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冽的思绪变得冗长起来,此时门外有人进来找白肖,“院长,V405号病房的病人有情况,您来看一下。”
V字开头的,皇甫冽知道一定是XX公司总裁之类的人物住在里面。他知道白肖的技术超群,早在麻省的时候他们既是朋友又是竞争对手。只是一场竞争没有到头,他就率先退场。
“快去,别让老家伙们等不及了。”
“等一会儿又死不了。”白肖虽然口头上这么说手上一点不马虎,拿好听诊器和记录本,一身白大褂在身上浑然而成。他就天生适合救死扶伤的。皇甫冽始终这么认为。不像自己,注定属于血雨腥风的宿命。
听到身后轻微的关门声,办公室里就只剩下了他和嘉翊两人。皇甫冽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傻,干嘛要处在这,离开吧,离开之后会不会有闲杂人等进来吵醒了他的好梦。看来,他的顾虑越来越超乎预料的多,他对他的在意也随着时间流淌生根发芽逐渐壮大,迟早会撑破包裹心房的寒冰铁臂。
本以为这场意料之中的住院可以让他有足够的时间理清楚他与林嘉翊之间的关系,弄清楚大费周章之后真正的含义,以及这几个月来自己巨细靡遗的改变。
……
记忆在宁静的空气里翻滚,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刺激着大脑皮层下绷劲的神经。记得有那么一次,那么一次他不曾对嘉翊提起过的片段,当然,他也不可能对他说起……
那时嘉翊才去T大一个月不到,欧阳负责接送工作。规定好了他每日下课就准时回别墅,一分钟都不得在外停留。一日晚回来了两个小时,皇甫冽隔着电话将那人儿尖酸刻薄的斥责了一番,结果晚上欧阳告诉他说是因为欧阳的原因才晚去学校两个小时,找到嘉翊的时候他就躲在屋檐下躲雨,缩着肩膀手里握着手机。被自己责骂从头到尾一句解释的话都没有,默默的听着,默默的流泪又干涸,默默的……就像一切都未放生过。
那日……阳光格外灼热,皇甫冽讨厌刺眼的天气早早的结束完公司的事回了别墅。其实还有另一个原因让他取消了下午的会议,就是今天下午林嘉翊没有课。
回到别墅的时候辰说嘉翊已经回来了。只是一回来就缩在图书馆里。这一段日子下来他发现,那人生活极其简单,重复着三点一线的规律生活,除了被自己硬逼着做些琐事,大部分的时间他都窝在图书室里看书,也不和其他人说话,闲言闲语在他周围绕了一圈就烟消云散。
皇甫冽莫名的满意于林嘉翊这种浅淡的生活方式,易控制好掌握跑不出他的思维模式。转过悠长走廊,扇形的雕花大门映入视线,推开门,浓郁的书卷气扑面而来,金色光线穿透薄薄的淡蓝色纱幔洒在地板上如星光流泻,窗台的软榻上总是能看到那抹羸弱的身影,此刻空荡荡的倒显得格外突兀。嗯?……他不在这里?……走了几步,在拐角的书柜前停了下来,被一道道细微颤抖的啜泣给彻底的止住了脚步。
皇甫冽背靠着书柜不再向前。听着身后角落里断断续续的抽泣,伴随着压抑过后的轻咳揪得他心一颤一颤的……痛……
怎么了……他怎么会停下了脚步……又怎么会感觉心痛……压抑着胸口不断涌出想要将那脆弱不堪的小人抱进怀里的冲动……为什么要躲在这里一个人偷偷的哭……他都还没来得及欺负他,伤害他,他就已经破碎的一塌糊涂。转身想离开,脚步向前却已然向那人靠近,不听使唤的身体顺应了心。
“你……”声音一出,皇甫冽就词穷的戛然而止。
那人听到声音缓缓抬起头,泪眼婆娑的仰望着头顶上默然出现的男人,有些惊讶在眼底浮现,就被随之而来的慌张淹没。水色的唇角开启,有滴眼泪趁机滑了进去,“对,对不起……我不知道……”
“为什么哭?”打断他的话,皇甫冽的直截了当更像是不容抗拒的命令。被他询问的人瑟缩着肩膀,笨拙的擦着眼泪,咬着牙隐忍着欲将夺眶而出的液体。
“身体不舒服?还是……”还是他对他太过分了……皇甫冽说不出口,如鲠在喉。看着嘉翊从地上站起身来,身体摇晃了两下靠着墙才站稳。放在两侧的手早已不知不觉握成了拳头。
“我,我刚看书,那结局是悲剧,所以……”
瞟了一眼地上的书,皇甫冽不动声色的回望着眼前的人,低垂着眸始终不敢直视自己。皇甫冽想说什么,嘴角挪了挪,只是吐出淡淡的句子,“以后少看这种书。”
“嗯。”
“去帮我煮咖啡。”
“好。”
皇甫冽看着嘉翊应着从自己身前走过,钻出了扇形大门,眉头聚拢,捡起地上的书,《世界金融史》,呵,傻瓜,不揭穿他就当做这是他给他特别的恩赦好了。
晚上,皇甫冽找来欧阳,听他报告这几日嘉翊在学校的状况。多少听出了些端倪,吸了口香烟,吐着烟圈,低沉的嗓音里夹杂着肃杀的寒意,“明天你到学校去,顺便认清楚是哪些人。”
“是。”
……欧阳离开书房半个小时之后,皇甫冽掐灭了烟头也出了房门,径直穿过走廊,微弱的壁灯下是自己悠长的影子,经过几间佣人房,最后停在了一扇普通的实木门前。扭动门阀,进去。
如其所料的灯光沾满眼球,蓝色被褥下隆起的身子缓缓起伏着,走到床边,隔着昏暗的光线仍然能清楚的看到残留在脸颊上未干的泪痕,可爱的眉委屈的弯着睡得不怎么安稳。皇甫冽踌躇一下,还是伸出手,食指轻抚过眼睫下一排湿润的水汽,紧接着这种双迷人的黑色眼眸缓缓的睁开,四目相对。
抢在他惊慌之前说话,“听我说,我帮你请了两天假。”
“……为什么?……”
“别墅里大扫除,你留下来帮忙。”
“……”黑溜溜的眼睛直直的望着自己,没有丝毫怀疑,“好。”
“睡吧。”
“晚安……少爷。”
晚安……最后这两个字还是未能说出口,轻轻带上门,皇甫冽眼底的银灰更加凝重。
第七十七章:会议
继续,道不清之后的两日。看似平静的表面下掩藏着波涛汹涌的暗流。吃过晚饭不久欧阳来找皇甫冽,说了几句悄悄话两人就出去了,然后peter带着十来个黑色的保镖跟着一道出了别墅。
Peter的话回荡在耳边,“社长,其实你不必亲自去,这几个小子找几个人就搞定了。”
皇甫冽冷冷的回答他,“我火大,现在就想着消气。”
本来peter还茫然皇甫冽话里的含义,觉得这次主人有点小题大做、兴师动众,结果在包厢外听到刺耳的对话之后就彻底的明白了。
——“你们说今天林嘉翊没来会不会是被包养他的人给上的下不了床啊。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我看多半是。”
“明明是个男人,却长着张比女人还漂亮的脸,一幅病怏怏的样子,天生就是被CAO的命。”
“怎么,你也想……”
“谁他妈疯了不想,那么个尤物泪眼汪汪含情脉脉的在你身下呻吟发情,老子是那男人就从早x到晚,让他一个月下不了床。”
“哈哈哈哈哈……”
诡异的笑声在皇甫冽破门而入的巨大声响中戛然而止。没等那几人反应,peter就招呼身旁的几个保镖将几人架了起来拖出包厢,直接带到店外一条小巷里。
月黑风高,就像每一个杀人现场周遭弥漫着浓郁的杀气。
一刻钟不到,几个人就趴在地上不得动弹,皇甫冽从头到尾没动过手。摊在地上狼狈不堪的人鼻青脸肿已经看不清模样,连连求饶,“对不起,对不起,放了我们吧,皇甫社长,都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我们再也不敢再也不敢了。”
皇甫冽斜眼俯视着匍匐在脚边的人,寒气逼人,嘴角牵出一朵诡异的笑容,清冷俊朗,邪气妖娆。
“原谅你们什么?”
……
皇甫冽眼底腾起赤裸裸的杀意,几个人颤颤巍巍的连连往后缩,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求饶声在小巷飘荡鬼哭狼嚎般恐怖,“求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放了我们吧。真的不敢了,不敢了……”
“你们不问问林嘉翊到底是我什么人吗?不是一直很想知道他的背景吗?看看包养他的男人到底是谁?不好奇吗?”
“不不……不,我们错了,我们错了……”早知道林嘉翊背后是这个男人,打死他们也不会触这个霉头。此刻后悔,来得及吗?
皇甫冽弯腰俯身,笑意更甚,眼里的灰色凛冽如刀锋直逼人心,“怎么办好呢?我还没有消气,一想到那张漂亮的小脸淌满泪水,就忍不住想要……杀人。”
最后两个字脱口而出之后,有液体在地上蔓延开来,皇甫冽厌恶的退了几步,呵,一帮废品,竟吓的尿了裤子。笑意消散在不屑之中,杀意也随之退了许多。瞟着地上的几个人,嘴角开启,“以后我不想在T大看到你们几个,也不希望林嘉翊再听到有关你们的事情,要不你们自行退学,要不我帮你们也行。”
“我们知道怎么做,知道怎么做。放心吧,我们不会出现在林嘉翊面前。保证一辈子不出现。”
“以后想要报仇的话,就直接来找我皇甫冽,再敢惊扰林嘉翊,我就连同你们背后的家族产业一并连根拔掉。听懂了吗?”
“是是是,听懂了听懂了。”
皇甫冽没多停留,速速的离开这个充满了湿气恶臭的小巷,回到宾利上,理了理皱着的西服,恢复了以往的平静。Peter在前排看着男人,仿佛还心有余悸,刚才那一秒他差点以为皇甫冽要杀了那几个人。突然戛然而止的原因,不可能只是那些恶心的液体吧。
“社长……”打算直接问他,就被男人打断了。
“快点开车,趁我还没改变主意的时候。”
“是!”
……
……那一次,没有人再提起过,peter、欧阳、以及参与的所有人都默契的将这件事咽在肚子烂掉,等到嘉翊几天后去学校的时候就听见旁人说几个学生退学了,至于原因没有人知道。
……至于原因,皇甫冽自己也不清楚。那一天他说过一句话是真心的……只要想到那张脸庞淌满了难过的泪水,他就想要杀人的冲动……他只是来不及想明白,日子就一天一天的过着。
……
“叮叮~~~~咚咚~~~~~~叮叮~~~~~~~~~”悠扬的铃声中断了皇甫冽的思绪,突兀的响彻房间。皇甫冽有些惊慌,第一反应看座机,不是,自己的手机?不在这里,“叮叮~~~~~~”声音还在继续,该死!到底是谁的手机在响?……顺着声音寻找,最后目光落在了熟睡的人身上,声音是从他身上发出来,这时,被声音惊扰了好梦的人有了转醒的趋势,秀眉扭曲,疲惫还未褪去,闭着眼睛懒懒的摸索着裤包里还在作响的手机,正准备拿到耳旁就被一只大手截了过去,掌心一空,那人声音就响起,“喂!”明显的怒气脱口而出,床上的人缓缓的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里是一个高挑的身影,挡住了身后的阳光。
第七十八章:辛苦你了
……
“是我,皇甫冽。有什么事吗?”
……
皇甫冽……是皇甫冽……哎?!皇甫冽?!……他在和谁通话?是自己的手机?坐起身来,头晕乎乎的,伸手拉了拉近在咫尺的衣角,如愿的看到那人转头看着自己……果然是他,朝朝暮暮想见的人……
“我的电话吗?”
不理他,皇甫冽继续对着电话那头说着,“亏你还同意,这种事情怎么不告诉我?!”质问的口气一出,嘉翊以为这是皇甫冽在生气。
“让我来接吧。”
索性起身,皇甫冽站在病床几米远的地方,余光却一刻都未从那人儿身上移开。
“什么!蓝轩竟然也同意了!!?你们是想背着我反了是不是?!!!”
感觉皇甫冽的语气不对,不管电话那头是谁,他都不希望任何人因为他而受到指责,他知道他不能像皇甫冽那样果断,做事尽善尽美,可是他会努力的,他只是想守护那些拼命保护他的人。
嘉翊艰难的移动着身体下床走向皇甫冽,站起身来才感觉之前头重脚轻愈发严重,血液还未畅通,视线摇晃,就像是带上了深度近视眼镜一般。摸索着支撑物,柜子,墙壁,一步一步走向那人,“少爷,少爷……”
前面有张小圆桌,要绕过去,扶着墙壁的手移开,失去支撑点的嘉翊揉揉眼睛,希望能终止眼前的摇晃,脚一踏出就正好撞在了桌子上,身体惯性的往前躬,双手条件反射的寻找着可以扶持的东西好让他可以保持平衡,结果手一空,胳膊撞在桌子边上整个儿身体直接摔在了地上,伴随同时落地的还有被掀翻的小圆桌,以及上边零零碎碎的几只笔……
一系列噼里啪啦的的声音响起,又戛然而止,然后再被腾空而起的呵斥打破,“你是猪啊!走个路都会跌倒!”
皇甫冽来不及挂上电话,就已经跨步来到嘉翊面前,这一地的狼藉就是在他眼前发生的,每一个动作,都像是慢镜头真真切切的收在眼底。用着仅有的左手将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儿捞起来,软趴趴的靠在他怀里任其摆弄,“有没有哪里痛?”
摇头,两只黑溜溜的眼睛怔怔的睁着,失神的让皇甫冽莫名的心急。捏捏他的手臂,胳膊,肩膀,膝盖,脚腕,见他都没有反应,最后手指落在了额角的纱布,轻轻一按那人就惊的身体都颤栗起来,“嘶~”
还好,还好他还知道喊痛。还好还没有对疼痛习惯。
“笨蛋,苦头还没吃够吗?这么多年了,老毛病怎么一直没改。”
被告知是先天的低血糖的时候,皇甫冽告诉他以后起床的时候可能会常常看不清楚东西,不要慌张,也不要害怕,因为世界也在苏醒,所以需要给他更多的时间,也给自己更多的时间。慢慢的,直到看清这个世界。……在这快马加鞭的三年,他不能在等待中过活,他要跑在时间前头,所以时常看不清时间就开始动身,常常摔倒,然后又爬起来再继续。
“……对不起……”
“你该说对不起的对象不是我,是这桌子。你看都成什么样了。”桌子翻成这样,他又岂能安然无恙。
是啊,他是笨的可以,不仅笨还很傻,自己痛就够了还要连累别人的桌子一起受罪。难怪皇甫冽会生气。刚才的疼痛已经让嘉翊清醒了不少,视线也渐渐清晰,皇甫冽打着石膏的右手在眼前晃着,明明他才是病人,却弄得他要来照顾自己。之前还惹他生气。……
“现在看得清了吗?”
“嗯。”
“给你的巧克力呢?”不放心,对他,皇甫冽有太多的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