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姜挺找到东郭季的时候,对方正在查看杜沿杉留下的两匹瑞马。
“东郭大人。”隔着一道栏杆,姜挺喊道。
“哦,是姜管事啊,”东郭季闻声转过头来,捋了把嘴上的两撇胡子,“可是想出方子了?”
“嗯,”姜挺递上写好的纸条,“那饲料是由这几种作物制成。”
东郭季眯着眼睛看了看纸条上的几排名字,都是些很普通的植物。虽然有了方子所需的材料名字,但还不知该如何炮制这几种植物才能做出有效的饲料来。
他将纸条攥进手心,朝姜挺谄媚一笑:“多亏姜管事提供的方子,这下马场有救了,我立刻命人去将这些东西收集过来。”
“有劳大人了。”
交代完方子的事,姜挺把注意力放在了身旁的两匹瑞马上。
“这两匹可是国师马车前的瑞马?”姜挺问道,他曾坐过杜沿杉的马车,对这两匹马略有印象。
“正是,”东郭季摸了摸其中一匹瑞马的脖子,洁白无瑕的鬃毛犹如丝绸般滑不腻手,真不愧是当今首屈一指的名驹。“国师大人此行特地将我国仅有的两匹瑞马留在马场里……”
瑞马脚程比普通马匹快上不少,这种马耐力极好,生殖力却很低,而且寿命很短,一匹母瑞马一生只会产下一到两匹小马,尤为珍贵。
正是因为数量稀少,且体态优美,性子温顺,所以深受各国豪门贵胄的喜爱,一匹优质的瑞马往往价值连城。
“……都是为了我朔国的江山着想啊!”
“江山?这话从何说起?”姜挺不解地问道,
“如果能培育出既拥有瑞马脚力,又有极高繁殖能力的战马来,我朔国的骑兵战斗力必能大大提升。”东郭季突然抬头仰望天空,发出一阵感叹,“国师割爱将瑞马留在这里,此举可谓深明大义!若是人人都能像国师那般为我国着想,我朔国必定能成为一大强国!”
姜挺无语状,杜沿杉现在又不在,东郭季这些话说了也是白说,而且马匹之间的血统不同,朔国的养马技术十分落后,想要成功培养出杂交的马种是非常困难的,在血统上就有各种缺陷。受孕的母马很容易死亡,千辛万苦产下来的幼崽存活率更是低下。
“姜管事既然能轻而易举配制出驯服烈马的饲料来,想必对马匹配种方面也略有小成吧!”东郭季继续说道。
“小的并不懂配种之事,那饲料也是友人相赠,”姜挺急忙辩解道。东郭季刚才的一堆废话,原来是想把他的事务都推给自己来做。不知系统会不会给他提示,不到逼不得已的时刻,姜挺也不愿为他人做嫁衣。
“贤弟不可妄自菲薄,”东郭季停了一下,微微笑道,“为兄与贤弟一见如故,贤弟应该不介意为兄这么称呼吧?”
非常介意!
这厮真是厚颜无耻,姜挺甘拜下风:“小的何德何能,怎敢高攀大人?不如先解决烈马一事,培养新品种的战马还需从长计议。”
“是我太急了,”东郭季将瑞马的缰绳绑到马栓上,“出生在这乱世,就不该独善其身,贤弟和我,以及马场里的其他兄弟,早就是拴在一根稻草上的蚂蚱了。”
“大人所言极是。”姜挺自然是知道,这马场里一旦出了什么岔子,自己也难逃其咎,可这话从东郭季嘴里说出来,怎么听怎么别扭。
随后他又继续忍受了一会东郭季那滔滔不绝的口才,终以腿脚不便而脱身。
姜挺啊姜挺,你可要学着点……
姜挺走在回去的路上,抿着嘴巴,略有所思。
第11章
马场里的人虽然消极萎靡,但面对新上任的东郭大人倒不敢怠慢,隔天便搜罗来了姜挺配制饲料所需的几种材料。
大部分植物是从几里外的村庄集市里收来的,几种比较少见的植物在这附近鲜有生长,能够全部凑齐还得多亏善舞。
善舞所在的青山寺是远近闻名的药寺,寺内的藏药阁里收藏了各种奇珍异草。善舞从小在寺中长大,却对药理一窍不通,只学得一身精妙的拳脚功夫,也正是因为这身功夫,使得他酿下大祸被逐出师门。
话说善舞的师父虽已与他断绝了师徒关系,念在师徒一场,还是将善舞来求的几味植物赠予了对方。
善舞去寺里求助时,没少受同门师兄弟的指指点点,回来的时候眼眶还有些发红。
拿到所有的材料后,姜挺也不含糊,很快开始对这些植物进行炮制。他早在众人四处搜罗几种材料时,便将配方的炮制方法背了滚瓜烂熟,制作起来得心应手。
东郭季主动要为姜挺打下手,在他身边忙前忙后的。姜挺自然是知道对方想把这个方子学去,他本没打算隐瞒,准备把这个方子公布给马场里的所有马夫,前提是能成功配制出与系统一样的饲料。
“姜……管事,”善舞抱着个木桶快步走进屋来,姜挺原先住的屋子里有病人休养,于是把材料和器具都搬到了柴房里。
善舞已与姜挺混熟,平时在私底下都会唤一声姜大哥,但眼下东郭季在场,两人的官位都在自己之上,他不敢逾越,只好一板一眼的换了管事的称呼。
“你吩咐的东西已经弄好了。”善舞把木桶往地上一放,昨天采集来的浆果全被他碾磨成了糊状。
马场里属善舞最为年轻力壮,一些花力气的粗重活便落到了他的头上。为了能快点把那一筐子浆果捣鼓成糊状,善舞干脆卷起了袖子,露出两臂上丰满的肱二头肌。
姜挺羡慕地看了一眼,往边上努了努嘴:“搁这吧,辛苦咯。”
“没事,还有啥要帮忙的?”善舞把木桶往地上一放,胳膊上挂着亮晶晶的汗液,他一点都没觉得累,似乎有花不完的力气。
姜挺应了下,把按着比例混好的材料一股脑倒进木桶里:“帮我搅拌均匀吧。”
“好叻。”善舞找来根手腕粗细的木棒,沿着桶沿打转,将木桶里的材料搅匀。
“这样就好了?”东郭季瞄了下四周,地上的材料都被用了七七八八。
“嗯,”姜挺完全按照系统给出的方子,一步都没有差,“等里面的东西匀称后,再捏成一个个小团子晒干。”
东郭季狐疑地看了姜挺一眼,他在一旁观望了半天,普通的材料和制作手法,枉费他花了这么多时间和精力,却根本看不出这饲料里有什么蹊跷。
“既然已经没什么事了,我先去忙其他事务了,你们将这些饲料尽快做出来。”东郭季心中忿忿不平,心想着若是饲料不管用,定要狠狠责罚姜挺,嘴里的口气依旧是轻柔温和。
“恭送大人,”姜挺和善舞一齐向东郭季行了礼。
等东郭季走出柴房后,善舞才放松下来,凑到姜挺身边:“姜大哥,这饲料真能驯服马场里的烈马么?”
“如果方子没做错的话,是可以的。”
姜挺当初用饲料驯服黑马时,善舞并不在场,所以没看见那神奇的一幕。虽然事后那黑马的确温顺了不少,但不是亲眼所见的善舞一直对此事半信半疑,他刚来马场时吃了不少烈马的苦头,手臂和腿上有不少伤口都是拜烈马们所赐,那样暴躁的马匹靠小小一粒饲料便能驯服?
待木桶里的东西全部搅拌匀称后,姜挺从隔壁厨房借来个大勺子,捞起一团馅,放入自己的手掌心,然后握成拳状,慢慢施力,让馅从大拇指与食指形成的环圈中挤出来,形成一个小丸子的形状。
他把做好的丸子放在一旁的竹匾里,一个个圆滚饱满排列有序。善舞看着姜挺连续做了好几个,也效仿他的手法捏丸子,不过捏出来的实在不能称之为丸子,卖相实在糟糕。
姜挺笑着帮善舞把那些奇形怪状的团子捏成圆状,两人很快做出了满满一竹匾饲料,善舞把竹匾搬到了柴房外的空地上。今天太阳挺大的,大概晒上一个时辰,这些饲料便能凝结成型。
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姜挺叹了口气,希望能顺利过关。
两人在过道上碰见了来厨房拿水喝王双和李至,王双在这马场里有些年头了,他年近四十,仗着辈分高资格老,时常会欺负一些新人。他看姜挺颇有些不痛快,别过头去装作没看到,身边的李至倒是比较和气,一见姜挺就迎了上去:“姜管事。”
“两位大哥好,叫我姜挺就可以了,”姜挺客气地笑了下,毫无管事的架子。他才来马场没几天,除了同住的善舞和木南,以及东郭季之外,和其他人还没怎么打过交道。
“管事的饲料可是做好了?”站在旁边的王双突然插话。
“嗯,”姜挺指指柴房门口的竹匾,“晒干后就能用了。”
王双做了个轻蔑的表情:“那小的们就拭目以待了,”说完又转过头对李至说道,“你刚才不是说渴么?”
“哈哈,光顾着说话差点忘了是来厨房讨水喝的,那姜管事我们先过去啦。”李至往姜挺行了个礼。
“嗯,好。”
过道往左转便能看见马场中心的马厩,鲁南国的烈马大多被关在里面。待在马厩里时还算老实,可一有马夫靠近,那些烈马就会躁动起来,更别提驾驭它们了。
自从马场里有半数马夫被摔下马受伤后,其余的马夫再也不敢贸贸然去试图骑一匹烈马了。
姜挺刚出现在马厩时,那马群里的黑马就察觉到了。马的嗅觉十分灵敏,日常都是靠嗅觉识别同伴、草料,以及主人。
马厩里传来一阵嘶鸣,姜挺闻声往那一看,让看管马厩的马夫将黑马放了出来。
“原来你还记着我呢,”姜挺抚摩着马脖子上黑亮的鬃毛,“它可有名字了?”他问边上的马夫。
“这批烈马在管事到来之前都未被驯服过,所以暂时没有取名。”
“我可以为它取名么?”
“这个……管事当然可以取名。”姜挺的职位比普通马夫高上一阶,整个马场里除了东郭季外,就数他们几个管事最大。
“你全身乌黑,不带一丝杂色,不如就叫砚墨?”
黑马似听懂了姜挺的话,得意的扬了扬脖子,越性子烈的马,在认定一个主人后往往越是忠诚。
“瞧你有气无力的,饭没吃饱不成?!”
身后传来一连串的怒骂,姜挺回过头去,见本来去厨房喝水的王双已经回到了马厩里,正厉声训斥着木南。
“连几个马槽都清洗不好,我不是同你说过了么?马的味觉不好,辨别不出苦味和酸味,所以要勤于清洗马槽,不然残留在马槽里的饲料残渣发生腐坏酸化,被马误食会影响体质。”
姜挺见这王双虽是疾言厉色的训斥着木南,却在把自己的经验毫不保留的传授给木南。
胆小怕事的木南低着个头,也不知听进去了多少。
马场里马槽大多为石制,槽身长而深,清洗时须将手伸进凹槽里面刷洗。
木南个子瘦小,两只手臂跟柴蒲头那般粗细,于他来说,清洗这么一个巨大的马槽要比成年人费力气的多。人家蹲着刷洗凹槽,他却要弯着腰,手里拿着个大毛刷,吃力的来回刷洗槽壁。
制成马槽的石料表面比较粗糙,凹凸不平的小孔里老是残留一些细碎的草料渣滓,很难清洗干净。刷掉槽内的渣滓后,积留在槽底的污水还得全部舀出来,舀不出来用粗布擦干净,不然会污染瑕疵喂食的新鲜草料。
对于木南来说,清洗马槽是件特别费劲的事,偏偏王双总是叫他来负责马槽的清洗。
善舞私底下会帮着木南一起干活。他个子高力气大,清洗起马槽来不像木南那么费力,今天为了帮姜挺赶制饲料顾不上木南这边,使得木南又被王双逮到机会训斥了一顿。
王双在马场里养马的时间较长,他经验丰富且时常教训新人,几个管事对他颇为敬重,因为他教出来的几个马夫都是驯养马匹的好手。不过王双的脾气实在太差,曾经的主管李易一直没让他当管事。
“王大哥,”姜挺走上前去,砚墨紧紧粘在他身后。
王双看着自己怎么也驯服不了的黑马如今服服帖帖的跟着姜挺,他累积了十多年的养马经验竟敌不过一颗来路不明的劳什子饲料,心中的怒火不由更甚。他见姜挺走过来似乎有话要说,没好气的哼了一声。
“木南,我来忙你一起清洗罢。”姜挺也不去看王双,他蹲下身子对木南说道,“我先前没清洗过马槽,你来教教我?”
“啊?”木南疑惑地看着姜挺。
“姜管事是在说笑么?竟要一个外行教你洗马槽?”王双冷冷地说道。
“我在来到马场前,的确不曾接触过马夫一职,对马夫该做的事一无所知,今幸得国师与东郭大人的赏识,才得马场管事这一职位。只是,姜挺实在无法胜任……”姜挺面向四周,“我以为王大哥比我更加适合管事一职,各位觉得如何?”
王双瞪着姜挺,不知这眉清目秀的年轻人心里打着什么算盘。
第12章
“谁来当管事可不是你说了算的。”王双皱着眉头,对姜挺的话嗤之以鼻。
“我会向东郭大人提议的,”姜挺笑着说道,“能者居之,希望到时王大哥不要推辞。”
“哼,”王双冷哼了一声,从姜挺身侧走过。
姜挺拍了下木南的肩膀,道:“你来教教我怎么洗马槽?”
“我、我不会……”木南低着头,单薄的肩膀一抽一抽的,似乎在强忍着眼泪。
“我刚才看你做的挺好啊,”这小鬼实在是太软弱了,姜挺弯下腰拾起地上的毛刷道,“这刷子怎么用啊?”
“把手插进刷子后面的背带里,”木南稍稍抬起头,他的眼睛很大,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沾湿了一片,可怜巴巴的眼神看上去就像是某种小动物。
“嗯?这样么?”姜挺套上半个手掌大小的毛刷,在马槽内壁上来回刷洗。
木南点点头,双眼认真地注视着姜挺来回摆动的手臂。
“然后呢?这马槽里的水呢?”
“要全部舀出来,”木南取来半个瓜瓢,一勺勺往外舀水,剩在槽底下的水无法完全舀出。他往常都是用快粗布将底下的水抹干,但粗布无法将水底的草料残渣一同带出。
“这样多麻烦啊,”姜挺拉下套在手掌的毛刷,走到马槽另一侧,“直接把马槽扳倒,让里面的水自己流出去不就得了。”
木南胆小怕生,他一个人无法搬动整个马槽,又不敢向其他马夫求助,别人也有自己的活要做,哪里有精力主动去帮他,所以他一人反反复复要洗上好几回,才勉强能把残渣弄干净。
“我、我跟你一起搬……”木南小声说道。
“善舞!”姜挺朝对面大喊了一声,随后又转过头对木南道,“力气活交给善舞就行了,都是住一个屋的,用不着客气。”
“来咯!”善舞在对面看着两人摆弄马槽时早就跃跃欲试了,他快步走过来跨到马槽另一侧,“我一个人就成。”
“好,辛苦你了,”姜挺自动退到马槽后面。
善舞两臂施力,将几十来斤重的马槽整个翻了过来,槽内的污水流了一地。姜挺见底下的凹槽里还沾着不少残渣,又从旁边提来一桶水,一边往里倒一边用毛刷清洗,很快把马槽洗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