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瑠别有意味,龙牧窘然,又很郁闷小孩何苦聪明成这样,知道他想借此再话旅游,也知道他是金悦玉现今境况的制造者,但不能说他是始作俑者啊,是那女人咎由自取!
“我觉得金悦玉该死!”龙牧半真半假,捎带了赌气的成分。
“啊。”兰瑠神色寡淡,随即很莫名地笑了一声,说:“我根本不在乎她怎样,一个迷失自我而瞎走乱撞的人,就象一只困在玻璃瓶里的蛾虫,又因为它咬过自己,所以看它挣扎扑腾倒也无可厚非,最多看它闷死在瓶子里,然后呢?”
兰瑠说到这儿又莫名一笑,神色却略显忧伤,说:“虽然死亡并不是最后终结,但它毕竟结束了活着时的一切,不论美丑善恶,都会衰败终止,这就是生命,鲜活过,很精彩,就象一支欢乐的哀乐。”
兰瑠说着就嘿嘿笑,龙牧却笑不出来,小孩刚才的话本身就是一曲哀歌,没有特别的针对性,却针刺般直指人心、人性、人情……
“我的确想给她一个结果,但不特定是哪种,如果她自寻死路,我不阻止,但是要我朝她抛一根救命的绳索,我怕我会顺便勒死她!”
龙牧语气戏谑,眼神却阴狠,兰瑠奇了一下,恍悟般说:“看来我刚才的比喻不够分量啊,她不是一只咬过人的蛾虫,而是吃过人吧?否则你怎么狠成这样?”
“嗯。”龙牧的脸色越发沉肃,“我连陈永裕都能放过,又怎么会计较一个女人的花样小招?所以她不是蛾虫,而是毒蝎,为了报复金家,她从很早就开始筹措,至于她下毒让金家大少变成废物,放药让自己老爹病魔缠身,诸如此类朝自家人下手的恶事,我甚至乐见其成,但她做过一件令我杀之也不解恨的事……”
龙牧说到此处闭了闭眼,睁开时,里面是悲愤的血丝,隐着痛极的泪光,咬牙咽下哽咽,变成磨牙吮血的痛斥。
“金悦玉买凶制造了一场车祸,害死了我父亲最爱的人,当时我在国外,听到消息时就知道,我父亲恐怕也将不久于人世,对于他最爱的人,他说过,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龙牧颤声长叹,压下喉头酸紧,兰瑠呆滞,胸口又闷又疼,伸手轻抚龙牧的脸,“不要忍着,你当年也没哭出声吧?现在哭,来,我抱着你哭!”
兰瑠想象龙牧拥抱他那样给予拍抚,可惜身量有限,揽不住比他高大强健的龙牧,所以象个笨拙小孩似的,但仍努力搂抱,希望给出安抚的心意赤诚而焦灼。
龙牧伸臂圈住小孩,轻吻小孩的鼻头一下,以此致谢,以此,表示自己已得宽慰。
“我曾满心仇怨,也曾偏激愤世,直到遇见你,我才知道世间还有美好,我还能象年少那般去追求幸福,这世间有比恨更重要的东西,那就是你,我的爱。”
“哦。”兰瑠红着眼圈也红了脸,却突然一脸懊悔,“我刚才好像说错话了,但我不是替她求情哦,我只是随意表达一下,你都说恨没那么重要了嘛,虽然不是宽恕她的意思,但也不是报仇的意思,对吧?”
龙牧默然,兰瑠一下就急了,“我不是要你放过她,如果你一定要报仇,我……我……我帮你!”
兰瑠说得义气,眉间却有豫色,龙牧轻笑,“你已经大大地帮了我,没让我溺毙在仇恨里,何况我二娘才是幕后元凶,假如金悦玉知道要害的是什么人,恐怕宁可得罪我二娘也不愿自掘坟墓,这其实也是我当初希望你不要在人前否认我们关系的原因之一,用以警戒不测小人的歹毒心思……”
“拜托,在不测小人面前,我们的关系是把双刃剑好不好?我的生活几乎隐居避世,哪象你?混迹各种利益场中,不管自愿与否都树敌太多,所以不测小人都是你惹来的,我都不怪你连累我了,你还希望我跳出来给你撑场面?怕你的对手不知道你有我这么个与人为善的恋人啊?”
兰瑠怒目嗔言,龙牧则笑得谄媚而委屈,“哪里才是恋人而已?是爱人……”
“仁者爱人,你又不仁!”兰瑠有意曲解。
龙牧黯然,随即正色说:“我不仁,必定是对方不义,小瑠连这点信任都不给我吗?何况我先前就说了不会给她特定的结果,你以前也说过,没有前期的选择,就没有后来的必然,所以她的结果由她自择,我不主导,跟你说过的那样,一切顺其自然。”
“嗯。”兰瑠愣愣点头,随即捶了龙牧一下,“明明是你不信任我!还好我反应快,否则就被你严重误会了,告诉你,我是有恩必报,有仇也必报的痛快人!而且咱俩这么好,别说是你的仇人,就是没仇的,你说怎样,我就跟着你怎样,真的不骗你,行善积德,还是行凶作恶,只要你一声喊,我绝不二话!”
兰瑠义形于色,龙牧虽感动得稀哩哗啦,但也有些哭笑不得,以前只觉得小孩少年老成,常常语出惊人,后来才知道小孩的诸多言论不过鹦鹉学舌——多数来自小孩的师父和师兄,不然就是处世哲理类书籍的照本宣科……
但是不管怎样,小孩成长得很好,恩怨分明,善恶有度,仿若浊世明珠、暗夜星辰,得之,我幸!
第58章
金悦玉的计划胎死腹中,不是因为陈永裕的中途倒戈,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被人出卖的事,而是父亲突然暴毙令她做贼心虚,所以不得不中止害人计划,转而筹划各种防范措施,以防东窗事发时应对不及,那样等待她的将是铁窗生涯,甚至……
不,她还不能死,年幼时被母亲抛弃的悲惨经历,后来在金家忍辱负重,多年来的苦心谋划,所有这些,都不是白白忍受,也绝不能付之东流!
命运待她不公,她只能自讨公道,她也曾遇到过生命中的阳光,曾想为了那个温和柔善的男人放弃仇恨,但是命运残忍地掐断了她唯一的救赎,那个一度美好的男人都可以为了钱而抛弃她,所以她恨,但仍不愿放弃,甚至愿意拿身体换得丰厚资财,好让那个男人回心转意,然而现实太残酷,当她历经艰辛又功败垂成,却意外得到一笔偿付的时候,那个男人已经成了别人的丈夫……
那时的她才知道,原来当初的想法是对的,仇恨并不能带来快意,只有被人爱着才最快乐,可惜明白得太晚了,不然她怎么会拒绝跟那个男人走?怎么会一面享受着美好的爱情,一面沉溺在仇恨中无所不用其极?
可惜明白得太晚,而且失去得太多,就连命运操盘手一般的龙牧也不爱她了,她曾拥有那个冷酷男人的爱啊,虽然拥有时不知道,甚至抗议推拒,但是如果没有那个无耻之徒的出现,她相信龙牧终会回首,只要除掉那个无赖,除掉他……
“主家回礼!”丧葬司仪这一声如当头棒喝,金悦玉愕然回神,慌忙叩谢唁客,继续抹泪烧纸,听到宾客对她大哥的各种诽议也故作不闻,心里却冷笑不已,她算什么金家的孝子?那个应该跪在这儿的人也不是悲痛卧病,而是得了家业后带着小蜜欢庆度假去了,别说不知道老头死了,就是知道也恐怕没兴趣回来演孝子,换了她,她也不会跪这儿跟人一拜一谢!
新任家主不在,诸事从简,何况家业渐败,唁客也稀落,作样子般给老头设了一天灵堂,次日就一把火烧了,接过骨灰坛时,金悦玉一个冷颤,不知是从心底还是某处窜上一股寒气,令她一路惊惶四顾,却在出门时看见了站在对面枫树下的兰瑠,孤身一人在火红的枫树下站着,看向这边的目光不冷,嘴角却淡含讥讽。
金悦玉回以冷笑,正要上车,兰瑠却走了过来,身边还跟着雷啸,有些气喘的样子,递给兰瑠一包棉花糖,又小声地抱怨着什么,当然是气兰瑠不等他买零食回来就单独行动。
兰瑠塞一块棉花糖堵了雷啸的嘴,又把袋子往金悦玉面前一伸,“吃一点吧?据说甜食可以疗治伤心……”
“我很伤心吗?”金悦玉嗤笑,异常轻柔地抚了骨灰坛一下,“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何况父亲常年多病,这下倒也解脱了,我有什么好伤心?”
兰瑠嚼着棉花糖嗯嗯点头,“你不伤心就好,有人教过我,说时间残忍又多情,带走人的青春年华,也带走人的恩怨情仇,这是要人活着时尽力追求美好,淡忘不快,有些事,交给时间就好。”
“对,只是时间问题。”金悦玉凄美一笑,标准的大方仪态,甚至朝雷啸点了一下头,然后低头要进车。
“等等!”兰瑠指着对面的枫树,“跟我去那边吧,我有必须转告给你的话,不能让别人听到,所以请你的司机等一下,好吗?”
金悦玉冷笑不语,径直坐进车里,兰瑠委屈地嘟了嘴,却发现雷啸竟然把人家的司机劫持……不,应该是很友好地带下了车,揽着司机的肩坐到了一边的树下,甚至已经开始了友好交谈……
“你的司机很喜欢熊瞎子哎,趁他们交朋友的时间,你也跟我去那边谈谈,我今天是碰巧来这边做生意的,所以是临时受了嘱托,才会跑过来找你,我知道你恨我,同样的,我也不高兴看见你,所以各自忍耐一下吧,早点说完,早点散开!”
兰瑠虽如此说,笑容却无邪,金悦玉审视一番,依旧坐着不动,冷笑说:“你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吧,哪怕你要说的事见不得人,可你的保镖已经把我的人带开了,你还有什么好担心?”
“我不担心啊,我是替你着想嘛,不过你大概累了,所以就坐着听我说吧!”
兰瑠连放三块棉花糖在嘴里,快速嚼完,嘿嘿笑了说:“我得多吃点甜的才能压住怒火,我也根本不想笑,但是不装笑脸我得骂人,你很过分你知道吗?别瞪我,也不许岔我的话,看着你手里的骨灰坛,竖起耳朵听我说,那是你父亲啊,你不记生恩最少记养恩,他生前待你种种,是非掺半,你对他恐怕非多于是,现在他死了,直白点,如你所愿了吧?但他死前只求你一件事,不要火化,送他回老家土葬,你答应了的,但你现在拿的是什么?你太过分了!”
兰瑠说着又连吃三块糖,已经装不出笑脸了,连嚼边骂,“你简直丧心病狂!沦丧天良!你还自掘坟墓、自断退路!说了别瞪我,这些不是我想骂的!刚就说了是转告,说具体点你也不懂,但你可以想像一个垂暮之年的老人跪坐着哭诉他的哀怨是什么场景,那是稍有恻隐之心的人都不忍直视的场面,所以我才破例来转告你,你不该恶意违背他的遗愿,让他死灵不安,也断了你心心所念的前途,因为他还有一份没有宣读的遗嘱,那是特意留给你的,假如你遵从了他的遗愿,你会得到想要的东西,别用怀疑的眼光看我,持有这份遗嘱的律师正在等你,你回去后就能验证我没有吓唬你,好啦,转告完毕,你好自为之。”
兰瑠说完就朝雷啸那边招手,见金悦玉虽痴傻不动,眼神却惊惧、惊疑、惊愕,凑成一片茫然浑浊,陷于黑涡暗流一般,难以自拔。
好像有点可怜!兰瑠烦恼地皱皱眉,从包里拿出笔记本,撕下一页来三折两弄,叠出一个奇形怪状的纸折递给金悦玉,“拿着吧,最近这七天都最好带在身上,这个是免费的,之后还有需要的话,你得出钱了哦!这次我都亏了!”
金悦玉半信半疑收了,实在是兰瑠之前说的有些事太过玄疑,最少她答应老头土葬时没有第三者在场,除非病房里有窃听器……
“心理不要这么阴暗好吗?明明可以跟你的外在一样美好,连龙牧都说你曾有情有义,所以美好一点坏不了!”
兰瑠说完就走了,金悦玉痴想半天才回过神来,嫌恶般想撕了纸折,却中邪般留恋指尖的触觉,仿佛摸到的不是纸,而是一块暖玉,温润柔和,不止令人安心,还驱散了她从火葬场出来就感觉到的莫名阴寒,错觉吗?也许是心理作用,因为那个无赖离龙牧很近,无赖的笔记本,龙牧也会触碰到吧?
那么冷酷的人,却能给摸到过的东西留下这么温暖的感觉,也让别人接触的时候能够感受他的温柔,真美好啊!
金悦玉微红了脸,将纸折放进钱包夹层,满心都是被爱般的温暖,还有莫名的幸福,却也掺杂了更深的妒意、更浓的恨……
雷啸发车的时候听兰瑠在哼歌,显然心情不错,这使他有些郁闷,“你明知她不值得,为什么给她做护身符?”
“不要这么小气嘛,那种小玩意不算真正的护身符,效力太短浅不说,根本没倾注半点灵力进去,只是刻意染点气息在上面,短期内驱退一下作怪的鬼魂罢了,这还是兰舞师兄叫我这么做的,以前我哪有这么精明?凡事都是实打实干,结果伤神费力不说,还赚不了几个钱,后来学精了,偶尔免费给人一点小玩意,等他有大需要时就会乖乖送钱来,所以你不要小气了,送她那个当是打广告呗!”
兰瑠嘿嘿笑,雷啸依旧不爽,“我不是小气,我只是……”雷啸迟疑一阵,最终叹气,“算了,我还能跑去抢回来么?只是你以后不要滥发同情,有的人,根本不值得!”
雷啸异常情绪化,兰瑠认错般吐一下舌头,把最后一块棉花糖塞给雷啸,“吃吧,我以后不那样就行了,只是你也不要说什么滥发同情嘛,我哪知道同情是什么东西?我只是敏锐地发现了商机,因为咱们不能主动找客户,所以一旦发现有利可图,就不要放过来钱的机会嘛!”
兰瑠眉飞色舞,仿佛眼前放着一堆金子,却又象看见美食一般令他只差流口水,雷啸心想,你若真是贪财就好了,折纸时那般矛盾的样子,根本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然而那个女人值得吗?根本不值!
兰瑠知道雷啸还在生气,所以赶紧找个愉快话题,“你家小天最近都好吧?”
“嗯!”雷啸果然唇角上扬,他最高兴听到他家小天这种说法,可惜只有兰瑠会这么说,其他两个知情者不敢奢望,一个是他老板,一个是周自诚,都不是能令他随性自如的人,所以只有兰瑠能满足他在这方面的听觉享受。
“你家小天会不会做点心?”
“会,小天什么都会。”
“么你请他做来我们吃好不好?”
“好,你想吃哪种?”
“棕竹送给龙牧的那一种。”
“嗯?”雷啸愣住,稍微一想便了然,“那不是棕竹送的,是棕竹学弟的心意,因为不方便才请棕竹代送。”
“果然是行贿吗?”兰瑠咬着指头犯疑。
这是兰瑠饥饿时的习惯性动作,雷啸却不敢再给零食,只能拿口香糖哄着,因为回城最快也要四十分钟,还因为越给零食,越会增强兰瑠的饥饿感——从老板那儿得知,兰瑠只有吃鬼才算真正饱餐,所以鬼以外的东西都不是兰瑠真正的食物,吃得再多都养不胖,总是瘦弱可怜的一小个……
“喂你还在生气吗?都不答我话!”兰瑠嘟嘴。
雷啸赶紧收回抛锚的心思,“我没生气,只是觉得你想吃棕竹学弟送的那种点心,小天恐怕一时做不出来,因为那是秘制特色,就算偷学也要有时机,所以还是让棕竹学弟再送来吧,点心是他爷爷做的,一般人他不做,但是你要的话,甚至可以长期供应……”
“为什么啊?”兰瑠疑惑而惊喜。
雷啸却一派肃然,“龙先生对他们爷孙有救命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