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快,一瓶矿泉水出现在眼前。
某人点了点头,笑眯眯地说:“结账。”
“先生,还是刷卡?”服务员的表情有点扭曲了。
“当然。”某人笑得更开心了。
输入错误一次,输入错误两次,输入错误三次,恭喜您,成功锁死了最后的一张卡。
某人心满意足地拿出刚才从醉鬼身上搜刮出来的零钱,丢在收银台上,双唇扬起完美的45度角:“结账。”
第47章:车费
打车到家,夜已经深了,某人坐在出租车里给林希打电话,重点阐述自己的状况:没车费,没钥匙,求解救。
“嗯。”林希的声音隔着话筒,听不出情绪。
某人一肚子委屈:“求你,来接我。”明明是自己的钱包,自己的车,自己的家,怎么忽然自己就落到无家可归、没钱付车费的境地了?
正自怨自艾,对面的电话已经挂断了,明显是对他的请求完全忽视了。
司机不大高兴:“小伙子,你朋友到底接不接你?我还要接活呢。”
某人扁了扁嘴,正想跟司机解释,车后已经响起了一阵喇叭声。
“车停在这边又没挡道,后面的车怎么还没完没了?”司机遇上没钱的乘客本来就郁闷,这下更不高兴了,当即打算下车跟人理论。
某人不愿意惹麻烦,就先下去问后车的情况。谁知,刚开了车门就愣住了:这后面的车不是自己的吗?
他走了过去,逆着光,看到林希坐在车里淡淡地笑,手里拿着他的钱包。
两个人进了门,一个去洗澡,一个坐在沙发上看书,像是晚上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某人走出浴室的时候已经是午夜了,林希侧靠在沙发上,手里的书已经合上了,眼帘垂着,静止在昏黄的台灯下,被镀上了淡淡暖意。
某人这才想起来,中午原本说了要给他收拾房间,结果下午蹭班,晚上又蹭饭,到现在还没收拾出来。那间房,说到底,要收拾的不是房间本身,而是里面的记忆。以现在的情况来说,还真是谁都无法入住。
他走到林希身边,犹豫了一下,才轻轻伸手推了一下:“进屋睡吧,我睡沙发,明天回来我再收拾客房。”
林希显然睡得不熟,随即清醒了过来,微微皱眉:“不用,我睡沙发吧。”
“你睡了好几天沙发了,明天还要开组会。”某人辩驳。
“所以你明天不用开会?”林希一针见血。
某人喝了酒的脑子瞬间当机,然后自发蹦出下一条提议:“不然一起睡卧室。”
“好。”林希双眼弯弯。
进了卧室,某人原本死机的脑子也不免蠢蠢欲动地自我修复了起来。
林希自己抱了被子进来,看了他一眼,然后放在了床的内侧。某人刚向那边凑过去,林希就转过了身,嘴唇在他的额头上蜻蜓点水一样碰触,然后凑到他的耳边轻轻吹气:“明天开会,早点睡。”
这就是结束语了?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某人睁大了眼睛,眼看着刚刚亲了自己的人一脸淡定,从容地坐回了床上,然后拉扯被他腿压住的被子,随即合被而眠。
某人僵硬了三秒钟,随即恶狠狠地扑了上去,把卷在被子里的人压在身下:“晚点睡也不迟。”
林希裹在被子里,像是没有破茧的蚕宝宝,眉眼弯弯,冲身上的大灰狼吹了一口气:“乖,明天早起。”
某人眨了眨眼,终于闷闷不乐地从蚕宝宝身上爬了下来,拉过被角,一脸的愤懑地熄掉了台灯。
“今天你怎么不跟我一起进去?害我被老何缠到这么晚。”
“你说呢?”
“你早就知道老何的事?”
“什么事?”
“……”
某人当然不愿意说老何对自己别有居心,作为一只渣攻被另一只明显国字脸的攻追求神马的,真心不是好的睡前故事。于是,某人郁闷地同时闭上了眼睛和嘴巴。
床边的窗上面挂着浅灰色的窗帘,把外面的光线遮挡得严严实实,没有一丝光亮。
林希从蚕蛹里探出手来,替某人盖被子。某人闭着眼,闷闷地问:“你今天一直跟在我后面?”
“嗯。”
某人很想骂一句“混蛋”,想了想,又觉得是自己反应慢的缘故,所以转而问:“既然知道老何的想法,你还让我去?”
“我说不去有用吗?”
某人咬牙:“然后你就眼看着我没钱结账?”
“你锁密码时候不是很开心吗?”
“可是我没钱回家。”
“我一直跟着,你被撵下车的话不是正好回自己车上?话说,你给他选的旅馆不错。”
“那必须好,高大上,保证他明天早起完全不知道这么结账。”提到这里,某人有那么一点小得意。
“明天早上是他在公司的最后一次组会。”
“那真是不巧。”某人笑着在被里缩了缩,忽然停住,问林希:“所以你真的一直跟在后面?”
“嗯。”
某人猛地坐起身来,想要下床。
“去哪儿?”林希拉住他。
“那你肯定没吃晚饭,煮面吧。”
“不用,”林希把他拉回被子里,又顺势吹了一口气,“听话,我趁你送他去宾馆,喝了咖啡。”
“咖啡不好,晚上别喝了。”某人本想装一下贤良淑德【并不】,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问:“你看着我俩一起进宾馆,还那么淡定地在外面喝咖啡?”
“我知道不会有问题。”
“万一有呢?”
“你会看上何胖子,早先这几年还混什么pub?”
“万一……”算了,其实某人自己想到那些限制级画面和剧情,也觉得浑身不自在。
“万一嘛——我就进去陪你演仙人跳。”
﹁﹁洗洗睡吧,又没情调又捉弄人。←这绝对素某人的内心独白。
第二天的组会,何主管果然迟到了很久很久。
等到会议快要散场,被无情抛弃在旅馆的人才推门进来,身上穿着昨天的衬衫,套着昨天的西服,脸上还有眼镜遮不住的黑眼圈。
“何主管,你来了。”林希开口招呼他。
何主管避开林希的视线,径直坐到了某人对面:“今天大家辛苦了,我临时有点事,没有赶上。”
“该说的都说完了,大家散会吧。”某人一本正经地说。
组员们都知道何主管不过是个空架子,一向唯某人马首是瞻,听了这话也就纷纷收拾起手里的东西,准备下楼吃饭。
嗯,听说今天公司食堂做香酥鱼,要早点下去才好。千万别去晚了,就剩下米饭配蛋花汤。
某人一向不爱吃鱼,早就跟林希商量好了要接着去对面吃番茄鸡蛋面。才走到门口,就被何主管叫住了:“ives,你等一下。”
“你有事?”会议室里只剩下他、林希,还有满脸沉郁的何主管。
“昨晚……”何主管沉着脸说。
“昨晚的事不用客气,”某人正直地表达了自己助人为乐的优良品质,“那家宾馆还不错吧?”
“……嗯”何主管想起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被刚表白了的人丢在了陌生的豪华宾馆,住宿的费用高得让他肉疼,然后钱包里空空的,信用卡被集体锁死。
这种事,真的要好好感谢。
第48章:暗恋
跟所有叫建国的人一样,何建国有一位十分正直的父亲和一位十分爱国的母亲,因为名字的缘故,长了一张十分中规中矩的国字脸【泥垢
他出生在一个不出名的小山村,听说祖辈在当地也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还有人留洋过,也算得上是见过世面的。甚至县里也有人几次邀请,打着“三顾茅庐”的旗号,开了当时十分稀罕的小汽车过来。何建国的祖辈深受感动,便果真出山了,还帮着县里制定过一系列当时很先进的教育制度。至于后来战乱,那位祖辈也就不知迷失到哪处的战火里了,只留下了这么一个故事,在村里男女老少的口口相传间越来越神了。
然而,这些何建国都没来得及见证。从他出生,家里就只有分到手里的那么一亩三分地,虽然在大形势下,不至于面朝黄土背朝天,日常的劳作还是十分辛苦的。
村里的男女老少,时常在他经过村门口那道石牌楼的时候,指着牌楼上的弹痕感慨地说:“看着没?当初小鬼子打村子,要不是何先生,咱们整个村子都得被毁了。”
村子里,何先生是一位近乎传奇的人物。而随着慢慢长大,何建国一直最终也长成了一位何先生,虽然不是村里人仰慕的那种传奇的缔造者。
离开村子的时候,何建国16岁,从那天起,他再也没有回去。
城市的钢筋水泥建筑的不止是巍峨的高楼,也建筑了年轻人梦想的基石。何建国一直很镇定,很踏实,这也是为什么,他可以安安稳稳地打工,安安稳稳地求学,安安稳稳地毕业,然后安安稳稳地找到工作。
而这后面,究竟付出过什么,他不说,也从来没有人探究。
他换过无数次工作,清晰的思维可以记住每一个见过的人,却没有一张脸可以印在他的心上。
家里一开始还托人捎信给他,后来慢慢也联系得少了,毕竟,他的父母都早就过世,留下的也都是些很远的亲戚。本来见他混得好了,想要跟着享福,后来也都慢慢被他屏蔽开了。从断开一切的那一天起,他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一直试图于在工作和生活之间找一个适当的平衡点,却始终一路奔波,甚至未曾真正停留。
他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再为了什么而停留,却还是在某一个瞬间,看到了一个人,然后顿住了脚步,哪怕只是一个瞬间。
来新公司报到前,他就明白,自己不过是挂名的主管,只负责杂事,没有实际的意义。但是丰厚的报酬让这一切变得无可厚非,房贷还没还清,他自问没有必要跟钱过不去,也就坦然答应了hr的条件,放低了身段过来给那位公司首席设计师做高级狗腿。
原因很简单,那个人不喜欢琐碎的小事,也不喜欢担着没有意义的名头。这些,他也一样不喜欢,却还是可以安然放下一切,做足表面功夫。
报到的那天,他见到了那个让他停留的人。一身略为闲适的浅灰色西服,领口微敞,精巧的无框眼镜遮住了眼中的神采,却遮不住那一身足以耀人双目的气质。双唇微抿,带着几分不在乎的随意,耳间的碎发在日光下现出些许棕色的光泽。
后来,他在人事部门给的档案里看到了那个人的照片,一本正经的表情,却分明有着相机框不住的神采。
那个人,就是他来到这个公司的原因,是他日后必须要俯首称臣、百依百顺的下属,是错乱的开始。
他报到的那天,正好是某人刚完成了一个策划案的日子。那个案子耗费了全公司上下几个月的心血,最终也为公司赚了个盆满钵满。
某人顺理成章地出国休假,留下他这位新来的主管主持善后工作,果然放心大胆。
等到某人度假回来,勤劳能干的何建国已经渐渐摸到了公司运营的规律:一切围着大设计师转,一切以大设计师为中心。
他认真,本分,诚实,可信,虽然一脸的老城和不讨喜,却并不妨碍他成为一个负责的主管。大设计师表示一切都还满意,于是他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正式员工。
在公司的时候,他没有说过一句多余的话,没有做过一件多余的事,完美得不像是人,而更像是设定好程序的机器。
大设计师跟他共事的日子一天天延长下去,两个人的交流却实在短得寥寥数笔就可以记述得清。
没有人知道,他在遇见那个人之前,从来不知道有什么是他值得停留的。
也没有人知道,他在遇到那个人之后,有多少次是醉倒在彩虹街的九月蓝调。他从来不去最有名的latulipe,因为他知道,那个人在里面。
九月蓝调里所有的酒保都知道,靠窗的那个位置是这个沉默寡言、西装革履的人专有的。
他经常一个人喝酒,眺望对面的latulipe,有时不知是好运还是背运,会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从店里出来,身边环着纤细柔美的少年,夜色暖醉。
那个人,是做艺术的,对于美感,一直把握得极准。而他,生了一张中规中矩、无可救药的国字脸。
他是一个太现实的人,所以对于一切,不报任何幻想。
做不得低眉宛转的姿态,也就只能停留在相隔一条街的距离,不多不少,隔岸观景。
本以为可以一直保持安全的距离,用安全的身份,却应对一直希望安全的人。
这一切,却终究因为一个人的出现,瞬间倾覆。
总公司的特派专员来的时候,他就知道那不是一个好应付的人。然而,全公司的人都欢迎林先生,他也就跟着大家赔笑,心里暗自揣度:似乎——是那个人的品味。
林先生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一直暖洋洋的,果然比他的国字脸讨喜。他眼见得一工作起来就忘掉一起的那个人推开工作,陪林先生下楼吃面。
而他,坐在小面馆最偏僻的角落,悄悄抬眼,对上的就是林希那双一直在笑却分明没有笑意的眼。
在公司久了的人总会有各式各样的小问题,他不是完人,也一样藏着上面没有查出的事。
当那位全公司都喜欢的林先生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一同出现的,还有一本厚厚的记录,时间、地点、款项,一一标注清楚,思维清晰,手段精明。
“ives不在意,不代表我不在意。”林希的声音清冷淡定,脸上却依旧在笑。
他学着大设计师的习惯动作,推了推眼镜:“你要什么?”如果是真的要抓他,公司上下早就没有办法瞒住。现在私下来找他,就一定还有别的事。
“离开吧,给你辞职的机会。”林希淡淡地说。
他很想冲动地站起来,很想摔桌子,很想抱着公司门口的柱子不走。但是,他是一本正经的国字脸,所以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好,我明天就递辞职报告。”
跟大设计师唯一在一起吃的一顿饭,他找了全市最好的酒店,选了最幽静的包房,点了那个人爱吃的每道菜。
然后那个人果然出现,点亮了他的眼睛。
“大家都撤了?我记错时间了?”大设计师一脸的疑惑。
他这才明白为什么那人会来得这么痛快,心里像蒙着一层细碎的沙。
“怎么忽然找我喝酒了,不会是最近遇到什么麻烦了吧?真没米下锅还能吃得起眼前这一桌?”大设计师几杯下肚,话多了起来,眼中光彩四溢,好像琉璃。
他避开那人眼中的华彩,闷声说:“我上午刚交了辞职报告。”
那人不免惊讶,上上下下地打量他,如果他没记错,那是那人第一次正式地打量自己。他觉得自己可悲到头,心里发出嘲讽,嘴上却还是缓着声调问:“ives,如果我说,咱俩一起走呢?漫无目的地走,换一个两个人都喜欢的环境。”
这样的一句话,他等了好久,从没想过自己会真的问出口,却还是问了出来。
根本不用听答案,他知道,那个人的眼中,从来没有他。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执着于问这么一个没有意义的问题,但他知道,这个问题,于他,有着切实的意义。
注意林希,他心机重,以后要离得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