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这是一个瘸腿离异的制伞师傅眼巴巴的等着“媳妇儿”回来的故事。
也是一个将军解甲归田后携着嫁妆千里跋涉把自己“嫁 ”出去的故事。
十五岁的情事。
二十岁的离别。
三十岁的重逢。
三生月缺,一世情牵。
伞魂骨魄,宣笔勾勒,淡墨描画,恰是你的前半生,我们的后半生。
待集齐十二支伞骨,我必开蓬门,迎你过门。
作者碎碎念
本文BL向,CP是温柔宠溺攻×毒舌别扭受。
源于“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的脑洞(想歪的童鞋面壁去)
基本温馨无虐,(虐了一定是作者脑袋抽了,请投药),种田向,受娶攻。HE,1V1。
内容标签:三教九流 破镜重圆 布衣生活
搜索关键字:主角:钟檐,申屠衍 ┃ 配角:崔熙来,朱寡妇,冬娘 ┃ 其它:瓦片儿盖上我家的小屋檐
【第一支伞骨:雨歇处】
1.第一支伞骨·起(上)
申屠衍到达云宣的时候,是一个飘着秋雨的黄昏。
这不是他第一次来到云宣,真正进入城中,却是头一遭。
前些年连年战乱,好在徽州历来是富庶之地,金银之乡,即使市场也不景气,也掩不了那靡靡之气。
“欲识金银气,多从黄白游。一生痴绝处,无梦到徽州。”看来,绝不是夸夸之谈。
他知道这云宣城有三绝,有青琅酒,画梅酒……,桩桩件件,都是上品,可这些却都构不成他入城的理由。
正是昼夜更替之时,街上行人稀少,有也是一副行色匆匆的模样,想必是赶着回家。云宣人生息有时,这个时候自然不会在户外多加逗留。
申屠衍站在木质的牌坊下面,望着那被雨雾笼着的山城,黑瓦白墙,被雨水打湿锃亮的瓦片儿,与他常年见到的戈壁荒沙,又是另一番光景。
金戈铁马,十年苦旅。不过是大梦一场罢了。
梦醒时,他已经乘了这样一叶轻舟,过嘉峪关,穿巴蜀巫峡,路过西洲绣阁,站在了这牌坊之下。
他本来就行程仓促,身上只携了一只包袱,里面装了他至关重要的物什,身上便再无长物,低头一看,半截白衫已经湿了一片。
他苦笑道,一咬牙,终于冒雨冲进了雨雾之中。
金井坊深处是一家孤零零的小店。
隐于喧闹的大市之后。
门庭冷落,足可罗雀。
却不是生意不好,每一年云宣城里的几乎三分之一的伞就是从这道门里出来的,它如此冷清的理由,只有一个。
——便是老板的毒舌坏脾气。
制伞的钟师傅的脾气,照着朱寡妇的话来说,便是六月打雷,冬日飘雪,指不定什么时辰就变天了。他心情好的时候,或许会与你煮酒话桑麻,心情不好的时候,别说与你唠嗑,迎接你的或许就是一把扫帚,生冷不忌。
于是朱寡妇又说,“小钟呐,你若改改这脾气,也不至于寡居十年呐。”
钟师傅冷哼,不语。
朱寡妇又说,“其实,我看那东街铜寺西的西秀嫂的女儿就对你很有意思呐。”
钟师傅抬头,却没有停下手中制伞架子的活,眼皮不抬,“我说朱家嫂子,敢情你愿意娶一个圆滚滚的皮球进门。我家的床板不甚结实,怕压塌了。”
这东街铜寺西的西秀嫂的女儿,正是朱寡妇的表妹,因为身材有点忒出格,一直待字闺中。朱寡妇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却也拉不下这个脸来,只得“呵呵”。
钟师傅长得并不难看,反而眉目清俊,唇红齿白,甚至还有一股芝兰玉树的风骨,便是京都城里的那些朱门贵胄的子弟也是及不上的。
可说起这钟师傅的姻缘线,委实有些坎坷。
钟师傅二十出头便来到云宣谋生活,当时是娶过一房媳妇的,可惜不到一年这房如花似玉的小媳妇便跟人跑了,至此,钟师傅头顶顶了一顶不大不小的绿帽子。
好在,云宣人很是看重有手艺的人,对着钟师傅也是分外地器重,街坊邻居又给她说了一房媳妇,虽然相貌……咳咳,差了点,可也总算是能生孩子居家过日子的真娘们啊,容貌什么的都是浮云,钟师傅忽的想起某人,越发咬牙切齿起来,笃定了容貌无用,实用就好论。
谁料到钟师傅攒着私房钱,备好了聘礼去女方提亲,谁料到正好撞破了女方的闺房里,那赤条条白花花的两具身体正纠缠在一块儿,伴着“嗯嗯啊啊”的喘息声,床板剧烈的颤动着,上方的身体探出头来,可不就是自己未来媳妇吗?
钟师傅觉得眼晕,顿时觉得自己头上的那顶绿帽子,又沉甸甸了几分,又油亮了几分。
通女干的男人是隔壁梨园的柳生,生性狂浪,不知怎么的就勾搭上了。好好的一桩婚事就此作罢。也有人安慰他,就此打住其实是好事啊,总比娶进门了才发现好吧。
钟师傅那时年轻,想想也是。却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其实就是个炮灰的命。
后来,又说了几房亲事,可是说了几房,就黄了几房。
那几年,大晁并不安生,北靖战事不断,百姓生活并不好过。乱世求生,本就艰难,钟师傅又因为某个原因,瘸了右腿,脾气越来越坏,对于姻缘一事,也就看淡了。
后来,倒是收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做了女徒弟,这女徒弟来头还不小,正是那脚一踱,徽州商界颤三颤的崔家的女儿,按理说,这十余岁的豆蔻之龄的小姑娘,对着自己的师傅,还是有一副好皮相的,总归有份思慕之情的,男师女徒什么的,说出来就够荡漾够暧昧了。
可是,也不知是云宣的风水实在太过怪异,还是崔家的教育太过奇葩,好好的一个粉雕玉琢聪明伶俐的女娃娃硬是给长偏了,还一直不知悔改,可劲往偏里长,就这么长成了女汉子了。
思慕的苗苗就此掐断。
所以说起这一段,还是忍不住为钟师傅掬一把同情的泪的。
朱寡妇讪讪,听到钟师傅这样说,脸上也挂不住,便找了一个理由遁了。
正是秋分,雨水便如犯了相思病的闺中女子的泪水,断断续续,抽抽涕涕,一场接了一场,仿佛就跟世人杠上了,没完没了。
钟师傅又扎完一把伞骨的时候,雨水渐收,白晃晃的雨珠从青瓦屋檐下漏下,汇入地上的小水沟,没了踪迹,只是这雨声滴答,着实扰人清静,颇有些门掩黄昏的愁思的。
那人就是在这个时刻出现在金井坊的。
酉时一刻。
钟师傅记得分明。
那人一身白衣短打,肩上只有一只青花暗纹的包袱,手中却是一把沉重的佩剑。钟师傅只看了一眼,便认出这是大晁江湖上行走的草莽游侠最惯有的打扮。
他的目光往上移,瞬间一愣,却又漫不经心的低下头,倒腾手里的伞面。
那人星眸剑目,却是个俊朗的男子,全身已经湿透,冰冷的雨水顺着发丝从脸庞流下,真是……好不狼狈。
可他站在这蓬门之前,仿佛过了一生一世。
半生不识红豆痴,为君一眼知相思。
许久,他才在冰凉的雨雾中扯出一丝笑来,“小师傅,这雨势好不凶猛,可否借着你家的屋檐,避避雨。”
钟师傅没有抬头,“蓬门矮小,恐怕供奉不起。”心里却想,如今朝廷虽然没有明确的说禁武,对于江湖人士,多少还是有一些忌惮的,跟这样的人扯上关系,怎么想都不是件妙事。
“听说云宣有一个说法,下雨天留客。我虽然是第一次来此地,不是特别清楚,想问下,师傅,是否真有这样一条不成文的规矩的?”
嗯……也许,大概,真的,是有这样一条规矩的。
钟师傅想起了这一条,耳廓竟微微烫了起来,火烧云似得难受。面皮子却强撑着,不看他,他怕一看到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好不容易积攒的骨气,又烟消云散了。
钟檐,真是好没出息,越活越回去了。
他狠狠的骂自己。活了三十多年,怎么还是这般没出息。
“你!”一向舌尖嘴利的钟师傅却不知怎么就词穷了,“我说不行就不行,这地是我的,这屋檐是我的,我说了算。”这架势,俨然有了土财主的气势。
好,都是你的。
那人忍不住笑了出来,心中暗道。
那人的脚步却没有挪动,似乎咬定青山,赖在这里不走了。
又过了一刻钟,原本已经渐小的雨势不知何时又汹涌了起来,雨珠子噼里啪啦没有章法的一股脑儿乱砸,街巷之间一股股的水流汇入低处,水坑儿水花锃亮。
已经是深秋,比不得春雨润酥,打在人身上,随着已经浸透的衣裳,那凉意渗入骨髓。
可那人却迎着漫天风雨,就这样站着。
这么大一个木桩子似得,钉在钟家伞店面前,自然是晃眼得很,招摇得很。
不一会儿,街坊邻居看热闹的,凑份子的,围了一圈。
“钟师傅,你家檐下,是长着黄金么,这么踩不得吗?”
“钟师傅,他是你什么人呀,不会是你欠人家钱吧。”
“钟师傅,你门前的是什么人呀,这么大雨,不知道避,魔怔了,还是脑子有坑呀。”
……
可不就是魔怔了吗?
谁也没有察觉雨中的人扯开一丝苦涩的笑来。
钟檐觉得自己耳边都是吱吱喳喳的声音,吵得脑门生疼,咬牙恨道,“还不快进来,别站在我门口丢人现眼!”
听了这话,如临大赦。那人果真很是乖巧的进来,可是身上湿透,雨水滴滴答答顺着衣襟往下滴。
钟檐丢给他一身泛黄的旧衣,道,“别湿了我家的地。”
那人到了内屋,果然很老实的换上,钟檐身体清瘦,这衣服对于对于申屠衍来说,实在算不上合身,明明是长袖长衫,愣是被穿出了短袖半衫的味道。
可是申屠衍却分毫不在意,很是自来熟的就在钟师傅面前的板凳上坐下。
钟檐觉得眼前这么一大块头,着实碍眼,特别是那眼神,好像在赏玩什么字画古董,恨不得每一个毛孔,每一条纹路都要研究个透彻。
真是……奶奶的不爽。
可却是自己叫人家进来,后悔不已,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根。
忽的,他抬头,下定决定道,“雨停了,就给我滚。”
那人却仍是笑得温柔如三月春风,答了一声“好”。
2.第一支伞骨·起(下)
申屠衍,没有想到,自己这一辈子,还会跟“赖”这个字扯上点关系。
以前在军中,申屠将军,可是出了名的杀罚分明,铁面无私,三军将士,无人不服。末了,到如今,却要靠这个“赖”字过日子,讨生活。
第一日,雨停了,钟师傅第一个念头,便是要把眼前这一尊好不碍眼的大佛移走,可是那人已经不在眼前看他扎伞。他一回里屋,那人却正卸下围裙,桌前,俨然摆着三菜一汤,还有一碗地瓜,蹭蹭地冒着热气,真是让人食指大动。
那人很熟练的拉开椅子,示意他坐下,“钟师傅,吃饭了。”
还真不把自己当做外人。
可是钟檐还是坐下,动了几下筷子,受不了美食的诱惑,马上大快朵颐起来。
钟檐是一个懒人,对于自己的吃食向来不在意,很多时候都是冷饭剩面的过日子,到底没个婆娘,果然连热乎饭都吃不上。
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样一顿热乎的了。几个小菜虽然算不上精致,却也是可口爽脆,好不下饭。
“怎么样?”申屠衍满脸期待,忍不住问。
“嗯,比起暮归楼的还是差些。”钟檐指了指眼前的几个菜,“这个豆荚太绿,这个红烧肉,嗯,肥肉太多,这个汤……太烫!”
太绿?肉太多?太烫?这算什么理由,申屠衍哭笑不得。
虽然嘴上说着这么多缺点,可是还是被那人风卷云吞,消灭了干脆,连汤汁都没有剩下。
末了,钟师傅打了饱嗝,就径自上床睡去,完全忘记了赶申屠衍走的事。
第二日,钟檐起得有些迟,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他醒来的第一个念头便是那人走了没。
他去看了客房,床被整洁,像是没有人睡过,心中吁了一口气。
那人,想必是走了吧?
那人,就这么走了?
他晃了晃脑袋,觉得自己再想下去,魔怔的人就会是他了,就准备到前面的铺子里去开门。
可是一到前面的屋子,他惊诧了。
铺子的门早已经开了,那个白衫身影正忙不迭地在跟大姑娘小媳妇们介绍这伞的样式。那人,也是生得一副好皮相的,俊眉郎目,神情飞扬,自有一股男子气概,正好是姑娘们最喜欢的那种相貌。
红颜祸水。
钟檐啐了一口,一脸不悦写在脸上。
“你在干什么?我家的店,你那么热乎的招呼什么劲。”
申屠衍转过身来,看见钟檐青衫凌乱,发丝散乱,好像没有睡醒,低笑道,“醒了,饭菜还热着,”他的目光又移到他胡乱掩着的衣襟,“还有,收拾干净了再出来,这里有我。”
那语气分明像在说“小孩儿,给你糖,大人正忙着呢。”
钟檐却顾不得,顿时大窘,避开那人灼热的目光,便仓皇逃回里屋去。
申屠衍回头,继续转过身对着姑娘谈伞的价钱。
“钟师傅的表哥,为什么你和钟师傅一点也不像啊?”
“钟师傅的表哥,你对你表弟真好。”
申屠衍挑眉,嘴角弯起一个弧度。
这一天,钟檐窘得半天没有从里屋出来,自然也顾不得赶申屠衍走的心思了。
结果,那一天伞的销量是平时的一倍。
钟檐却对申屠衍这种就占鹊产的行为甚是不爽,特别是他把这些行为当做理所当然,好像本应该如此。
黄昏时刻,余霞渐收,申屠衍送走最后一批客人,准备关门打烊,余光从半垂着的木门中绕进来,将店中物什的影子拉得颀长,扭曲了原来的轮廓。
那个包袱被摔在他的面前,那软塌塌的布包,一到地面,就散了一地,佩剑的鞘,昨日换下的衣物,治伤用的金疮药,随身携带的令牌……收拾得倒真是齐全,一件不拉。
申屠衍缓慢蹲下去,收拾散了一地的物什。他的动作如此缓慢,一件一件的将它们安放好。那颗圆滚滚的珠子在地面上滚了数遭,终于停留在那人的脚边。
他抬起头,头一点点往后仰,因为逆着光,根本分不清那人的表情,只是感觉到他的嘴张张合合。
他说,“你可以走了。”
雨停了,你可以走了。
那个原本蹲在地上的男人却忽然间站起身来,他的身材要比钟檐还要高一个头,他盯着眼前近在咫尺的脸,一字一顿。
“我,不,走。”
我心里的那场雨永远不会停。
所以我不走,就不走,打死也不走。
钟师傅冷笑,“没想到堂堂一个七尺男人,竟然学了泼皮顽童般的耍起来了,真是好生稀罕?”
可对面的男子却没有半分松动,本质的确跟满地打滚的三岁稚子无异。
想到这里,钟师傅不禁嘴角抽搐了几下,原本僵着的面容也有了几分松动。
都是过了大半辈子的男人,如今,这是在做什么。
钟檐眉心跳了跳,松了牙关,道,“罢了,看你能留到几时。”
申屠衍长吁了一口气,不管以什么方式,这场战,他赢了。
末了,钟师傅又跟了一句,“记得交房租,一月一锭银子,够公道吧。”
申屠衍苦笑,果然讹得……够公道。
可是,不管怎么样,申屠将军是要赖在这里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