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听见他的声音有些发颤:“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我不想见你。”
我挂了电话。
过了很久直谷也没有再打来。
我的心情沉入无底冰窟,也许我从一开始就应该听三上的劝告,不沾他,或许现在我会跟麻宫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或者是跟东条,跟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很幸福,除了他。他彻底摧毁了我对感情这东西的信念,也耗尽了我对未知世界的热望。现在的我,是亡魂,活着只为复仇,但我心里清楚,整跨他几乎是一种想象。
我推开浴室门,湿热的潮气充斥整个房间,麻宫在水里加了牛奶,因此满屋子的奶味,我坐在浴缸旁边,伸手撩起水往麻宫身上洒,他醒来,睁开眼,惊奇地问:“咦?今天这么快?”
“嗯。”我继续往他肩膀上撩水。
他仔细瞅瞅我:“怎么啦?”
“麻宫……”我俯身吻了吻他细滑骨感的肩头,“我要搬回去了。”
“为什么?”
“没什么。”
麻宫立刻坐起来,眉心微微蹙起来,“那个电话是直谷来的?”
我点点头。
他抓住我的手,坚定地看着我:“池田,我不准你再去找他。”
我反握住他的手,苦笑:“我不是去找他。”
他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发尖的水珠滚落在我身上,“我需要你。”
“我知道,我会来看你的。”
“不,我没有你就会窒息,我再也无法忍受那种日子。”
我看着他,抿抿嘴,“麻宫,我今天很高兴。”
他伸出一条湿淋淋的胳膊,紧紧搂住我的脖子,把额头靠在我的额头上:“池田,无论是什么,我们一块儿去面对,我再也不想失去你。”
此刻,我真的是感动地说不出话来,但我又怎能把危险带给他。
他从水中站起来,通身充满牛奶的芬芳和细滑,他走出浴缸,将浴巾裹在小腹上,点燃一根烟卷,深深地吸了一口,“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我疑惑地跟在他身后,走入书房,他从一个上锁的柜子里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打开,里面是一张照片,他交给我,我接过来,看见一个非常惊人的画面。我的眼睛盯在那上面。
“这是……”
照片上面有一个我非常熟悉并为之魂萦梦牵的东西,就是麻宫的后泬,可以说这张照片冲印得相当好,清晰度绝对是够高而且都没有色差,两根细长的手指挂着银丝,停在那个粉色的漩涡旁,一根食指,一根中指。
我的呼吸有些急促,实在看不下去了。
麻宫撇了一下嘴,“你这是什么表情?不好看啊?”
“这、这是什么时候拍的?”
“很久以前。”他轻轻吐着烟雾。
“那这个手,是……谁的?”
他说:“是直谷千夜。”
我顿时石化。
“……”
麻宫指着照片上说:“过去他都在上面的。”
我点点头,“知道。”
第一次和直谷做的时候,我就猜到了。
“你看他手上有什么?”
我说:“不太明显的茧子。”
“没错。据我所知,他是左撇子。”
呼吸停止,
说话停止,
一切停止,三秒钟。
“是他杀了信孝?”
麻宫不容置疑地眨了一下眼睛。
直谷会杀了一切阻挡他的人,包括亲人、恋人……
第57章
但是,我忽然又想起,“可是那天,我和他……”
麻宫用力捻着烟蒂,瞥我,“做了一夜。”
我点点头。
他问:“你确定你中间没睡过去?”
“信孝出事那天,我记得我们确实……”
我竟然记不清了,那么关键的细节,我中间有没有睡过去,哪怕是一个钟头都足够直谷行凶了,可我竟然没有印象,只记得我们不停地做不停地做,一整夜。
麻宫说:“你以为你是神,他给你用了药品。”
我说:“那更不对,他应该希望我睡过去。”
麻宫说:“你知不知道,弘谷集团实际是研发新型药品的?”
我早就怀疑这个,居然真被我猜中了,那种长效镇静剂就是弘谷的研发成果,仿佛与国家特工组织有诸多瓜葛。
“难道有抹去人的记忆的药品?”
“那也说不准。”
我想起那天我从警察局出来,直谷显得异常兴奋,他执意要在车上做,仿佛一刻都忍受不住,我们的车一路闯了无数个红灯,最后停在帝国大厦门前,直谷双腿发软,是我抱着他下车的,而那时,我也有种欲壑难填的急迫感,于是到了房间里我们就缠在床上,那一夜特别销魂。可是我前前后后根本没吃东西,连一杯水都没喝。
我说:“可是,直谷何必亲自动手?”
麻宫看看我:“这种事换了我也不会交给别人去做。”
我说:“就算他杀了信孝,警察局拿他也没办法。”
“不错,现在是拿他没办法。”
我转眼看着麻宫,“你是说,如果有一天他失去高位,到时候再指控他谋杀,他就会死。”
麻宫说:“如果你可以把第一步做到,我就可以把第二步做到。到时候我们俩远走高飞,去过平静的日子。”
“那……你的小鸟怎么办?”
他顿了顿,“小鸟,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
“直谷真的连花山会长唯一的孙子也要杀?”
“他必须那么做。他连信孝都可以亲手杀,别说是小鸟。”
“他不是已经改了花山会长的遗嘱吗?”
“对外界,花山会长还没有死,遗嘱肯定有好多份,分别在花山会长的私人律师手里,而直谷不能在短期内全部查到,但如果小鸟一死,遗嘱就作废了,到时候,直谷再对外界宣布花山会长的死,所有的产业必定会转入他的名下,因为他在法律上是花山会长的养子。花山会长给了他名分。”
我说:“那,你呢?”
他摇摇头:“大伴没有给我任何名分,我们在法律上毫无关系,大伴只把香舍里酒店和同志俱乐部遗赠给我,剩下的全部捐了。”
“那我明白了。”
他拍拍我的肩膀:“池田,我不是为了钱才跟你说这些。”
我看了看他,摸摸他的手,“我知道,你想多了。”
之后不久,我从麻宫家里搬了出来,回到了内海椰树的别墅里。还有三天,直谷就要和近海由子订婚了,一切似乎都在他的掌控中,他此刻应该是春风得意,可是,在电话里听见他的声音似乎有点伤感,还是我直觉出了问题,他不但伤感,而且比起以往似乎不再盛气凌人。也许在他心里,杀了我是迫不得已?不可以的,不可以的,不可以的,我怎么会对他产生一丝同情。
三日后,直谷和近海由子订婚的消息传遍了全世界,当今世界的两大顶级财团联姻,这桩婚事引得人人唏嘘,人人起哄,报纸上说如果就这么强强联手下去,那些下层的中小企业在几年内一个个地都要被吞并,垄断帝国的崛起在所难免。直谷就是帝国的国王。
很久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痛快地喝酒,也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落寞,我摇摇晃晃地走进家门,旋开吊灯,一个美丽的人影坐在沙发上。
“千、千夜?”
我用力支起眼睑。
那人朝我走过来,一双细长的手臂托住我的脸:“你好好看看。”
淡棕色的卷发,瘦削的脸颊,浅粉色的唇瓣……是麻宫。
“你干嘛喝这么多?”
我一头栽进他怀里,再也没有力气抬头。
他说:“还说你不爱他。”
我趴在他肩膀上,用力抑制含在眼底的眼泪,倔强地摇头:“我没有爱过他……”
他身体有些僵直,过了一会儿,说:“啊啊,我知道,你以为直谷得知你没死就会不顾一切地取消婚约,你心里肯定是这么期待的。”
我拼命摇头。
“傻瓜,”麻宫摸摸我的头,“这么难受就不要强迫自己,去找他吧。”
过去,我曾把直谷当作是麻宫,现在我却又把麻宫当作是直谷,就算他们俩有诸多相似之处,但完完全全是两个性格迥异的人,如果是我会同时爱上他们更靠谱一些,怎么可能把麻宫看成了直谷呢,怎么了,究竟怎么了。
我只记得一头倒在麻宫怀里就再也没起来。
睡梦里,直谷抱着我,轻轻揉弄我的头发,捧起我的脸,贴上我的唇,轻轻地,柔柔地,吻了又吻。我的头脑昏沉,内在的欲望被唤醒,很快就硬了,我翻身将他压倒,在沙发里扯碎他的蕾丝旗袍,撕破他的连体丝袜,分开他的长腿扛在肩上,把手指戳进他的嘴里,挺身,插入,再抽出来,更深更猛烈地插入,一次又一次完成得相当标准,如是几百回合,我渐渐加快速度,冲刺,喷射,然后伏在他身上轻喘,呢喃。
千夜,
我想你……
我真的好想你……
我曾经以为,我爱麻宫,是一辈子甚或是几辈子的事,不论寻找多少新人,这颗心始终无法脱离他的吸引,就像地球环绕着太阳,昼夜不息,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为他时刻预备着。可是,当我在麻宫怀里渐渐苏醒,发现眼前的人不是直谷,心中那种落寞和失望溢于言表的时候,我才有些领悟爱神维纳斯一双丰腴的断臂所诠释的含义。
此后,我没有错过任何一期的报纸和杂志关于直谷和近海由子婚期的猜测,有的报纸甚至不负责任地断言,他们将会在三个月内结婚,理由是弘谷集团与近海集团之间各种错综复杂的金融资债关联,把直谷说成简直是为了集团的利益把自己给卖了,可是谁都清楚弘谷集团才是真正的受益者。一些小报的记者对近海由子的吹捧可以说无以复加,大家闺秀、豪门千金、古典女性、贤良淑德、国色天香,可是谁知道一切舆论导向不是在直谷的掌控之中呢。
但是这一招好像真的管用,我从来没嫉妒过女人。
我回拨上次那个直谷用过的电话号码,他很快接起来。
在电话拨通的一瞬间有些窒息的感觉,我沉默了很久。
直谷的声音就像午夜海面上的魔笛,蛊惑、高贵、安静。
“你不生我的气了?……我很想见你一下,可以么?”
我犹豫着说,“……好。”
我想省去所有的不可能做到的事,什么弄倒弘谷集团,叫他一无所有,再通过诉讼手段把他送上绞刑架,我等不来,也根本等不及。我不敢想象报纸上登载他的结婚照是什么样的。我不想看到那一幕,一旦他结婚,我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接近他了。所以,这是唯一的机会。
直谷问:“你在哪儿?”
“我在家里。”
“我去接你,你等着。”
“好。”
我把蟒蛇手枪上满子弹,转了一圈,合上弹膛,春日的午夜在这一刻异常宁静,精钢子弹头穿过枪膛的每个脆亮的声音都震得耳膜痉挛。我站在二楼的落地窗前,没有开灯,外面的路灯延伸至很远的地方,我坐在窗边,静静等待,享受着天幕坠落的苍茫与哀伤。
千夜,我爱过你吗?
满天的星辉点缀着无边的苍穹,低调的墨蓝色保时捷从两排路灯中间的公路上疾速驶来,由小变大,盘绕飘移,带着兴奋的飙响。我很少见直谷亲自开车,他有严重的复古情结,但玩赛车的时候除外。
要是换作十年前,一定是一个漂亮的飘移急刹车,将地上的沙土高高扬起,然后人腾云驾雾般地走下来,但直谷不是血性少年。车速在我家楼下减慢,最后缓速停下,他坐在车里,朝二楼看了看,拿出手机拨通。
我接起来,听见他说:
“我到楼下了。”
“好,我这就来。”
我在衣橱里拿出一件黑色短风衣,把枪揣进兜里,快跑下楼,开门看见他站在跑车前面。一头酒红色的卷发刚过耳际,立领的黑色上衣,胸前两排半透明黑水晶纽扣,黑丝绒上的蕾丝花纹非常大气,尖头粗跟皮鞋。脸上精致的粉妆把完美的五官轮廓修饰得如同雕刻大师的杰作,加上眉目中透出的奔放不羁的神情,活像一个生活在十九世纪的吸血鬼公爵。只不过,这位公爵开了一台二十一世纪的跑车。
一种魔幻般的力量牵引着我朝他走去。
他张开双臂,迎接我,大海一般深邃的眼睛透着不易察觉的微笑。
我懂,他的微笑表示他向我投降。
我走到他面前,停了停,他扑过来紧紧搂住我的脖子,把脸埋入我的领口,淡淡的dunhill飘散在夜空的微风中,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安魂,向往。然而风衣兜里沉甸甸的手枪无时无刻不向我发出警鸣。
他贴近我耳侧,低声说:“我想你。”
我不由自主地收紧了双臂。
他牵起我的手,“走,去兜兜风。”
“……好。”
我们双双坐进车里,仍然是由他开车,车刚启动就以很快的速度冲了出去,心慌的同时热血激扬,人性中野性的原始的快感在速度中被唤醒,微凉的风在耳边呼呼作响,午夜宽敞的公路上空无一人。
我没有跟他说话,因为风声很大,他开得很专心,他的侧脸从来都是一道迷人的景色,我相信他是这个时代最年轻最charming的商界大亨,将金钱、权势、美丽、青春集于一身。
如果一个人能像他这样生活在人间,谁还向往到天国去享受寂寞的永生。
我突然间希望他把车开下山谷,如果两个人就这样飞一样地离开这个世界该多好。可惜他是专业的,这种跑车对他来说就是玩具。
八分钟下了山道,车速放慢了,他对我说:“吃点东西去吧?”
“我不饿。”我毫无兴致地说。
“我最近爱上了中国料理。”
“那就去吧。”
他掏出手机,不知给什么人打电话:“是我,哈哈,这么晚了打扰了,饿了,对,马上就到了,就这样。”
我说:“给谁打电话呢?”
他没有看我,弯了弯眼睛:“你不认得,到了就知道了。”
“不会是你未婚妻吧?”
他转过脸来,看看我,讶异中带着可笑:“脑子在想什么?”
“呵呵。”我晃了晃脑袋。
我们在帝国大道附近的一个小饭店吃了一顿正宗中国料理,这家店的老板和厨师是一对中国夫妇,看上去和直谷非常熟。不过,因为直谷极少在各类媒体上露面,且造型经常变换,他们可能不知道直谷的真实身份,似乎把他当作是有钱人家的少爷而已,所以相处得很随便。
吃完夜宵,在回去的路上,他单手搭在方向盘上,慢慢地开着车,说:“夜色很美,可惜夜很短暂,午夜十二点到凌晨两点是最好的,我厌烦白昼,特别是惨白的阳光,阴天雨雪的时候稍好……但我又不能没有阳光,隔一段时间就必须晒一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