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修文!!”马车里突然传出一声冷喝,一下子喝住了水墨儿的哭声。
颜修文心下一颤,咬咬唇推开水墨儿,“你放心,我会写信的,快回去吧,天黑慢点走,我们走啦……”
他的话随着马车的离开飘散着散着冷冷寒意的秋晨,水墨儿狠狠抹一下脸上的眼泪,绽开大大的笑容,“公子要听话哦~~~”
颜修文进了马车便安静的坐在角落,好像还没从刚刚的离别中缓过来。
邵越皱着眉看着穿着浅紫色长衫的男子,清秀的面容上忧愁尽显,异于寻常男子的长度的长发用同色锦缎半扎半散,剩下的披在腰间和胸前。
“颜修文!”邵越的干净利落的像训练士兵般唤他一声,打破了由颜修文进来后就一直沉默的马内。
邵越总是这么叫他,颜修文早就习惯了,他压下心里隐约的悸动才抬头看向声音出。
一看便愣住了。
邵越同往常一样穿着黑色紧身长袍,细窄的袖口处是玄色护腕。他坐着端庄而威严。令颜修文惊讶的是邵越身边坐着的年轻人。
这人眉目含笑,眼睛闪烁如星辰,细长的眉毛微微弯着及其魅惑人,极薄的唇正优雅的笑着,他年纪不大,却在眉目之间透着精明。
“颜大人,晨安,在下任郁冼。”
颜修文想起来了这便是那礼省部的儿子,他随行路上的长官。颜修文歉意的颔首,“任大人,失礼了”,任郁冼绽开唇边瑰丽的笑,“郁冼还不是朝中大臣,颜大人这么叫这是折煞了,不如便唤我郁冼吧。”
颜修文点点头,心中轻叹,文武双全吗,果然是英雄少年啊。
邵越坐在一旁没有出声,但他的眼睛一直盯着颜修文,皱着眉深思。
“将军,前日下人的马惊扰了将军,郁冼在此赔罪了。”任郁冼靠近邵越,离他极近,邵越的剑眉动了动,不由自主的先看向颜修文。
颜修文正一脸温和的看着二人,脸上带着邵越觉得有些傻的笑。
邵越面无表情的动唇,“邵某已经替任府管教了下人。还请任公子记住冲撞的不是我,是百姓。”
任郁冼一脸美丽的脸上带上些委屈,“是,将军。”在心里默默郁闷,刚刚还聊的甚好的,怎么那人一进来就这样了。
任郁冼打量颜修文,却发现邵越的眼睛从他一进来就没有离开过颜修文,任郁冼微微眯起狭长的眼睛,为什么?他的人查到的明明是颜修文对邵越有……
三人坐在宽大的马车里,一时无人说话,各自心事。
马车外有随行的四个侍卫和一个马夫装扮的影卫全部都是邵越的人,此时他们正严谨的巡视着四周的安危,一行人看起来就像是一外出的富贵人家。
“爷,柳镇到了,离下一个市镇还有三个时辰,爷是否要停下来休息?”侍卫中的老大齐意问。
外面早已天光大亮,小小的城镇热闹非凡。
邵越刚想说继续便看到颜修文正低着头抱着个包袱不知在想什么。他想起来那个聒噪的小仆人说的话,公子,你还没吃早食……
邵越皱着眉吩咐道,“下去吃些东西,午时不再停车。”
“是。”
颜修文听见吃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快速的眨了眨,他好饿,包袱都找不到水墨儿说的吃的东西……
任郁冼笑着用颜修文听不到轻声对邵越说,“颜大人一点都不像文采满腹朝廷臣子,倒像个傻乎乎的兄长。”
邵越撇他一眼,先行下了马车。颜修文看见邵越下去了便立刻跳下马车,步伐不稳的跟着那抹深沉刚毅的背影。
任郁冼透过被风吹起的窗帘看向外面,他嘴角带一抹意味不明笑,轻声呢喃那个人的名字,邵越……
第三十六章
越向北,天就越冷。辽在大楚的北部,入了夜,马车里冷冷的秋意直侵身体。
邵越和任郁冼倒没什么反应,他们是练武之人,自然有内力护体,就算没有,那也是身强体壮,就像在外面的四个侍卫和马夫。
颜修文拿出披风盖在身上,有点小郁闷的看着那两个丝毫没有感觉的人。
任郁冼轻笑,“颜大人很怕冷吗。”
颜修文温和的回礼,“还好的。”
任郁冼看了一眼无动于衷的邵越,“颜大人可曾去过辽?”
颜修文笑着摇了摇头。
他又看向邵越,邵越略微点头。
任郁冼笑得更开心,“那邵将军能否说说辽与大楚有什么不同之处吗?郁冼想如果可以多了解是不是有助于这次的出行。让我同颜大人好有些准备。”
颜修文也期待的看着邵越,虽然他期待的只是想听邵越说话。
邵越沉默一会,才开口,“人异,身形偏大,讲辽语和普言。”
他简单几个字就把辽的特点说出来了,任郁冼有些尴尬,“将军可不可以多说些?”虽然听说邵越为人冷漠箴言,但他没想到真是比自己想象中还惜字如金。
邵越皱着眉,不悦的望着他。
颜修文早就习惯了邵越的话少,他温和的解释,“辽因在北部,常年气候粗狂,通常长于高大的更易活下来。他们为人豪爽,常有辽人远行各国交换商品,所以辽人大多会讲两种语言。他们执政的是王年老许久,国家大权旁落。其元帅穆尔骑在辽盛名,是最有希望的继承人。”
任郁冼略略惊讶,“颜大人不是说没去过吗”
颜修文正想回答,邵越一撩袍子,“到了”
秋夜很亮,月光朦胧的照在楚国的城镇,深夜到来的人并没有惊醒熟睡的人们,只有家狗野猫侧着头一群一群的注视着外来者。
马车停在客栈的门口,一家奢华的客栈。
“客官住店?”掌柜的强打着精神用他锐利的眼睛笑问这行非富即贵的人。
“是,老板,要五间上等客房。”齐意说。
掌柜的为难的说,“抱歉客官,我们这边只剩下两间比较好的了。”
齐意扭头无声询问邵越。
颜修文上前一步问掌柜的,“那普通的呢?”
掌柜的对这个温和儒雅的年轻人很喜欢,他笑着皱起许多皱纹的脸上浮现歉意,“还有三间。”
邵越在他们的身后开口,“够了,我们住一夜,明早出发,送些吃的上来。”言罢径自上楼。
两间房,怎么分?
颜修文有点不好意思的想,他要是和邵越住一起的话……算了,晚上只会更冷。
邵越直接进了一个房间,留下他二人。任郁冼轻笑着,“颜大人不会嫌弃我吧。”
颜修文摇摇头,友好的说,“任公子请进。”
任郁冼不客气的进了房间。
颜修文睡醒的时候已经过了辰时。
他走出房间,楼下的住客已经座的满满的了,熙熙攘攘的吃着晨食。
邵越和任郁冼坐在窗边的一桌,任郁冼不知说了些什么,邵越竟然脸上浮现些赞许。
“颜大人睡得可好?今早那么吵闹都没醒呢。”
颜修文尴尬的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试图掩盖自己的羞赫,从茶杯中偷偷抬头看邵越。
邵越恰好也看向颜修文,冷寒的脸上却什么表情都看不出来。
“颜修文,快点吃!”邵越皱眉呵斥他。
“哦……”颜修文只好赶紧一口一口的往嘴里塞包子。
上路之前,齐意向掌柜的买了许多吃的。
那掌柜看颜修文对客栈恋恋不舍,就笑着送给他一小包点心,“公子看看是否喜欢,这是我家刚出的新品,昨日让公子委屈了。”
颜修文向他道谢,惊喜的看着手中的点心,追上邵越他们。
任郁冼美丽的长眸似笑非笑的说,“颜大人的人缘真是好,怪不得柴老那么喜欢你。”
提起柴老,是他让他失望了,可他不后悔。
马车里,任郁冼和颜修文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再往后走,路边能遇到客栈和村落就越来越少。
这些天,他们大多时候都留宿在路上。有了上一次出行的经验,颜修文感觉好了一些,只是天越来越冷了。
狂风呼呼的吹着,在马车外面形成巨大的声音。
“将军,下雨了!”还没到酉时,天边就被浓黑的乌云掩盖住了,噼里啪啦的雨点落在树上哗啦啦的响。
他们此时正在官道上疾奔,想要尽早找到停留的地方。
邵越掀开帘子只看了一眼,便有大风卷着雨点渗进马车。外面一片深沉的浓黑,出了风雨的声音再也没有其他的。
“你们是何人?”齐意的的声音夹杂着雨声散在风中。
“怎么了?”邵越问。
“是趁雨打劫的。”
邵越一跃直接下了马车。立刻有侍卫给他戴上斗笠。仅一会,邵越的身上已经全部湿透了。
他声音带着浓烈的危险,“滚!”用上了内力,声音虽低却仍是传入对面的人。
那些人带着大大的斗笠,身上披着蓑衣,坐在马上手中拿着看不清楚模样的兵器。
听见邵越的话,他们胯下的马儿不安的动着,邵越的棱角的脸上满是雨水,很好,他正很不爽,即是如此!顺手拔出侍卫的刀,邵越从马上一跃,直直杀入还在犹豫的劫匪。
眼看邵越的刀越来越快,颜修文看不清对方有多少人,只能看见那比夜色还深的背影在雨中洒出漂亮的圆弧和飞溅的雨珠。
“太帅了!”任郁冼说。
颜修文皱眉,这样下去,邵越就要把人都杀光了。
这个男人比自己想象中还嗜杀。
正当颜修文还在担忧的时候,一颗丝毫不畏惧大雨瓢泼,夹杂耀眼的火光直直冲向马车。
“砰!砰砰!”火光四溅之地满是星火。
“躲开!”
马车在雨中刹那间着起大火,四分五裂的散开!
邵越回势,把劫匪留给四个侍卫,直冲火场。
第三十七章
漫天的雨挡不住奇异着着的火。邵越紧握佩刀,雨点打在脸上生疼,他急切的寻找刚刚还留在马车上的两个人。
“将军……”邵越在数十米外扶起浑身泥沼的任郁冼,接着火势查看了他,除了有些狼狈没有外伤。
“颜修文呢!”他朝他大喊。
任郁冼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美丽魅惑的脸庞有着说不出的凄惨,“我带他出来了。我……”
邵越推开他站起身来,“给我留下一个活口,其余的全部杀了!”
“是!”
之于邵越而言,让别人信服的,是自己要比所有人都狠,要有他们都没有的气魄和果断。邵越从来都不认为自己善良,他知道对于敌人,只有死亡才能吓退更多的冲上来的对手,无论对待自己还是别人。
“颜修文!你想死吗!”邵越找到颜修文的时候,他正坐在地上淋着瓢泼的大雨,眼睛却在火光下闪闪发光。
“你说,这火为什么不会被雨淋灭?”他的声音很容易就被雨声掩盖,若不是邵越在他身边,几乎也听不到颜修文的喃喃。
“你……”邵越拼命控制自己想一巴掌拍上颜修文的冲动,他扔掉刀,把斗笠带在颜修文的头上。
“起来!”
颜修文眨着眼睛仰起脸,雨点颗颗滴在他清秀的脸庞,凌乱的黑发紧紧贴在鬓间,满身泥点,模样无辜极了。
邵越在心里叹口气,放轻语气“受伤了?”
颜修文摇摇头又点点头。
邵越扶住他的腰把他横抱起来,湿漉漉的衣衫黏在身上很不舒服,天边的雨势减小。
齐意拉着一个被牢牢绑住的人走过来,“将军,这个好像是他们的头。”
邵越抱着颜修文越过那人身边,“唤两个人把死了的都埋了。”入土为安,只要一死,生前所有的种种都化作尘埃,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这是邵越的习惯。
“前面可有人家?”邵越问那头头。
那汉子愤恨的红着眼睛瞪他,听见邵越问话,他恶狠狠的说,“我不会告诉你的!”
如果没有的话,那人只会无声的嘲笑他们,像这样的怒视,那应是有了。
邵越露出不屑的目光,“走吧。你们埋好了追上我们,前方是有人家的。”言罢他抱着颜修文施了轻功向远处飞去。
马夫想要去扶狼狈的任郁冼,却被他一手拍掉,“别碰我。”眼睛直直看着离去的身影。
最近前面只有一家破庙,但起码还能遮雨了。里面有一老一小乞丐,他们正惊恐的看着突然闯进来的人,两个人都抱着自己唯一的破被子和缺口的碗唯恐有人和他们抢。
邵越只是安静的走到庙中的另一边把颜修文放下。
颜修文坐在地上,曲起膝盖,抱着湿漉漉的自己仰头羡慕的看邵越用内力一点点烘干衣服。
“将军,接下来怎么办?”
邵越的眉一直紧紧的皱着,才走了十多天竟能遇到劫匪,这里离佩阳不过数十千里。出了这种事,这里的官员竟然没有上报朝廷。大楚的百姓内部治安一直是由沈楚熙管理的,对外军队由邵越掌控,所以即便邵越对这民生不了解,但也知道太平年代出这种事,绝对不是好现象。
“去调查,这里的劫匪来自何处。还有将此事传书闲王,让他先稍安勿躁。”
任郁冼进来的时候,颜修文正拿着手中捡来的玉佩放在眼前仔细的看。他坐在颜修文呢身边,侧身问他,“颜大人受伤了?”
颜修文摇摇头,尽管浑身湿透冰冷,他还是温和的回答“没有。”
任郁冼用干了的锦帕慢慢的擦拭自己的头发,“那你是骗邵将军了。”很肯定的语句。
颜修文有些疑问,“任公子,是什么意思?”他无意的握起刚刚在地上捡来的血色玉佩。
任郁冼在优雅一笑,“没事。”说完便朝邵越走去,留下颜修文湿漉漉的一个人坐在原地。
天边隐隐雨停,但外面却仍是漆黑一片,偶尔有寒冷从破旧的窗口吹进来。
邵越出去寻前面的路,侍卫被派去处理刚刚的事,一个去查邵越交待的事,马夫主动去寻他们留在马车上还有用的衣物和东西,就只剩下一个有些轻伤的侍卫守在庙中。
颜修文小心翼翼脱下外衫,只剩下还湿着的的亵衣,他刚想把马夫送来的已经弄干了的披风盖在身上,抬眼便看到了那边——小乞丐瑟瑟发抖的躲在老乞丐的怀里。
他想了想,唤那个侍卫把自己的披风送给那两个乞丐。
老乞丐有些惊恐和感激的看着从进来就蜷缩着坐在墙边的文雅男子,最后,他抱着怀中的孩子努力的弯了弯腰,朝颜修文表示谢意。
破庙中有火在熊熊燃烧着,窗外黑色的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亮起来,明日真的来的好慢啊。
颜修文靠着墙抱着自己的膝盖,以前双腿的旧疾又犯了,好像很多年都没有犯过了。
他闭上眼,尽量忽视自己身上的沾湿,迷迷糊糊又想起十七岁那年,自己为了上楚都赶考,在自家祠堂跪了两天,本就文弱的他根本就坚持不了多久,他只觉得膝盖从钝痛到麻木,又从麻木到毫无知觉,然后被人扶起的时候像是被数万根银针狠狠的扎着,痛到了脊髓。
模糊的疼痛在这一刻清晰起来,颜修文混乱的想着。
“唔”正当他迷糊的想着的时候,有力的臂膀却突然拉起了他。
颜修文睁开眼睛,天边已有了朦胧的亮意。
“颜修文!拿出来!”邵越一把抓起颜修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