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星宁低低的说,“你能不能过来西门这边,我被人怀疑是偷车的,你带证件过来吧?”
欧阳紫苏听完,脑子懵了一秒钟,马上就清醒了,“我得回学校去!仲星宁有点急事!”说完就狂奔下山了。
萧明凝还来不及叫他,他就穿过了树丛消失在山下了。
医院。
楼道里是苏打水的味道。
欧阳紫苏掺着仲星宁走出了医疗室。
仲星宁的胳膊擦伤了,其他部位都没有大碍。
“先坐一下吧?”欧阳紫苏扶着他坐到楼道的长椅上。
“你太不小心了啊!”欧阳紫苏看他胳膊肿了一大块,心头疼惜,忍不住责怪他。
仲星宁垂下头,没有讲话。
“还疼吗?”欧阳紫苏轻轻拉过他的伤胳膊。
仲星宁摇摇头。
看着仲星宁迷离的眼光,欧阳紫苏再不忍心怪责他了。
“对不起……”欧阳紫苏低低说着。
“为什么跟我说对不起?” 仲星宁有点不解,抬眼望着他。
“我不应该去香山,对不对?”欧阳紫苏抬头看着仲星宁的眼光。
仲星宁又低下头去,心中却琢磨着他话的含义。
“回家怎么说呢?” 仲星宁有点担忧。
“要不就实话实说吧?”欧阳紫苏搀扶着他。
“不行,我爸肯定气死了啊!我在他们心中可是乖乖少年!”
欧阳紫苏一听,笑了,“都多大了啊!还少年呢?”
仲星宁瞪他一眼,挤挤鼻子,“青年好了!总之不是老年嘛!”
欧阳紫苏瞧他可爱情状,心里盈满了甜蜜,“腿疼吗?”
仲星宁摇要头,“不太疼。”
欧阳紫苏松开手,走到他前面,半蹲了下来,“我背你。”说着捉住他的右手,要往自己身上扛。
“我……”仲星宁本想拒绝,可是被他拉住了;只好顺势上了他的背。
欧阳紫苏背起了仲星宁。
欧阳紫苏的背很宽阔,肉不多,但很结实。仲星宁想把头也伏在他肩上,可是不敢。
欧阳紫苏体力很好,背着仲星宁走了好长一段路。
华灯初上,城市的夜繁华如梦。
“很重吧?” 仲星宁觉得欧阳紫苏的步子缓慢了。
“还好。”欧阳紫苏笑笑,“比蓝鑫瘦多了啊!”蓝鑫是他们班最胖的一个男生,大概有190斤重。
“切!”仲星宁拍了欧阳紫苏的头一下,“跟他比啊没几个胖的了!”
“你拍我头啊!”欧阳紫苏喊起来,“不要破坏我的发型啊!”
“还惦记着你的头发啊!” 仲星宁喜爱的嘲笑他。
“那是,人家一会还要去约会呢!”
“哼!”仲星宁不屑的哼他。
“你不信啊?”欧阳紫苏故意逗他。
“信!”仲星宁怕他说得是真的,那样他宁可不要知道。“跟刘芳云吧?”刘芳云是他们院系最惹人讨厌的女孩,长相不算太坏,只是为人恶劣品行不好。
“去去去!乌鸦!”欧阳紫苏假装生气,“童言无忌!”
“我不是小孩!” 仲星宁抗议。
“嘿嘿~” 欧阳紫苏确实有点累了,说了会话,就喘气起来。
“放我下来吧!” 仲星宁说着。
欧阳紫苏把仲星宁放了下来,两个人坐在路边休息。
两个人对视而笑,之前的不快早经烟消云散。
05.满天星光
回到家中,父母并没有多问。
欧阳紫苏本来有些疑虑,害怕自己的冒昧到来不受欢迎,可是仲星宁父母都很平易。
吃罢晚饭,仲星宁就说带欧阳紫苏去一个地方。
他们乘坐电梯来到了最高楼层。
然后走楼梯,仲星宁用右手推来通往天台的门。
风立刻抖动着吹了过来,门上的尘土飞散开了。
欧阳紫苏跟着仲星宁走出门去。
天台颇宽广,有电梯的小室和一些其他的天线等设备。
两个人迎着浩浩荡荡的凉爽的秋风,走着,衣衫浮动着,头发也翻飞。
“你常来啊?”欧阳紫苏问仲星宁。
“恩,”仲星宁走到水泥围栏旁,手搭在上面,“这里没什么人来的,我闷的时候就上来吹吹风。”
“真是个不赖的地方。”欧阳紫苏说着也把手搭在围栏上。
两个男孩就这样半趴在围栏上,吹着风,讲着话。
在这一刻,仿佛世界都与他们无关,而他们,只拥有彼此。
城市的夜景尽收眼底,繁忙的人流和车潮,无休无止。
星星在很远很远的天际发着微弱的光,城市的霓虹削弱了星光的璀璨。
“很想去高原看看星星,那里距离天空很近,星星应该比北京多吧?” 仲星宁转头问欧阳紫苏。
“我家在银川市区啊,我也没有去过那实际意义上的高原;但是我想,应该是吧。”欧阳紫苏看着天幕说道。
仲星宁的头发被风吹到了脸上,他拢拢,又转头望向了天空。
“梧桐昨夜西风急,淡月胧明。好梦频惊,何处高楼雁一声?”
一宵好梦。
半夜,仲星宁醒来,因为那窗户忘记了关闭,夜深时风就清冷了。
他下了床,关好了窗子。
再回到床边时,看着熟睡的欧阳紫苏,心中的爱意横生。
如果每天晚上都可以看到他睡着的容颜,该是多满足的事情啊!仲星宁这样想着,只觉得幸福。幸福得说不出话来,激动的只想哭。可是这幸福来临的时候,又是多么的奢华和可贵啊!这样的幸福让仲星宁感觉像是做贼,这美好的晚上都像是偷来的一样。
他心里陡然升腾起一种犯罪感。
饕餮(Gluttony),贪婪(Greed),懒惰(Sloth),氵壬欲(Lust),嫉妒(Envy),暴怒(Wrath),傲慢(Pride)。
这是基督教教义里的七大原罪,自亚当和夏娃被逐出伊甸园开始存在,是一切罪恶的根源。
仲星宁不是基督教徒,但中国传统的伦理道德观念却颇深。这可能源于他的孝心,在父母眼中,他优异正直,是那么的符合一个大好青年的所有标准。父母对他要求严格,他自己对自己要求更为严格。
纵然爱上了欧阳紫苏,可是心里还是抗拒着、逃避着,害怕有一天会堕入无底深渊,再也不能重生。
他不容许自己在父母眼中有任何瑕疵,这样的完美要求自己,只能令自己更加疲惫、更加痛苦……
仲星宁看了欧阳紫苏一会,叹了口气,准备回去睡觉。
他起身要走的时候,手却被拉住了。
他一惊。
欧阳紫苏狡黠的眨动着双眼,拉住了他的右手。
仲星宁还没有站起,又准备起来,姿势似立未立、似坐未坐。他看了欧阳紫苏一会,觉得尴尬,便收回了视线。
欧阳紫苏坐起身来,仍旧拉着他的手。
“坐啊!”欧阳紫苏轻声对仲星宁讲。
仲星宁点点头,顺从的坐在他旁边。
欧阳紫苏并没睡那个上下铺床的上铺。仲家还有钢丝床,便在仲星宁房里搭了一张。
仲星宁坐的时候,钢丝床轻颤了一下。
“床会不会塌掉?”欧阳紫苏笑着,小声的问仲星宁。
仲星宁也笑笑,“没那么不结实吧?”
两人对话,声音极小,怕惊动了父母。
两人均感觉像是盗匪,半夜潜入人家作案,不由都笑了起来。
中秋将至,上弦月早已降落,惟有满天繁星如织,和着远处的路灯光芒,投射进屋子里来。
这个时候,荧荧灼灼的光照在他们年轻的脸颊上,如梦如幻,像雾像雨又像风。仲星宁眼波流转,满室秋寒都悄然隐去;欧阳紫苏唇角倔强,衬上英眉俊目,好似画中人。
欧阳紫苏愣了一下,拉紧了他的手。
欧阳紫苏看着仲星宁,心中泛起一阵阵波澜,爱意顿生于胸臆。他低下头,想亲吻他。
仲星宁把头歪向一边。
仲星宁扭头,看向了欧阳紫苏,“我头有点晕,还有两处口内严……”
欧阳紫苏看着他羞赧的表情,笑着,含蓄,却刻骨铭心。他不等他说完,就吻了下去。
“(天安门,
紫禁城,
永乐大钟、千古鸣——)
扬眉谈笑教人回味(我的北京梦——),一生转折极神秘。戏里对白凄又美,愿意这样拥着你。借醉易开心,不希望惊喜。啊……我一生,只希望痴心一片演我自己!
是我美梦都是戏,后世美丽的传记。啊……我一生,只想可演出一场好戏……
(十三陵,
大前门,
香山红透、枫叶林——)”
仲星宁沉醉了,在欧阳紫苏的吻里面,只能随着心跳的律动而行,只能随着感觉的方向摇荡……
06.深深的冬天
寒假之前,欧阳紫苏都陪伴着仲星宁自习。
考研是一项很消耗体力、心力的事情。
这几个月来,欧阳紫苏对仲星宁照顾得很好。仲星宁到了冬天就容易闹咽喉严,欧阳紫苏每天打了热水,给仲星宁泡菊花茶。
“喝吧。”欧阳紫苏从宿舍过来的。
还有半个月就放寒假了,课业已经结束,只有考试和设计课程让人等待。
“冷不冷?” 仲星宁问他,眼里全是心疼。他知道他为自己付出了很多。
“还好了。”欧阳紫苏说着就坐到仲星宁身边,“快趁着喝,润肺止咳。”
“你先喝一口了,暖暖身子。” 仲星宁把幽香的菊花茶递到欧阳紫苏面前。
欧阳紫苏笑着喝了一大口,“正好正好,呵~”
仲星宁也笑了,看着欧阳紫苏的笑容,就好象可以忘记一切悲哀和苦痛,所有的事物都黯然失色了。只有他的笑靥,如隆冬中的梅花,高洁温暖,令自己倍感欣然。
平安夜。
学校里的几个商店都装饰了,食堂里面还摆放了一棵不小的圣诞树。
“今天肯定很多人的!” 仲星宁跟在欧阳紫苏后面。
“那才有气氛嘛!”欧阳紫苏扯扯自己的围脖,“好暖。”这条嫩蓝的围脖是仲星宁买给他的。
“好吧。”仲星宁点点头。
出了校门,欧阳紫苏和仲星宁并肩走着。
街市繁华,刚下过一场大雪,银白一片。公路上已经跑着了车子,可是人行道上还有些积雪。
雪好像会人意似的,天刚黑下来的时候,就又纷纷扬扬的飘洒下来了。
从空中到人间,雪花尽情挥舞;许多小朋友都跑了出来,在家附近的小公园里打闹着,玩笑着。
街灯照亮了每一个人的笑脸,生动逼真,未央的画卷。
“真好!”仲星宁由衷感叹,他印象中圣诞节没有下过雪。
儿时的梦境里,圣诞老人总是骑着鹿使,趁着雪花飞舞的时候,来发送礼物……
欧阳紫苏看着被仲星宁被明黄路灯照亮的脸,也笑了,他微微一动手,拉住了仲星宁的手。
两个人都戴着厚厚的手套,都穿着羽绒棉衣,戴着帽子……
牵手。
光明正大的牵手。
没有什么不可以,喜欢就是喜欢,告知全世界怎么样?就算全世界都反对,但是真心绝对无罪!
仲星宁第一次把犯罪感抛诸脑后,要趁着这美丽雪花时节,努力的绽放青春。
雪花落在他们的衣服上、帽子上、围巾上、手套上,也落在他们的脸颊上,鼻翼两侧;落在仲星宁长睫毛上,落在欧阳紫苏浓眉毛上……
落上就融化了,消逝了……
欧阳紫苏拉着仲星宁跑了起来。
地上有些滑,两人小心翼翼的跑着,雪花因他们带动的风改变了路径,被他们带动着飞窜,在他们身旁旋转、飘摇……
到了麦当劳的门口,两个人都剧烈的喘着气。
仲星宁笑着奔到麦当劳叔叔的长椅上,一屁股坐下。
欧阳紫苏也笑着过来,挤在他身边。
两个人对视,大声的放肆的笑着。
街市是那样的繁闹,把他们的笑都淹没了……
圣诞树上挂满了礼品。
彩灯装饰了它。
北风夹着雪花摇曳着树上的小铃铛……
欧阳紫苏和仲星宁分别排在两个队伍上,等待着购餐。
他看着左边队伍中巧笑的他。
他也看着右边队伍中坏坏笑的他。
他们几乎同时到了各自队伍的最前方。
“您好!欢迎您点餐。”麦当劳队员熟练客气。
“巨无霸套餐,葡萄汁,两个炸鸡腿,一个香芋派,一个青草蛋塔。” 仲星宁说。
“中汉堡套餐,可乐,一个炸鸡腿,一个苹果派,一个蛋塔,一个蛋卷。”欧阳紫苏说。
他为他点。
而他为他点。
他们彼此知道对方的喜好、口味和食量。
这份熟知的情谊,浓得化不开。
该怎么爱,我没有答案。该去爱谁,我只听心的声音。
如果说爱情苦,我宁愿享受这吃苦的幸福;如果说爱情痛,我宁愿痛到刻骨痛到麻木痛到不再说痛。
给我一身明红,试炼此生凡胎痛。
新年的钟声,敲响了。
未名湖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一些男生女生不敢横穿湖面,只在边缘闹闹走走。
欧阳紫苏和仲星宁走在湖边。
“要不跟我去银川?”欧阳紫苏逗仲星宁。
“过年啊?”仲星宁看了他一眼,“那不好。还是明年暑期吧?”
“也好。”欧阳紫苏笑着舒了口气。
两个人继续走着,把考试都快忘记了。
“呀,都快一点半了,快去准备吧!” 仲星宁看了一眼手机。
“急什么啊?等下嘛!”欧阳紫苏说着从深蓝的羽绒棉服的口袋里掏出一支小刻刀。
“你要做什么啊?” 仲星宁不解。
欧阳紫苏没有讲话,只是从未名湖的石碑前往右走,口中念念有词。到了第7棵树的时候,他停住了。
“你要干吗啊?” 仲星宁跑过来问他。
“你过来啊!”欧阳紫苏拽着仲星宁靠在树干上。
“干吗?”仲星宁看着他认真的表情,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欧阳紫苏用胳膊比画了一下仲星宁的身高,直接水平沿着他的头顶推到树干上。
那是一棵馒头柳,光秃秃的枝桠。
欧阳紫苏用刻刀在头顶的树干上刻了一道印。
“2005的冬天,仲星宁这么高……”
仲星宁看着专注的欧阳紫苏,没有说话,只是心中暖的厉害;可是却找到合适的词语来表示什么。
欧阳紫苏乘火车回宁夏了。
假期来临,仲星宁也回家了。
每天都是在思念之中度过的,手机短信不停。有是甚至是空信息,只为了发过去。让千里之外的那人,知道自己的想念。
看着窗外的冬季景象,仲星宁心中一片忧郁。
爱是折磨人的东西。
看着父母为过年忙碌,仲星宁心中潜伏的罪恶感又涌上心头。如果父母知道这事,该是多么的失望和难过啊!
他不敢往下仔细想。
奈何自己又停不下对欧阳紫苏的思念,更停不了对他的爱。
痛苦、矛盾缠绕纠结,令仲星宁的假期并不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