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寻的助理很迅速,他在贺易之的办公室里,屁股还没坐热呢,助理就急哄哄地冲进来了,把文件小心翼翼地交到了他手中。
正准备再和贺易之多说两句废话,培养一下感情的温寻,差点没用眼神把气喘吁吁的助理给钉在墙上去。怎么这么没眼色,不知道他要多蹭点时间和贺易之单独相处吗?这么快赶过来,是嫌名太长了吗?
助理哆嗦了一下,暗道伴君如伴虎,古人诚不我欺。
但是送都送来了,助理总不能再把它给带回去,再慢慢地爬过来,要是贺易之不在这里,温寻一定会让他过个几个小时再来,但是贺易之就在这里明晃晃地杵着呢。他也只有黑着脸,把文件接了过来,并对面前的助理嗖嗖的放冷气。
助理决定以后再也不相信特助的话了,并在心里把他骂了千百遍,是谁说的这份文件十万火急,要是迟了一分就剐了他的皮的?所以这种在背后放冷箭的人最可恶了!
贺易之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二人之间奇怪的气氛,微笑着站起身来,“是在这里谈还是去会议室?”
温寻张口就道:“就在这里吧,”说了他才觉得自己这个语气有点太过于激动了,咳了一声平静道:“搬过来搬过去的也麻烦,不如就在这里好了,咱俩就不用讲那些虚礼了。”
贺易之从善如流地坐下,至于他后面的那句话,他就当没有听到好了。
温寻眼神一凛,小冷风嗖嗖的直往助理身后钻。助理这次学聪明了,急忙找理由在脚底抹油,坚决不要在这里刷温少爷的仇恨值。
“啊,那个,”助理一拍自己的脑袋,一副恍然的样子,“张特助刚才说找我有急事来着,光想着给您送文件,我都给忘了。”
温寻抛给他一个“干得好”的眼神,然后克制住自己嘴角的笑,严肃地挥了挥手,“去吧。”
助理如蒙大赦,急忙逃之夭夭了,再在这里待下去,他怕自己真的就要提前去见马克思了。
但是在他的脚还没成功踏出去的时候,贺易之的声音传了过来,助理背后一寒,觉得自己这次真的要在劫难逃了。
贺易之语气闲适,还带着笑意,说出来的话却不那么温暖了,“麻烦出去的时候,帮我把徐特助叫进来。”几乎是让助理和温寻的心瞬间就拔凉拔凉的了。
助理欲哭无泪地点了点头,原本轻快的脚步瞬间变得沉重起来。完了,他已经感觉到了自家少爷凉飒飒的目光了。
特助先生很快就推门进来了,一点也没有给温寻找理由的时间,而且显然他还记恨着上一次温寻忽悠他的事,这次一进来就开始讲公事,十分的精英,不到十分钟,就把这次要合作的案子捋得一清二楚,而且表示了他们对这个案子的态度。
温寻本来只是想找个借口蹭到贺易之的公司来,趁机想和他多相处一下的,特助公事公办的态度让他瞬间有些无语。他虽然个人生活过得比较混乱,但是公事和私事还是分得很清楚的,在助理分析案子的时候就把手上的文件大致看了一下,也了解得七七八八了。
二人就这个案子争论了许久,贺易之就坐在一边没有说话,知道后来两个人还是争执不下,他才开了口,拍板定论,选择了妥协。
温寻一怔,他在这里和贺易之的特助掰了这么久,故意说了很是苛刻的条件,就是为了能在这里多看贺易之几眼,但他就这么同意了是几个意思?
贺易之笑得温文,“温先生和温少爷初次来京,就算是易之为伯父接风了。”
温寻眼神一动,虽然自从昨天之后,贺易之一直都在笑,但是他还是觉得心口像是被这个笑给撞了一下,让他的心绪都开始不宁了,心底像是绽开了一朵花,愉悦得连灵魂都要漂浮了起来。即使贺易之还是以那么疏离的名号来称呼他,他却觉得天底下再没有哪个字比这更能让他觉得欣喜了。
他忍不住傻笑了一下,“不用这么客气,还是按徐助理说的那样吧,我们初来乍到,还要多多倚仗易之呢。”
反正是自己送上门来的,不要白不要,贺易之自然是一点意见也没有,能够大宰温寻一次,他又何必手软?白花花的银子谁不喜欢。
谈完之后,温寻还是赖着不想走,贺易之也不开口赶人,就让他在自己办公室里待着,左右不是被他多看两眼,看看又不会少块肉。
指不定他多看两眼,就突然觉得挺没意思的,自己就走了呢。反正温寻之前不也觉得他很无趣吗?他现在也很无趣,新鲜感一过了,自然就滚了。
他从抽屉里摸出一支钢笔来,昨晚心里的恶劣又一点一点地冒了出来,眼角的余光正好瞄到温寻,贺易之在心里勾了勾唇角,若是他并没有就此知难而退,那么他也不介意以牙还牙。
看谁狠得过谁。
温寻正坐在沙发上,眼睛直愣愣地看着贺易之,突然觉得后背一凉,他抬手摸了摸后颈,觉得应该是办公室里的空调开得有点低。但是看贺易之西装革履的样子,他又觉得这样的天气,还穿成这样,的确是需要把空调开低一些。
他伸手在自己的胳膊上摩挲了一下,没事,一切为了媳妇儿,即便是挨一下冻又怎么了?
又看了贺易之一会儿,摸了摸肚子,暗道外边那位女助理还是没有前台的小姑娘们敬业啊,当初他在楼下守的时候,前台的茶可以一杯接一杯的,现在他都在这里坐了这么久了,连片茶叶都没有看到。
昨晚太激动了,今早也没好到哪里去,急着来去找贺易之,他连一口水都没有喝过,现在脑子里一停下来,就感觉到肚子发出的抗议了。温寻往沙发上靠了一下,觉得现在他也不奢求什么了,即便是给他来一杯水也好啊。
温寻偷偷地在贺易之办公室里瞄了两眼,里面的摆设十分的简单,除了贺易之的办公桌,和招待客人的沙发之外,就只剩了一个书架,上面只有密密麻麻的书和文件,墙角还有一盆绿油油的植物,温寻磨了磨牙,哦,还有办公桌上那瓶刺眼的花。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东西,连一杯水都没有,除了贺易之手边的那一杯。
他突然就觉得自己略苦逼,自从到了京城之后,就一直在贺易之这里吃瘪,现在更是沦落到连出去买个早饭都不敢了,害怕出去了贺易之就不让他进来了,哪里还有当年的风骚。温寻在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却是一点也不敢表现到面上来,保持着一脸的淡定。
现在哪里还敢骚?他真是恨不得能够把之前的那些混账事全都用橡皮擦擦掉,或者就像电视里那样,回到他和贺易之刚刚认识那会儿,他一定会好好地珍惜他。但是哪有那样的好事,即便是他现在后悔得快要想把自己给掐死,他和贺易之之间的关系也不能再倒回去。
温寻的小动作全都被贺易之收进了眼底,他也就当做没看到,继续埋头看自己的,让温寻一个人去愁肠百结。
办公室里安静得只剩贺易之翻文件的声音,温寻看了很久,也没能从贺易之脸上看出一朵花来。待久了之后胆子就大了起来,先是试探着在贺易之的办公室里转了转,见贺易之没有什么反应,就开始在他的书架上找书看,顺便暗戳戳地找之前那位神秘的送花人送来的东西。
之前听助理小姑娘说贺易之会把礼物收藏起来,让他吃了很久的味,但是书架上的东西很多,他也分不清到底哪些是那个人送的,哪些是本来就摆在上边的。
所以这么看了一圈下来,温寻非但没有看出什么来,反而又喝了一肚子的醋,看什么都像是别人送的,连一本书的名字也能看出暧昧来,着实把自己给堵得不轻。
贺易之毫无反应,让他自己去脑补,反正这件办公室他们家的兄弟姐妹都坐过,个人有个人的喜好,什么东西都有,比如喜欢拈花惹草的贺敬之,或许就会在这里放上一些不好说的东西。要是温寻看到多想了什么,那也和他没有关系不是?
温寻又添了一肚子的气,顿时连没吃早饭也忘记了,想拂袖而去,又实在没有那个骨气,只好气呼呼地继续看下去。书架上果然物品丰富,连开始掉色的情书都有,偏偏上面没有写收信人的名字,让想要看又不敢碰的温寻心里痒得抓心挠肺,看着粉粉的信封暗暗运气。
真是越看越心塞。
但是温寻明显低估了书架的物种多样性,犹不死心的他又继情书之后,找到了写着告白的句子的书,写在扉页上的带着少女情怀的短诗……真是,连血都要怄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哈哈哈:
温寻(腆着脸):“媳妇儿,这是原谅我了吧?是吧?是吧?一定是的吧?”
贺易之(不耐烦):“唔……”
温寻(泪流满面):“是吧!你就说一句话!”
贺易之(拧眉):“……”
温寻(眼泪汪汪):“给个准话儿,是不是?”
贺易之(烦不胜烦):“不是!”
温寻:“呜呜呜,你之前明明说是的!”
阿邈(甩尾巴幸灾乐祸):“谁叫你得寸进尺啊喵~╮(╯▽╰)╭”
温寻:“不要……媳妇儿,你相信我,我是真心的!”
28.发觉
越看越心塞,温寻把手里的书放回书架上,气哼哼地又坐回了沙发上。他张了张嘴,想要问贺易之这些是谁送给他的,但是又害怕贺易之觉得自己是在干涉他,或者破坏了这得之不易的和他单独相处的机会。
满腹的话堵在喉咙,温寻郁闷地用手支住下巴,又开始盯着贺易之看。
被人这么无缘无故的用炽热的目光看着,饶是贺易之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也觉得着实有些吃不消。他无奈地放下手里的文件,勉强勾起嘴角,“温少爷有没有兴趣到处看看?”
温寻受宠若惊,立刻就点头,未免贺易之随便找个人搪塞他,他还飞快地提了要求,“如果是易之一起去的话,我感到很荣幸。”
贺易之嘴角不易察觉地抽了抽,勾出一个笑来,“好啊。”既然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就不要怪我了啊。
他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袖口,对温寻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温寻高兴得差点连北都找不着了,屁颠屁颠地跟在贺易之后面转。坐在办公室外面的助理本来还觉得有点困,正想找个机会摸个鱼,旁边的门就打开了,吓得她立马就直了直脊背,装出一副认真工作的模样来。等看到里面出来的人的时候,她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只是这一口气还没出完,就看到了紧随其后的贺易之。
她惊了一下,连做样子都忘了,直愣愣的盯着贺易之,深深地觉得今天太阳一定是从西边出来的,或者昨天晚上下了红雨,不然之前连见都不肯见温寻的贺总,为什么今天非但让他在自己办公室里待了这么久,现在还亲自带他在公司里转?
助理觉得,这个世界真的玄幻了。她目送着贺易之和温寻的背影远去,听着自己往常冷漠的总裁以一种颇为温柔的语气跟温寻交谈,顿时睡意烟消云散,飞快地打开了讨论组,开始跟楼下的小姑娘们爆这个巨大的料。
等到贺易之带着温寻慢慢往下走的时候,周围的人都是以一种难以言说的眼神看着他和温寻,特别是某些以前和温寻还混得比较熟的小姑娘,都开始对温寻挤眉弄眼的。
温寻看到前台小姑娘颇为凶残地对他比了个“请吃糖”的口型,心里面觉得略苦逼,他现在连贺易之的身都还没近着呢,请什么糖?
贺易之泰然自若,甚至还对着他们笑了笑。看热闹的人齐齐一抖,觉得今天要么是他们神经有些不正常,要么就是总经理出门的时候忘了吃药,真是非常的让人毛骨悚然。
众人目送他们远去,齐齐地感叹了一句,爱情可真是奇妙啊。
走到公司大门,贺易之停住,转身看着温寻。
温寻心里一凛,心想难道他把我带到这里来的目的是要送客吗?心里飞快地开始想赖在这里的理由,要么就再想想有什么案子可以再和贺家合作一下?不然就假装现在有点不舒服?
他眼睛转了转,找个什么姿势装一装柔弱才好,或者是找个什么东西不小心绊一下,最好是要倒在贺易之身上才好。
还没等他寻找好目标,贺易之就笑着问他,“温少爷初次来京城,可还有哪里不习惯?H市和这里的气候差异大,要小心身体啊。”
他愣了愣,机械地点了点头,然后就看着贺易之带着更温柔的笑说道:“我近几年也没有在京城待过,也不知道究竟变成什么样了,左右今日无事,不知是否有这个荣幸请温少爷和我一起四处逛逛?”他脸上的笑实在是太晃眼,映着外面的阳光,连身侧细小的灰尘都仿佛闪着光。
温寻觉得自己今天真是被天上掉下来的金馅饼给砸到了,几乎就要幸福得晕过去了,哪里有不同意的道理,只恨自己没有多出一个脑袋来,点上双倍的头。
贺易之又笑了笑,转身就往外走,唇角的笑意更深。
这一天下来,温寻就觉得仿佛是自己在做梦一般,自从回去了之后再追来,他就没有再幻想过能够有这样的待遇,之前贺易之只好对他有一个稍好的脸色,他都觉得欣喜若狂了。而今天的贺易之就好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似乎是把之前的笑全都放到了今天来。
美好到有些虚幻,反而让温寻心里生出了几许不安来,贺易之这个样子实在是太过反常,即便是在他们最好的时候,也没有见他这样笑过。
温寻安慰自己,他昨天晚上都亲口说了原谅他了,既然是原谅了,自然要和以前的态度不一样了。
但是心里的不安还是笼罩着他,让他从不辨东西的喜悦中脱离了出来,抬眼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贺易之。
贺易之低垂着眉眼,仔细地切着面前的牛排。顶上的灯光柔和地照射下来,打在贺易之的脸上,黑长的睫毛铺下一片小小的阴影,显出了几分温柔来。
温寻心中一动,几乎就要把心里的疑惑脱口而出。
贺易之抬眼看他,嘴角勾出完美的弧度,这个动作他越做越熟悉了,“怎么了?不合你的口味吗?”
温寻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埋头在牛排上切了一小块下来,将喉咙的话咽了下去。
他其实并不是很喜欢这种仍带着几分血腥的东西。
贺易之对他的爱好十分了解,相信这个他不会不知道。
温寻将犹带着血丝的肉块放进嘴里,和着红酒囫囵咽了下去,面前的贺易之动作优雅,淡色的唇一开一合,被红酒染上了几分妖冶之色。
他心里的热度不知怎的就降下去了不少,至少发烧的脑袋是清醒过来了。之前贺易之一直就是一副厌恶他的样子,哪怕是见到他都不愿意,却在昨晚突然就转换了态度。
不但一反常态的对他笑了,还说原谅了他,而且今天还对他这么好,要是昨天没有看出什么来,是他对于这个巨大的惊喜没有回过神来,而今天也一直还沉浸在里面,没有思考过,贺易之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从来就没有奢望过贺易之可以这么快就原谅他,他之前打的主意是缠着贺易之,至少不要让他身边出现其他人,再慢慢地消除贺易之心中对他的恶感。昨天晚上突如其来的惊喜,几乎让温寻高兴得快要疯了,以至于今天一整天都头脑不清醒,直到现在,他才觉出了贺易之态度的转变之快。
事出反常必有妖。
温寻轻轻地咬了一下嘴唇,觉得心一下子凉了下去。
贺易之悠然地擦拭了一下嘴唇,抬头看着他,“怎么了?”
温寻看着他脸上不似作伪的关心,半晌才摇了摇头,对他笑笑,“没事。”只要你高兴,那我就陪你演戏,怎样都可以。
贺易之狐疑地眯了眯眼睛,却也没能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来,心里暗暗地思考自己是不是哪里露了馅。他很清楚自己的斤两,在温寻这个见惯了虚与委蛇的老油条面前实在是没有什么优势可言,说不定哪个表情就让温寻起了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