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跃龙门记(穿越 四)——阿堵

作者:阿堵  录入:05-10

说完,抬腿就进了寝宫院门。

“你!”安王头一回遇见比自己还刻薄的主,气得一张苍白的脸通红。竭力忍下,脑中不由得回放起宋微那个挑衅的眼神,忿然暗忖,当真可惜了那般相像的一双眼睛。

宋微疾步冲进寝宫,通传的内侍拦他不住,小跑着往里喊:“陛下,六、六殿下来了!”

皇帝为休王选妃,几乎称得上是大张旗鼓,以为很快就能通过旁人之口传到儿子耳朵里,等着看他如何反应。冷战若干天后,心头窃喜,觉得是儿子开始妥协的征兆。他却没想到,宋微这些天心情不好,根本没与狐朋狗友往来。平素一个消息灵通时刻主动汇报的薛三,偏巧返乡成亲尚未回归。休王府里的侍卫都是宪侯那边的,知道也不可能透露。李易和蓝靛倒是皇帝这边的,怎奈被六殿下整怕了,没有皇帝明示,谁也不肯当炮灰先锋。如此这般,弄得宋微走到寝宫门口,碰巧撞上二皇子才得知此事。

所以说,千算万算,人品不好都白算。

皇帝天天叫人去请小儿子进宫,一回没请动过,今日也没指望他会来,结果居然来了。御案上的美人图当然不用收,药碗赶忙摆到明显位置,刚作出更加虚弱模样,重新靠在床头,儿子就进来了。

“咳!咳……小隐,你来了……”

宋微停住脚步。一肚子怨怒,对上皇帝那张满是皱纹的脸,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忽然就噎住。面前年近古稀的衰弱老者,是这一世亲生父亲。也是几世以来,冒出得最晚,却最称职的父亲。

硬的不忍心,那便来软的罢。

前行几步,走到龙床前。忽地屈膝,缓缓跪下去。

“爹,你把选妃的圣旨,撤了罢。”

皇帝与他平视:“小隐,这是大事,君无戏言。”

“爹,我不去封地,就在京城待着。你也别弄个女人来膈应我。咱父子一场不容易,都舒心点不成么?”

“父子一场不容易……小隐,你既认了朕是父亲,就该知道,朕也是皇帝。你是朕的儿子,自然就是皇子。你焉知目下这点不舒心,不是为了往后舒心点?朕终归不会害你……”

得,谈不拢,只好翻底牌了。

“爹,我虽然认祖归宗,娘的牌位也进了宗庙,却从没给娘亲戴过孝。说起来,实在太不孝顺。从今日开始,我替早死的娘守孝三年,愿她九泉之下安息。”宋微郑重其事说完,心里默默向亲娘道声歉。果真是亲娘,一定不会怪儿子,迫于无奈,出此下策。

皇帝听完他几句话,整个人都失了魂似的,完全呆滞。

猛然间回神,拳头狠狠砸在床上:“朕不准!逆子!你是要朕死不瞑目么?”

第一二三章:因宜设计计中计,借酒浇愁愁更愁

宋微看皇帝气得彻底失态,也觉得拿死了二十多年的生母做筹码,有点太狠了。

爬起来,道:“爹,儿子先告退。等爹气消了,再来请安。”

“你、你给我站住!咳!咳……”皇帝被一口痰噎着,内侍宫女们慌忙抚胸摸背伺候。

宋微等皇帝不咳了,才道:“爹,身体要紧,你老多保重自个儿罢。”语气间很有些意兴阑珊。

皇帝一边喘气,一边瞪他。宋微看他一时没话说,转身就走。皇帝终究也没再强留。

走到寝宫院门口,跟来的随从都在门外等着。宋微停下脚步,作势想了想,满面苦恼,冲冬桑道:“我爹叫我把一堆女人画像拿回去看,非不肯拿,他定要接着折腾,不如先糊弄糊弄。我懒得再进去,你去替我拿出来吧。”

冬桑应一声,便往里走。寝宫侍卫都认得他,无人阻拦。

六殿下这模样,一看就是又跟皇帝陛下别扭上了。本来最适合替他回头取画像的人,该是蓝管家。但蓝靛本属皇帝身边人,这时候进去,多半要被主子盘问,一个答不好,还得准备承受两头迁怒。故而蓝管家略微犹豫,便没作声。冬桑算客人,又是小辈,更是修道者,帮六皇子拿一趟未来王妃画像,勉强说得过去。何况他进宫看师傅,本也该先给皇帝请安。皇帝更不至于把怒火发泄到他身上。

过得一阵,冬桑怀里抱着大卷纸轴出来,蓝靛赶紧接下。

宋微道:“你去瞧你师傅,我先回府,留两个人在宫门口等你。”

傍晚,宋微坐在院子里,架起烧烤架烤肉串吃。他穿了件最凉快的无袖苎麻衫,肩膀上搭条长汗巾,一手往肉串上撒香料,一手抽出卷美女画轴,塞到架子底下点着了当柴禾。嘴里哼着欢快的波斯小调,时不时抬起胳膊擦一把汗。

没错,蓝管家捧回来的大堆候选王妃画像,都叫休王殿下烧来烤肉了。

蓝靛愁眉苦脸站在几步开外,诱人垂涎的烧烤异香扑鼻而来,六皇子亲自送串烤肉到他手里,也丝毫改善不了悲摧的心情。画像全叫殿下当柴烧了,回头陛下问起,如何回复是好。唉……眼不见心不烦,索性告退回避。

宋微正烤得高兴,冬桑回来了。哥俩并几个亲近要好的侍卫,一齐动手,吃吃喝喝,甚是快意。宋微手艺不错,烤出来的肉串很是地道。一边吃,一边现场传授技艺,氛围融洽至极。冬桑守戒守得挺严,一帮人吃肉,偏他坚持吃素。宋微特地叫人准备了若干菜蔬面点,刷上香油调料,烤出来味道丁点不差。

吃饱喝足,自有人收拾打扫,宋微拉冬桑到林中亭子里乘凉。

休王殿下问:“怎样?我爹没气吐血吧?”

冬桑摇摇头:“青云总管领我进去,叫我在外间等一会儿。我趁他们不注意,稍稍靠近些,果然听见里边说话。大概是陛下把药碗打了,正差人收拾。总管说再煎一碗,陛下说……”冬桑顿了顿,“陛下说反正是补药,少喝一碗能如何?早就喝腻歪了。”

“啪!”宋微右拳击上左掌,咬牙,“我就知道!果然是装的!”

冬桑一脸同情瞅着他。

“你去拿画像,我爹还说什么没有?”

“陛下问怎么是我拿。我还没来得及答话,他就说一定是蓝管家故意差遣我,我没点头,也没摇头。”

宋微乐了。冬桑跟着笑起来:“陛下还问你最近做些什么,我都照实说了。陛下叹了好几口气,然后就叫我去瞧师傅。”

宋微拍拍栏杆:“你信不信,我爹装病装得这么像,肯定有你师傅的功劳。”

冬桑老老实实回答:“不知道,我没问师傅。”

“那你师傅没问你,在我这儿住得怎样?”

“问了。我说挺好,他就没再问,专门考察功课,又讲了几个新方子。讲完我就出宫了。”

宋微手指在栏杆上轻轻敲着:“冬桑啊,当初你师傅同意你住到我这来,有什么特别交待没有?”

“嗯,师傅交待了两件事。第一件,功课不许落下;第二件,不该做的事不许做。”

宋微扬眉:“啥是不该做的事?”

“师傅说,我自己看着办。”

宋微无语:“……嘿!”

转转眼珠,跟冬桑打商量:“有件事,我想请你帮忙。你掂量掂量,要是觉得不该做,便罢了。要是能做,兄弟感激不尽。”

“什么事,你说说看。”

宋微长叹一声:“我爹千方百计想要我成亲,我不愿意。至于原因,你也清楚。我不想下半辈子都在憋屈里度过,也不想平白害了别人家的无辜女子。今日进宫,一时没忍住,无奈之下,把死去的娘亲抬出来,说是要守孝三年,结果把我爹惹急了。”

冬桑嘴张成圆形:“啊……怪不得摔了药碗。”

宋微颓然道:“不是迫不得已,我怎么会使这招,挺对爹娘不住的。皇子守孝,也不是小事,还须折腾一大串人。说是这么说,其实也就吓唬吓唬我爹。”

根据咸锡朝律法,父在母丧,为母齐衰三年。除却披麻戴孝,各种娱乐交际活动均在禁止之列,饮食起居方面的规矩也很多。宋微图一时痛快,在老爹面前放了狠话,当真闹大,势必惹来各方关注,没法越雷池一步。开玩笑,三年不喝酒不唱歌不击鞠不上床,还不得憋死?

待多过几日,皇帝未必反应不过来。一旦皇帝想通,豁出儿媳妇暂时不要,真拿守孝的枷锁收拾儿子,可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宋微对这一世的生母固然感念佩服,要说感情有多深厚,完全谈不上。守孝三年什么的,实在强人所难。欲图抢占道德制高点,一不小心,就会变成挖坑埋自己。

挥挥手,叫近处的侍卫去远些。把胳膊搭在冬桑肩膀上,低声耳语,推心置腹。

“我爹等独孤铣去了北郊,才闹腾选妃的事。我想着,不管我打算怎么应付,都得先跟他当面好好商量才行。”

冬桑自然明白这个“他”是谁。问:“要我帮你送信,叫宪侯大人回来一趟?”

宋微摇头:“他回来顶什么用?还不是我爹一句话,就得乖乖滚蛋?得我去才行。否则一直圈在王府里,只要我爹不高兴,我就是那砧板上的肉,横条竖片,清蒸烧烤,任老头子下手。”

冬桑质疑:“秦大哥肯定不答应,你怎么去啊?”

宋微诡笑一阵,四顾瞅瞅,侍卫们都在十余丈开外。独孤铣临走前,从奕侯魏观那里要来一队廷卫军精英,放在秦显手底下,以便加强休王府安全。但这些人只在前院帮忙,至于内宅后院,用的都是自己人。其中几名身手最好的,派在宋微身边。他在哪里,这些人就在哪里。

这会儿宋微坐在碧桃林八角亭中,几人自然散立周围。碧桃林有一面直延伸到王府后墙,秦显为人精细,又额外安排了人轮班驻守。

六皇子跟这帮侍卫都是老交情,经常没上没下地一块儿胡闹,关系好得很。当然,叫他们违背原则是不可能的,毕竟都吃过大教训,怕跟皇帝宪侯没法交代。但若要使点儿伎俩,哄人上当受骗,于宋微而言,还不是手到擒来?

他趴在冬桑耳边,嘀嘀咕咕一番,说到紧要隐秘处,干脆闭口不言,拿手指蘸着茶水在石桌面上比划。

两人来来去去交流半天,最后宋微小声道:“你就说能不能帮吧。能帮,我欠你一个大人情。不能帮,也没什么,我另外想办法。至于能不能成,是另一回事。成了固然好,不成,我也绝不会怪你,只怪自己运气不佳。”

冬桑有些为难,想了想,道:“我当然愿意帮你,再说这又不算坏事,只不过……”

“你怕秦大哥他们受责罚?不用担心,我爹再生气,也不至于亲自来跟几个侍卫过不去,肯定交给独孤铣处理。到时候我求求情,不会真怎么样的。”

“不是……”

“你怕我爹跟你师傅找你麻烦?”宋微拍拍他,“所以我叫你把自己也麻翻么,到时候统统推我身上,记得装傻装到底。你不过就是被我骗了,能有什么事?”

“不是。”宋微话茬接得太快,冬桑终于插空开口,“我怕你一个人上路有危险。要去,我陪你去。”

宋微听罢,感动得一把扑上去:“好兄弟!”随即道,“那也成,你陪我去。去了索性别急着回来,反正回来也是挨骂,不如同我一道留在府卫军营,设法耗到八月中秋过后,等北边来的使团回乡,咱哥俩寻个由头,跟到北疆玩儿去!”

冬桑摸摸后脑勺:“咱俩留在军营,侯爷不会肯的……”

宋微摩拳擦掌:“他肯也得肯,不肯也得肯。你就等着瞧哥哥的手段罢!”

冬桑望着宋微傻笑。远在北郊兵营的宪侯大人,连打一串喷嚏。

两人合计妥当,宋微才大声吆喝着叫人拿酒来。晚饭时分已经喝过一轮,这会儿临近深夜,还要再喝,蓝靛随同取酒的侍卫过来,苦口婆心劝了一回,被无视,遂请来外管家李易,再接再厉。

宋微整个人趴在石桌上,一只手还搭着酒坛沿儿,醉眼朦胧,满面嘲讽:“李大人,是不是又送醒酒汤来了?”

李易走近几步:“殿下,这么个喝法,纵然有再好的醒酒汤药,也伤身的。”

宋微嗤笑一声,有气无力拍桌:“你当真关心我,要么转身,原路返回;要么过来,陪我一块儿喝。”

李易站了片刻,想起六皇子之前笑嘻嘻地烧候选王妃画像,情绪迟早要爆发。遂道:“好,我陪殿下喝一杯。只是殿下别忘了,借酒浇愁愁更愁,喝酒原本只得一时痛快。”

宋微摇摇晃晃给他倒一碗:“借酒浇愁愁更愁……李大人果然有学问!似我这等粗人,便想不明白此种高深道理……”

东拉西扯胡诌一气,开始发老爹的牢骚:“……我虽然不成器,好歹是个人,不是匹种马,没法满足你家皇帝陛下的意愿。他说跟谁配种,就跟谁配?我当他是爹,他当我是什么?他自己老婆娶了一堆,儿子生了一窝,又怎么样?……”

李易再不敢往下听,一口干掉,拔脚就走。

自此,六皇子休王殿下苦闷颓唐借酒浇愁模式全面开启。

晚上不睡,白天不起,半夜鬼哭狼嚎,拉人喝酒。

这一日,轮到秦显作陪。

宋微喝得两腮艳红,双眼凄迷。

“我爹,呃,骗我……独孤铣……也骗我……都他娘是骗子!大骗子!我爹逼我娶亲,你家那个忠心耿耿的侯爷……居然做了缩头乌龟!他说过的话,简直……就像是放屁!错了,连屁都不如!放屁……好歹还能闻个味儿,听个响儿呐……秦、秦大哥,你说,是不是,是不是……”

秦显说什么都不是,只好灌一口酒。

“在他心里,我算什么?老子如今过得这么憋屈,不都是他害的?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但凡有事,哪一回,不是他的皇帝陛下排在前头?他独孤家的名声、他宪侯大人的责任、他的宿卫军、府卫军……哪一样,不排在我前头?我他娘的……算什么呢?”

宋微撇嘴笑一声,看在秦显眼里,比哭还凄惨。

秦侍卫是真正的知情人,瞧见宋微这副模样,不由自主就起了同情之心。即便不敢腹诽皇帝与宪侯,也由衷觉得六殿下确乎可怜。别的都无能为力,能做的,不过是多陪他喝两盅。

第一二四章:今番因酒肯耽误,再次为名习孝慈

次日晌午,宋微正睡得昏天黑地,蓝管家不怕死地过来叫醒他。

不等他完全清醒,蓝靛赶忙禀道:“殿下,是太子殿下派了人来。见不见,还须殿下亲自定夺。”

见六皇子眼睛都睁不开,明显没过脑子,又严肃地重复一遍。

宋微抱着脑袋在薄锦被上来回打了好几个滚,才勉强听明白他在说什么。

昨夜酒喝了一大坛,因为品质一流,倒没留下什么后遗症。主要是没睡够。这几天黑白颠倒,不睡到午后根本起不来。

“太子?他来干什么?”

“不是太子,是太子殿下派了一位司议郎来。”

“司议郎……什么东西?”

蓝管家冷汗下来了:“司议郎,属太子秘书吏,是太子身边最亲近的下属之一。”

宋微揉揉眼睛:“他来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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