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彦轻轻地笑,手却渐渐攥成了拳。
看得出风海对往谏得了这次机会十分艳羡,只可惜他成绩虽算得上不错,却离着目标还有段差距,只能干羡慕。因为风海要去书院上课,两人于是结伴腾空而起,直飞出一段距离方才各奔东西。
而赫彦则定定凝望着少年消失的背影,良久都没有动一下。
须臾,远天却模糊出现一个黑点,并速度飞快地往这边而来。
赫彦瞬间睁大了眼,喉头有些发涩,胸口急速跳动,暗暗想着,难不成……他又回来了么?
下一刻,赫彦却已叹出一口气来,不是他。
人影渐渐清晰,极短的头发,如画般的眉目,一样的赏心悦目,却与那人截然不同。
眨眼白珀已落至地面,看了看正屋方向,皱起眉头,终于转向赫彦,开口问道:“他已经走了?”
不得不说,这白珀收了满面嬉笑之后,面色凝滞的模样竟似换了个人一般,这样瞧来竟颇有些威势。
赫彦敛了心神,点头道:“他赶时间等不得你回来,已经先出发了。”复又道:“这段时间,你就安心留在戊甲院吧,若有什么事情,我跟风海都会照应你的,你不必担心。”
第45章:尖锐交锋
不得不说,这白珀收了满面嬉笑之后,面色凝滞的模样竟似换了个人一般,这样瞧来竟颇有些威势。
赫彦敛了心神,点头道:“他赶时间等不得你回来,已经先出发了。”复又道:“这段时间,你就安心留在戊甲院吧,若有什么事情,我跟风海都会照应你的,你不必担心。”
低头却见幽安鸟簌簌发着抖,蜷成一个球儿直往赫彦怀里钻,竟似是吓到了一般。
赫彦微微锁眉。不知为什么,这小家伙儿只要一见到白珀,就是一副被吓破了胆的样子,在他面前连头都不敢抬,也不知道是个什么道理。
这边白珀却道:“他走了多久了?”
“刚一会儿。”
“嗯。”白珀略一点头,立即转身掠入小书房,片刻后已再次出现在小院内。
赫彦见他肩上搭了个小搭袱,一副要远行的模样,登时沉下脸来,上前一步拦住他:“你要去哪里?”
“去找他啊。”白珀一脸这还用问的表情。
赫彦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往谏是要跟随引导上人下界历练的,这般大事又不是远游儿戏,你怎么能随意跟了去呢?况且你非但不是引导小队成员,甚至连书院中人都不算,如果被人发现你的身份,往谏绝对会受你牵累。你既然来了这里,就好好呆在戊甲院,不过一个月左右的时间,他必定能回来,你又何必给他添乱?”
这番话说得实在是不怎么客气,白珀毕竟是往谏的兄弟,自己这般说却是过了。换了往谏还在的时候,或许自己还不会这般说话,只是今日离别之际,赫彦心里怅然不是滋味,这一番话出口,心里不觉也有些着恼。
不过自从白珀出现,往谏显而易见的变化还是戳痛了赫彦的眼睛。从来未曾见到有人这样得少年亲近,眉眼间灵动飞扬,整个人都似活跃起来,与往昔截然不同。
往日的往谏虽然也有飞扬跳脱,快意灵动的时刻,却似乎总是隔了一层模糊不清的界限,不曾逾越过。又独自一人时常常身上流露出一股子自己看不懂又触摸不到的寂寥,将他从这个世界中隔离开来。赫彦全然将这些看在眼里,偶尔疑惑,却并未在意。
直到白珀出现,与往谏打闹嬉戏,嬉笑怒骂间自成文章,似乎没有人可以横插一脚,这样完全地恣意洒脱,放松自在的李往谏,自己还是第一次看到。
赫彦不得不承认,自己看到这般情景的时候,居然生了嫉忌之意。这令他惭然羞愧而又无处可逃。
所以他本能地讨厌面前这个眉目如画,时常满脸嬉笑的白珀。
不过赫彦细细观察了几日,倒是察觉到两人与其说是情人间的暧昧不清,倒不如说是亲人兄弟的亲密无间。那白珀虽然时常对往谏做些轻薄举动,却毫无狎昵猥亵之意,而往谏也似是习以为常,丝毫不以为忤。
看清这一点的时候,他终是略略放下心来。
赫彦自小便极为聪颖,这既是指他的天赋少有人及,还有一点就是他勘破人心的本事。其父赫隐仙君对其寄予厚望,更看重的一点便是他这冷静剖析人心的手段。
只可惜他虽然看得清楚人心,却与常人一样,事情临至己身之时多有糊涂,或者是不肯看清己心,或者是看得清楚,却无法控制得住自己的感情。这也是为什么他入眼见到往谏受创倒在血泊之中满身凄惨时,怒火炽燃无法自已,进而闯入戒院强行杀死雷黯三人的原因之一。
正如面对白珀,赫彦知道自己应该以什么样的态度面对对方方是上策,可心中既然对往谏存了不该有的想法,便无法接受他与别人亲昵,更担忧二人间情意深厚,日久失去控制,便令得他一开口便失了应有的方寸。
白珀倒没立即开口说些什么,他神色间带上了些奇异之色,上下打量赫彦好一会儿才道:“你既然是上界的人,当知道上界第一百二十八条是什么吧?”
赫彦脸色登时一白。
“上界严禁同性相恋,若是违反了这一条,就算你是仙君之子,怕也是逃脱不了干系,更遑论带累旁人了。”
白珀眸光有些冷,直言不讳道:“别以为往谏不知道你的心思,我也看不出来。我知道这一年多以来你对他诸多照顾,甚至还为他杀了人。就这一点,我就高看你一层!不过……
这件事也就到此为止,你若是再有些什么其他不该有的想法,我丑话说在前头,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不要,我也不会让你好过的!”
赫彦脑中一团混乱,被戳破心事的慌张和狼狈让他甚至没有留意到白珀话语间的漏洞和不妥,只苍白了脸,慢慢从齿缝间挤出几个字来:“你……想多了。”
“希望如此。”
白珀面色冷滞,说的话更是毫不客气:“往谏身份尊贵,就算是娶十房二十房姬妾都不在话下,那是他应得的!他天生就该得到最好的东西,过最好的生活!你出身不错,天资也很不错,不过可惜,你还是配不上他!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转身就要走。
一番话却将赫彦脑中的理智之弦彻底炸毁,想他自降世以来,身份尊贵又天资惊人,不要说是一个莫名其妙突然出现在这里的白珀,就算是那些上界高官,有哪一个敢用这种语气对他说话,况且又是这般毫不留情地将他心中希冀碾得粉碎!
脑中轰然一响,赫彦怒声道一句“慢着!”手中一团蓝光骤然凝聚,劈手如闪电般突然击向后背空门大开的白珀。
白珀冷哼一声,旋身一拧,居然不闪不避,抬手便将那团幽蓝光束擒于手中,蓝光如同有形般在他手里挣扎扭动,片刻,竟在赫彦惊骇的目光中倏然消散,而后化为点点幽蓝星芒消失不见。
“你……到底是什么人?”赫彦惨白着脸倒退一步,满面骇然。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白珀眸光森冷,凝睇着赫彦冷冷说道:“重要的是,我不会让往谏受到任何伤害,任何人,哪怕是天王老子,也不行!”
见赫彦面白似鬼,浑身颤抖得像要站不住,白珀软下声音,淡淡道:“我知道你无心要对往谏做什么,今日的话是说的重了,不过我只是想给你提个醒,不要把事情搞到无法收拾的地步才去后悔,那根本无济于事。
至于我……这次会跟着往谏去下界,不必担心我这样会给他带来什么麻烦,我自有道理。倒是你,这段时间好好呆在这里,不要给你老爹添什么麻烦就行了。”
说完,白珀深深地看了赫彦一眼,眨眼已掠向远方。
赫彦本能地想要追上去问个明白,可刚一腾空却触动了加持在戊甲院的禁制法术,登时晴空万里被斑驳雷阵所代替,眨眼降下一道霹雳,准确地落在赫彦身上,将他击落在地。
重重地落入尘埃之中,赫彦生平第一次有了狼狈的感觉,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竟会有这样难堪而又无措的一日,胸口似有什么东西慢慢裂开一道缝隙,继而如蛛网般爬满了裂痕,深藏在心底的企愿一点点随风消散,渐而消失不见。
那一刻,他突然有种什么都抓不住的感觉,似乎那对自己言笑晏晏的少年,一瞬间倏忽远去,再也无法企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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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地,穿过层叠如絮般的浮云瀚海,巍巍兮直攀入云霄的毓天门已然在望。
上界管制极严,不仅整个云中界被加持了法术,不可能有人随意进入,就算是上界人想要到下界中去,也只能手持通行令交予驻守云中下界十二道天门的守门参将,登记换得腰牌方能出行。
这次所有去下界历练的引导小队,都必须从毓天门出去,别路不通。
大老远我就落到地面上,背着包裹走路过去,如若不然,要是被当做是想要擅闯天门的诡异分子,被那群肩背强弓的守门兵哥射成刺猬就不好玩儿了。
除了守门参将、掌戟和数十名兵士,在天门一侧还静静立着两个人,一个皂衫高冠,一个白衫青带,我眼前登时一亮,加快脚步走上前去。
“您是绛云上人?”我略一打量,就朝那中年模样,皂衫及身的男子施了一礼:“学生李往谏见过上人。”
男子笑笑,样子倒是挺和善,点头应是,又多打量了我几眼,对我说道:“你的通行令呢?”
我一听,便将袖袋里的玉牌摸出来,递过去。
卵石大小的翠色玉牌,上面以法力篆刻了我的名字,李往谏。
绛云将玉牌收起来,和蔼道:“还有一个人没到,再稍待片刻。”
“好。”
我答应一声,站在绛云身侧,看了看旁边的白衫青年,一会儿“咦”了一声。
青年面阔口方,虽然算不上多么英俊,倒是浑身一股子方正气息,还带出点还未成形的刚毅来,总感觉有点眼熟。
第46章:惨遭调戏
似乎被我看得有点不太好意思,青年朝我微微颔首,打了个招呼:“你好,我叫皋方,也是跟随绛云上人一同去下界历练的书院学生,我们同行。”
我指指自己:“往谏。”又忍不住问他:“你是大比武高阶法术那个第一名吧?”
入书院十二年,今年年末就要结业的武院明星学员之一,仙术尤其厉害,在高阶法术大比武上一举夺魁,进而被赫隐仙君看中,要将其招入麾下的那个皋方,居然是我们这次下界历练的同伴?
“哇,厉害!”
我真心赞叹,估计还要再拼一段时间我才有指望及得上他,不过我对自己有信心,进书院十二年之后,相信自己不会比他差。
皋方摇摇头,倒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过誉了,若是你的话,以后恐怕会比我走得还要高远。”
我登时结舌,不知道说什么好。虽然我私下里的确是这么厚颜无耻地想的,不过从他嘴里说出来,我总觉得脸上有些发烧。
还不待我缓神过来谦逊两句,皋方突然道:“其实我一早就知道你。”
这下我是真的呆了:“怎么?”
我有这么有名么?虽然因为汲厄的事情,李往谏的大名确实在书院尤其是武院同窗中广为人知,但是到了连高年级前辈们都知道我的程度,这就有点惊悚了。
皋方微微一笑,点出其中关节所在:“我爷爷是皋陶上仙。”
我恍然大悟。
原来这皋方居然是主理汲厄一案的皋陶上仙的孙子,怪不得,估计是从他爷爷口里知道我的吧。
不过这人掩藏得也太深了吧,皋方虽然在书院中大大的有名,却从来没有人提过他有一个当理刑上仙的大名鼎鼎的爷爷。
真人不露相啊,够低调!
怪不得我总觉得他身上的气质有点眼熟,可不是么,这么一想,跟皋陶上仙给人的感觉还真是有些相似。
因了这个,我们很快就熟稔起来。看得出来,皋方这个人就是低调,寡言,方正,刚直,简言之,就是一新时代的好青年,虽然现在因为年龄和阅历的原因,少了些威势并夹带着些未成形的刚毅,但假以时日,相信又是一个皋陶上仙。
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最后一个队友到来,我有点不耐烦,问道:“绛云上人,还有一个人是谁啊?”
绛云刚要说话,远远地便有人呼啸着迅疾往这边飞来。
我精神一震,顿时喜道:“来了!”
可是,随着那人影的越加清晰,我从惊喜渐渐变成了惊悚,又心脏乱跳,暗暗发起急来,恨不得冲上前去奋起一脚,把那个得意洋洋往这里疾飞的混小子一脚踢回戊甲院。
该死的!白珀这小子怎么跑到这边来了?!
一个人到处乱飞不怕迷路也就罢了,若是被人发现他黑户的身份就糟了,这可怎么办?
我脑中疾光电闪,一边拼命想着对策,一边已然向前迈出步来,打算先混过去再说。
“绛云上人,曲商前来报道!”
这么响亮而中气十足的一句话,登时把我想要抢先出口的说辞噎了回去,噎得我面红耳赤。
见鬼的曲商!你要不是白珀我就改名叫“傻谏”!
话音未落人已落地,混小子笑嘻嘻地上前施了个礼,还挺像样:“学生曲商前来报道,因为临出发前有点事情耽搁了,差一点误了时辰,请上人和两位队友不要介意哈。”
说完抬起头来,朝我挤了挤眼。
我怒瞪他,头顶冒烟儿。这个混蛋小子,到底想干什么?他以为这么好冒名顶替么?不说别的,单说那过毓天门所需的通行令都是从掌院那里领到的,你再要往哪儿去找来这么一块?
“无妨,时辰刚好。你的通行令呢?”
“哦,在这里。”
还没等我怒瞪完,白珀已像模像样地从袖袋里摸出一块玉牌来,递上前去:“请上人验看。”
绛云收到手里看了一下,我正在紧张得不行,耳边听他说道:“唔。既然人已到齐,那么我们就出发吧。”
我眼瞪圆了,见绛云和皋方一马当先走在前面,干脆磨蹭几步挪到后头,揪住他的后脖子阴测测地跟他咬耳朵:“给我仔细交代,这是怎么回事?”
白珀委屈地眨眨眼:“我只是想跟着小谏谏嘛,这也有错?”
我在他颈子上拧了一下,咬牙:“别跟我避重就轻地扯这些!那块通行令是怎么回事?”
白珀嘻嘻嬉笑,满面得意:“那块通行令嘛,简单!是我从曲商那里拿到的呀,我找到他,然后跟他促膝长谈了一番,说明我是多么不想跟我家小谏谏分离,以至于热泪盈眶,然后小伙子就被我打动了,于是就主动将机会让给我了。”
我磨牙,危险地眯着眼:“你以为我是白痴么?”
这种稀罕少有的机会会有人这么容易让出来?
“咳。”白珀居然有些扭捏起来:“没,其实吧……”
说话间已经凑到我耳边上,窃窃道:“还记得我上回过生日你送给我的PSP么?我来这里的时候刚好装在口袋里,于是就一起带来了。你知道的,虽然我很舍不得就这么把它送出去,毕竟那是你打了好久的工才攒够钱送我的,不过为了不跟你分开,我就只好拿PSP去跟曲商换通行证了……呜呜呜……小谏谏我是多么不容易啊,你要好好安慰安慰我这颗受伤了的、幼小的、脆弱的、楚楚可怜的心吶……”
我瞪了他半晌,终于撑不住“嗤”地一声笑了出来,刚才胸口里堵着的一口气也随之消散了,代之以无以伦比的快意与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