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端好像还能嗅闻到残留在微风中的荷叶香气,以及花瓣床衾的柔软清香,却唯独看不清那人的脸,我甚至忆不起那人是男是女。
哀叹一声,难道我最近被人调戏多了,居然也开始有闲心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了不成?
想什么呢?!学费还没攒够呢,这个暑假够我忙活的!
……暑假?
……打工……酒吧……醉鬼……白珀……啤酒……闪电……闪电?!
沉入黑暗前的一幕幕如同回涌般灌入脑海中,我猛地坐起身来,睁大眼睛——
我,我还活着?
四周是一望无际的花海,各种不知名的野花儿开得正艳,草叶儿翠绿,鸟儿声啾鸣,蜂蝶儿翩跹。空气中是我所不熟悉的甘甜味道,我发誓长这么大还没呼吸过这么干净清爽的气息。
抬头望望,艳阳高照,白云朵朵,微风习习。气温适宜,不会让人感觉晒热,反而舒适得紧,闭眼深吸一口气,我甚至能听到自己心底里发出的满足叹息。
下意识地瞧了自己一眼,顿时吓了一跳。
全身乌漆抹黑,衬衫和牛仔裤破破烂烂,早看不出原来的样子,鞋子基本上已经烂了,手黑乎乎的,还有灼伤的痕迹,有点疼,脸看不到,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抹了把头发,得,可以直接剃光头了。
如果被白珀看到,那混小子准得来一句:“嗨,亲爱的小谏谏,恭喜你成烤乳猪了,嘻嘻……来来,到我的怀抱里来,我给你安慰!”之类的。
想起白珀心里有点郁闷,不知道那小子跑哪儿去了。
关键是,我现在在什么地方?
眼前的这一幕,与我之前见惯的钢铁水泥森林与简陋的出租屋相去甚远,有点超出认知的感觉。
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总觉得心里不太踏实。
记起失去意识前那道诡异的闪电,又有点不寒而栗。
总之,先四处看看吧,找找有没有其他人,问问这里究竟是哪儿。
爬起身来走了两步,全身的关节发出类似机器缺油的咔咔声,我停住步子,先活动了一下,还好,除了脸、脖子和手上的皮肤有些疼痛之外,倒没有什么大碍。
习惯性地抬头看太阳准备确认一下方位,却诧异地发现那轮明日居然正在我头顶上发光发热得兴致勃勃!
虽是正午,但我住在北半球,太阳不应该偏南面才对么?正在头顶是怎么回事?
思索了半晌没想出个一二三来,就干脆随便挑了一个顺眼的方向迈步向前走去。
走了不知道多久,我又累又饿,眼前却依然是一片无际花海。我没辙,只得休息片刻继续卯了心往前走。
那些蜂儿蝶儿的倒是挺有兴致,围着我转了几圈,在肩上停了片刻,又翩翩然飞走,倒是不嫌弃我黑成这幅模样。
眼见着太阳开始斜坠,我心里焦急起来,累得有点走不动,嗓子又干咳得冒烟儿,更是饿得前胸贴后背,正在无奈,耳朵尖儿一动,居然听到附近有水流的声音。
我精神一震,静下心来辩了辩方向,就往左前方跑去。说来也怪,累得本来都不听使唤了的腿居然可以运步如飞,果然人的潜能是无限的啊,只要被激发!
不多远,就看到弯弯曲曲的一道小河湾自前方潺潺而来,越流越细,直至淹没在花丛中,不见了踪影。
水流甚是清澈,河湾底下的水草摇曳,清晰可辨。
心中大喜,正准备趴下去喝两口,突然觉得不妥。虽然这里没见着人影儿,但这段水源显然属于下游,万一上游有人在洗衣服洗袜子……
呃,想到白珀那放在地上可以站立起来的臭袜子,我顿时一阵恶心。
算了,还是走走再喝吧。
又走了不知道多久,只见水面越来越宽,流速也渐渐加快,而两岸仍然没有什么人影,我心中满意,又实在是嗓子渴得冒烟儿,再顾不得去讲究什么干净不干净了,先用水洗了洗手,就迫不及待地捧了水往嘴里送。
却在这个时候,一个庞大的黑影从天而降。
阳光被遮住,以我为原点,半径五米以内皆被笼罩在那影子里,并且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我愕然间顾不得从指缝间溜走的水,急忙抬头。
下一瞬,我吓得惊喘一声,本能地朝外奔去。
脑子里浮现出四个字——屁滚尿流——啊,我恨这个词!
不过,任谁看到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从天而降,而且正对着你的是一张奇丑无比又奇大无比的人脸时,也会跟我一样反应的吧?
我没被吓得魂飞天外算我胆儿大!
饶是如此,那庞然大物速度太快,我刚刚跑出阴影笼罩的范围,就听身后“噗通”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巨响,水花四溅,我被淋成了落汤鸡。
逃过一劫,我吁口气,停住脚步。看看自己,得,算是洗了半个澡——没洗干净的那种。
这时,一声响亮的马嘶在后面骤然响起,我循声望过去,登时呆若木鸡。
第3章:初至云中
——极其丑陋的人脸,庞大的马身,上有虎纹,两侧生鸟翼……人面马身?还长着翅膀?这是个什么东西?
被那怪物如同大号铜铃般的人眼盯住,我全身汗毛倒竖,心底发凉,恐惧感涌上,顾不得许多转身就跑!
“喂喂,你没事吧?”
公鸭般的嗓子,真是难听。
我继续跑。
“喂——你别跑啊?我刚才下来的时候,没伤着你吧?喂——”
听身后没有追上来的动静,我迟疑地住了步子,那声音虽然粗嘎,不过倒能听出是属于少年的声音,而且似乎并没有敌意。
这么一想,我干脆停下,回过头。
就看到那人面马身的怪物已经卧在了水里,两支侧翼收起,拢在身侧,被水流冲刷着羽毛,有些凌乱。巨大的拟人头颅低下,马鬃被人揪住,一个人正奋力往上爬,露出一个脑袋,见我停住步子,裂开嘴就朝我笑:“喂——”
我松了口气,原来说话的是人,不是这个怪物,还好,还好!
又脸上黑线,我不叫“喂”好不好?!
又开始茫然,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啊,怎么会有这种怪物?还是说这是哪个恶趣味的家伙造出来的机器?
不过貌似不太像啊……
那人爬了半天,终于坐到那人面马身的怪物头上,正要说话,怪物却不耐烦地摇着硕大的头颅,似乎想把他甩下去。
眼见着要被甩到水里去,那人没办法,只好顺着马鬃再爬下去,踩着侧翼,犹豫了一下,还是英勇地向下跳去。
我倒吸一口冷气,继而不忍地闭上了眼睛。
——噗通,有人落水。
正琢磨着要不要去救人,刚睁开眼,那人已经湿漉漉地爬到了岸上,一身透湿,比我还要狼狈。
见我看他,冲我笑笑:“喂——”
我简直服了,这人开口第一个字一定要是“喂”么?!
不过,这人虽然一身狼狈落拓,倒是并不妨碍让我做出一个冷静的判断。
——我的感觉没错,这里不是S城,甚至根本就不是地球!
“喂,不好意思,我刚刚自父亲那里得了英招做坐骑,赶着来云中界参加书院的入学考试,结果没怎么有时间跟它多做沟通,刚才差一点从天上掉下来,没伤到你吧?”
很年轻的容貌,估计也就十五六岁模样,浓眉大眼中透着一股憨直,嗓音跟破锣一般估计是正处在变声期,站在身边我才发现,这小子居然比我还高!
从刚才一段话,我知道了那个人面马身的怪物叫英招,是面前这小子的坐骑;
刚才差一点砸死我是因为他与英招沟通不良,差一点造成机毁人亡,还顺带拉我陪葬;
这里貌似是一个叫做云中界的地方,有个书院就在这儿,正在举行入学考试,这个人高马大的小子要赶去应试;
另外,虽然浑身湿淋淋的,仍可以清晰地辨识出这个家伙身上的锦簇花纹绸缎长袍,绣着银丝的宽边腰带,脖子上的金项圈,以及拖至膝后的乌黑长发——还在滴水。
我深吸一口气,再深吸一口气。
虽然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没想到还真是这样。
NND,那道见鬼的闪电到底把我弄到了一个什么地方!
突然想起来,貌似在我被电晕的一瞬,还听到几声极其诡异的低笑声,真是活见鬼了!靠!
“喂,那个,我叫风海。你叫什么名字?”
见我呆呆的不说话,风海搓了搓手,又试探着问:“喂,你没事吧?”
上下打量了我两眼,嗫嚅着补充道:“……你是不是刚才伤到了?怎么这么……糊?”
绞尽脑汁才想出这么一个字,见我仍不搭理他,风海有些苦恼:“喂,其实英招原本是替帝君看守璎园的仙兽,后来被帝君赏赐给了我父亲……它本性其实是很温和的。这一次是我搞糟了……希望你不要介意……”
说着上前似乎想拉我的手,犹豫片刻又停住,眼巴巴地瞧着我。
“你说,这里叫云中界?”
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又睁开眼,直直瞧着他。
风海似乎被我的眼神吓了一跳,愣了愣才点头:“是啊,难道你不知道?不对啊,整个上界的人,哪怕是天奴都知道这里是云中界啊!”
说完又似乎想起来什么一般,瞪大眼睛瞧着我:“喂,难不成你来自人界?沿着乌桑巨木爬到这里来的么?”
想了想又觉得有点不太可能一般搔着头壳儿,自言自语:“不对啊,就算爬乌桑巨木也不该到达这里,顶多到云中下界,这里根本来不了的啊……”
一会儿又做惊恐状:“喂,你该不会是来自鬼界吧?哇……”
我一脸黑线。
用力抹了把脸,我正了正神色:“其实我也不知道。”
难道要我说是从地球Z国S城来的?
风海瞪大了眼,滴溜儿圆:“不知道?难道你失忆了?”
又急忙去拉我的手,上下翻来覆去地研究了个透彻。虽然浑身上下都糊,好歹这双手刚才是洗干净了,风海长吁了口气,终于肯放开:“好了,你手上没有天奴的烙印,最少也是个普通天人,虽然失忆了也不妨碍参加书院的入学考试,放心吧!”
说完还安抚性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
看吧,不用我编瞎话,这小子已经把来龙去脉都帮我想好了,甚至未来出路都帮我指明,我简直感动得言语不能。
见我不说话,风海似乎想起来什么,有些试探地问:“喂,你既然失忆了,那还记得自己的名字么?”
“往谏。”我抬头瞅了他一眼。
“还好还好!”见我似乎没有“失忆”失得那么彻底,这位老兄显得兴高采烈:“喂,那你今年多大?”
“……”
如果我说十七,这小子会不会生疑我根本没失忆?
“喂,这个你也不记得了么?”
搔了搔头壳儿,风海说:“我今年刚满一百八十岁成年,可以入书院就学,你既然也来读书,估计跟我差不多大。”
一百……八十岁?我目瞪口呆。
判断完毕,风海还特豪迈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喂,既然能在这里遇到,以后又会在一起读书,说明我们还是挺有缘的!放心吧,虽然你失忆了,不记得以前的事也没关系,我当你是朋友,有事情我不会不管的!”
我算是看明白了,这位老兄看着人高马大的,还一大把年纪,实际上就是一空心大萝卜。
不过实话说,自小为生活挣命,尝尽了人情冷暖讽刺白眼,这小子这么干净热诚,虽然寥寥几语,已让我感动。
“喂,你……”
“往谏!”我抬头:“记得叫我的名字。”
“哦,喂……”风海一愣,刚一个字儿习惯性地溜出口急忙捂住嘴:“往、往谏!”
“嗯!”
“那个,天色不早了,我们得在天黑前赶到书院,要不然就来不及了。”
“好。”
答应一声,两个人结伴往依然卧在水中的英招走去。
“喂……那个,不是!往谏,你这一身是怎么弄的?黑乎乎的。”
“嗯?”我漫不经心地应声:“被闪电电的吧。”
“怎么可能?!上界又没有雷电!”
“哦,那我不记得了。”
“呃,也对。”
……
当风海终于成功地驱使着英招再次展翅飞上天空,已是一个多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只能说英招实在太不把他这个主人当回事儿了,根本不鸟他,任是风海满头大汗,连说带劝,愣是连P都不放一个,最后实在被烦得厉害了,这才抖抖翅膀站起身来,摇着头颅长嘶一声腾空而起,展翅往高处飞去。
风声呼啸而过,猎猎疾风将风海一头长发吹得乱舞,我一手紧紧抓住马鬃,另一手扯着漏风的衣服向下望去,脚下的花海已经缩成一块五彩斑斓的地毯,河曲弯弯,如同一条白练缠绕芳甸而过,飞得愈高,原本一望无际的原野也慢慢尽收眼底。
愕然发现,原来这竟是一座云中岛屿,地势也并非如我所想的那般平坦广袤,而是中间高,四周低,那条长河自我们飞起处不远发源,一路蜿蜒,水面由宽而窄,越到岛屿高处水势越缓,河面也愈加窄小,渐至消隐,但却并未就此断流,而是经过岛心,再度宽延河面,水势渐大,逐渐变成一条大河弯弯曲曲地朝着远处延伸,愈往前飞愈是看得清楚,那是由几十座白墙黛瓦,屋檐高耸的屋宇组合在一起的古建筑群,占地面积极广,长河弯弯绕城流淌,俨然是一条护城河。
看来我当初莫名其妙出现的地方临近岛心,但未至最高点,视线被遮挡,所以没有看到岛屿另一边那庞大的楼宇,而是顺势往另一侧沿着河道走了,进而遇见了风海和英招。
但是,这条河是怎么回事?水自高处流向低洼处乃是常识,为什么这条河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先从低处流向高处,再从高处流向低处?
好吧,这点暂且不论,再看看这座云中岛,岛屿四周那团团绒羽般的白色是云朵吧?好家伙,果然是云中生岛,悬浮于空。
远目四望,头顶近在咫尺的云朵还可窥见偶尔露出岛屿边沿的屋檐与岛石,脚底下的云岛,高低参差,或团团聚集,或形单影只,悉数悬浮于空中。风儿吹过,环绕在岛屿四周的云朵被拉扯出细细的形状,岛上一切兀自岿然不动,只云岛随着风儿慢慢漂移。
原来云中界的名字是这么来的。我刚睁开眼时看到天上的朵朵白云,当时只觉得比以往见的云朵要低许多,现在看来,估计多数也都是云中岛。
“这些云岛随着风飘来飘去,也不怕撞在一起么?”
第4章:云中书院
我看了半日,终于忍不住发问。
“怎么会!”
风海回头,声音很大,被疾风吹得有点散:“整个云中界都被施过法术,如果有相近的云岛靠近,不用等它们撞在一起就会慢慢分开!”
“云中界,很大吗?”
英招又有些不安分,风海担忧地瞅了瞅自己的坐骑,这才回头继续说:“不算大。上界九天,每一天都比云中界大,人界和鬼界也很大。云中界包括云中下界、云中界和云中上界,父亲说,其实云中界也算是上界的一部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