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伦窝在吊床上蜷着身体,一双蓝眼睛印着微弱的火光氤氲出浅淡的一层光晕,下半张脸隐在了艾泽投射过来的阴影中,一副可怜的小模样看得艾泽一颗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你怎么了!?”该不会是那个怪异的伤口又出什么情况了吧??
他这么想着脸色不自觉就变了,手一伸就去扯开盖在拜伦肩膀上的蛛网和衣物,一天下来重复了好几遍的动作无比熟练——
拜伦的肩膀上一片光滑,光线不足之下就连伤口愈合处那一层粉色都看不出来。
艾泽愣了一下,这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嘛?
他顿了一下就要伸手去探拜伦身上的温度,躺着的拜伦却眼睛一眯伸手过来朝着他的胳膊一抓一拽,还没等他想明白拜伦啥问题都没有却喊冷是怎么回事,视野一个翻转,整个人居然就被拜伦压到了身体下面!
直至这一刻艾泽就是再迟钝也该明白过来了,他就说嘛!明明傍晚时分是亲眼看见拜伦的伤口全好了的,睡前又给他弄了改良版的蛛丝盖着,保暖功效一级棒,现在又不下雪,就是火堆也没彻底熄灭,怎么可能冷!
这厮骗人呢?!
可一想到拜伦骗人大概是为了什么,艾泽的脸就热了,不假思索地就一肘子顶过去想把拜伦顶开。可他也不想拜伦可是个剑士,近身格斗技能就算没点满也必须是比他厉害千百倍,也看不清拜伦是怎么动作的,艾泽这一肘子过去只觉得胳膊被非常巧妙地拨了一下,手上的动作就失去准头偏开了去。
拜伦轻松地卸掉艾泽手上的劲头,紧接着身体一沉,把他以胳膊横在胸前的姿势压死:“艾泽。”
艾泽动不了,又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被他一双透出异彩的眼睛盯着,马上就警惕了起来:“干嘛?有话好好说不要压着我撒!”
拜伦假装听不到,脸上的表情倒是很正经:“我今天为了救你差点死了,你对我就这个态度?”
艾泽听他提起这一茬立刻一瞪眼:“谁让你把我推开的!”
说起来,他明明是打着保护拜伦的主意才一直这么跟着拜伦的,没想到出了事拜伦的第一反应是帮他挡下攻击,被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反过来保护了,艾泽觉得自己简直就是被啪啪啪地打了脸——说不感动是假的,可是没保护好拜伦他心里更憋屈!
这样一想他的脸色就不好了起来:“靠!那个女先知到底是怎么回事?!”那柄长枪明明是拜厄斯的武器她却可以驱使,鉴于拜厄斯可没有什么寄生体一说,艾泽思来想去,觉得这个阴损的招呼十有八`九是奥莉薇亚的杰作。
艾泽知道得多却苦于不能直接说出口,回忆起下午的那场冲突倒是让他找到了一个旁敲侧击的说法:“她明明是用元素魔法攻击我的,虽然能驱使那柄长枪却一直没有和它直接接触过,我倒是怀疑她不是长枪的主人——”他停顿了一下才又继续说了下去:“那柄枪上有不死鸟的图纹,安利教的教义又是永生,那柄枪该不会是异教神的吧?”
拜伦没想到艾泽会突然把话题带到这么严肃的问题上来,可他从来都是说起正事时态度就格外明确的性格,思路被艾泽一带也开始思考起这个问题来:“你的意思是那个女先知和异教神之间有密切联系?”
艾泽皱眉:“对,或者你觉得她有没有可能是异教神的?”
拜伦瞬间就明白过来艾泽是什么意思:“至少我还没见过这种形式的魔武兼修,可能性不大。”
艾泽倒是知道拜厄斯这个伪神是有能力迷惑人类的心智,但奥莉薇亚的眼神可不像是被迷惑了的样子。拜厄斯生性狡猾多疑,传教者可以是被迷惑了心智的人类,可像女先知这种能够主持神降仪式的身份就不太可能被轻率地决定,这样一想,艾泽觉得这个奥莉薇亚的来历就大有问题了。
他本以为自己对异教神足够了解,没想到时间线错误之后会有这样意外的敌人,连带着这样轻敌吃了大亏,要不是被冥神点了一句恐怕拜伦真的会有生命危险——艾泽越想越觉得之所以会被转移到雪谷这种疗伤圣地是被他潜意识换来的,登时除了懊恼就是后怕。
要是拜伦因为他出了什么事他是想都不敢想!
艾泽生气生到自己头上,一时之间话都不想说了,眼见艾泽的脸色跟调色盘似的变过来变过去,拜伦也不打算再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横竖今晚他根本就没打算和艾泽讨论什么正经话题,只又往艾泽的面前凑近一些之后又一次开口:“艾泽……”
王子殿下刻意压低了些许的声线低沉又柔和,两人离得又近,他一开口艾泽就感觉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和雪山群里寒冷的空气形成鲜明对比,艾泽本来还在想别的事情,被他凑近一喊之下虎躯一震:“啊???”
拜伦被他的反应逗得低声一笑:“我今天可是救了你的。”
嗯?
艾泽刚想顺着他的话来句“是啊所以呢”,转念一想这家伙这么说貌似没安什么好心,立刻又警惕了:“你以为我会报答你那就太天真了!……好了你不冷我就回去睡了,超困的!”他说着还想偏头打个哈欠增加一下可信度,但被目光灼灼地盯着,张了嘴啥感觉也没有,只能无奈地小声问:“你到底想干嘛——”
拜伦看他妥协了,嘴角一翘,居然话锋一转提起了别事情:“你傍晚说过什么还记得不,嗯?”
这个思维跳跃得也太厉害了亲!
可偏偏艾泽就是知道他在问什么,被他“嗯”了一声刺激得脸都僵了——这个腹黑王子!!!他心里当然清楚这个问题怎么回答都不是,于是木着一张脸打算沉默到底。
拜伦慢条斯理地勾了他一缕头发在手指上,问话显得漫不经心:“不回答么?”
虽然他这句话的语气一点问题也没有,但艾泽就是从里面嗅出了威胁的意味,干笑了几声只能开口:“我真困了有什么明天再说好嘛?”
这回轮到拜伦开始沉默,可他的沉默杀伤力爆表——那专注明亮的眼神,隐约翘起的嘴唇,似笑非笑的表情……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艾泽在和拜伦近距离四目对视之中脸上的干笑根本挂不下去,没几秒就被拜伦目不转睛地盯得败下阵来,对方清亮澄澈的眼神反而让艾泽根本移不开眼,两人都陷入沉默之下就连彼此的呼吸声都被无限放大。
霎时的安静让他和拜伦之间的肢体接触也变得无法继续忽视下去,两人身上的衣服都不厚,彼此的温度透过衣料相互传递、融合,察觉到这一点的艾泽再怎样都意识到此刻弥漫在他和拜伦之间的气氛有多暧昧。
被压着无法动弹的身体,映着微弱火光的男人俊美的脸,寒冷的空气,交缠着的带着炽热的气息……
这种气氛好得让人自然而然地想要沉沦,就连一丝一毫尴尬都生不出来。
耳际不知道是谁的叹息转瞬即逝。
艾泽视线朝下一错,与此同时,他的眼前一暗,拜伦略带凉意的嘴唇就压了下来,辗转数下,在两人的嘴唇上都晕出一丝热度及湿意之后,拜伦那与他嘴唇温度截然相反的舌捎带着火热窜了进来——
没有任何恋爱经验的艾泽对上感情观格外谨慎的拜伦根本就是半斤八两,一个被亲得整个人都僵住了,另一个也好不到哪里去,艾泽只觉得脑子跟糊住了一样,嘴里像是石化了一样,拜伦的舌头闯进来攻城略池的时候还被他牙齿磕了好几下。
他没精力去想别的,倒是磕到拜伦舌头的之后脑子里有某种可笑的恶意一闪而过:让你亲!看我不啃死你!
两人都是气血方刚的年轻人,一吻完毕彼此都有些气息不稳,拜伦身体一歪侧着就躺了下来,手臂一展改压为抱,顺势就把艾泽揽到怀里。他微垂着眼,视线在艾泽明显颜色略深了些的下唇上那不甚明显的水泽之上转了一圈,眼底飞快闪过一抹满意。
大概是觉得气氛太好的缘故,本来打算和拜伦憋着劲对着干的艾泽到底也做不出什么破坏气氛的举动,想着刚才的那个吻艾泽多少也感觉到了些许不自在来。
感觉拜伦只打算抱着他没有别的什么举动,艾泽急了大半天体内的力量还一度被掏空,到底也累了,干脆什么都不纠结直接一闭眼,就让拜伦这么抱着睡了。
虽然有改良版保暖蛛丝当被子,可说到底还是两个人一起睡更加暖和。
这时候的艾泽要是知道隔天他会在雪谷暖泉边上碰到什么人的话,恐怕这会儿一分钟也睡不下去,就是拖也要把拜伦拖到别的地方去——
72.再遇
早晨艾泽醒过来的时候拜伦已经不在边上了,他睁开眼睛就看见拜伦裹着他那改良版保暖型蛛丝蹲坐在已经重新燃烧起来的火堆边上,手里“咔嚓”一声把一根枯枝一折二扔进火堆里。
艾泽暗自松了口气,打了个哈欠。
——还好拜伦起来了,想着自己昨晚和拜伦啃了嘴就抱着睡了,艾泽觉得要是醒来还发现和拜伦搂一块儿该多尴尬。
看着火堆又烧旺了些之后,拜伦就紧了紧身上裹着的蛛丝,拎着小铁锅去暖泉边上拎过来大半锅水回来架上烧了起来,男人身上围着的洁白蛛丝令他几乎就要和雪地里那白茫茫的一片融在一起似的,艾泽定睛看去,才发现自家小弟也在火堆边上站着。
艾泽坐了起来,毫无形象地耷拉着头打了个哈欠:“你身体怎么样了?”
拜伦动作一顿,回头挑眉:“你醒了?”他起身走了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艾泽:“我昨天就没事了,你呢?睡得好吗?”
艾泽一边挠脸一边从吊床上下来,弯下身捞了一把雪往脸上搓,冷得一个激灵:“还不错。”
他只是随口一答,却没想到拜伦跟在他身后笑眯眯地来了一句:“那以后都这么睡。”
艾泽闻言把手里剩下的雪渣渣都糊拜伦脸上去了,干完这一票还是觉得不解气,扭头就去指挥小弟:“墨涅上!给我搞死他!”
小蜘蛛对着拜伦这个属性完克它的存在当然是不敢造次的,只犹豫了一下就假装什么也没听见的样子,继续呆在火堆边上仰望天空。
艾泽:“……”
拜伦见状直笑得一脸恣意,神态之间是越来越没有一贯的温和,倒把艾泽自己给怄得半死,径自蹲暖泉边上去洗漱了——拜伦这是OOC啊,这绝对是OOC啊!里人格的属性简直丧心病狂好吗!
打理好自己之后他转回来朝火堆边上一坐,开门见山地问:“我们什么时候走?”
昨天拜伦醒过来之后可是直接发出了集结的指令,他没有避开艾泽,但是艾泽也没有那么大咧咧地去盯着看,所以从头到尾也就看到了个时间地点而已——五天后的菲拉斯城,估计可不止一般的热闹了。
根据拜伦说法,这个雪谷距离菲拉斯城虽不算远,可他们在这里也不能呆太久,既然拜伦的伤过了一夜也没有什么问题,那就得赶紧离开了。
拜伦把昨天吃剩下的鹿肉又热了一下,递了过来:“吃完休息一下就走。”
一大早就啃鹿肉,也太重口味了……
艾泽一边腹诽着一边还是把吃的接了过来,边啃边问:“为什么是去菲拉斯城而不是去麦谷恩前哨站?最开始传出‘怪病’的是麦谷恩前哨站不是吗?”
对于艾泽头一次对这次行动表达出的疑惑感到有一点意外,拜伦一挑眉说:“从出发之后你就没问过任何问题,我还以为你真的就一点也不好奇。”这么半调侃式地说完,拜伦也没给艾泽开口的机会,马上自己又接了下去:“不知道你昨天有没有发现,我们穿过密道之后到达的那个顶楼广场,其实就在菲拉斯城里。”
艾泽有些惊讶:“真的假的?”
他对这个世界的城市一点也不熟悉,倒是拜伦身为王子又不是菲拉斯城的住民,居然能这么肯定地说出那个广场的所在位置,不是观察力卓群就是对帝国领土熟悉到了极点——无论二者的其中哪一方,艾泽都觉得拜伦不是一般的牛掰。
拜伦点了点头:“早在你引我注意麦谷恩前哨站的怪病时我就已经派人着手调查了,安利教的起源地确实是在麦谷恩前哨站,根据情报来看,麦谷恩前哨站也举行过不下三、四次的神降仪式,而每周的神降仪式所定的日期都是固定的,但正巧就在我们到达菲拉斯城的三天前,麦谷恩前哨站那里传来的情报就和往常的不同了——本该进行神降仪式的日子,前哨站那边却没有任何消息。”
艾泽顺着拜伦的话往下想,倒也让他隐约意识到了什么:“你是说……神降仪式举行的地点转移了?转到了菲拉斯城?”
拜伦虽然没有着重说明,但他这一段话里分明就说了神降仪式是每周举行一次的,艾泽和他跟着雷纳德·梅尔维尔到达菲拉斯城直至他们摸到门道混进最新的神降仪式举行地点之间隔着的时间可不就是三天吗!
就是掰着手指去算也能知道麦谷恩前哨站那边的神降仪式恐怕是转移到了菲拉斯城里来举行了。
拜伦颔首,算是认同了艾泽的猜测:“我们都目睹了神降仪式的全过程,你觉得最蹊跷的点是哪里?”
艾泽皱起眉回想了半天,不太确定地说:“女先知?还是那柄长枪?”
他昨天就顾着对招了,对这一人一物印象格外深刻也不奇怪。拜伦摇了摇头,又折了两根枯枝扔进火堆里:“是那玻璃瓶里装着的黑色液体。”
艾泽被他一点,立刻“啊”了一声。
见他想起来这个细节了,拜伦这才继续:“我想你也看出来了,那个神降仪式所谓的协助者身上的‘奇迹’其实就是燃烧生命力所带动的外貌变化,我对元素魔法的研究并不算多,但还是知道燃烧生命力这种禁忌魔法是需要通过媒介来实现的。”
艾泽看了拜伦半天:“……你该不会是想要弄一瓶回来研究吧?”
拜伦朝他笑了笑,并没有否认:“另外,按照两地的情报结合着看,神降仪式所在的地点恐怕就是异教神的所在了——你还记得那个女先知出现时走的门吗?就算是强攻,也有必要到那门口面去探探看。昨天我们只推测女先知和异教神有联系,可结合了现在的情报来推敲的话,会不会还有一种可能……异教神当时根本就在场,所以借着女先知的手用那柄长枪攻击我们呢?当然这也仅仅是猜测,等我们的人都到了菲拉斯城之后,我们就把这些一点一个个查清楚。”
……很合理,完全没有置喙的余地。
艾泽跟听故事似的把隔夜鹿肉啃完,又溜到暖泉边去洗手,洗了两下突然没头没脑地冒出这么一句:“这个泉水有那么奇妙的功效,我们不如带点走吧?”
拜伦立刻就猜到他是什么想法,笑着摇了摇头:“就是带走也要在一天之内喝完。”说着,拜伦把雪谷暖泉的传说又详细地给艾泽科普了一遍。
然而艾泽却对此有不同意见:“人们总是找不到暖泉的真正所在是因为它根本就在一只巨大的乌龟背上,这也就算了,明明泉水是好东西,却不能带走超过一天,你难道不觉得这是很奇怪的事嘛?既然带走了就会失效,那我是不是能认为暖泉的功效其实和这头乌龟有关系?”艾泽做了一个食指朝下的动作:“或者暖泉其实就是这只乌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