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以为只有俞老师会敲诈学生,没想到其他老师也会,级别更高,看来这是我们学校的传……统……”
狄术一个凶恶的眼神丢过去,樊诚就不敢说话了,机械般横着走躲到樊洛飞身后。
护士们将幺思仁推到病房,挂好药瓶出去忙。樊诚几人在病房里等幺思仁醒过来,轮流看着高挂起来的药瓶。幺思仁这一伤,他们暂时无法回家,只能等天亮了坐车回去。听狄术说,幺思仁的父母早上会到,这让一直表现平静的向恨露出明显的厌恶。
“……小心……”
一声细小的呢喃吸引了向恨的注意力,他看了眼靠在一起睡觉的樊家兄弟,应该不是他们。他来到病床前,弯下腰凑到幺思仁嘴边听。
“……刀……小……心……别伤……他……”
向恨猛地支起身体,死过一次的人居然到现在还在关心他。他死死盯着由于梦魇而不安呓语的幺思仁,脸上说不出嫌弃还是无法理解的表情。
这个世界就是有这么讽刺的事,拥有同一张脸的两个人,命运却完全不同,哥哥在父母呵护下成长,弟弟被父母狠心抛弃。
砰的一声吓醒了樊诚樊洛飞,两人同时看过去,不知道向恨发什么神经给了墙壁一拳。
“你们说,我该不该原谅他?”
这是他们第一次听到向恨问私人问题,却无法回答。他们希望这两人和好,被仇恨蒙蔽的人永远看不到背后的幸福。
“如果你有恨他的理由,可以恨他。”樊诚站起身紧张地说,和向恨说话就要这么小心翼翼的,“可你为什么恨他?”
向恨一怔,对啊,他为什么要恨幺思仁?当年抛弃他的不是幺思仁,反而诚心和好。自从幺思仁和他见面后,一直觉得愧对他,明里暗里都在讨好赎罪,不管他怎么辱骂殴打从没放弃。
不对。
向恨想的头疼,单手支住墙壁,他恨幺思仁,准确说是嫉妒。幺思仁有父母全部的爱,他却只能被养父殴打,就连疼他的养母也在年幼的时候去世。他的身边充满不幸和底层的黑暗,即使是温暖的夏天也感觉不到一丝温暖,就像那年冰天雪地里他缩在小小的狗窝里一样。
有人曾说,双胞胎来源于同一个灵魂,所以他们心有灵犀,命运相似,不是亲密无间,就是仇深似海。
当得知有个双胞胎兄弟,向恨也曾幻想他们之间和乐融融的情景,但是这种幻想只持续了几秒,随之而来的是仇恨与嫉妒。他恨抛弃他的父母,嫉妒被宠爱的幺思仁,如果条件允许,他会毫不犹豫杀了他们。幺思仁也真够蠢,厌恶他还来不及,就这么撞到刀口上,真是……
“……小心……弟弟……”
又一声呓语,唤醒向恨冷若冰霜的表情,这种时候还在说这个,真是不知死活!
“起来!混蛋,我们打一架!”
这算什么,以为救了他就会被感谢?他不需要。与其被幺思仁救,还不如死在钢手手上。这个世界上,他最不想欠人情的就是幺思仁,也不想听到别人帮衬幺思仁的闲言碎语。他从心底里恐惧幺思仁的一举一动,这会击碎他心中的恨。没有了恨,他之前的苦全白吃了,至少让双胞胎的幺思仁尝一尝。
“放手,向恨,你想弄死他吗!”
心中的怨气让向恨发了疯,大力摇晃幺思仁的肩膀,弄得病床嘎吱嘎吱作响。樊诚和樊洛飞第一时间去拉人,怎么也不能让幺思仁被他摇死。
“滚开,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向恨,你别太过分!他救了你!”
“谁让他救,我死不死跟他没关系!”
病房门打开,被揍了一拳的向恨跌到门口,狄术一把按住想反击回去的向恨。
“你想弄哭他?”樊诚甩甩拳头,原来打人自己也会疼,“你一次次无视挑衅他已经够让他伤心,如果不是因为你是他弟弟,他绝对会揍你,你还得寸进……唔唔!”
以下五百字抱怨被樊洛飞捂上了,樊洛飞将他扔到自己身后对向恨说:“我能猜出你不是真的恨幺思仁,因为同样是一对父母所生,你们之间的命运却是天壤之别,这让你无法接受父母,更无法接受幺思仁。你很聪明,明白抛弃你的是父母,那时候的幺思仁和你一样还是个只知道吃喝拉撒的小屁孩,他的一言一行不可能影响他们。但是,正是因为他是你的双胞胎兄弟,你嫉妒他得到的一切,凭什么他能吃饭,你却要饿肚子?”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这么让着你?那是他对你的遭遇感同身受。即使你们无法长时间相处,他也像了解自己一样了解你。他清楚你的恨没那么容易放下,但至少能接受他这个哥哥。”
樊诚终于挣脱樊洛飞的手,抢在他前面说:“前阵子我们看到幺思仁和他母亲说话,两人的关系很差大吵了一架,我想应该是为了你,因为幺思仁说过‘你该后悔的不是生下我,而是留下我’。他在用这种方式抗议父母遗弃你,从始至终都是向着你的,他只是单纯想与你和好而已。”
只是这样?幺思仁费尽力气只是想和好?
向恨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怔怔看着病床上的幺思仁,却看见幺思仁缓缓睁开眼。
第97章:转变(三)
医生对苏醒的幺思仁进行了例行检查,确定他的身体一切健康才重新让樊诚等人进入病房。幺思仁才恢复意识,对周围的情况还不太清楚,樊诚等人的话也听了个半懂,但他明白一点,向恨没事,完完整整站在他身边。狄术拉了樊家爷孙一把,这个时候留他们兄弟单独相处一下比较好,他们一定有很多话想问。
病房门嗒一声轻轻关上,将这个封闭的空间交给他们。两人都没说话,互相望着静静打量。
“呵呵……咳咳……”
幺思仁或许太激动,笑了几声咳嗽起来。他从没像现在这样仔细观望向恨,真的和照镜子一样,除了向恨眼角下的痣,两人面无表情时没有半点区别。这样面对面看着与自己有相同样貌的感觉很奇怪,会不自觉将对方当成另一个自己。
“你……还好吧?”幺思仁不太敢说话了,向恨不止一次听到他说话逃跑,要不就是拳脚相加,他很怕这次也一样。
“你说呢?”向恨以为这样的话会让幺思仁情绪低落,却没想到他眼中冒出兴奋的神色,根本就是一个被虐狂。
“你好,你很好……咳咳咳……”幺思仁又咳了起来,眼睛不自觉寻找附近有没有水。
向恨听的出幺思仁喉咙发炎,声音不仅变得粗糙沙哑,嘴角也起皮了。他瞥了眼空空的床头柜,忽然想起樊诚曾买过一瓶水就放在椅子下。他捡起剩下少半瓶水的饮料,怎么都够幺思仁喝了。
水瓶递到眼前,幺思仁眼眶都红了,这一刀没白挨,至少被向恨体贴一回。他激动地接过水瓶,抬起另一只手拧瓶盖,才发现手上贴着胶布在输液。算了,不喝了,他单手夹着水瓶,好歹是向恨递过来的。
向恨看不过去抢过水瓶打开盖,嘀咕一句白痴再次递过去。普通的水仿佛有了香味,看在幺思仁眼里就是天底下最昂贵的水,他支起头想喝,还是不行,伤口疼。
“笨的要死。”
向恨又一次看不过去,就没见过这么笨的人,喝点水脸都白了。他帮幺思仁垫高头,亲眼看他喝下水。
幺思仁现在就像个婴儿,举着水瓶连吸几口,嗓子总算没那么干。不过他注意到一件事,向恨在骂他时笑了,虽然只是微微扯动嘴角,但是眼睛里有了半点笑意。
水瓶被放在床头柜上,病房内恢复平静。幺思仁眼巴巴望着向恨,他有一肚子话想说,却怕说多了惹人厌,向恨难得在他身边老实待一会儿,就算这是梦也希望晚点醒。
“我有话想问你。”向恨拉过墙边的椅子到病床前,坐下来翘着二郎腿问,“你这么想认我这个弟弟?认完做什么,和父母相认?”
向恨问到后面冷哼一声,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那两个人。
幺思仁大概看累了,视线移到天花板陷入回忆,“我一直能梦到你身边的遭遇,本来单纯以为那是梦,后来才知道我有个双胞胎兄弟。我问过他们为什么会把你送走,他们什么都不愿意说,渐渐的我也远离他们。我很羡慕有兄弟姐妹的人,因为我身边什么玩伴都没有。”
“小区里的人知道我是天生的异能人,很多家长不愿意他们的孩子和我玩,以为异能人会传染。”幺思仁叹口气,转过头看着向恨,“你知道我为什么用那种语气和别人说话吗?”
没有回答,向恨只是静静看着他。
“我想增加我的存在感,至少当我站在他们面前时不会被无视。我行为怪异说话奇怪,他们就会注意我。”
“你这样只会让他们更恶心。”
“是啊,更多的孩子不和我玩了。”幺思仁苦笑,“你信不信,其实我比你聪明,学习会比你好。”
向恨眼神中写明吹牛两字,幺思仁嘿嘿笑了。
“我是故意不努力学习的,我想让他们知道,我是个成绩差又怪异的孩子。如果当初留下你,你会比我优秀,比我正常。现在看来我没错,你确实挺优秀的,他们现在一定后悔了吧。”
向恨冷笑一声,“他们不会后悔,如果是,那就是不应该生下我。他们不告诉你原因,我告诉你。”
十六年前,幺家媳妇生下一对双胞胎,全家乐的欢天喜地,邀请亲朋好友喝满月酒。过满月那天,作为主角的两个孩子被父母分别抱在怀里。小家伙们很贪睡,从早上一直在睡,完全不顾周围热闹的人群。酒宴摆好宾客相继到场,两个孩子也睡醒了,睁大眼睛四处瞅,像是在欢迎宾客。一些喜欢孩子的女性凑到孩子身边逗弄小家伙,没多久弟弟哭了起来,他这一哭却引来一场灾难,半个宴会厅被烧为灰烬,许多宾客受伤,庆幸的是没有人死亡。
这件事在亲朋好友间传开,不少迷信的人说邪门,没几天就有幺家中邪的流言出现。幺家父母不信这个,只当那是一次意外,照常看护孩子。
可是没几天,幺母在照顾孩子时不小心被火烫伤。她没有老眼昏花,非常清楚地看见摸到孩子时孩子手上有火苗,是那个莫名出现的火苗烧伤了她。
这样的事接二连三发生,幺家开始慌乱起来,真的以为家里来了什么邪门的东西。
关于异能人的事在当年不算普遍,大部分人不理解异能人是什么,也对异能人警惕异常,见到他们就像看见妖怪一样可怕。
幺家一开始没想到孩子是异能人,就找来法师给孩子作法,可是连续请了五个法师也没解决孩子会生出火的问题。他们害怕了,整日心慌不安。一名法师大言不惭说,弟弟是天上火神降临,是来世间寻仇的,要想除灾只能消灭。他们不信法师的话,这毕竟是他们的骨肉,怎么可能除掉。
这事拖了大概三个月,幺家隔三差五发生一次小火灾,家里用品换了一批又一批,幺家人也算忍耐到极限了。终于有一天,弟弟不小心从床上滚下来,被摔疼了开始大哭,这一哭浑身冒火。幺父当时在场,差点吓哭了,慌忙抱走床上的幺思仁。半个小时后,弟弟终于停止哭泣,家里的东西也被烧个精光。幺家人这次真的无法忍受了,谎称孩子在大火中不幸身亡,连夜将孩子遗弃在城市郊区。
郊区农村多,一户忙完农活的村民从路边经过,被孩子哭声吸引了,他将孩子抱回去交给村里不富裕的村民抚养,也就是向恨后来的养父母。
得到孩子的这户人家姓向,是村里最穷的一户。户主媳妇体弱多病无法生育,得个孩子像得块宝一样,取名向宝。都说贱名好养活,他们又给孩子取了小名狗蛋。
但是,向恨到了这户人家经常哭,可能是换了新环境不习惯。他的养父是个脾气暴躁的人,整日无所事事喝酒闹事,孩子哭声让他残暴起来,经常对年幼的向恨动粗。养母是个老实的农村女人,不敢反抗丈夫,就靠单薄的身体护着向恨。
孩子大一点,向恨哭的少了,养父动粗的几率却没减少。在养父看来,孩子大了就皮实,揍两拳踹几脚不碍事,一旦不顺心就拿老婆孩子出气。
向恨没少在养父那挨打受气,有一次顶了句嘴,被养父拿烟头烫手臂。他没哭,直到晚上才跑去黑暗的破旧厢房抹泪。
十年前,养母染病。向家本来就穷,养母这一病仿佛世界末日一样,半点看病的钱也拿不出。没有几个月,养母终于病死在家中。以前有养母护着,向恨挨打的次数还算少,养母死后,养父肆无忌惮起来,洗衣做饭烧水干农活样样向恨做,做不好挨打,万一弄坏东西,能打掉他半条命。
向恨在这样的日子里过了十年,每天怎么过的直到现在也无法忘怀。
那天,向恨从地里回来,还没进屋就被踹出来,喝了酒的养父再次发作。向恨再也无法忍受被人无故殴打,使出异能将冲过来的养父弹开,这一幕被从外经过的柳毅看到。说来也巧,柳毅那天正好独自从外经过,城里玩够了就到附近村庄看看找点刺激。
养父急了,仗着酒劲天不怕地不怕,抄起地上的铁铲追打向恨。向恨拔腿就逃,一头撞在柳毅身上,柳毅二话不说胖揍养父一顿。年纪大的养父怎么是柳毅的对手,很快酒劲发作昏倒在地上。
柳毅家里有钱,到法院状告养父虐待儿童,剥夺他对向恨的抚养权,并将向恨的户口迁到他柳家。柳毅家人对柳毅的做法不理解,但是孩子死活都要这么干,他们也只能妥协,好在向恨也不是一个胡闹见钱眼开的孩子,除了对人冷淡外还能接受。
从那以后,向恨跟了柳毅,并将向宝的名字改成向恨。不过向恨很清楚,他不是向家人,也不是柳家人,他可能被自己的亲人抛弃了,因为养父曾骂他是捡来的野种。
柳毅借用异能朋友的能力,企图帮向恨寻找家人。那名异能人拥有看到他人记忆的异能,向恨看完自己脑海里儿时的记忆很平静,没闹没发火就像在看别人的电影。不过也是从那天起,逃出养父魔掌还来不及笑上几天的向恨再也没笑过。
第98章:转变(四)
“事情就是这样,后来我应柳毅邀请加入灭世。”
向恨叙述完长吁一口气,时间过了这么久,他不太清楚自己的恨有没有变淡,但是他不想与幺家人有瓜葛。
“你现在还和柳毅一起住?”
“没有,我上学后靠奖学金,外出打工补贴房租。”
幺思仁微微动了动嘴,像是有话想说又不敢说,然后移开视线看其它地方。
“有话就问。”
“我能找你去玩吗?空闲的时候。”
“没空。”
“没关系,等你有空。”
有门
!
幺思仁不自觉哼起歌,只要向恨点头,他会慢慢让向恨接受他。从这两天的事情上看,即使向恨遭遇过不幸,也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心底存在一丝正义、善良,与那些灭世的人完全不一样,不愧是他的兄弟。
“笑,恶心。”向恨踢了床腿,“别以为我对你和颜悦色就开染坊。”
幺思仁只是笑,那一脚就像有人碰了一下枕头,连床都没摇晃。
病房门咔嚓一声打开,樊诚透过门缝偷瞄,向恨难得心平气和坐下来说话,让他挺意外的。
“还看,进来吧。”幺思仁冲门口招手,想不注意樊诚那双贼溜溜的眼睛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