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公子给她弟弟还了钱,她们全家都喜气洋洋地沉浸在一种“无债一身轻”的氛围中;而家里的大功臣苏语墨,自然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视。饭桌上,母亲一直给她夹菜,吃完饭也破天荒地不让她干活,而是跟苏父两个人收拾起来。
他弟弟苏成便在一边缠着姐姐给她讲大城市的事,听得他一脸向往。末了,等苏父苏母收拾完也坐到了客厅里,苏成便宣布道:“明年我也要像姐姐一样,到B城去念大学!”
他爸妈先是一愣,而后便笑得合不拢嘴,直夸儿子懂事。
苏语墨也很欣慰。尽管父母一直偏心,可她还是疼弟弟的,这会见他终于肯把心思放在用功念书上了,她怎么能不欣慰?
于是苏成便缠着姐姐趁还没开学,也带他到B城去看看,“长长见识”。
苏家父母一贯乐于满足儿子的要求,所以苏语墨回B城的时候,苏母就带着儿子跟她一起走了。
苏语墨的同学给她在男生宿舍找了个床位,让她弟弟住下;苏母则跟着她住在她的宿舍。哪知苏成却不太满意,他对姐姐说:“姐,你不是找了个有钱的男朋友吗,咱们为什么不能住他家?”
苏语墨愕然地看向母亲,苏母在他头上轻轻打了一巴掌,呵斥道:“胡闹,你姐还没跟人家结婚,怎么能随便上人家家去住?”
苏成挨了这一下,有些不忿:“那他也应该请咱们住高级宾馆啊!”
这个苏母倒是比较赞同,她立刻转向女儿,说道:“是啊,女婿呢?他不知道我和你弟弟要来B城吗,怎么也不说来接我们?”
苏语墨哭笑不得:“妈,我哪来的什么男朋友啊,这都谁跟您说的?”
苏母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不是男朋友?那是谁肯给你钱,还了咱家的债?”
苏语墨不欲牵扯季明时,显然把他扯进自己家这摊烂事里,又是麻烦。她硬着头皮说道:“我做了好多份兼职,自己赚的。”
于是苏母不满了:“你那么能赚钱,就叫我们挤你这小破宿舍?我可是你亲妈,成成是你亲弟弟!”
苏语墨有些委屈:“钱都给弟弟还债了,我哪还有?最近回家也没干活,谁给我发工资?”
苏母听着觉得也有道理,看来是冤枉女儿了,语气便轻柔了许多:“行了,妈明白了,妈脾气急,错怪你了。”不过还是轻斥了一句:“什么叫给弟弟还债?那是咱家的债!”
苏语墨对于父母偏心护短已经司空见惯了,她就装作没听见,安顿好弟弟和母亲,回去计划了一下这几天的行程。
苏母和苏成在B城的这几天,苏语墨当真是受够了气。苏母还好,没什么要求;可是苏成一下嫌吃的不好,一下嫌用的不好,嫌人多嫌排队,还嫌天气热。他一叫,苏母就心疼,苏母一心疼,过错自然都要落到苏语墨头上。
好在苏成终于快开学了,还得回去调整一下,五天的煎熬终于结束了。苏语墨那天满心欢喜尽职尽责地把母子俩送上了车,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也快开学了,美好的生活在等着她。想到这里,苏语墨就觉得什么都没法破坏她的好心情。
不过事实证明,还是她太天真了。
就在她开学前几天,苏母到家也就三五天的工夫,家里便给她来了电话。
说实话苏语墨一见家里的电话就有点害怕;自从他们家欠了债,家里一打电话准是要钱的。苏语墨硬着头皮接了起来,是母亲。苏母先是嘘寒问暖了一番,而后问道:“墨墨,我听说B城的房价可高了,是么?”
苏语墨一愣,不明白母亲问这个干什么。不过她还是说道:“嗯,是挺贵的。”
苏母的语气陡然严厉起来:“那你弟弟以后结婚买房怎么办?墨墨,听妈说,你得懂事。爸妈老了,以后你弟弟的学费、生活费,还有毕业结婚的钱,都得靠你负担。”
每次都是这样,她弟弟就是宇宙中心这种事,她已经习惯了。苏语墨翻了个白眼,敷衍道:“嗯,知道了。”
苏母却没有因为得到保证就安心,她继续说道:“你知道什么?你算算,你弟弟明年上大学,离大学毕业还有几年?五年!五年后他就该结婚了吧?只有五年了,你拿什么钱给他买房子?”
“妈,”苏语墨哭笑不得,她弟弟考不考的上留不留的下全是未知数,“你想得也太远了吧?以后的事哪有准啊?”
苏母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说你怎么就一点都不上心呢?墨墨,听话,你这么能赚钱,别念什么研究生了。赶紧找个工作,好歹给成成把首付挣出来啊!”
第二十八章
苏母说,你别念什么研究生了,赶紧找个工作,把你弟弟的首付挣出来。
苏语墨的脑子一下就空了,她定了定神,劝母亲道:“妈,成成还没高考,以后怎么样还不一定,您这么急干什么?我念书也可以负担成成的学费的。再说,我拿到硕士学位的话,工资会更高啊。”
苏母苦口婆心地劝道:“语墨,你念这个书还要三年。等到你毕业,成成也快毕业了,你到时候拿什么钱给他买房子?”
苏语墨气得浑身发抖:“我再工作二十年也挣不出一套房子,妈,你能不能稍微替我想想?”
苏母顿了一下,而后好脾气都说道:“你打了一年工,就把成成那十万块钱赌债还上了;你现在出去找个正式工作,薪水至少要翻一倍吧?五年就是一百万,成成的首付不就有了?”
看来她不用吃喝了。且不说这个,一个本科毕业生,一出校门就要二十万年薪,苏语墨短促地笑了一下。她是不想把季明时牵扯进来,没想到她天真的父母还真当了真。
苏语墨凉凉地说:“妈,只有苏成是你的孩子吧?”
苏母半晌无语,然后父亲的声音便从话筒里传了过来:“不要工作也可以,回来嫁人吧!你跟她说,明天我就去B城把她带回来!”
苏父严厉而暴躁,从来不听人讲道理,一言不合就动手,苏语墨小时候没少挨打。她突然听见父亲的声音,本能地吓了一跳,逃避地挂断了电话。
苏语墨哭得六神无主,她室友忙不迭好言安慰。她们大学四年一直住在一个宿舍,室友对她们家的情况也知道一些。那姑娘叹了口气,建议道:“要不你找找季老师?”
苏语墨本来是不想麻烦季明时的,可是她实在没办法了。她父亲的火爆脾气向来难以预料,说不定明天就真动身来B城绑她回家结婚了。
季明时听得眉头紧锁,他实在无法想象世上会有这样的父母,为了儿子一个没谱的终身大事,丝毫不顾女儿的前途。他压了压火气,温言道:“你现在去我家,这些天尽量不要出门,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第二天顾衍和季明时就返回了B城。
事情实在有些突然,顾衍故作沮丧实则心里已经乐开了花:季明时对这次的突发状况多少有些歉疚,所以已经许诺了下次度假。
顾衍摸着季明时的头发,开玩笑地说道:“那姑娘的爹妈听起来战斗力都挺强的啊,你快先睡一觉,养精蓄锐拯救公主啊。”
季明时笑了。
他们回到家时苏语墨果然乖乖地在他们家躲着,靠着季明时的食品柜里那些方便食品度日。季明时叹了口气,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顾哥去买菜,你晚上给我们做顿饭好不好?”
顾衍:……
苏语墨不愧是个宜室宜家的姑娘,吃了好几天海鲜的季明时吃到美味的家常菜时简直感动得想哭。心情一好,季明时就没心没肺地犯了圣母病:“你妈要给你弟弟买房?你念你的书,我掏钱吧。”
苏语墨立刻吓傻了。
顾衍不轻不重地踢了他一脚,季少爷大概根本不知道B城的房子多少钱一平,完全不考虑人家姑娘的心理承受能力就在这狮子大开口。他淡淡地对磕磕绊绊地推拒的苏语墨笑了一下:“别理他,他说笑的。”
苏语墨这才松了口气。
顾衍边吃边在心里感叹,这世道果然是人以群分。季明时心肠好,大马路上随便捡个妹子都是个自立自强不贪钱的;而自己,扳着手指头数数交往过的那几个货,不幸全都是惦着自己的钱的。顾先生不禁伤怀,还好他有了季明时,不然人生多悲伤。
吃过晚饭,苏语墨抢着又把桌子收拾了。顾先生一边假惺惺地表示让女孩子刷碗多不好,一边果断把剩下的汤一口吞掉,离开了饭桌。
季明时瞪了他一眼,悄声道:“哪有让客人一直干活的。”就起身去厨房准备帮帮苏语墨,不过在他摔了个碗之后,就被赶了出去。
顾衍摸着鼻子傻笑了起来。他趁着苏语墨背对着他们的时候迅速在季明时脸上啃了一口:“原来我已经不是客人了。”
季明时略微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你关注的事情怎么都这么奇怪呢?”
当晚苏语墨就睡留在了季家客房,顾衍异常大方地表示自己跟季老师都是男人,挤挤就好了;不明真相的苏语墨异常感动。季明时翻了个白眼,把他们两个丢在客厅自己去洗澡了。
顾衍收拾好自己走进卧室的时候,季明时正湿着头发靠在床头看书。顾衍翻了翻季明时那几本他都不知道是写什么的书,抱怨道:“你这睡前读物也太不高深了,我想看看都看不懂。”
季明时乐了:“顾哥,你什么时候看过书啊。”
顾衍:……
被人鄙视了智商以及阅读量的顾先生十分气氛,表达方式是一把把季明时按倒在床上。他狞笑着说道:“你怀疑我的智商,恩?没事,我让你见识见识我的体力,怎么样?”
季明时扫了一眼房门,顾衍会意,乐颠颠地起身去锁门,季明时在他身后叫道:“顾哥,带杯牛奶回来。”
然后等顾衍端着女王大人的牛奶进来时,发现狗睡在了大床的中间。
季明时接过牛奶,眨了眨眼:“养个宠物还真养出感情了。”
顾衍内心咆哮着:有感情?有感情你倒是给它起个名字啊!
第二天顾衍给付美人把他要的那一车东西都拉了回去,回来以后相安无事;第三天、第四天苏语墨的父母也没找上门来。马上要正式开学了,苏语墨和季明时都松了口气。苏语墨准备明天去办完手续就搬回学校住。
季明时好久没去学校了,苏语墨去办手续时,他也跟着回了趟学校。
从季明时家到他的办公室,要先经过苏语墨的宿舍,然后是行政楼,再然后才是他办公的地方。季明时开玩笑地表示他顺便还有机会当个护花使者什么的,两人便一路同行,说说笑笑走了下去。
结果刚走到女生宿舍楼前的那个路口,他们两人就被拦住了。
“苏语墨,你好大的架子!让我等了你这么多天,连个面都不露。你说,你这些天上哪鬼混去了!”
季明时愕然,这哪来的猥琐大叔,上来就骂人。他不满地瞥了苏语墨一眼,心道这姑娘是不是自带召唤奇葩功能,遇见的人除了自己一个比一个神奇。他上前一步,耐着性子说道:“这位先生,这里是学校,请您注意一下自己的行为举止。”
如此官方的声明显然没有一点威慑力,那位先生看了季明时一眼,大概是觉得这个弱鸡似的男人不堪为对手,转而又向苏语墨道:“不想工作就跟我回家,王阿姨的侄子从小就喜欢你,他家家境也好,你嫁过去也不吃亏。你一个女孩子,不嫁人不工作,要造反不成?”
至此季明时大概猜到,这位画风清奇的大爷大概就是苏语墨的父亲了,意识到这个事实的季明时不禁狐疑地打量了那男人一番。
苏语墨温婉可人,进退有度,除了胆子小,也没什么别的缺点。可是他在眼前这个男人身上看到的明显是上述特征的反义词,再结合一下这位父亲的所作所为,季明时武断地认为,苏语墨大概是捡来的。
苏语墨气得浑身发抖,可父亲多年的积威又令她敢怒不敢言。她脸上的神色变换不定,最后终于停留在了万能的表情——哭上面。
季明时特别见不得女孩子的眼泪,连忙把她拉到自己身后,劝说道:“苏先生,你讲点道理,你的女儿是个成年人了,有权利选择自己未来的道路。况且你女儿品学兼优,聪明踏实,的确非常适合继续深造。而且据我所知,她完全有能力负担自己的学费和生活费,这一点非常难能可贵。苏先生,我认为您应该支持您的女儿,她……”
苏父不耐烦季明时的长篇大论,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你废什么话,她是老子生的,老子叫她干什么她就得干什么!你又是谁?”
季明时有些刻薄地腹诽道,你不说我还真以为她是你捡的。他着实被这种蛮不讲理的论调震慑到了,一时间无言以对。
季明时反应了好几秒,才不可思议地说道:“我是苏语墨的老师。苏先生,你这样想是不对的,子女从来不是父母的附属品。你生她养她,她以后也会孝敬您;语墨有权力选择她的人生,您可以不供她念书,但您不能不许她念书。”
苏父一点也没有要跟季明时交流的意思。他直接把季明时推开,攥住女儿的胳膊就要拉走她,让季明时实实在在地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做百无一用是书生。,
苏语墨边哭边挣扎,季明时被推了好几个跟头依然坚持不懈地扑上去阻拦,现场一片混乱。正在这时,一只有力的手臂把苏父和苏语墨拉开,来人沉声道:“苏先生,公共场所,请您自重。”
第二十九章
那人身形稳健,声音低沉,自有股不怒而威的气势,苏父不由自主地便在一旁站定了。
季明时松了口气:“师兄。”
魏向辰无奈地瞪了他一眼:“你说你有什么用啊,快去把自己收拾一下,这交给我吧。”
季明时“嘿嘿”一笑,却并没动。
魏向辰威严而不失礼节地向苏父伸出手:“您好,我是苏语墨的导师,姓魏。”
滚刀肉苏父竟然真的安静了下来,十分给面子地跟他握了一下手。
魏向辰做了个请的手势:“苏先生,来我办公室谈吧。”
苏父直到到了魏向辰办公室才反应过来。他心想自己是带女儿回家结婚的,怎么就稀里糊涂地跟个什么老师上他办公室来了?
魏向辰好像没看到苏父的神色变化似的,拿出一个一次性杯子,给他倒了杯茶:“苏先生,坐。”
魏向辰气势夺人,绝非中干外也不强的季白兔可以比拟。苏父收起刚才那副目中无人的架势,虽然有点弄不清魏向辰打的什么主意,还是依言坐了下来。
此时的季明时对师兄的敬佩简直已经犹如黄河决堤一发不可收拾了。他远远地坐在自己工位上观战,好像刚才狼狈不堪的不是他似的,取而代之的是一副置身事外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苏语墨紧张地站在一边,心中忐忑。她对魏向辰并不熟悉,全心信赖的唯有季明时一人而已。此时她看见季先生这副逗比样子,心里的绝望又加深了一分。
魏向辰坐在自己那张“完全符合人体工学设计”的大椅子上,严肃地问苏父道:“苏先生这回来X大是来看女儿的?”
苏父完全不知道眼前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直觉这人不大好对付。他敷衍地“嗯”了一声,就不说话了。
魏向辰一副了然的神情,而后接着问道:“可是据我所知,语墨从入学起,苏先生一次都没有来探望过;这回来想必事出有因吧。”
季明时惊讶于师兄腹黑功课做得足,连“一次没探望过”这点小事都了如指掌;而苏语墨则十分善感地悲从中来:好像是呢,哪怕开学报到的时候别的同学都有父母送,甚至阵仗大的全家三代连狗都一起出动,可自己的父母却从来没有来过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