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了,”季临川撑着下颔,沉沉思索,“那便让梦容蛊惑他,让其混帐得更彻底些罢。那依你来算,至你准备妥当,需耗时多久?”
晏苍陵揉了揉眉心,竖起手指一摆:“至多两年。我原先已经布置了一些人手同兵力,本想着能借机讨好安天仁,再慢慢地侵蚀他在朝中势力,只是未想到出了你这个变数。”
“怎地,怪我了不成。”季临川微微鼓起了腮帮子,嗔怨的眼神连晏苍陵看了都禁不住打哆嗦。
“哪有怪你,若非当年遇见你,哪有我的今日,我感激你都来不及。”晏苍陵讨好地在季临川脸颊上啄了一口,将人亲得脸蛋都红扑扑的,要烧起来了。
季临川满意地点了点晏苍陵的鼻子,侧首看向外边的排排倒退的风景,心中默念,这一次,他们一定要安全逃离……
不知可是季临川的祈祷应验,这一路上他们都未遇到过一点儿的阻碍,条条道路通顺,加之有作伪的过所在手,以及成御相特意准备的人皮面具易容,他们都安好无恙地通过了一层又一层的关卡检查。
但凡到往城市,他们皆会在当地打听情况,却都听不到太多有用的信心,哪怕想从一些青楼之类的地方探消息,也抓不到信息的一丁点儿头。
后来他们便放弃了打探消息,继续赶路。
而一路上,这小猢狲安瞬言原先还不安分,初到大城市时,他一跳下马车,就不怕死地大吼一声“救命啊救命”,引来了一些好奇的人来围观,而这时,季临川快步上前,一巴掌拍到他掉脑袋上,横指他脑袋道:“你欺负邻家孩子,我教训你一顿,你还跑来喊救命,丢脸么你!你以为你娘会来救你?想得美,看我一会儿不好好教训教训你!”
登时将一普通的求助转化为了家庭纠纷,围观众人看着无趣,挥挥手就散了开去,留得这小猢狲撑大了眼睛,吸着鼻子哇哇大叫。而这般乱叫的结果,便是他被晏苍陵点哑穴,再不能言了。
经由这一次,但凡进城,晏苍陵都会给这小猢狲点穴,不让其开口说一句话,至出到荒郊时才会解开,任他破口大喊,都不会有人来应。而当他喊得人心烦躁了,季临川就会一巴掌招呼过去,劈晕了这个小猢狲。
久而久之,小猢狲看他们俩都没伤害自己之心,自己若再这般喊下去,累的是自己,且他有些害怕再被季临川劈晕,遂绝了这乱喊的心,吸吸鼻子,乖乖地坐在车里。但这不喊了,却不代表他不跑了。
有一日到了一处大城市,这小猢狲借由人多拥挤,就拽开了季临川牵着他的手,撒开腿朝人群奔了出去。当他们找着他时,发现他因肚饿而同一富贵人家的孩子抢食,被其下人按到地上打得鼻青脸肿。晏苍陵见之,一怒之下,将那些下人打得屁滚尿流,而这小猢狲则经由此事,便乖了不少,哇哇大哭着说外边的人好可怕,季临川倒也好心,给他的脸敷了药,还同他说,这便是外边的世界,你以为你还是那个太孙,人人都惯着你么,今日若非我们赶来救你,就凭你这偷窃之罪,便可被关入牢中,餐餐吃发馊的米饭。
小猢狲被吓坏了,至此以后,再不敢乱跑,他渐而明白,身上毫无分文,又不识回家路的自己,根本无法回到皇宫。
有了这次教训后,季临川对这小猢狲也收敛了一点凶态,毕竟是个小孩子,被他们拐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自然会害怕。
见季临川对自己好,小猢狲反倒以为季临川是笑里藏刀,想害自己,于是每每睡时,都会悄悄地爬到晏苍陵的大腿上,睁着一对骨碌碌的眼,示意自己要同他睡。晏苍陵无奈,将他的头按到自己的大腿上,就这么让他睡了。
一路的赶路,小猢狲越来越乖,当然仍有调皮的时候,但渐而也明了了事理——出了皇宫,他什么都不是。好似就这么着,一夜之间,忽然长大了。
接连赶了大半个月的路,忽而在临近南相时,晏苍陵探听道万起国同桓朝边境处,竟然有骚乱,万启国人试图侵占桓朝领土。想当时万起国还同他们合作,这会儿功夫就制造了骚乱,意图侵占桓朝,如何了得,再有,牙兵身在万起国的边境处,却毫无动作,莫非这两者已合作了?
季临川看晏苍陵的急色,却是摇摇手,按住了他的鼻子,点了又点,言道此事并非晏苍陵所想的那般,并点明其实这只是他当时在离开南相前,所布的一局。当时他将一封信教到了许颂铭的手里,让其交予万起国君,那封信中写明,若遇到不可估测的情况,望万起国能派人在边境引起骚乱,让桓朝人误以为他们将要侵占桓朝。但后来因他们上了京,便同万起国君断了消息,直待前阵子许颂铭等人到京,同他互通了消息,他方能让许颂铭带消息给万起国君,让其在差不多的时刻,造成骚乱。
晏苍陵却是不明了,问道造成骚乱有何用,莫非还让安天仁带兵过来镇压不成。
季临川笑了,言道他也不想想,镇守在那一片的大军是谁人所有,安天仁皇家军已乱,加之又生怕藩王做乱,必定不会用自己的兵力,只会指派那附近的节度使同藩王镇压,而在这之后,两方军便可以此大战损兵折马,需要招兵买马为借口,获得相应的粮饷补偿。而安天仁也可能会因此事,而让两方军趁乱杀了晏苍陵,那么晏苍陵便可以此为借口诈死,躲避安天仁的爪牙。
不消季临川再说,晏苍陵便开了心窍,抱着季临川狠狠地啃上几口,笑着夸赞他当真聪明,想到了如此多的妙计,此次若非有他相助,恐怕自己都无法轻易地将他救出来。
季临川对此而回应他的,是点在他鼻头的手。
车行辘辘,接连数日的赶路中,他们终于在大半个月后,赶回了南相。一闻到熟悉的气息,担惊受怕的众人,瞬间就禁不住地落下泪来,这心口堵着的石头终于悬到心底,摔了粉碎。
到了王府门前,季临川疯狂一般跳下了马车来,非要亲自步入王府内,看这个属于他们俩的家。
“啊呜,啊呜!”
“小老虎,你慢点啊——啊啊——”
这时,远处一声急切的吼叫冲耳而来,季临川顿住了脚,撒目一望,只见天色尽头,草丛间,一白色的老虎正驮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孩子冲向他们,而它背上的孩子被他吓得哇哇大叫,狠狠地揪着它的皮毛,定睛一看,这小孩,竟然是宋轻扬。
“呀!”季临川快步上前,在啊呜站起来趴自己腿时,将宋轻扬捞在了怀中,抱起来,哄了几哄,亲亲他的脸蛋,将人亲得不哭了,方低头去看啊呜。
“啊呜,啊呜。”
将近半年未见,啊呜长大了不少,身量都拔高了,原先站起来不到他膝弯高的啊呜,现今都到他大腿处了。啊呜趴在季临川的腿上抓了抓,见季临川不理会他,一时无趣,落了下地,转过去趴晏苍陵,意外中,看到了那躲在晏苍陵大腿后瑟瑟发抖的安瞬言。
“啊呜?”啊呜龇了龇牙,露出了一口尖利的牙齿,他虎头虎脑地盯着安瞬言看了半晌,忽而想亲近于他,啊呜一叫,就冲到了安瞬言的背后,将头朝他臀部一顶,自己的身子一甩,稳稳地将他接在了自己的背上,一高兴,它就撒开了四足朝四面八方冲去,啊呜啊呜叫得正欢,全然不知他背上的安瞬言被吓得哇哇大哭,扯着他的皮毛大喊救命。
“啊呜!”晏苍陵好笑地看着这一场景,从方才见到啊呜起,这小猢狲就缩到了他的腿边,抖动不已,敢情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猢狲,竟怕老虎。现今啊呜还背着他玩,还不将他吓得半死。
安瞬言这孩子调皮捣蛋那么多年,一向只有他吓别人,哪有别人吓他的,一经吓,就是哭得天崩地坼的,结果这么着,他竟然尿裤子了。
啊呜顿了顿,察觉到自己皮毛湿漉漉的,还有些古怪的味道,就停下了脚步,歪头朝后看去。
“啊呀,小老虎,你尿裤子了。”
“啊呜?”
“噗嗤。”季临川听宋轻扬这奶声奶气的声音,禁不住就笑了出来,靠在晏苍陵的肩头抽动着双肩。
安瞬言尴尬地滚下地来,满脸通红,听那宋轻扬还在指着啊呜教训它尿裤子羞羞羞,自己的脸都红了个透,想他以前威风凛凛,何曾出过这般丢面子的事情。
季临川想这安瞬言也是个孩子,不忍让其一直这么尴尬下去,走过去蹲在宋轻扬的面前,问他可有比较大的衣裳。
宋轻扬乖乖拍了拍胸脯说有的,前阵子他爹爹还给他送来了几套大点的衣裳。
季临川笑着摸着他的脑袋,指着坐在地上憋红了脸的安瞬言,问道这位小哥哥,因啊呜尿裤子,而湿了衣裳,你可否将你的衣物借给他穿。
宋轻扬看过去,笑开了一口白牙,走去牵住了安瞬言的手,拍了拍,说小哥哥我带你去换衣裳。
安瞬言愣愣地看着宋轻扬,许久之后,咬了咬牙站起身来,给季临川一个感激的眼神,同宋轻扬一块儿走了。
“啊呜,瞧你,将人吓得,”季临川点了点啊呜的鼻头,拍了拍他的脑袋,“你身上都是水,走去洗洗。”
“啊呜!”啊呜一舔季临川的掌心,就旋风一般地溜了出去。
季临川同晏苍陵相视一笑,双手一挽,十指紧扣,慢慢地往自己的房内踱去。
在其身后,季崇德哼哧哼哧了几声,拂袖朝相反的方向而去,而乐麒伸手一扯,将乐梓由的手也扣在了自己的手掌心里,不让乐梓由逃离自己半步,趁着人都散尽了,霸道地将人一扯,一个吻就压了下去……
这一次的等待与逃亡,耗费了晏苍陵所有的精力,他累得瘫成了一滩,沐浴过后,翻身上床抱着季临川便呼呼大睡过去,连同季临川抱着卿卿我我的劲都没了。
这么一睡,他就睡掉了大半个月,每日里都同季临川卿卿我我,诉说着久未相见的寂寞,连公务都丢给了下属处理,其余事情都不理会,要准备什么都由他人来做。
约莫一个月后,京城的消息传来,何劲大军被皇家军打溃,何劲本人被抓,几日后,皇后一家除却太子同太孙皆被满门抄斩,何氏一家族就此没落,京畿军同北城军落入安天仁手里,而过后不久,太子发现自己的亲儿不见了影踪,四处找寻不到,以为自己的亲儿命丧乱军之中,急火攻心,引发心疾,突然就这么丢了性命。
前脚皇后刚走,后脚太子便跟着去了,民间不知是谁点的头,就流出新的传闻,言道安天仁不得上天庇佑,子嗣稀薄,唯一的成年太子也被上天夺了命去,是天为其庸碌所为,而下的惩罚。
此话将安天仁气得不轻,因着这流言之故,安天仁开始担惊受怕有一天被上天收了命去,便开始急于收拢朝廷势力——真正如同季临川所估的那般,先是削兵权削藩,将势力掌控在自己手中,再是开始打击朝中何氏一党,弄得人心惶惶,人人自危,后又开始横征暴敛,招兵买马,民间中但凡年龄符合者,皆要强制被征兵入伍,最后,他还额外开了一次科举,以为朝廷增添新的人才为自己效力。一系列的举措,弄得朝廷乌烟瘴气,人心惶惶,但不得不说,安天仁也有本事,经由如此一动,竟暗中将王恩益的势力捣毁了一部分。王恩益也因发现安天仁并非想象中的如此简单而有所忌惮,但因他并无把柄落在安天仁的手里,安天仁也动他不得。
而因万起国传出了骚乱之事,安天仁咬了咬牙,让宋律带兵去镇压,并借此为由,软禁逃回南相的晏苍陵,宋律收受命令,一面以保护的名义带兵围困了晏王府,一面派兵到往万起国边境,于是乎,被“软禁”的晏苍陵便只能翘着腿,抱着自家王妃在躺椅上晒着冬日里的阳光了。
“璟涵,来,尝一口,”晏苍陵将一块糕点喂到了季临川的嘴里,笑眼眯眯地道,“啊,这日子过得太舒坦了。”
“嘁,”季临川拍着他的胸口,嗔了一句,“正所谓居安思危……”
“成了,”晏苍陵蔫蔫地睇了他一眼,“这不是享受难有的宁静么,这会儿功夫,安天仁同王恩益正闹得凶呢,我们插什么手。”
“其余他事,你准备好了么,”季临川挑眉问道,“物资储备齐了么,兵力足够了么,每日都有许多需要你担忧之事,你怎地还如此悠闲。”
“璟涵,你这是要累死我不成,同你亲近,你说我偷懒,不同你亲近,你又怪我不陪着你。”
“我何时怪你不陪着我了。”季临川鼓了鼓腮帮子,不满地问道。
“还说没有,”晏苍陵无辜地捏着季临川的鼻子,“上次你生辰,我因忙于事情忘了,你便同岳丈告了状,害他被他打了个屁股开花。”
“那是……那是……”支支吾吾都道不出一句顺畅的话来,季临川红透了脸颊,偏过头去,“谁让你忘了我生辰,我嫁与你来,都未曾同你好好地过过一个节日,而你却又将其忘了,我能不恼么。”
“好好好,”晏苍陵抱着季临川亲了一口,“那是我的错,之后不是补了你么。”
“成了,不说我了,”季临川赶忙岔开话题,“现今你准备得如何了?”
晏苍陵惩罚地一口咬到季临川的脸上,落了不少的唾沫星子:“前几日,我已让王斌将万起国边境的快马拿去四处去卖,果真获得了不少的银钱,我也资助了他及他兄弟将生意做大到桓朝边境,现今王斌可谓是富可敌国了,不过他应承过我,这些所赚费用皆会用来助我打天下,不会藏私,还会救济百姓,璟涵啊,你何德何能,竟能让一人对你忠心至此,连钱财都能为我们所用。”
季临川含着笑意捏了捏晏苍陵的脸颊,不答反问:“其余人呢。”
“长焉已联络了他在宫中之人,不日便会同成御相悄悄前往京城,帮我在宫中布置人手。唉,想当初我还说要亲自宴请那些大臣,以观察收拢的,结果被打乱了计划,现今只能麻烦长焉了。哎哟!你怎地又撞我。”
“怪我了?”季临川撞了撞他的肩头,嘴巴稍稍嘟起,“怪我被软禁么。”
“哪有怪你,”晏苍陵弯下了眉梢,亲了季临川一口,“我只怪那小猢狲,不过现今这小猢狲也遭到报应了……”手指一点,遥遥指向远方被啊呜追赶得哇哇大叫的小孩,“啧,他越是跑,啊呜越是喜欢追,一人一虎天天你追我赶也不厌烦,数数,这小猢狲这月都尿了几次裤子了。”
“嘻,”季临川看那啊呜背上的宋轻扬还摸着小猢狲的脑袋安慰他说啊呜不可怕,但那小猢狲仍旧吓得抱头蹲着,头也不敢抬,果真是报应,一物降一物,“不过说来,啊呜越长越大了,你可曾去看过啊呜的训练,昨日里我去见了,她可吓人了,若是带它上战场,定能震慑敌军。”
“好啊,改明儿给它弄身盔甲去。”
“好主意,”季临川笑笑,“于是,你用于购置军械的经费,又得抽一部分给啊呜了。”
“这有什么。”晏苍陵挥了挥手,跟季临川咬耳朵道,“我同你说,你可切莫走露了风声,前段时日,姚亮在派人开凿地道时,意外发现了一处隐蔽的金矿……嘻,不说了,这可是天大的秘密。”
“好啊你,”季临川嗔怨地拍着晏苍陵的脸蛋,“你不告知我,可是怕我又管了你的钱?成,今儿个你便老实将钱一分不剩地交出来,日后也不许去金矿,省得你瞒着我乱开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