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岩万花 中——醉饮长歌

作者:醉饮长歌  录入:05-17

青岩深吸口气,巫邢的寝殿不只是他不太乐意进来,就是他的大部分属下也不多么愿意进入。

这里空旷冰冷而且毫无人气,哪怕魔修大多是些孤僻性子,也禁不住这样冰凉的空气。

难为巫邢能够一直呆在这里。

巫邢脉相极虚,在先前拔除毒根之后虽然虚弱了不少,但也不至于到这种几乎感受不到脉相的程度。

青岩眉头皱了起来。

那毒根方一离体便散了,之前青岩在周围稍作清理便离开了巫邢的寝殿,而现在,他却不得不怀疑那溃散的毒根对人有这样的影响。

毕竟,当时他还特意交代了巫邢,记得呆在寝殿里不要出去,免得在虚弱之时被有心之人逮着了机会下黑手。

如今看来那黑手并不在其他地方,而就一直在寝殿之内。

青岩手中元力光芒一闪,迅速的顺着巫邢的经脉走了一遍,最终在其心脉之处停下了。

“……”青岩回头看向那些目光灼灼的盯着他的魔修,一字一顿的道:“我再问一次,谁在我拔毒之后进了寝殿!”

巫邢的心脉被一股浓烈的瘴气所笼罩,不是其他的,恰恰便是之前从外边儿来时遇到的瘴气壁垒那儿的瘴毒。

魔界之中的瘴气在各个地方各有不同,就如巫邢所说的,魔宫之外的那些瘴气,是整个魔界之中最毒的。

“谁碰过血鸦珠?”青岩问,看向那些神情莫测的魔修,低头给了巫邢一个春泥护花保住心脉,抬头露出一个凉凉的笑来,“若是你们想要魔尊死,或者想要被他界派来的内女干弄死,便瞒着吧。”

青岩知道,魔修重欲。

他们随心而为随性而行,不喜欢受到什么约束,然而这么大一个世界,必须是要有秩序的。

而魔修们,通常都喜欢让别人遵守自己的规则,而非屈从于他人的规则。

可惜,事情总是不可能一直如他们所愿。

巫邢这个立于顶端、让他们可望而不可及的“尊者”,将魔界的规则订得死死的,若有不从者,便会像那些个消逝在魔界之中的十三个主城一样,灰飞烟灭。

巫邢不死,他们在这魔界之中便只能遵循他订下的规则。

现在,这个订立规则的庞然大物倒下了。

这样的事情就发生在眼前,不禁让其中一些人开始蠢蠢欲动。

“你是说我们之中有内女干?”一个魔修终于忍不住出了声,那是个长相美艳的女子,穿着暴露,却不可否认的让人感到十分惊艳。

她讥讽的看着青岩,视线落在巫邢身上时却显出一丝隐约的担忧。

“莫不是你自己医术不精,出了什么问题,才将这一切推到了所谓的‘内女干’身上罢?!”

青岩闻言,抬头看着她,又默不作声的低下头来,抽出随身带着的银针,将巫邢的外袍与上衣扒了,手中银光翻飞,施起针来。

明显的,巫邢的这些所谓“重臣”,没几个对他是真的忠心耿耿,对比之下,不靠谱的廖晓啸的忠心恐怕是其中佼佼了。

也难怪巫邢会如此容忍廖晓啸,青岩想。

“血鸦珠一贯是由尊者大人自己掌控的,我们也并不知情。”又一个魔修站出来,他视线在青岩身上转了几转,说完这句便重新退了回去,在众人的视线之下退了回去,老神在在的神游去了。

青岩看也没看那人一眼,额头上逐渐沁出豆大的汗珠来。

世人所传万花谷太素九针之锋针,能活死人肉白骨,从阎王手上抢来命,虽然有一定的夸张,但也并非是全然错误的。

修习太素九针到顶峰的万花弟子,完全能够有把握,将一个重伤到只有一口气的人拉回这红尘之中来。

靠近床的窗口黑影一闪,之前遍寻不到的黑豹突然出现在床边,抬头看了床上的巫邢一眼,转身面对着那些目光复杂叵测的魔修,龇了龇牙,趴在青岩脚边上,尾巴卷上了他的脚踝。

青岩感觉手下的身体肌肉动了动,正欲继续下针的手一颤,心也跟着掂了三掂,面上却摆出一副从容姿态,掀了掀眼皮,道:“我知道你醒着,不想死就别动。”

言罢,青岩额上汗珠滚落下来,顺着面部的肌理滑到下巴尖儿,然后低落在绒被上,很快渗了进去。

躺在床上的人在众人的目光之中,缓缓的睁开了眼。

青岩抬头扫了一眼,又低下头继续施针。

那点紫色却是被他看进心里,犹自担忧起来。

魔身不似巫邢本尊,他并不在意一个医者的死活,哪怕这个医者是万花弟子也一样。

与黑豹如出一辙的紫色兽瞳扫了地上的黑豹一眼,又看向那些见他醒来便温驯的垂下头来的魔修,虚弱的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魔尊嘴角的弧度格外骇人。

最终他的视线落在埋头治疗他的人身上。

他能够感觉得到随着青岩的动作,侵蚀着心脉的瘴毒逐渐消散,而这人却一点点的苍白起来。

是的,整个人都苍白了。

简直就像以命抵命一般的,每一根针落在他身上,那人的脸色就更加病上一分。

“你就那么重视他?”那魔身问。

青岩被他突然出声吓了一跳,稳了稳心神之后从储物戒中翻出之前的丹药来。

这丹药之中还剩下颇多灵气,至少足够他恢复元力还有余了。

而另外一颗他没有动过,青岩毫不犹豫的直接塞进了魔身的嘴里,半真半假道:“你若是能像他一般待我,我也重视你。”

闻言,出乎意料的,那魔身却是颇感兴趣的模样。

感觉匮乏的元力得到了补充,那魔身也不避开那群低头表示臣服的属下,哼笑道:“重视到能跟我直言不讳说如何杀死他么?”

青岩一愣,却是沉默不语。

魔身原本颇为愉悦的表情顿时沉了下来。

青岩深吸口气,感觉元力恢复了不少,便开始进行最后的步骤。

而那魔身将落在他身上的视线收了回来,转而看向那些魔修,神色肃穆而冷漠,像极了巫邢一般的模样。

青岩对这人是如何找出叛徒并且如何处理的并不感兴趣,他细心的将银针收好,低头拍了拍黑豹的脑袋,低声问道:“阿甘呢?”

黑豹看他一眼,又看了正穿着衣服脸色阴沉的看着那群魔修的巫邢一眼,最后甩了甩尾巴,不做声。

青岩低头摩挲着手中篆刻着万花徽记的戒指,心里想着要是巫邢那魔身不乐意他呆在这里碍眼,就带着阿甘回试炼好了。

哦,还有那个可怜的邹安。

万花谷在南海之上,离开的时候他又在突破金丹期,实在是不知道回归的路线。

也许巫邢知道,但显然这会儿找不到他。

虽然试炼之内的灵气并没有魔界之内的浓郁清冽,但对于他一个小小的元婴期来说也已经足够了。

青岩跟魔身告了辞,低头看了卷着他脚踝的黑豹一眼,瞧着对方松开了,终于得以从这压抑的大殿之中逃了出去。

巫邢一旦受了重创,最后那魔身都会跑出来,而从这魔身对魔界事务的熟知程度来看,显然他出来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

巫邢身边还真是危机重重,青岩想。

而在寝殿之内的魔身,此刻正将背叛者的元婴抓在手里玩弄,元婴尖利而恐惧的惨嚎让殿内其他人冷汗潸潸。

恐吓的目的达到了,魔身便满意的挥退了所有人,将手中的元婴捏爆,挠了挠黑豹的下巴。

后者惬意的眯起了眼。

“以杀止杀?”他露出了讥讽的笑,不屑的嗤道:“倒是想得不错。”

言罢,他披衣起身,自殿中拿出了符纸来。

黑豹甩着尾巴瞅着他,抬起头想要看看上头写的内容,却被一个眼刀戳了回去。

一贯懒散的黑豹并不在意,他在寝殿之内冰冰凉的地板上打了个滚,不满意的站了起来,蹦到了床上,再一次趴下呼呼大睡起来。

魔身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扬了扬,手中小羊毫笔沾了朱砂。

鬼界之内。

血怨端坐在属于他的王座之上,看着怨气丛生的阴惨惨的鬼域,面色平淡,眼神阴鸷。

他将那几个办坏了事,损失了在魔宫中极重要的那颗棋子的属下挥退了,凝神呆坐了一阵,低下头摩挲着自己的手指。

突然,他伸出手在半空中握了握,手中出现了一道浅蓝色的符纸,上面朱砂红字。

半晌,他站起来离开了自己的王座。

他没有空旷而冰冷的寝宫,他的寝宫不大,就像从前玉骨呆着的那个小小的偏殿格局一样。

他回到寝宫,看着寝宫之内雕刻得惟妙惟肖的男人木雕,冷漠的面上露出了僵硬却温暖的笑容。

寝宫之内并不只有一尊这样的木雕。

放眼望去,大大小小各种材质的篆刻都是同一个人同一张脸,却有着不同的神态。

它们将整个寝宫都塞得满满的,让人看得头皮发麻。

血怨抬手抚上那尊跟他等高的木雕,上好的沉香木,散发着好闻的木香。

玉骨,玉骨。

你知道吗,我现在也有名字了。

你以后不用再喊我大湖,我有名字了。

我是血乌。

我会来接你的,我的玉骨。

65.暗中动作

巫邢的魔身并没有对青岩在距离寝殿极近的偏殿里呆着表示什么反感的意思。

而青岩也表现得十分乖巧,每日不去探索魔宫的其他地方,仅在自己那座偏殿与药圃之间来往。

巫邢的身体并没有什么问题,但显然神魂怕是虚了一些,否则也不会被魔身占据主位。

就像第一次相遇之时一样,巫邢强撑了两天终于忍不住彻底昏死了过去,这等意志力是相当强悍的,但是对于青岩来说,巫邢最好更加强悍一点。

因为他真的没法用坦然平静的态度去看巫邢的魔身。

毕竟,这魔身对他的态度与巫邢截然相反。

青岩蹲下身看着药圃之中长势颇好的灵药,在种着不少灵草的地方深吸了口气,有些颓靡的精神顿时变得爽利了不少。

“师父!”洗得干干净净的邹安跑过来,手里拿着一把玉铲,怀里抱着几个空置的软玉盒。

青岩偏头看他,笑骂道:“说过多次,切莫叫我师父。”

邹安将东西放下,挠了挠头,嘿嘿笑了两声,蹲在青岩身边不做声了。

邹安这少年却是十分看得开,消沉了一两天之后便捧着一大推医书来找了青岩,当真是做了个勤学好问的好学生。

青岩让他握着玉铲,手把手的教他如何摘取这药圃之中的灵药而又不伤及其根本。

对于青岩来说这种采摘的方式十分鸡肋,因为他并不需要借助其他的什么工具,仅凭养心诀与这一身元力便可将灵药完完整整的摘下。

可是邹安不行,而他又不能修习养心诀。

“向斜下方下铲,灵虚草的根是块状,极为柔软,透气性并不多好,所以根部不会埋与土层太下方,下铲要轻……”青岩小声的说着,手把手教着少年该如何取得这灵药。

教过一次之后便放了手,看着邹安向另一颗草下手,嘴唇微微抿了起来。

他跟巫邢来这魔宫,并不只是因为想要安逸的修炼一番,更是为了这里的藏书。

这魔宫之中不说藏书多么丰富,但历任魔尊与魔界强者尽皆居住于此,就像是一个不成文的规则一样,这一点让青岩有点儿在意。

能让这些不羁随性的人在这里呆着,这魔宫肯定有了不得的地方。

而有着厚重历史的魔宫,定然是有着一些常人难以窥见的秘辛的,就比如巫邢平日里信口说来的一些事情。

青岩当时听着,却都默默记在了心里。

身为一个魔尊,巫邢本身地位如此尊崇,自然也没有必要与青岩说些什么大话,但某些事情,青岩还是想要自己求证为好。

这么想着,青岩拍了拍邹安的头,吩咐他将这一小片药圃的灵虚草都采摘完,略一停顿,便离开药园向魔宫正殿走去。

与喜欢呆在寝殿里偷闲的巫邢不同,他的魔身对于一切事情有着相当强烈的掌控欲。

虽然魔身能够通过巫邢看到不少外界的讯息,但巫邢若是封了识海不让他知晓,他也是毫无办法的。

所以他醒来处理了事情之后,便让黑豹将所有的事情都与他说了。

不过短短半月时间便轻易的将时事摸了个透,显然并不是第一次做这些事了。

对于黑豹来说,能给他足够的灵气用来修炼的人是谁都无所谓,他虽然认了巫邢为主,但只要躯壳还是那一个,他就会很乖巧。

这并不是懒,而是不想插足进这两个强大的神魂中间的争斗,黑豹看得明白。

但是青岩一开始并不明白,等他现在知道要划清界限的时候却早已经晚了。

若说巫邢的魔身最信任谁,无疑便是这头全然将自己摆在所有事情之外的豹子了。

廖晓啸和那些魔修都向着巫邢,还会毫无保留的将一切都告诉他的,也仅仅只会有这头每天只会在地面上打滚然后企图爬上他床睡觉的豹子。

“你说,东方青岩出现到底是因为什么?”魔身低头看着案上的文典,一边揉了揉手边黑豹的头。

修者虽然是逆天而行,但同样他们也是信天的。

所谓的命,便是天道给人规划下的一条路,路无绝处,天道也不会给人一条死路走,但每每踏出一步到达下一个地方,却都是有着一些隐秘意味在里头的。

普通人尚且被如此关照着,更不用说修者们了。

而其中佼佼、首当其冲的,便是那些通称的“人中龙凤”、“天之骄子”之类,而那头白泽……

魔身啧啧了两声。

这时候出现定然是有着一些道理的,而之前还碰到了被扣锁数千年的龙气,还有自数千年前醒过来的东方景明。

他虽然知道得并不详细,但也能够隐隐约约的猜到,这一切与数千年之前一些秘而不宣的事情挂钩的人,即将面临迟来的因果报应。

他真的相当嫉妒的,作为从巫邢身上诞生出来的另一道神魂,他看得清清楚楚,巫邢命途上走出的每一步,落脚点都是天道给他留下的生门。

而他唯一踏错的一步,便是拜在仙帝门下。

可即便如此,如今也差不多已经圆满的结束了,他甚至能够猜到巫邢接下来的步子迈在哪儿了。

多半是开始准备将上鸿天界那个家伙拉下来,然后自己凭借白泽之力成为正统。

白泽不会随便将自己的本源力量交出来,即便杀了他都拿不到。

想要得到白泽之力,便要以贤治世,但这只白泽情况相当特殊,也许能够通过其他的手段也不一定。

他不知道巫邢的手段是什么,但是他知道巫邢极少会去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但不论如何,他不能放任这种事情发生。

因为巫邢每往前迈一步,他命途前方的生门就阖上一丝,等巫邢登上了顶点,他的生门就完全闭合了。

到时候等待他的只有消亡。

他得给自己留一条退路,即便争夺不到这具躯体,也不能让自己在争夺中消逝。

巫邢对自己一向有自信,他仿佛完全不将魔身看在眼中,甚至平时连控制一下魔身唤起的杀念的意思都没有。

魔身收回摸着黑豹脑袋的左手,改成了挠他的下巴。

“你猜猜……”魔身手中将右手握着的朱砂笔放下,看着桌上水蓝色的符纸燃烧殆尽,扬着一丝有些诡秘的笑,挥退了汇报事务的魔修们,抬头看向正殿门口。

黑豹舒服眯着眼,喉咙里发出属于猫科动物的咕噜声。

“巫邢会不会喜欢我送他的礼物呢?”魔身低喃了一句,看着自正殿门口缓缓而入的青岩,笑容更甚。

青岩一抬头看到笑得一脸风骚的魔身,不禁停下了脚步。

然后打了个寒噤。

“怎么了?”魔身不再挠黑豹的下巴,端坐着问道。

“我想去魔宫藏书的地方。”四周没人,青岩便直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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