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扬听见张小小说话,一转头,果然见这个丫头极为忌惮警惕地望着自己,见她果然如傅青书所说好好地,未曾受伤,便对她笑了一笑,道:“你叫小小对不对?”
小小果然惊了一惊,狐疑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继而像是恍然大悟,指着他质问道,“果然,你当时在冰里面是活的,并没有死,是故意闭着眼睛不说话吓我们的?”
“小小!怎么对着大师伯你你你的,这样没礼貌。”不待王扬回答,张九延率先责备她道,“还不快来见过你的大师伯!”
“大师伯?他是大师伯?这怎么会呢?大师伯不是早就过世了么?”张九延的话越发添了张小小满肚子的疑问,要问个清楚明白才肯罢休。
王扬见她的反应甚为可爱,故意卖关子逗她道:“我不光知道你的名字,还知道你有两个师兄,一个叫谭清,还有一个叫……石海生对不对?”
“你你你,你到底是人是鬼?”张小小见全被他说中,心中疑惑更浓,却忽地生出一种恐惧感来,赶忙躲到她父亲身后质问道。
张九延也奇怪王扬是怎么得知小小及其他两人的姓名,他以前是断定王扬已经死了的,所以在山崩地裂的时候死拦着李重元不让他去找人,将其打昏带回了云天门,可李重元一醒来,就发了疯似地要去寻人,谁也拦不住。
张九延费尽口舌,劝了他不知多少回,才让他接受了他师兄已死的现实,打消了再去找人的念头。自此之后,李重元整个人浑浑噩噩,一蹶不振,张九延看着也伤心,陪了他好一段时间,方才慢慢地恢复过来,却像是看破了世事一样,性情变得冷淡,只顾专心修炼,既不管门派中的闲事,也不与人来往了。
经过一场恶战,偌大一个修真门派不知死伤多少弟子,人才凋敝,景况惨淡,不过两百年的时光,掌门及上头几位长老前后坐化而去。本来群龙无首,该由门派内辈分高,修为高的人来继承道统,可最佳人选的李重元早就心灰意冷,看破世情,始终不愿出面,反倒推给了张九延来做,自己仍旧一人独居在昔日三人所住的院子里,闭门谢客。
就这样过了将近有三百多个年头,直到二十多年前,他偶然间动了外出的念头,回来时就在这云天门所在的云灵山脚下捡到一个襁褓中的婴儿,看模样还未及满月,身上只留有一张字条写着他的名字,并无其他的详情。李重元偶然间在婴儿的小手背上看到一个眼熟的胎记,想起前事,又是惊讶又是激动,便立刻将孩子抱回了门派里。
张九延见一向不露面的他抱了个孩子回来十分吃惊,方才知道他是因为胎记的缘故才收养了这个孩子。他清楚李重元对他师兄的情意,怕他这些年过下来还余情未了,反倒寄托到这个孩子身上,日后会闹出什么矛盾变故,他一心一意是为李重元好,便将话跟他挑明了说。
李重元却也明事理,告诉张九延他收养这个孩子一来是因为他师兄的缘故,二来也是看他可怜,与自己有缘,他向着张九延保证收养他只将他当徒弟看待,不会有其他的歪念头。然而那孩子一天天地长大,李重元却也如常人般一天天地老去,到最后变成一个头发花白、年逾六旬的老人。
别人都道大长老老了,只有张九延知道他是用心良苦,再加上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在李重元宠溺谭清这件事上也只能规劝两句,别无其他方法。正因为师父、掌门教徒无方,治下不严,才会助长熊徒弟的气焰,最后自取灭亡,由真正的王扬来接手。
张九延及李重元知道谭清是王重光的转世,便认定王重光早已经死了,认定傅青书藏在冰洞里的只是一具尸体,现在那尸体复活过来,好好地站在他们跟前,自然是又惊又喜又万般地不解,只待王扬亲口讲明白。
王扬对张九延及小小道:“我此次来,一是为了救重元,二是为了石海生的事情。”
小小听到石海生的名字,早就按捺不住,立刻从她父亲身后跳出来,也不怕王扬了,急忙说道:“石师兄已经被三师伯赶出师门了,大师伯你既然知道他,那知不知道他现在那儿?过得好不好?”
王扬一听,确认石海生真得已被李重元赶出云天门去,知道自己是来对了,便道:“重元这件事做得实在大错特错,我会好好教训他的,我已叫人去寻石海生回来了,其实谭清他并没有死。”
“谭师兄他没有死?那他现在在哪儿呢?”
王扬见到张小小急切的样子,知道这丫头是关心着自己,不由微微一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
张小小起初不知王扬的用意,还特意四处地张望了一下,继而像是反应过来,拿眼睛上下打量了他一样,惊疑道:“啊?你说是你?”
张九延则皱眉思忖,王扬说的也不算有错,真按胎记的说法,谭清确实是他的转世无疑,只不过现在他们的王师兄既然没死,那转世一说也就行不通了。
“重光,重光,怎么你原来还有个名字叫谭清啊?”
就在张九延父女满腹狐疑的时候,王扬身边忽地凭空出现两个人影,一红一白,一个娇小,一个高大,那娇小的红衣少年十分俊秀可爱,那高大的白猿打扮成人的模样,却有些不伦不类,且面容略显狰狞,把张小小吓了一跳,不由惊呼出声。
这两个调皮鬼齐齐地朝着张九延父女嘻嘻地一笑,一转身就看到了站在后面的傅青书与李重元,此时李重元既已恢复到了年轻的模样,阿黄自然认得他,嗷地一声大叫,拉着小白就兴奋地朝着李重元扑去。
傅、李二人被他们这么一打搅,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陡然消失,阿黄一下子蹿到李重元面前,一把抱住他道:“重元,重元,我想死你啦!”
小白有样学样,也不管李重元是否与他相熟,猿臂一伸,也给了他一个熊抱。李重元反倒吓了一跳,急忙挣脱,闪到一旁,警惕而疑惑道:“你们是?”
阿黄也不恼,笑嘻嘻道:“怎么不认得我了?”
小白也自在一边插科打诨道:“不认得我了吗?”
光看外表,李重元当然不认得他们,很诚实地摇了摇头道:“不认得。”
待阿黄说出了自己的身份,李重元方才恍然大悟,却又不敢置信,三百多年前小小软软的一团到现如今竟已化成了人形,不由地伸出手来碰了碰阿黄,惊讶道:“你如今长这么大了,真不可思议。”
阿黄好似也很喜欢李重元摸他,便道:“重元你摸摸我的头吧,你这么多年都没摸过我了。”他还记得以前还是小狗模样时,李重元最爱将他捧在怀里,给他顺毛。
李重元便伸手摸了摸阿黄的头发,小白不甘落后,也拿头往李重元手心蹭去,喊道:“也来摸摸我,我也要摸!”
傅青书见阿黄和小白纠缠住了李重元,乐得清静,赶忙追到王扬身边,刚开口喊了师兄两个字,张小小早已指着他喊道:“爹,是他,就是他,他杀了,杀了……”眼睛看着王扬,嘴里就说不出来了。
张九延见着这个煞星,心里也是不悦,只是碍着王扬的面子,只冷冷地扫了傅青书一眼,并不说什么。此时李重元也赶到了他们身边,冤家路窄,两人一见面,又有争吵的趋势。
阿黄与小白瞧着他俩,嘻嘻一笑道:“你俩都别吵了,重光是我们的,我们的!”一面说,一面将王扬抱住不松手。
傅青书与李重元见了,脸色一沉,这回倒是很同心地出声呵斥,一个道:“胡说八道!”一个道:“胡闹!”
第八十一章:师兄霸气侧漏
王扬可不愿这四个人都吵起来,故意沉下脸来对着阿黄与小白道:“怎么?你们两个也要横扌臿一脚凑热闹吗?”
阿黄与小白见一向温和的王扬难得板起面孔,神态严厉,俱都不敢出声了,两个人忙不迭地摇头,以示自己没有胡闹的意思。王扬见搞定这两个调皮鬼,又将脸转向傅青书与李重元,这二人正欲说话,只见王扬长眉一挑,朝他们冷冷一瞪,这两人立刻讪讪地住了口。
只见王扬严肃道:“谁都不许打扰我跟九延说话,谁要敢再吵,就不要怪我翻脸无情!”说罢也不管这两人听没听进,愿不愿意,一转身重新跟着张九延说起话来,唯见傅青书与李重元俩人不甘心地互看一眼,俱都冷冷一哼,转过头去,谁也不再理谁。
张小小见王扬像训小孩子一样地训李重元与傅青书,而这两人也果真乖乖地听话,大气都不敢出一下了,全然没了刚才争锋相对、剑拔弩张的气势,觉得既奇怪又好笑,又好生佩服大师伯的手段。
张九延见了也暗暗点头,知道傅青书狂傲,不是一般人制得住的,但是一物降一物,有王扬约束他,日后他的行径自然会收敛许多。再看到两人这么一副乖乖的模样,心中也是忍不住想笑。
王扬对张九延道:“九延,这件事说来话长,我们找个地方说话吧。”
张九延点头,让广场上聚集的弟子散去,他在前面领路,起初想将王扬引到偏殿会客的地方,后来想一想,对他道:“师兄,我看你许久不回故居,一定十分想念,我们不如就去那里谈话,那里只有李师兄一人居住,十分清净,也不怕别人来打扰。”
张九延的话正合王扬的心意,自然点头同意,路上先说起石海生的事情,王扬将李重元先训斥了一顿。李重元在这件事上本来就理亏,只不过他是门派中的大长老,是掌门的师兄,掌门都要谦让他三分,即使这件事上他做的决绝而过分,众弟子们也只敢在背后议论,谁敢当面表示不满。
王扬斥责他的话又句句在理,李重元自然被说得满面羞愧,哑口无言,只敢点头称是。王扬却也知道,光他一个人是掀不起多大的风浪来的,说白了,还是掌门与其他人的纵容与不作为才会让李重元犯下这种错事。
这不禁使他想起了他们三人的师父谢玄,历史又是何其地相似,要不是因为傅青书与石海生都是书中的主角,老天注定他们不会死,不然恐怕就会沦为与谢玄之前所收的一对男女徒弟一样的下场。
王扬一句话点醒梦中人,张九延也好生惭愧,深思了自己以前的不作为,与李重元一样向他立下了保证。本来自己爹爹被责骂,张小小这个做女儿的该心疼才是,可她觉得这个大师伯行事公平磊落,批评她爹与李重元的话实在是说得对极了,说到了她的心坎里。
当时李重元废掉石海生道行逐他出门的时候,张小小也托她父亲去为对方求情,而张九延虽然疼爱女儿,但是因为他与李重元有那一层亲密的关系,自己只能规劝,不能干涉,所以石海生最终还是被赶出了云天门。张小小为这件事还跟她爹置气了很久,也偷偷哭了很久。
现在王扬一出现,她犹如看到了一线曙光,知道石海生或许会重归师门,又见他行事雷厉风行,不像她爹一样拖泥带水,又听他说已经派人去找石海生了,心里不知多高兴,不免喜形于色,只管笑眯眯用着敬佩的目光盯着王扬,反把她爹撂到了一边。看得张九延心里直叹女生外向,女大不中留。
王扬一行人来到昔年所住的院子里,只见院中的景致摆设与三百多年前大体相同。李重元赶忙拿衣袖掸了掸石桌石墩上的落叶与灰尘,请他师兄入座,他那副小心翼翼,低眉顺眼的模样自然是因为王扬刚刚训了他一顿,他怕再惹对方生气,所以才大气都不敢出。
傅青书见李重元吃瘪,心里当然高兴,刚要和王扬说话,然而见他沉着脸,端着架子,余威未散,识相地住了口,跟着王扬入了座。王扬见大家伙儿分隔了三百多年后,终于齐聚一堂,想起往昔之事,犹还似发生在昨日,不免感慨万分,慢慢将自己所经历的奇遇对着他们说了出来。
这些离奇曲折的故事听得张九延他们是又惊又疑,最终恍然大悟。
傅青书虽然之前听王扬说过一二,现在听到的却愈加详细,和李重元一样不禁听得入神,又或许是王扬的警告起了作用,他说话期间,两人竟再没发生争吵,俱都静静聆听着。
王扬说毕,又对张九延这个掌门说道,让他不必担心傅青书会再与他们为难,他会约束他的,又代傅青书向他致歉,要他们多担待他以前犯下的错。王扬此话一出,张九延哪里还敢再揪着傅青书的小辫子不放。傅青书在一旁不说话,反正只要他师兄喜欢,就算再把他关回云天门里,他也愿意,只要他师兄别再离开他就行。
王扬让张九延以防万一,将外出的云天门弟子都召回,免得他们在外面受到御灵宗的袭击,虽有护山大阵保护,还是得加强戒备,不要使可疑之人踏足云灵山。而寻找石海生一事还是由他与傅青书去办,他们这些人守住山门要紧,张九延一一点头应下。
谈话完毕,张九延想起王扬的嘱咐,便要立刻着手去办,临走之前,却似想起什么,回头看了王扬与傅青书一眼,神色犹豫,欲言又止,在王扬催促下,他方才将话说了出来,原来他是想要回落到傅青书手上的云天门镇派之宝玄天镜。
玄天镜原是王扬闯入阵眼之中引下九天玄雷之用,后来王扬受伤摔落回地,那玄天镜也脱手而出,落到了附近的草丛中,后来山崩地裂,玄天镜与诸多法宝一起埋入地底,被傅青书拾得。傅青书现在这一身满满当当的装备简直就是土豪级人民币玩家,他能在修真界横着走也就不稀奇了。
傅青书听了张九延的话,忽然冷笑道:“原本当初师兄就是为了救云天门这一大家子才死的,这面镜子就算抵偿我师兄的救命之恩,以及我俩这么多年来不能相聚的损失吧。”他见张九延皱着眉不说话,讥讽道,“难道云天门近千人的性命还抵不上这么一面镜子么?”
“这……”张九延被问得哑口无言,只得用求救的眼神看向王扬。
王扬没有立刻做出表示,只说道:“青书,既然如此,那你把玄天镜给我吧,我倒现在还没好好看过它是什么样的呢。”
傅青书信以为真,果然将镜子托在手上递给了王扬,其实在场众人除傅青书仔细看过之外俱都只听说过,而从未见过实物,现在见傅青书拿了出来,都想一饱眼福,特别是阿黄与小白这两个淘气包,外加一个张小小赶忙挤到王扬身边,伸长脖子朝前看去。
这玄天镜外表看去犹如一把古旧的铜镜,镜面光滑明亮,将人影映照得清清楚楚,纤毫毕现;镜背后,龙吞夔护,云纹缠绕,古朴庄严。王扬见张小小喜欢,便将镜子递给了她,见她拿在手上果然爱不释手,说道:“你若喜欢就拿去吧。”
“啊,这……”张小小不敢置信大师伯会这么随随便便地将一样宝贝送人。
王扬笑道:“就算是我和青书,是你大师伯和你二师伯送给你的见面礼吧,免得别人说我俩小器,初见小辈,连点表示都没有。”
“师兄……”傅青书方知王扬的用意,有些不甘心,却也不好反驳王扬说的话。
就在此时,院中忽地闪现出一个人影来,悄无声息,就连李重元与张九延这两个金丹期高手都没有察觉到,不禁吓了一跳,只见出现的是个长身玉立的玄衣男子,面容刚毅冷峻,一出现也不向众人打招呼,径直走到傅青书身边抱拳道:“主人,赵一他们带着何九回来了,都在山脚下等着主人。”
傅青书点了点头道:“带回来的是活的吗?”
龙光点头:“是活的。”
傅青书又道:“石海生人找到了没有?”
龙光摇头:“已有些蛛丝马迹,但还尚未找到。”
傅青书道:“我会去见他们的,你找人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