡饭,也被御厨烹饪得极尽美味。此时的这碗粥,居然只觉得万般难以下咽,但心中的愧疚致使他硬是把这碗粥喝的干干净净,而后又吃了两粒花生,便安静地看着那老者一勺一勺慢慢地喝粥,想来花生也已经是难得的吃食了,老者偶尔才捻起一粒,放到嘴里细细地咀嚼着。
老者连吃了三碗,方放下勺子,慈爱地看着居然,问道:“你来这可是有事?”
居然点点头,恭敬地说:“然儿此次前来是因为心中困惑,还望教父能指点一二。”
老者看了看居然,说:“是为了王嗣的事吗?”居然点点头,老者长叹了口气,看着远方哀然道:“该来的,终究躲不过去!因果循环,从来不曾停息。”停了片刻转向居然问道:“你打算如何做?”
居然将诸人的意思以及占卜的结果细细向老者讲述了一遍。老者听罢很久才说:“王上,此事的关键在于你是否心有所属。”
居然浑身一颤,问道:“如果然儿心有所属,但却不能娶呢”
老者注视着居然,说:“那势必会玷污神圣血统!”
居然又是一颤,缓缓站起身来,向老者施礼,说道:“谢谢教父指点,然儿知道了,然儿告退了,改日再来看您。”
居然刚走几步,身后的老者再次开口说:“忘记夜儿吧!”
居然心头大震,呆立半晌,头也不回走掉了。身后传来老者的深深叹息声。
7、王储之争
回去的路上居然更加心烦意乱,他胡乱地走着,却不自觉中来到历代国王沉睡的永寿殿,准确来说,应该是供奉着各代国王面具的地方。居然信步走了进去,殿门的守卫赶紧跪了下来,还没来得及开口行礼,居然已进入了殿内。居然看着这里供奉着的二十张不同的龙面具,走到最前面那张金黄龙面具前,他突然跪在地上,呜咽地叫道“父王!”居然抬手摘掉自己的面具,露出了一张很是刚毅的脸,棱角分明,剑眉,双目如炬,但是隐隐有泪。“父王,你当初的决定真的对吗?孩儿真的很怕,很怕王国会毁在我的手里。”居然此刻已经没有了王者的气概,完全是一个无助的孩子,“父王,我到底该怎么办,你告诉孩儿吧……”那张金黄龙面具在灯烛的摇曳下,隐隐作动,却无半点声息。
隔日一早,众族长、家主就接到居然的旨意,大致的意思是:为了社稷,为了王族血统的纯正与高贵,从两大守护族内各选娶自愿的女子一名,择吉日同时迎娶。这道旨意在各族中造成了极大的震动,略去不说这让其他族失去了进位的机会,只是要魔法师族献女这一件,就是及其困难的事情。魔法师族崇尚纯洁专一的感情,宁杀也不苟同。魔法师族所在的魔宫自接到旨意开始就死寂一片,回绝了所有人的拜访。大家都在猜测大魔法师悠息会如何做,是顺应王旨,还是抗旨不遵?
魔宫,大魔法师书房内,这是历代大魔法师共同的书房。书房内摆设简单:正对着书房门、房间的最里侧放着一张奢华的红木长桌,后面配着一把雕刻的十分精致红木靠椅,悠息这会正坐在上面聚精会神看着一本书,从纸张的颜色与封装的方式来看是一本非常古老的书,书的左侧边放着那道旨意。桌子的前方左右两边各放着两把普通的红木椅子,椅子中间是红木茶几;桌子的右侧挂着一道白绒花帘,帘子半拉着的,里面放着一张床和一个衣柜;桌子的左侧是一个书架,很大的书架,将整个墙面都占满了,上面摆满了书籍;在书架旁边也是悠息座椅的左后侧,挂着一个同样的帘子,只是拉的严严的,看不到里面是什么;对应的右后侧立着什么,上面也盖着帘子,看不到样子。
此时,悠息专注的看着,一动不动,似乎完全陷入其中,可是令人奇怪的是打开的页面上什么字也没有,是空白的,悠息却还是一页一页地翻着,似乎能看到什么。许久,她抬起头拿起那道旨意,看了好一会才放下。悠息用手揉着两边的太阳穴,看似很疲倦。然后她缓缓起身,走到窗子前看着窗外,目光却没有焦点,自言自语道,“似乎并没有被开启?”语气里满是不确定。悠息又站了一会,转身回到桌子旁合上那本书,书封面上写着四个古字,看来是书名。她拿起书来到书架旁的一个帘子前,拉开帘子,里面是一面铜镜,镜子的四周镶着各种动物形状的花纹,看起来很是华贵。悠息将左手按于镜子的中央,嘴里念了句:“豁然洞开!”镜面瞬间就变成像水一样在流动,悠息收回手,然后将书放了下去,像放进了某种液体当中,书慢慢地沉了下去,很快就消失了。悠息又将右手放于镜面上空,说了句:“洞闭神静。”镜子又恢复先前的样子。悠息重新将帘子拉上,回到桌旁,看了眼那道旨意,“如是那样,这样做则是正确的。”她想。
悠息拿着旨意走出书房,门外的走廊里站满了男男女女,全部穿着魔法师的专用服饰——白色长袍,他们都戴着各种花的花脸面具,眼里流露出明显的询问之色。
站在最前头,面带四色玫瑰花脸面具的悠怡抢先开口问:“大魔法师,我们怎么办?”
悠息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只好沉默不语。旁边戴着牡丹面具的男子,一见急了,口气不善地问:“到底怎么办?你不是要答应吧!”
悠怡赶忙拉了一下他,小声说:“悠凡,你干嘛,怎么能对大魔法师不敬!”那个叫悠凡的男子微微屈身,算是赔罪。
悠息开口说:“我们魔法师族是王国的第一守护族,首要任务就是王族血统的延续。”悠息没再说下去,而是看着在场的众人,大家听出了悠息话里的含义,都沉默不语了。
悠凡终究忍不住,再次说:“大魔法师,王族血统的延续一定要牺牲我们魔法师族的一位魔法师吗?我们魔法师不可能与不爱的人结合的,即便强行做了,也不会活下去的!”
悠息轻轻点头,说:“我不会强迫大家,全凭自愿。”
“如是这样,我们魔法师定然不会有愿意的,那岂不是抗旨不尊?”悠怡担忧地说。
悠息疲倦地挥挥手,说:“不愿意地就散了吧,我会想到办法的。”在场的魔法师互相看看了,很快就有人离去,渐渐地全部走了,就还剩下悠怡站着不动,悠凡伸手去拉她,悠怡躲开他,说:“悠凡,你也赶快回去!”
“那你呢,你留在这干嘛?”悠凡紧张地问悠怡。
悠怡说:“我问问大魔法师解决之法,等下就回去,你先走!”悠怡不容置疑地说,悠凡尽管不愿,却也不得不离去。
现在,就剩下悠息与悠怡了,悠怡看着悠息,开口问:“师姐,如果没人自愿,你是不是打算自己去?”
悠息一愣,只好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不能勉强任何一位族人,却也不能不顾王族血脉的延续。”
“可是,你就没想过,这本身就会使延续的血脉被玷污。”悠怡问。
“我知道的,从王上下这道旨意,就注定了血脉会被玷污。”悠息回答说。
“即是这样,你为什么还要做?”悠怡不解地问。
“因为有比玷污血统更严重的事情,我决不能让祭祀族单独献女,王储的血统里,不可以有祭祀族的血脉。”悠息说。
“为什么?”悠怡更加不解。
“因为这关系到一个预言,王储有祭祀族血脉是开启着这道预言的关键。”悠息沉思片刻,方缓缓告诉悠怡。
“是怎样的寓言?”悠怡又问。
“足以毁天灭地的预言!”悠息说。
8、王储之争
再一次的吉日来临时,王庭举行了盛大的迎娶仪式,国王居然同时迎娶了魔法师族的悠怡与祭祀族的灵怅。二人都曾是居然的伴读,也算青梅足马。居然昭告天下,同庆七日。迎娶这天,祭祀族所在的祭宫喜气洋洋,灵长更是开心地合不拢嘴,灵怅是灵长的表妹,二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灵长准备了极为丰厚的嫁妆赠与灵怅,并举行了隆重的嫁娶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