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甜儿道:“一个迷迷糊糊一睡三年的家伙还会和他的朋友有什么可聊的吗?”
李红袖到:“就是无话可聊了,林将军都已经迷迷糊糊的睡上了三年,整个脑子里现在如今恐怕都是一片的空白,混混沌沌的,哪还能自己找话题与他的朋友聊天,自然是要辛苦了你的楚大哥一个人喋喋不休的找着话题去聊了。”
宋甜儿道:“那楚大哥究竟在和林将军聊些什么呢?”
李红袖忽而笑道:“我们这艘船现在是要开去哪里的?”
宋甜儿随即惊呼道:“我知道了。”
李红袖又笑道:“小鬼,你又知道什么了?”
宋甜儿笑着晃着自己的发辫在原地转了个圈,眨了眨自己的眼皮子,便也笑道:“这艘船是要开往长安城附近的一处海港的,日前,楚大哥也提到过在边疆打完仗的将士正预备着在下月初入京,楚大哥这会儿赶着去长安一定是想着要将林将军送去于他手底下的将士汇合,对也不对?”
李红袖也托着下巴说道:“你说的是有一番的道理,可你还是没说起楚大哥在于林将军聊些什么?”
宋甜儿道:“楚大哥前几日一直托着红袖姐你多熟悉打听一些朝廷方面的事,林将军既然上庙堂之上的人,对于这些朝廷之事自然会多关注一些,况且,他一失踪便是三年,再加上打仗的那几年,算起来,也足有个六七年了,对这朝堂之上的事想来也是陌生得很,楚大哥想必现在正在与他说一些红袖姐打听来的一些朝堂之事吧。”
宋甜儿又托着下巴撑在了窗边,仔细瞧着那边正在聊天聊得愉快的两个男人,“况且,你瞧,林将军忽而皱起忽而舒展的眉目,不是像正在苦思冥想的一番模样吗,想必楚大哥一定是在与他说一些对他极有用或者说对他触动极大的话。”宋甜儿转头看向了一旁倚窗而望的苏蓉蓉,撒着娇说道:“蓉蓉姐,你说我说的对也不对?”
苏蓉蓉伸手点了点宋甜儿的鼻尖,笑道:“你说得对,但也不完全对。”
宋甜儿苦思了片刻后,方才眨着眼巴巴的看着苏蓉蓉。
苏蓉蓉随即不由失笑,也算是讨饶的终于补充道道:“你说的自然是全对的,然而,你忘了一件事,从这里赶去长安城附近的海港还有足足十日,他们本有足够的时间可以聊这些事情,而不是非要到了这月上柳梢头的子时时分才能促膝长谈的?”
宋甜儿观察了天色,瞧着确实已经快过子时,遂不由抱怨道:“这两人也真是的,楚大哥也没个分寸,林将军毕竟大病初愈,这般整夜促膝长谈也是不知最后受不受的住,他们昨天晚上都已经聊了一整夜了,竟然还没聊个没完。”
苏蓉蓉道:“你若这三年来每次一睡便要半年,迷迷糊糊就这样过了三年,你也不会希望那么快又睡下去。”
苏蓉蓉叹道:“你若是真正的一睡三年,在醒来的时候你会不会担心自己再一睡下去便又是很久,或者再也醒不过来了,而每当这个时候,你便会自然地去抗拒常人的睡眠。”
李红袖道:“不过,我想,他很快应该便想要去睡上一觉了。”
宋甜儿道:“你们方才便说他不想去睡觉,怎么现在又想去睡觉了。”
李红袖掩嘴笑道:“自然是因为你的楚大哥。”
宋甜儿奇道:“为了楚大哥?”
苏蓉蓉道:“你若有一个朋友愿与你促膝长谈一日一夜你自然是欢喜的,但如果要聊上两日两夜,那个人即使不为了自己着想,也该为了他的朋友有所着想。”
宋甜儿的眼珠子又一转,掩唇笑道:“蓉蓉姐此话说得倒是不错,只怕是到最后那林将军再不想睡觉,楚大哥也总有法子叫这不听话的病人乖乖哄上床睡觉去。”
……
楚留香悠闲的晃着手中的一杯酒盏,瞧了瞧这晚上的天色,顿上片刻,离了方才高谈阔论的这年间朝廷桩桩的大事或是朝中势力的各方走向,悠悠地叹道:“你该去睡了。”
林将军又接着替着自己满上了一杯水酒,手上斟酒的动作却是顿上了一顿,道:“你也该去睡了。”
楚留香顺手将林子清手中的酒盏夺了过来,如此他手上便有了两只酒盏,那两只装满了水酒的酒盏在楚留香的手中就像两颗攥在手心的铁球一般灵活的转溜了起来,楚留香道:“你醉了。”
楚留香向着林子清倾身靠了过去,眉目间尽是透着一骨子疏懒至极的意味,唯独那双亮如星子的眸子里闪着欢快又调皮的神色,楚留香道:“我说你醉了,你便已经醉了。”随后又指了指自己的一对招子,说道:“你骗不过我的这双眼睛。”
楚留香倾身向着林子清的眼睛里望去,果然,不出意外,这手脚竟然在此刻依然端得稳稳妥妥的将军,若是仔细瞧去,不难看出那双向来沉静如渊的眸子里此刻已是一片茫茫然之色。
林子清便伸手撑住了自己一边的额角,苦笑道:“你可曾有见过愈醉愈觉得清醒的一人?”
楚留香叹着气伸手遮在了这人的眼前说道:“我只知道,你现在不只是个醉鬼,还是个大病初愈的病人,更是一个不愿乖乖上床睡觉的小孩子。”
林子清盯着对面调皮的向着他眨着眼,笑得风流又迷人的很的男人,忍不住揉了一阵自己的额角,苦笑道:“从未有人说过我喝醉的样子像一个孩子。”
楚留香道:“你若不是个孩子,又怎会这般不听话的哭闹着不要上床睡觉这般孩子气的举措?”
林子清带着些许古怪的调子,呐呐地重复道:“……哭闹?”
楚留香脸上的笑容似乎总是一如既往的迷人,楚留香笑着说道:“你该去睡了,林兄。”
林子清:……
******
进了船舱,
楚留香转身对着林子清说道:“我若在旁边盯着,你便不会想着要练成睁着眼睛睡觉的绝世武功了,照顾一个哭闹着不肯睡觉的孩子,我总该时刻在旁陪着他才是。”
林子清:……
楚留香道:“你若担心你一睡下去,下回再醒不过来,我倒是有一个法子,你要不要听听看?”
楚留香顿了顿,随后便继续说道,“我听闻长安城里的杏花巷里有一个王二麻子,王二麻子本人倒是不长麻子,但王二麻子的女儿王翠儿却是个长了满脸麻子的女人,有一回,王翠儿见河中有一个男人落入了河中,有人将那个落水的男人救了上来,也不知从哪儿听来的法子,若有人嘴对着嘴对着溺死的那人吹气,那人便能活过来,那女人便上去亲了那男人一口,最后,那男人竟然就真的醒了过来,不过……他后来整整吐了三天三夜。”
“你也不必担心,若是你这次真的睡下去之后醒不过来了,我便带你去长安城里去找那王二麻子的女儿王翠儿。最好让她仔细亲上你一口,说不定你便就能很快的醒过来了。”
林子清:……
楚留香掩嘴浅浅打了一个呵欠,就着床边双手撑在头下便也和衣躺了下来,道:“你我既已相互因为知己,不如你我今晚便就抵足而眠,不知林兄你意下如何?”
林子清:……
62
即使再怎么多不情愿,林子清最后还是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在顾虑,或者说,他在害怕,怕自己这一次睡过去,会有人来告诉自己醒来的时候已是又一个春秋,或者更久。
睡下去对于他来说已经成了一件令他感到恐怖的事,人的本能就是抗拒接受一些让他感到不安的因素,他一直在想要告诉自己他一点都不困,然而,事实上,生理上的反应却往往与他的想法背道而驰。
楚留香伸手向着烛火的方向轻轻一弹,那道劲气引得烛火的灯芯一阵摇晃,随后“噗”的一声,伴随着一股淡淡的轻烟,室内转眼便已迎来了一片突如其来的黑暗。进屋的时候,楚留香甚至体贴的合上了屋里的窗户,这本来便是他的房间,而平常楚留香睡觉的时候总习惯敞开着窗户,对月而眠于楚留香看来一直是件十分有情趣的雅事,而如今,却要知道,一个方才大病初愈不久的病人本就是不适宜吹着冷风的,更何况是海上更冷更凛冽的,带着咸湿气味的海风。
楚留香敏感的觉出自己和衣躺下之后身旁之人一瞬间僵硬下来的身体,但随后,略显僵硬的四肢又很快的放松了下来,楚留香稍稍侧过身去,习武之人的眼力怕是本来就比平常人要锐利许多,稍稍向里侧过身去之后,便能清晰的瞧见身旁之人略显苍白病态的脸色,然而,再过苍白的脸色怕是也掩不过一人天生生来俊朗的眉目,眉毛,眼睛,鼻子,嘴唇,脸颊,瞧着那双沉静如渊的眼睛缓缓的瞥了开去,楚留香终于还是忍不住叹道:“你倒是真像一个孩子。”
顿上片刻,楚留香又犹豫着问道:“莫非……你并非十分习惯与人同塌而眠?”
林子清道:“或许……也并没有十分让人难以忍受。”
楚留香的脸上很快又露出一个真诚而有些调皮的笑容,不得不承认,脸上没有带着一张人皮面具的楚香帅其实是个生得极为俊逸潇洒的男子,然而,若是仔细想来,若非有一张极为深得女人心意的俊朗的面孔,他又怎会是那个踏月色而来,处处留香的楚香帅?
只可惜,如今于他同塌而眠的并非是个女人,而是个真正的男人。
林子清耸了耸鼻子,鼻尖萦绕着的是一阵淡淡的郁金香的香气,一个男人的身上本不该有花香,多是显得有些不怎么男人,然而,楚留香却独独像是一个唯一的例外。
林子清终于受不住重重的困意,觉得多有些昏昏欲睡了起来,眼皮子也变得愈发的沉重,许是萦绕在鼻尖清浅的香气镇定了些许的心神,许是之前楚留香玩闹一般,让人多觉得有些好笑的威胁起了效用,一直强撑了许久的意识终于开始慢慢涣散,迷迷糊糊中,似乎又隐约听到了一阵冰冷的,许久未闻的……
——滴!系统提示,系统自我修复完成度100%。
——滴!系统提示,系统正式重启中,1%……17%……85%……100%。
——滴!系统提示,系统重启成功,人物面板读取中……人物:林子清。等级:62。身份:将军府兵部总路司马镇远大将军(武将:掌虎符,主十万兵力),刑部参知政事(文职:不明)。年龄:29。声望:1370。体质:5(7-2)智力:47(22+25)魅力:520(20+32)才能:76(26+50)才气:21(21+0)琴技:48%(小技+0)。棋艺:34.4%(小技+0)。书画:84%(精通+1%)。诗词:88%(精通+0)。四书五经:93%(精通+0)。谋:99.991%(天下鬼才+0.0009)。营生:23%(粗略+10)。
……
楚留香将双手置于脑后,对着眼前垂下的一片床幔瞧了一会儿,脑中一时混混沌沌的,在想着一些或许他自己也不知道,把握不住头绪的想法,随后便开始仔细辨着耳边渐渐响起的一阵轻浅平稳的呼吸声,但随之不久之后好似也有了几分睡意,双眼一闭,便也浅眠了起来。
这是近年来林子清睡过的最短却最舒服的一个觉,以至于他醒过来的时候起身坐在床边愣了片刻的神,毕竟一个人整整三年空白的意识并不是可以简单的一朝调整过来的,然而,这次他却很快的回过了神,因为一张忽然凑到了他面前的男人的脸,一张凑得极近,几乎近在眼前的脸。那张脸上挂着几分明朗的,欢快的甚至有几分调皮的笑意,浅浅的鼻息打在他的脸上,一种温暖的,脸上的毛孔都为着那一阵的鼻息而缓缓张开的古怪的感觉。
楚留香伸手戳着林子清一边的脸颊,脸上的笑意开始慢慢的扩大,“我在门外靠窗立了半柱香的功夫,便瞧见你在床边游了半柱香的神,我实在不忍看见我的朋友怕是最后连魂儿都要丢了,不得已……便只好想着法子将我朋友的魂再拉扯回来,也算是尽了朋友之间的情谊,对也是不对?”
林子清伸手拨开楚留香凑了过来的脑袋,道:“让一个人回过神来的法子并不是只有一个,不是只有非要上去吓上一吓这一个法子。”
楚留香笑着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不与你说些胡话了,甜儿今儿个早上又做了一桌子的好菜,等着来招待你这个难得的客人呢?这个面子你怕是不得不给了,主客若不上桌,这其他的从客又岂敢动箸?”
说罢,又示意着桌上端上的盆子和帕子,“简单洗漱一番之后,便去前厅吧。”
林子清伸手掩在唇边,终于忍不住重重的咳上了几声,咳了几声之后还不见止住,楚留香自然地伸手顺着这人的背拍上几下,随后又极为顺手的递上了一条帕子,忍不住叹道:“六年前我刚见你的时候,你就是一副病猫一般的样子,哪知……你我再重逢的时候,你又成了这一副病了的猫崽子的模样。”
林子清,“……日后总有机会能养回去的。”
楚留香沉吟片刻,笑道:“也是,逮到日后你回了你的将军府,总会有机会不那么亏待自己,最好便把自己养成一副白白胖胖的模样才是,倒确实是用不着我半分的操心了。”
林子清走至桌前,先用盐水漱了几下口,随后便就着桌子上盆子里的水,仰着脸用在脸上捂上几分,瞧着略长的几缕鬓发从肩头上滑落下来,掩住了半张真正清俊如玉的侧脸,那结下的水珠再顺着脸颊滑落进了脖颈中,在领口处裸露出一段白皙如玉的颈线,隐约可见的一处锁骨。
林子清随后再将帕子放入盆中,双手在盆中浸上片刻,再将帕子洗个干净,最后才仔细的擦了个干净,唇角却是难得隐现几分似笑非笑的笑意来,“在香帅看来,莫非我便是一个半分也照顾不得自己,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之人?”
楚留香定定的以着似笑非笑的姿态仔细瞧上这人盏茶的功夫之后,才自然的笑着伸手摸了摸鼻子,道:“我听你唤着香帅总觉得不怎么习惯,莫不然,林兄你还是唤着我作楚兄吧。”
顿上片刻,楚留香又道:“甜儿那丫头想必在外头等得颇有些不耐烦了,还是莫要白费了那丫头这次难得花费一番心思的早膳了。”
……
十日后,
这日里的淮水江边,立着了两个一青一白的公子,那一身白衣的公子习惯性的伸手摸着自己的鼻子,笑道:“此次,我怕是赶不上再送你最后一程了。”
那一身青衣的公子瞧上去倒是一副言笑不苟的模样,唇角不过勉强勾起几分后再习惯的拉扯平直下来,“你已经送了我一路,此程已不用再多送了。”
那白衣的公子又笑道:“你向来自诩平生落子,未曾一漏,可知我如今所想为何?”
那青衣的公子伸手扣在了自己的斗笠之上,眼中隐约流露出几分温和的笑意,“你想必一定在后悔早日里交上我这么一个麻烦的朋友?”
那白衣公子朗声大笑了几声,瞧着面目像是一个温文尔雅又风流多情的俊俏公子,而这人笑起来的时候却又分明多了几许江湖人的豪气和洒脱的气魄来,“我从来没有为我我交下的任何一个朋友而感到后悔过。”
那青衣的公子道:“因为你已把你把你每一个朋友都看做了你生命里最宝贵的一笔财富,而在你看来,为了不失去这笔财富,任何不违于江湖道义之事你甚至都是甘愿去为你的朋友赴汤蹈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