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
“一年前我还住在这里……”嘉翊看着眼前久违的斑驳墙壁，怀念的感觉油然而生。以至于错过了欧阳眼里的诧异。“这里是全市房租最便宜的地方，整整三年，我都住在这里。”
欧阳顺着嘉翊的目光看着眼前小路尽头几栋破旧不堪甚至感觉随时都可能崩塌的老房子，感觉有些词穷，又有些不具名的惆怅……或许是他的声音太过轻扬，或许是天气太多阴沉，让空气都开始变得文艺起来。
“欧阳，前面车子开不进去，你在这里等我就好了。我想上去看看。”
“可是……”
“放心吧，欧阳，这里我很熟，不会走丢的。”
眼前的人笑的像个精灵，欧阳觉得世界上有两样东西最可怕，一是嘉翊的笑容，一是嘉翊的眼泪。因为都亲眼证实过，所以知道杀伤力很强。就像现在，他几乎对这笑容无力抵抗，只能缴械投降，连反驳都会成为一种罪过。无奈的只好顺从，“好，我在这里等你。”
“嗯。”
欧阳目测了一下四周，只有一条小路可进出，是一个死胡同，他一眼就能看到嘉翊。把车停在视线开阔的地方，目送着那薄影逐渐消失在地平线。
做梦也没有想过以为会住一辈子的地方，突然就变成了过往。
墙壁上赫然几个鲜红的“拆”字印入嘉翊眼帘……不过一年时间，沧海桑田，以这种方式再次回到这里大概也是最后一次了。
踏进老式的楼门，阴暗的过道，墙壁布满了蜘蛛网，这里仍旧没有改变，以前厌倦的地方终有一天也变成了怀念时嘴角的上扬。悠长的走廊只有一点微弱的光线穿透玻璃窗洒在水泥地面上。这个时候人们都各自上班，空荡荡的没几个人气，一扇门打开里面走出的老奶奶提着篮子准备去买菜，看到嘉翊时，推了推老花眼镜，乔了老半天，问他，“年轻人，你是来租房子的吗？”
“您不认得我了吗？”嘉翊可是记得很清楚，这位老奶奶似乎总是一个人提着篮子去买菜。“我是住在尽头那间房子里的。以前常常遇见您的。”
老奶奶仔细打量着嘉翊，眼神不好硬是靠近了才看得清楚。似雪的肌肤漆黑的眼睛，很是招人眼球。难怪她一时没认出他来，今天他穿得厚实的，头发长长了柔顺的搭在脖颈，还以为是个女孩。
“我记得，记得，以前总是碰到你，一直忘了问你名字。”
“我叫……您叫我嘉翊好了。”
嘉翊很高兴这里还有人认得自己，证明自己曾经在这里停留过难忘的岁月。
“跟你一起住的小哥呢？”
她说的一定是冉浩。三年里的宿友，或许也是唯一的朋友。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在SD见到他爸爸之后给了自己的联系方式也不见他打来电话，难道真的要等到开连锁店的时候才肯来见他？嘉翊想着不觉有些遗憾。
“他回老家，当了理发店老伴。”
“那很能干的。”
“呵呵，是。他一直很能干。”
老奶奶丝毫没有察觉到嘉翊的身份，关心的问他，“你今天是回来看房子的？我告诉你，别在这里租，这一片迟早是要拆的，之前来了好多人开看房子，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主意。”
嘉翊看着不远处靠窗的那间紧闭的房门，目光再次落在老奶奶身上，“这样也好，奶奶就可以住上新房子了，不是吗？”
老奶奶叹了口气，“那要不知道等多久了。现在听人说，政府想收回这个土地，但是似乎又有开发商介入，不知道最后会怎么处理。”
嘉翊思索着两者之前的利弊，不管最后执行权在哪一方，拆迁的结果都是注定的。既然已是注定，如果是修商品房，那老奶奶就可以原地返迁。如果是修写字楼或者其他，也会给与相等的赔偿，拿不到一大笔钱也可以得到一套房。这就是现在的房地产政策。安慰着老奶奶，“奶奶，相信我，不管哪一方，您都会住上新房子的。”
“真的？”
“真的。”
认真的点点头。只是这样一来……他就没有再回来的理由。最后和老奶奶道别，没再朝里走就转身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保重了，曾经的林嘉翊。
第一百三十九章：剥落的纽扣
昏暗的走廊视线不好，有些轻微夜盲症的嘉翊低着头专注着脚下的楼梯，没注意到几个西装笔挺的人拿着测量器正迎面而来。
“让让！”似乎有人在叫他，嘉翊抬起头首先看到的是画架似的一个东西，三个西装笔挺神色凶横的男人挤在狭窄的过道里，显然有些吃力。难道他们就是老奶奶口中所说的来看房子的人？光看穿着也很难看出是政府的还是公司的。
侧了一下身，背贴着墙壁让他们先过去，就在擦身而过的时候仪器上的螺丝钉勾住了胸前的纽扣，一拉，就听见纽扣落地的声音，弹下楼梯。嘉翊本能的去捡纽扣，眼看着快接近了就被一人捷足先登。
起身准备向他要回纽扣，就听到对方先开口，“我们真是有缘，这里都能遇见你。”
嘉翊觉得顿时晴天霹雳，犹如遇到洪水猛兽，还未看清对方就已经先做出了本能的反应，往后退了几步与他拉开距离。
……
没错，此人正是宫泯。
看出嘉翊的害怕，宫泯竟然也没再靠近，看着嘉翊松开的外套，嘴角微微开启，再没有戏谑的笑意，“最近……好吗？”宴会之后，宫严就勒令他不准再靠近林嘉翊，没想到在这种地方见到他，老天是眷顾他呢，还是戏弄他。若不是老头子硬要他去接近皇甫冽，他怕是一辈子都不愿意出现在他面前。
嘉翊始终不敢看对方的脸，目光落在某处，黑暗的记忆席卷着浑身上下每一个脆弱的细胞，“嗯。”
“不好意思，弄坏了你的衣服。”
把纽扣递给他。嘉翊伸出的手颤抖着接过纽扣，立刻缩回胸前，“没，没关系。”
“我买一件赔给你。”
“不，不用，谢谢，我走了。”
赶快走！……赶快离开这里！……这是嘉翊此刻唯一的念头。连基本礼貌都忘了，仓皇逃离这个令他窒息的空间，转身又直直的撞进另一个人怀里。真是祸不单行。
“对不起对不起。”嘉翊赶紧从那人怀里移开，连连道歉。
“嘉翊？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声音？……嘉翊惊讶的抬起头，熟悉的脸孔出现在视线里……深邃的黑眸总是似有似无的透露着熟悉……
“晴川？”
晴川的出现对于嘉翊来说无疑是救命草，紧绷的身体总算放松了许多。
晴川看了一眼嘉翊身后始终沉默的宫泯，先不管自己满头疑惑，领着嘉翊先离开再说。握在他肩头的手始终没有放开，轻抚着，语气温柔了许多，“没事了，那家伙不敢怎么样。”
“嗯。”
“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想过来看看以前住的地方。”
“以前你住这儿？”晴川瞪着眼睛一脸的费解。就像皇甫冽第一次见到这房子时的模样一样。嘉翊点点头，不置可否。
晴川很快收敛了情绪，恢复了平淡，看着身旁的人，幽幽的开口，“怀念吗？”
“嗯，毕竟是住了三年的地方。有很多记忆都在这里。”虽然大部分都是充满潮湿晦涩的，伴随着他粗糙的成长过程，深深的烙在他的身体里。晴川很想继续问下去，被迎面而来的欧阳打断了，“晴经理？你也在这里？”
“公事。”晴川一边说着一边放开手，掌心立刻灌满了风。“嘉翊我交给你了。”
“是。”
晴川拉了拉嘉翊松散的大衣领口，最后揉揉那头栗发，冲他笑笑，“以后出门至少要把欧阳带在身边，坏人可多了是。”
“嗯，知道了。谢谢你，晴川。”
“跟我还客气什么。”
欧阳不明白晴川口中的坏人是指什么，不过他非常赞成前半句。停不了车就强行停，反正就是不能让嘉翊一个人，提心吊胆的最后还是自己。
嘉翊最后还是也没有告诉欧阳遇见宫泯的事，不想让他担心，手中的纽扣冰凉的就像掌心的温度一样冰冷。
另一头——狭窄破旧的走廊里，勘测仪器就占去了大半的位置。晴川靠在唯一的窗子前抽着烟。宫泯走了过来，靠在窗子的另一边也点燃了一支烟，先打破沉默，“你们之间关系不错。”
“我有说过我们关系不好吗？”
宫泯望着窗外一处眼神游离，嘴里自言自语的呢喃着，“……以前，我们关系也很好……”
晴川不屑的冷笑着，灭了烟，漆黑的眼里沉着冰，“别在我面前提以前，那样只会让我更加鄙视你。”
“……”
宫泯没有反驳晴川，默默的望着窗外出神……以前那个记忆，比远方的风更远……
结果嘉翊回到别墅的时候皇甫冽竟然已经在客厅里看电视。欣喜爬上双颊，兴高采烈的小跑向他，“哥，你回来了！”皇甫冽往旁边挪了挪自觉的让出身旁的位置，见到那张清澈笑脸才算是卸下了重重外壳。哪怕白日里机关算尽八面玲珑，在他面前，皇甫冽才是真实的皇甫冽。
……只是，那衣服怪怪的，怎么回事……丝毫没有察觉自己渐渐紧锁的眉头，询问他，“衣服怎么了？”
皇甫冽这个跳跃性的问题使嘉翊吃了一惊，小跑变成了慢步，尤其是在看到那人眉头深锁之后，笑容都变得僵硬起来。回答他，严重的底气不足，“就……不小心挂落了扣子。”
“什么挂的？”看似平淡的疑问都像是严厉的质问。嘉翊轻声回答，“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掉了。……”
“什么衣服，质量这么差。”
“不知道。”
“谁买的？”
“你……”随口一出嘉翊就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抬眸，忐忑的看了看皇甫冽，果然脸色更难看，一副快要生气的样子。赶紧解释起来，“我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不是要说这个衣服质量不好……”结果就是越解释越混乱，乱七八糟逻辑杂乱完全是越描越黑。憋的双颊绯红，连脖子都透着粉。“你别生气，都是我自己不小心，一会儿缝一下就好了。”
皇甫冽一字一句的开口，虽然极力克制还是难免语气里的强硬，“你哪只眼睛看出我生气？”
“……”两只……嘉翊想说，抿紧唇角沉默。
看着沉默的人，皇甫冽觉得自己真该好好学学表情管理，好好一张明媚笑脸硬是被自己逼的战战兢兢可怜兮兮。起身走到他面前，轻挑起他的下巴让他正视自己，眉头渐渐舒缓，余下了千丝万缕的疼惜，“这么久了，连我生气还是担心都分不清楚。”
担心？……他是在担心他，而不是在生他的气？
“不是生气？”
“要生气，也是生我自己的气。给你买个质量那么差的衣服，一颗纽扣还好，万一刮伤了你怎么办？”
嘉翊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前一秒还沉浸在忐忑之中，下一秒就泡在浓浓的幸福里。再次展露笑颜，弯着明晃晃的眼睛看着皇甫冽，“我没事。”
“没事就好，走，去把衣服换了。”说着就牵着嘉翊的手往楼上卧房走去，留下一屋子的佣人窃窃私语，嘉翊换衣服，少爷跟着去干什么……
晚上皇甫冽在书房里看着文件。嘉翊盘腿坐在不远的沙发上思考着皇甫冽交给他的‘作业’。房间里温度适中，穿着单件衬衣也不会觉得冷可是偏偏皇甫冽硬要他再套了一件羊绒外套。手暖暖的，心也暖暖的。
皇甫冽时不时的瞟着沙发上安静的人，好奇他是不是瓷娃娃，不说话也不出声，盯着文件手中的笔唰唰的写着。喝了一口他特质的咖啡，嘴角挂着一抹浅勾率先打破沉默，“听欧阳说，你今天回以前住的地方去了？”
没想到他会突然开口，嘉翊懵了一下，随即点点头。
“嗯。”
“为什么？”
问他的时候，皇甫冽自己也说不上来是讨厌还是什么，听到嘉翊回以前住的地方就觉得胸口堵塞闷的像迟迟不下雨的天。装作不在意，只是不想在他面前暴露自己的占有欲。静静听他说，不打扰就是他的温柔，“……就突然想回去看看，毕竟我在那里生活了三年……但是，那里好像要拆迁了，我听隔壁老奶奶说好像是要拆迁了，但是像是政府和企业也在介入，还不知道最后的结果。”
“你不希望拆掉？”
第一百四十章：日渐蹊跷……
“你不希望拆带吗？”
……
嘉翊犹豫了半响，笑了笑，“出于私心，我是不太希望拆掉那栋老房子。但是我知道，现在的拆迁对于房子里的人们来说是最好的选择。老奶奶也可以住上新房子……呵呵，这样看来，房子拆了就成了一件好事。”
皇甫冽静静的注视着灯光下沁人心扉的浅笑，眼睫闪动着流光溢彩，嘴角上扬的弧度恰到好处，看着这样的笑容，就会让人腾升私欲，想要自私的将这笑容装进玻璃杯里放在只有自己看得到的地方。
“哥……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
“天堂准备和政府合作在双楠那一带修房子吗？”
……嘉翊话音刚落，皇甫冽错看了一行字，放下手中的文件，扶了扶眼镜，不动声色的缓缓开口，不否认也不承认，“还不太确定。”
“其实……我今天遇到了晴川……”还有那个人……嘉翊不想提起。“我就在想，是不是天堂在和政府合作开发房地产。”
“如果是呢？你有什么想法吗”
“老奶奶说之前政府的人来谈了几次，好像和公司这边争这块地的使用权。”
“政府的人……”皇甫冽似乎从嘉翊的话里听出什么，一手拖着腮若有所思的婆娑着咖啡杯沿。
嘉翊没察觉到皇甫冽的心思，自顾自的说着，“我在想，如果是天堂争取到拆迁权，会不会就会比政府给的福利高……”
“你是想让我亏本修房子。”
“哎？”嘉翊倒是没想那么多，眨巴眨巴眼睛，怔怔的望着皇甫冽，“会亏本？”
“废话，你想想……天堂和政府抢使用权等同于和国家抢土地，国家靠的是央行，天堂说穿了可是我掏腰包，顶多再加上几个银行赞助，也还是国家的钱。如果政府原本就打算收回这块地，出了高价让天堂买，结果我买到手就突然强制收回，这其中风险加亏损，你自己算算，小笨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