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明白大人的意思,大人再此候着便是。”阿白是经过李寻言周教的,所以做事分外利落机灵,让林云清省心不少。
抿上一口茶闭眼坐着,林云清突然觉得很累。门外小丫鬟嘤嘤呜呜的哭声时有时无,管他呢,先好好地睡一觉再说!
自从那日门萧气呼呼地从朝堂回来,他就被关在这只有一丝亮光的地牢里,双手双脚俱被硕大的铁钉洞穿,直直地钉进地牢中的刑板上,鲜血肆意地在刑板上顺着它的纹路流下去,然后在某一个点突然干涸,凝固,止住。
如此重刑,如此狠毒,足以见得门萧是有多恨。
是啊,被自己最忠实的随从叛变,是一个多么没有面子,多么耻辱的事。
“你背叛了我。”门萧穿着他最喜欢的红色纱衣,从上面下来,走到燕京面前,他的脸上,竟然难得地有一丝难过的表情,他伸手抚摸着钉住他的铁钉,抬头去看他。“怎么样?痛不痛?”
“痛。”这是燕京最真实的感觉,他的身体在痛,看见门萧后,便是心痛。
“痛就对了!”门萧突然向后,伸手指着他的脸,难得地有了怒气。“你,燕京,你枉费我,你竟是枉费我这么多年的信任!你竟是跟着别人来害我!”
“我未曾害过你,只是叫你收敛些!”燕京也不是那时的燕京,现在的他有脾气,有感觉,也有情。“我只是要你少做些孽罢了!”
“做什么是我的事,你只需要去服从!你若是不服从,便得死!”
“死有何惧?”燕京直直地看着门萧,看着他漂亮的脸蛋下扭曲的心,慢慢地摇头。“我从来没有违逆过你,我只是去帮你少做些错事,免得你日后后悔。”
“打。”门萧转身而去,一个简单而又冷血的字。
“门萧!”燕京从未这样直接地唤过他的名讳,而今是第一次,恐怕也是最后一次。“如果我会死,那么我现在一定要告诉你。”
“你闭嘴,你不许说!”门萧返身,怒气冲冲地吼着。
“我爱你,如果我不爱你,我才不会沦落到这个下场!”燕京全然不顾他的嘶吼,依然大声地说下去。“如果我不爱你,我会眼睁睁地看着你害死一个又一个的人,然后慢慢走入万劫不复之地!”
“打!狠狠地打!”门萧深深地吸了口气,转过身来往外面走,他居然能感觉到,感觉到燕京炽热的目光正在他背后死死地盯着。
可是他不能转身,他不能。他走到庭院中抬头,发现阳光比往日晃的更刺眼,虽然已经是下午的阳光,已经不太那么烈。门萧低下头,感觉到他眼角有一滴小水珠慢慢地滑落下来,他有些惊讶地拿手拂去,幽幽地看着地下。
我怎会不知你燕京是怎样的脾性?我怎会不知你要做什么,你为什么这么做?但是我不能回头,我没有回头的路,前方就算再荆棘我都必须走下去,哪怕会头破血流,哪怕会葬身异处。我都要去走,且我必须去走。我的荣耀,我娘的荣耀,皆在我一念之间。
“今晚我要亲自看着他死。”门萧转头跟身后的人吩咐。
“是,大人。”
在身边的人退下去许久后,门萧才慢慢地转头看他身后,空空如也。过了今晚,这世间再没有你,再没有你肯安安静静地陪我站着,帮我拂去我发丝上的落叶,替我披上件保暖的披风。
你默默的关怀,其实我一直都知道。
第六十二章:无能为力
林云清一觉醒来发现天色已经有些黑了,起身的时候腰酸背疼心里咬牙切齿,奶奶的这群奴才们怎么也不尽职尽责一下把我抬到床上去,就任由他们的大人在椅子上坐着睡了整整一下午,难道不怕我呼吸不顺畅死掉吗,难道他们不怕我……
慢慢地走出去,发现众下人该干什么干什么,完全不把他当回事儿。
摸摸头望天,苦笑。唉唉,天色已晚,我是该去门萧那晃晃,顺便感谢他送我贺礼了。
临出门时发现应该跪着的小丫头不见了,刚刚偏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后边的下人就一个箭步跑上来在他耳边叨叨,说门大人将才回府听说这件事,便来人给打发出府去了。
林云清望望小丫鬟跪过的地方,有点惋惜也有点愧疚,但他绝对不后悔!这种事只能有一不能有二,如果这次忍气吞声,下次必定还会有更多的人来踩在他的头上!人都是犯贱的,你越纵容他,他越是容易蹬鼻子上脸。
我林云清,也并不是好惹的。
门萧这厢正在后院子里看着燕京被捆好跪在地上,旁边的刑手正拿水洗刷着将要杀人的刀。周围满满站着的都是门萧的手下,他们俱沉默着,谁都不敢多言,谁也不敢动一下或者发出一丝的声响。
“没有谁能隐瞒住我的眼睛。”门萧坐在高台之上,俯视着下边的人,嘴边挂着淡淡的微笑,他还是这般,这般的冷酷无情,这般的刚毅果断。“不想跟着我的都可以走,但不要吃着我的银两来帮别人办事。”
“是!”底下人齐齐应声了,无一人落下。
“大人。”旁边的随从从外边小跑进来,还未走到近前就一个踉跄跪倒,喊了声。
门萧本来心里就闷得难受,这时候被打断自然就没有好生气,眼中似乎能冒出火来般地将头转向那边的随从,恶狠狠地问了句。“什么事?”
“门芸大人他,他在前边求见。”
“这个时候我见的什么客!”门萧在座上大喊出声,随手就将手边的玉杆子丢了出去,直直向着那人的脑袋。“你不想活命了么!”
“大人息怒!”门萧此举着实吓坏了跪在地上的随从,他把头磕的砰砰砰直响,嘴里赶紧给自己辩解。“小的们说了大人您不见客,可是,可是门芸在前头竟闹起来了,死活偏要进来亲自跟您说,我们拦了,拦他不住啊!”
门萧听完后皱眉,是啊,这个时候他园子里的家丁都被召集到这个地方来,就凭着门口那几个胆小怕事的软蛋,怎么能拦住林云清的死缠烂打?
他必是为着燕京而来!门萧意味深长的看了看下边跪着的燕京和整整齐齐地站在他周围的人……这里,有叛徒。不然林云清怎会知道他左想右想挑来的好日子?不可能是燕京的,那是谁?是谁!
他简直恨得要将这个细作碎尸万段!怎么,一个燕京还不够么?我给着你们双倍的银饷,为何你们要一个个地这般辜负于我?
“杀。”门萧阴着脸下令,挥挥手示意下边的人可以动手了,这林云清是有备而来,不知道他会干出什么事儿!太子派他来时丢人现眼的么
林云清见门口的小厮们千方百计的阻拦他,而且还没有个武林高手出来砍断他的手筋脚筋,就知道门萧这小子闷在里边没干好事。一把推开门口的人就走进去,临进去之前派了他的人在门口守着,说他若是半个时辰都没出来,就赶紧的去叫太师来。
毕竟现在只凭着他小小的力量,还不能正面地抵抗门萧,姜还是老的辣嘛!
而林云清大步流星地胡乱走,竟然一下子就走到了门萧的聚集地,好奇怪门大人为什么没有派他的蝙蝠侠出来砍死他?直到走进那扇开着的大门,他才真正明白,为什么门萧没有出来阻拦他,因为……
因为一切都晚了。为时晚矣。
林云清进门去,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面:
下人们细细碎碎地正在收拾地上的大刀,门萧依然在座上冷眼瞧着,不过他现在已经稍微转动了下眼珠子,把目光转向了林云清。最刺眼的要数地板上那滩赤红的鲜血,虽然未走近,但还是能闻到有股子浓浓的血腥味。它似乎是喷射而出的,在地上留下一大片印记,然后……肆意流淌。
“你……”虽然他极力想表现的他很冷静,但是脸上却浮现出一丝的懵然。林云清伸起手来摸自己的额头,是并非是他晕血,而是他不能接受这样的一个事实。“你杀了他?”
“是啊,你来晚了。”门萧都没有丝毫的遮掩,直白地回应他,懒懒地靠坐在他的金丝楠木椅上,嘴角残留着笑意。“小云清,你的动作可真够慢的啊,我砍了两次,才把他弄死呢~”
“你!”此时的林云清已经顾不得这是门萧的宅院,顾不得他身后还有许多虎视耽耽盯着他的武林高手,也顾不得他柔柔弱弱一点儿也不会武功的身躯,一跃跳上高台,伸手攥住他胸前的衣服拧紧,将椅子上的门萧一把提了起来!
他能感觉到他提着门萧的手正在微微的颤抖,可是他不能放下他,不能就这样放下他,不能就这样的……放过他!
“我怎样?”门萧伸手将来救他的手下全部散退,他一点儿都不害怕林云清现在的表情和动作,相反,他还比较享受这个呆呆木木的家伙偶尔的怒火,所以他不想打破这难得的气氛。
“你杀了他,你杀了燕京?”林云清看着他的脸,恨得咬牙切齿。“你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燕京是喜欢你的!”
“喜欢怎样?”门萧斜着眼看了看地上的那摊血,转回头冷笑。“你以为我同你一般啊,龙阳之好?无耻!”
“呸!”林云清最新的武器就是他嘴里的毒液,且屡试不爽百发百中!这是林云清今天第二次吐人,一个是太子,一个是他的顶头上司左都御史还是他的兄长。
“你!”门萧可以允许他走进来,可以允许他提着自己的脖领子,但是他绝对不允许别人往他脸上吐唾沫!所以他很快就站起身来,抬脚照着林云清的腹部就猛踢过去,林云清一个躲闪不及,被重重地踢住了要害,只觉得嗓口一阵腥甜,掉下了高台!
“这是你自找的,自不量力。”门萧施施然从高台上跳下来,然后从他的身上跨过去,虽然他还是忍不住回头盯了那边的血红几分,但还是昂首挺胸,毅然决然地向前,消失在那扇厚重的门后。
真是没用!林云清趴在那里皱眉头,之所以他不能做别的动作是因为门萧那一脚真是太给力了!踹的他现在都起不来,旁边的下人没有一个要来扶一扶他,就任由他在石板上爬着,尽情地享受失败者的滋味。
最后还是他的人听到消息后跑进来,大惊失色地说大人你怎么这般不小心,这高台也不高啊您摔着没有?
呵……林云清任由着他们将他扶起来,没有说什么也说不出什么。还好,还好他这副狗吃屎的样子没叫他的下人们看见,否则真的要笑破他们的肚皮了,如此的不自量力,如此的丢人现眼……
燕京。他慢慢地走到那片猩红处停下来,静静地闭上眼睛。对不起,对不起燕京我晚来一步,都怪我,都怪我干嘛要睡觉啊这个破脑袋,他狠狠的锤着自己头,然后默默地掉了眼泪。
燕京你不是坏人我知道,你当初赶着马车来接我,然后买我的羊皮,还救李寻。所以……所以你才会死。
是啊,正因为你是好人,你多情,才会死。
林云清蹲在那擦着眼泪,没有哭出声来,就任由着泪水顺流而下。
“走吧,大人。”阿白不知道什么时候赶回来了,在旁边劝慰着林云清,伸手扶他起来。“事情已然如此,还是不必过于伤心罢!”
林云清跟着阿白站起来,慢慢地往出走,门萧宅院里没有人再来难为他,只是规规矩矩地向他行礼后行色匆匆,仿佛他只是来同他们大人品茶,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但是在走出苑门的时候,林云清转过头来看了看门上的匾额,摇摇头。
“阿白,我觉得胸口闷得慌。”好不容易走回自己的园子,林云清就转头跟阿白说,他实在难受,想忍都忍不住。
“啊?大人你怎么了?”阿白抬头,看见林云清面色已经是煞白,额头上浸出很多细小的汗珠,正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来,他的眼神有些涣散,因为痛苦,正狠狠地锁着眉。
“我难受。”林云清甩开其他人,就只搭着阿白的肩,小声地用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我被门萧照着肚子踢了一脚,现在觉得胸口很闷,很难受。”
阿白听完后大惊,他不知道林云清进去没有一炷香的时间居然发生了这样大的事,赶忙转头唤人过来要把他赶紧扶进屋子里去,顺便还喊着那边的小侍女们赶紧去请府中的大夫过来看看。
但是林云清好像已经等不到府中的大夫来也等不到他们扶他去他的床上。他只感觉着胸口一阵刺痛,嗓口的腥甜越来越浓重,阵阵翻涌着不明的液体,他紧紧闭着嘴,想让它们平息。但最后终于在进门时的颠簸中,再也忍不住,喷涌而出!
随着阿白以及其他人的尖叫,林云清慢慢地低下头去,想看看自己吐出来的究竟是什么,但是地上的一片猩红叫他马上就想起燕京的鲜血。
“快去叫大夫!大人这是吐血了了呀!这是吐血了啊!!!”后边的人全部慌了神,一窝蜂地跑去叫大夫。
“好些了么?”阿白在他旁边着急地问着,几乎快要急的哭出来,他伸出手来拿袖子擦着他下巴上的血,十分心疼。“大人,我们躺到床上去吧?”
林云清张开嘴大喘气,他怕被这血堵了嗓子眼憋死,但是越呼吸就越觉得头晕目眩,最后干脆闭上眼无声无息,软软地倒了下来。
“大人!”
第六十三章:稍安躁
林云清吐血晕倒的消息都没有隔夜,阿白这厢请大夫,那厢就着人往宫里送消息,所以在黎元佩听到李公公的禀报的时候,仅仅过去了不到两个时辰。
睡梦之中惊坐起,黎元佩一个人在床上愣怔了几秒。“燕京呢?”
“回殿下,已然处决。”
呼……黎元佩摇摇头准备穿鞋下床,难怪将才没有做个好梦,没成想所有的坏消息都在这个时候来了。“你说门芸他……他怎么了?”
“据大人自己说,是被门萧在腹部踢了一脚,然后从高台上摔下来。而后便吐血晕倒。”
单单踢上一脚怎么会严重到要吐血?黎元佩坐在床边想,此中有诈,必是有诈的。只是我没有发现,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是哪里。
“殿下您还是稍安勿躁吧!”熟悉的声音自门外传来,抬眼便看见一人款款踱步,挥挥手叫其他人都下去,然后站定在黎元佩的面前。“给太子爷请安。”
“你……”黎元佩看着面前的人不知要说些什么,轻轻地攥紧着拳头,垂在床边。“你身上的伤,可是大好了?”
“这才几日,怎能好的如此之快?”李寻笑笑,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来。“何事叫太子爷如此忧心?”
“云清他……”
“我听说了。”李寻打断黎元佩的话语,看着他,摇了摇头。“你觉得门萧只是在对林云清下手么?实则是在逼你出手,你若现身,他便马上去告你个欺君之罪。本来众大臣就疑虑,你若是有点什么风吹草动,有多少双眼睛瞧着呢。”
“你是说,我与云清的……”
“是。”李寻点点头。“门萧是不敢踢死他的,吐两口血只消养养便会好,只是你要镇定些,不要因此而乱了马脚。”
“我明白了。”黎元佩甩掉脚上的鞋坐回到床上的被子里去。
李寻看着黎元佩如此听话,暗自好笑,心想这家伙果真是被门萧给吓怕了,走的每一步都如此的小心翼翼。往日遇到此事,只怕是早就奔出去了,还能等他在这里说许多话?“对了,你知道林云清是为什么被踢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