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张口,想说什么,但被霄宣严肃的眼神罩住,戚任发现自己没用得根本说不上话。
『走进死胡同的,只是我一个人吗?』
“以前的事,忘了它,我们可以继续做朋友,或者陌生人也可以。”话并没有自己想像的那么容易出口,霄宣有些想苦笑。谁会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自己像个长辈一样,对着戚任说教。
“陌生人也可以……?”低着头,喃喃着霄宣说的话,戚任轻轻的抓抓自己裤子,语气出现一丝迷茫。
“戚任,这个世界不适合你,这样下去不值得。”戚任的落寞映入霄宣的眼中,让他有些怜惜。可是如果不在这个时候将他拍醒,只会愈陷愈深。这个孩子,或许真的的会毁了自己而不自知。有着这种觉悟,霄宣的声音明晰起来:“我,不值得你这样。”
我的感情已经残废,至少,不能让你重复我的路。
戚任,不要再像一个孩子,好好成长,好好的生活下去,这才是你正确的选择。
你真的不明白吗……
戚任不动,只是低着头。霄宣不想去揣摩他现在的想法,只是沉默的看着他。这个孩子,对,孩子,真的和从前太不一样。从前,有什么想法,都会表现出来,或者生气、或者愉悦。
现在的你,是在难过,还是在悲伤?
“我知道了,谢谢你,霄宣。”声音慢慢的传过来,伴随着微笑着抬起来的戚任的脸。
原来你还记得那时候。
而你看看,那时候的我,如此生涩,真是抱歉。
其实,我一直只是,不想让你太担心而已。
心底又有苦涩慢慢的浮上来,自己的声音却毫无影响的平稳流畅,甚至带着笑意:“其实你真的误会了,上次只是寺院要整修,和住持商讨一些修建的事情,结果谈着谈着就谈开了,话越说越多。不过那次真是说得好开心啊。住持说了很多地方的事情呢~~你知道吗?贵州居然有种民族,女人做吃的东西时是用脚来踩,但做出来的很好吃呢~啊,有时间,真想和小义一起去好好旅行一次……不过得等他毕业才行。对了,你是不是要结婚了?上次李源姐和我说来着,什么时候结婚一定要给我一张请帖,得好好送你一份大礼呢!~”
“婚期还没有定,等定下来会给你寄请帖的。”戚任的笑容,让霄宣有些不自在,而心下也有些疑惑:李源怎么会和戚任说结婚的事情,她明明知道那是姗姗搞出来糊弄她爸妈的借口,而且就在近期会澄清这件事……
“好的,就这么定了!”喝一口茶,戚任的脸色慎重了些:“说起来,当初真的很谢谢你。那时候如果你不收留我,我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呢,哈哈……”
“戚任……”
“等有时间,我和爸爸还有小义会上门道谢的。因为我回家后家里出了一些事情,所以一直都没有机会。现在总算都好了,而且我爸爸也很想好好和你说说话,他一直想把你拉进『零章』。”思及老爸的心思,戚任忍不住灿灿的笑笑:“如果他知道你是『圣域』的主编的儿子,大概就不会有这种想法了,哈哈……”
“好的,有时间就给我电话吧,正好顺便来,看看你以前的东西,有没有要带回家的。”淡淡的接下戚任的话,霄宣随着笑了笑,面容沉静。
“东西?我的东西还留着?”微微的怔了怔,得到霄宣肯定的眼神,戚任终于忍不住苦笑:“那些东西,丢了吧,都已经用不上了。”
早就已经用不上了,没想到霄宣还会留着,这还真是一个惊喜。可惜的是,现在,自己的心情真的越来越淡,这样从前想都不能想像的惊喜,现在只是能让自己苦笑一下的事情而已。
『以前的事情,忘了它。』
我是在遗忘啊,霄宣。我一直都在很用力的遗忘。
只是忘记,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好不容易记住了,现在才要忘记,这个过程,比自己想像得要复杂太多。你知道吗?我一直在告诉自己,如何才能忘记你的脸的轮廓,如何才能忘记你躺在沙发上抽烟看云的习惯,如何才能忘记你笑起来时右边唇角比左边唇角高一些的弧度……如何才能,忘记昨天。
这像催眠般的遗忘方式,反而让我更深刻的记住。
“那些东西里,没有想留下的?”对戚任的干净利落有些讶异,霄宣的心紧了紧,问话脱口而出。
“嗯,已经没有了。”戚任的脸轻轻转向窗外,望着外面在阳光下闪出一片白光的大马路,有一丝弧度挂在嘴角,笑容平静温和:“那些东西,都已经有了代替品了。”
那些东西,只是我曾经在你身边,如何任性,如何被纵容的痕迹。而现在在我的身边,也已经有了可以纵容、可以放任他飞翔的人。
霄宣,你会忘记吗?我想你不会。
只是不会忘记的事情,并不代表会转淡。比如那个从前纵容你的他,比如从前你那像从前的我那般任性的感情,都已经在时间的长河里,慢慢的淡然下去。
总有一天,你可以找到一个又一个的代替品,在他们身上寻找他的影子,寻找他过去存在过的痕迹。就像现在的我一样,不断的告诉自己忘记,却又深深的记住。
我已经不想这样下去,不想再去伤害更多的人,不想再去触碰更多的事。因为并不是每个人,都一样的坚强。
所以,我只想等着你的选择,然后再选择如何继续自己的人生。只是,不会再任性而为而已。
那个三年,多么像是一场梦。你已经醒了,我却舍不得醒过来。也所以,只剩下我一个人留在梦里,期许着或许你还会回来。
这一个期限,你什么时候会来打破呢?
我会安静的等待。
“那么,就这样,下次再见。”轻轻的颔首,戚任目送霄宣上车,然后慢慢消失在自己的视线。
走回办公大楼,只有不过200米的路程。戚任却只是站在马路上,静静的看着十字路口的红绿灯。
红灯停、绿灯行。这个儿时不断背诵的句子,在脑海里不断的旋转。还有一部分画面,是当时自己回过头来时,身后惊心动魄的一幕。如此惨烈的记忆,现在却只是脑海中的一个画面,一不小心忘记了,就变成了一个再也没有人记住的画面。
街角传过来一首轻轻悠悠的歌曲,曲子安静淡定,仿佛抚慰人心。有个女声,轻轻柔柔的响起,带着一丝哀伤。
戚任轻轻浅浅的笑,手插在裤袋里,慢悠悠的朝前走。女人的声音从耳际滑过,慢慢的再也听不见。
有一天,我听了一首歌,而你,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连一个音符都听不到。
这一段,可是时间的距离?
7.若有似无
“唔——”似无限舒适的半眯着眼,唐糖哒叭哒叭着嘴,发出不清楚但欢畅的句子:“小瑛,你越来越会做菜了!”
小孩子被夸奖了当然会高兴,所以他立刻从小瑛身上得到了一个大大的笑脸。这本该其乐融融的氛围在某人眼里可是极度不爽,于是戚任的声音接着不冷不淡的响起来:“我把小瑛带过来,可不是给你做童工的!居然让13岁的孩子洗衣做饭!还好我过来看了看,要不然,都不知道你是怎么虐待他的!”
“没……不是,我没有虐待小瑛……”见戚任生气了,唐糖慌了些:“只是他说吃不惯外卖,我又不会做……”
“所以就让一个13岁的孩子来做?!你那么大的一个人,有手又有脚的,不会学啊!”见唐糖不怕死的还敢回嘴,戚任的大火终于气势汹汹起来,大有要将他烤了来吃之势。
理亏而良心不安,唐糖急忙往嘴里塞满东西,结果又咽住,还得麻烦小瑛为他斟茶倒水,自然又换来戚任更大的一个白眼。
一旁的戚义和明姚倒完全没有受到几个人互动的影响,安静的下着棋,而戚强,则坐在沙发上看球赛看得目不转睛。
“你们既然要过来,顺便就一起吃晚饭嘛!怎么吃过了才过来?”不甘寂寞的唐糖,在口中的食物咽下后,还是忍不住唠叨:“难得小瑛知道你们要过来,做了那么多菜……”
“就是因为不想加重小瑛的负担,所以特意吃过了晚饭才过来。”狠狠的敲了唐糖一个爆栗,戚任挽起袖子,走到浴室帮小瑛将洗衣机上衣服泡到衣桶里。
胸口有点痛,让他不由得皱眉。虽然前一久因为较稿赶进度,所以没有如何认真吃饭。不过从昨天起,饮食就已经正常了,可是胃痛还是完全没有消失的痕迹,反而愈演愈烈。
真是的……以往明明只要多吃几粒药,就什么事情都没有的。
皱着眉头压下疼痛带来的反胃感,将洗衣机的按钮按上,回过头,就对上了小瑛担忧的脸。不能说话的他,只能指指戚任的胸口,问他是否不舒服。
舒缓一下眉头,戚任给他一个安心的笑容,摇摇手:“小瑛,不用担心。只是最近太累了而已。”
夏天已经一晃而过,落叶也早已铺满街头,秋风带来的凉爽,让经历过热浪之后的人倍感舒适。所以,晚上一群人坐在顶楼的唐糖放的石凳上喝茶,感觉非常痛快。
戚义与明姚相处了也接近半年。最初,戚任还一直担心戚义与别人会相处不好,结果完全出乎他的意料。除了去学校上课外,他与明姚几乎是形影不离。这让一直因为戚义的脚不方便而担忧不已的戚任放下心来,更能全身心的投入工作。
和霄宣的联络只在只字片语之间,偶尔一通电话,间或在聚会上可以见见面,有时甚至可以喝上一杯。只是话太少,三言两语就终结了。
杂志的业绩也蒸蒸日上了。霄宣突然宣布暂时息笔,让『圣域』少了顶梁柱,『零章』的销量理所当然的排到了第一。这也让老爸舒心不少,编辑部做起事来愈发的有声有色。
戚任不太明白此刻的感受。现在的一切,仿佛是一个过渡。自己一直担心的事情,慢慢的都开始有了着落。尽管并没有全部都完满,可是,却开始朝着理想中的生活靠近。也许这样下去,自己就可以找到时间,来解脱这所有的桎梏。
出乎意料的是,李源几次找上门来。她的话里带话,戚任并不是听不懂,可是却无从选择。她说:“戚任,回到霄宣身边吧!”
回去,这个词语对于戚任来说,所具有的吸引力大约超过了所有人的想像。可是,要怎么回去呢?
在所有的一切都步上轨道的时候,剩下唯一待定的事情,就是这一件。是回到他的身边,继续纠缠伤害,还是就此止步,走自己的与他无关的人生?
戚任无从选择。所以这个问题总能让他头痛。就像此刻,胸口的疼痛加上脑海里翻腾着的各种画面,都让他满心的沉郁。
正独自烦恼时,一杯茶递到了眼前。
“快趁热喝吧,最近的天气也开始转凉了,小心感冒。”唐糖爽朗的声音在戚任的头顶响起,抬头果然对上他炯炯有神的大眼:“这可是小瑛专门为你泡的哦~”
回过头给腼腆站立着的男孩一个温柔的微笑,戚任慢慢的接过茶来。手心温暖的触感让他有些平稳下来,不禁转头向笑容满面的唐糖调笑:“干脆我们结婚一起抚养小瑛算了……”
平头的男子听到话,如他所料的步子一滑,打了大大的一个踉跄。
“你不要说那么恐怖的话好不好!要是和你结婚,那我岂不是倒了八辈子大霉!虽然和你这种这么像女人的家伙结婚,面子还很不错……不过……”剩下的话消失在看到戚任铁青着的脸色后。
胸口的疼痛越来越无法压制,戚任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很难看,甚至听到唐糖的话都没有力气去反驳。手里的茶翻倒在手里,还好不是很烫,或许很烫,此刻也没有心思去顾及吧……
看到茶杯掉到地上,唐糖终于发现戚任的不对劲,慌忙的跑过来,紧张的大叫:“戚任你怎么了?不要吓我们啊!我刚刚只是跟你开个玩笑,不对,你也明明只是跟我开个玩笑……”
“咳咳……”咳嗽都带着胸腔的剧烈疼痛而来,在晕过去之前,戚任发誓,等醒过来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越来越无法无天的小糖果,竟然在这种时刻把自己抓得那么紧。会很痛他不知道吗?!!
“叮咚——叮咚——”扰人的声音在半夜响起,实在不是一件让人顺意的事情。
所以当披着一件单睡袍的霄宣出现在门口,眯着眼看着眼前那个仍旧冷若冰霜的姑姑时,口气实在不能说是好:“姑奶奶,你是在做入土演习吗?大半夜要人命啊!”
“我还只是做做入土演习而已,不过有个人,可能真的要入土了。”瞥了一眼霄宣的不以为然,李源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急促。
“怎么了?老爸他出什么事了?”察觉到李源的不寻常,霄宣拉拉身上的睡袍,思索着要不要现在回屋里去换件衣裳。
只是李源接下来的话全然打乱了他的思索,也硬生生的停住了他朝屋内迈动的脚步。
“是戚任,在你最讨厌的那个医院。”轻轻的将手机朝霄宣晃了晃,李源适时的朝一旁站开。
下一秒,霄宣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电梯转角。
玩味的将手机悬于掌心,李源的脸上带着一丝担忧:“希望没有什么大事才好。”
如果要将人的喜好列出一个清单,那么,在讨厌这一栏,霄宣会填上的第一个答案,毫不疑问就是“医院”。
从那件事后,有多少时间没有出入过医院,连霄宣心底,都没有计量。而现在想想,算一算,也有十几年的光阴了。
可是此刻,他却没有心思去顾虑这些。
戚强满脸懊丧的坐在走廊里,以往光彩奕奕的脸上,此刻全是焦虑。而戚义,虽然还在低声安慰着自己的父亲,可是颤抖着的手,偶尔抽动的唇角,都显示着他的崩溃,会出现在某一瞬间。
唐糖与一个未见过面的孩子,正对着亮着灯的手术大门,看不见表情,却能从背影就感受得到他们的焦急。
一旁那个寺院的男子,记得是叫做明姚,竟是唯一一个发现自己的到来的人。霄宣奇怪自己现在还能有时间思考这些,一路上一片空白的思绪,在此刻才慢慢的抽回来。
明姚慢慢走过来,做了个外面请的手势,暗示他现在暂时不要出现。霄宣看看已经乱成一团的人,再看看透出一丝昏黄光芒的手术室,点点头,转身随男子走去。
凉爽的风仍旧缓慢的吹着,把医院里难闻的消毒水味道冲淡了些。霄宣甩甩头,暗示自己该清醒下来。
“抽烟吗?”一支烟慢慢的递过来,霄宣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接了过去。点燃了,却没有吸上一口。
“听医生说,是胃穿孔,发现得太晚,无法确定情况。”明姚的声音慢慢的响起,更加阻挠了霄宣吸烟的心情。
“……”沉默的看着手中的光芒一闪一闪,霄宣拒绝去想像现在手术室里的人的样子。
“这么着急着跑来,就没有话想说吗?”似乎看穿了他沉默到底的意图,明姚的口气强硬了一些。
下意识的看看自己身上的睡袍,霄宣自然知道现在的自己有多狼狈。
“他进去了多久?”慢慢的抬头看着身旁站立的男人,霄宣脸上的表情,实在不能用轻松来形容。
“两个小时。十点钟的时候在唐糖家晕倒,送到医院时已经昏迷,然后就进了手术室。”淡淡的解释,明姚的声音里没有探究但却深沉的调子:“你还想让他等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