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一抖,孟贱人又将华熙扔回了水里,踉跄着后退了两步,说:“完了,真死了。”
“我要报警!”徐人妖掏出了偷来的手机,匆忙间拨打了110,还不等接通,却被孟贱人一把夺过了,摔在了地上,说:“人是我杀的没错,但你们也是帮凶,出了事,你们以为能脱得了干系!”
“放你妈的屁!”平白惹了一身骚,徐人妖当即就怒了,“我们只想着给他点教训而已,可没想着把人弄死,是你他妈下了死手,把人憋死的。操你大爷的,平时得了好处从不想着哥几个,出了事就想着推给我们,做你的梦,老子这就去报警,你等着。”
孟贱人冷笑了一声,“报警?让警察抓我?谁能证明咱们不是一伙的?许仁耀,你他妈搞明白了,是你们三个先把华熙摁在水里的,我不过是后面补了一下而已,谁能证明他是死在你们手里,还是死在我手里?”
“你——”
“你什么你,想着没事,都给我都把嘴闭紧了,来时的路上我也看了,别说没有监控,就连个人影都没有。这里更不用说了,几栋老楼,总共住了那么几户人,还都出门了,今儿大家都当没来过,什么也没发生过,这事过了就过了。不然,大家一起坐牢,谁也跑不掉。”
众人犹豫着,抬头往楼上看去。要说这里住的多半是老人,虽说算不上是留守,但因为腿脚不好又没钱挪地儿,就留在这风雨飘零几次拆迁都没挨上号的筒子楼里,一住就是几十年。今天,为数不多的几个中年人出去赚钱了,剩下的一些老人因为腿脚不好,又逢了外面日头大,也就安心待在屋里,或者睡个大觉,或者整个针线活,倒真没人往楼下看一眼的,于是,这场命案发生惊心动魄,结束的却悄无声息。
四人合计之后,扔下华熙的“尸体”,跑了!
那一日,水缸里成片的红莲,盛开的如同灼烧的火焰,凄美、妖异、动人心弦,大约是受到了某种召唤,华熙眉间那一点殷红的花苞,蓦地绽放,开出了世间无双的颜色,惊艳了水中的锦鲤,也黯淡了周遭的一切。
那是一朵鲜艳如血的红莲,仿佛是来自八寒地狱的业火,把周围一切都烧红了。
身死,而灵魂不灭。
多年来安稳平静的小区里蓦地出了人命,事情立马就传开了。
华夏早就等急了,四处寻找华熙时,猛地听到了这个消息,整个人都懵了。
要只是听说附近发生了命案,华夏倒也不会上心,可听人说淹死的少年长得跟妖似的,心里就不免咯噔了。
要说长得妖,谁能赶上华熙。华夏赶紧循着众人所说的方向,一路兜兜转转,找了过去。
此刻,华熙已经被人从水里捞了出来,平放在地上,跟晾鱼干似的,接受着太阳的暴晒。
附近引来一群围观者,里三层外三层的,让昔日“与世隔绝”的小区,瞬间就沸腾起来。
最先发现华熙的人是个头发花白的老爷爷,因为上了年岁,出事了只知道拨打110报了警,其余的,也就帮不上忙了。至于后来赶到的人,为了不破坏罪犯现场,也自觉隔了一段距离,远远看向了那面色苍白,却美若妖异的少年。
华夏早警察几步赶到了这里,走近之后,虽然还没见着受害人的脸,心里却有了不好的预感,深吸了几口气,扒开了面前的人群,说:“麻烦大家让一让。”
众人自觉让了让,容华夏走到了前面。只见他一看到地上的少年,瞬间就变了脸色,跌跌撞撞扑了过去,摇了摇华熙的身子,说:“华熙,你怎么了,啊?华熙,你睁开眼,华熙……”
地上的少年肤色惨白,因为泡得久了,嘴唇都失去了平日艳丽的颜色,变得苍白,整个人像是软泥一样,随人怎么晃动,都没有做出一丝的回应。
“华熙。”华夏颤抖着嘴唇,伸出手,搭在了华熙的脖子上,想着试到哪怕一丝的脉搏也好,可惜,入手的是一片湿漉漉的水汽,却没有一丁点的人气。
“不会的,不会的。”华夏失魂落魄的收回了手,解开了华熙的衣领,双手垂直向下,用力为他做起了心外按压,嘴上说着:“华熙,醒过来,爸爸在这,华熙……”
周围的人见华夏这个样子,有些不忍,劝说道:“这孩子断气很久了,你再怎么努力也没用的,还是节哀吧,等警察来了——”
“他不会死!”华夏打断了他们,“我是医生,我不会让他死。”说着,捏住了华熙的鼻子,深吸了一口气,嘴对嘴的为他注了下去,然后放开手,继续为他按压胸部。
如此反复许多次都没有奏效,华夏终于崩溃了,一边做着无用的努力,一边说着:“快醒醒啊,华熙,你不能死,不能扔下爸爸。”
周围的人开始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多半觉得这男人如此年轻就有了这么大的儿子,现在儿子还死了,真是造孽啊。
众人有心要劝他两句,又觉得人家经受了丧子之痛,这会子肯定是痛不欲生,说什么也是枉然,还不如放他哭上一场,也许心里能好受些。
可偏偏,华夏他没有哭,即使面如死灰,心如死水,也没有掉下一滴泪,只是伸手将华熙揽进了怀里,喃喃道:“喂,是谁说,等我走不动了,就背着我的,是谁说,等我牙掉落光了,就天天煮粥给我喝的,是谁说,等我脑子不记事了,就反复给我讲以前发生的故事,是谁说,会陪我一辈子的……”
都是骗人的,小时候,妈妈也说会陪自己一辈子,结果说去世就去世了,后来,华熙也说会陪着自己……
从来没这么无助过,以前,他还是个孩子,没办法挽留妈妈的生命,现在,他是岛城有名的医生,却还是救不回他儿子的命。
明明他就在自己的怀里。
地上,零零散散的是一些做冰淇淋的原材料,包装已经被人踩碎了,炼乳和玉米粉撒了一地。
华夏捡起了一盒冰淇淋粉,突然绝望地笑了起来,直到笑得失了声,才喃喃道:“我要是不说喜欢吃冰淇淋,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发生了。你总是这个样子,总是偷偷摸摸的讨我欢心。已经够了,我什么都不需要了,我只要你活着……”
怀里的少年睫毛抖动了几下,猛地呼出了一口气。动作虽然轻微,却还是落在了华夏的眼里。
华夏不敢置信地看向了他,伸手试了试他的鼻息,很微弱,却是真实存在的,瞬间的狂喜之后,轻轻晃了晃他的身子,问:“华熙,你活着,是不是?”
周围的人只当华夏疯了,却瞧着华夏又伸出了手,贴在了华熙的胸前,试到了心跳之后,原本干涩的眼睛瞬间就湿润了。
不是幻觉,是真的,他还活着。或者该说是,突然活过来了。
伸手捧住他的脸,华夏刚想着唤他几声,却觉得手下的皮肤有些奇怪,一鼓一鼓的,竟像是在喘气。华夏掰过他的脸,看向了他的腮帮子。
只见那原本光滑的皮肤上,豁然多了一片像是鱼鳃的东西,一开一合间,代替了嘴巴用来呼吸空气。
华夏只一愣,赶紧避开了众人的视线,为华熙遮住了脸。
他知道华熙能听懂鱼儿说话,也知道华熙生来就会游泳,他只当这是一种特别的天赋,可他从来没想到,这孩子竟然逆天的,长出了鳃盖来!
所以说,当初到底是捡了个什么怪物?
第30章
那鳃盖出现的快,消失的也快,华夏眼睁睁看着,当华熙嘴巴恢复了正常的换气之后,两颊上的鳃盖便不再动弹,紧紧吸附着皮肤慢慢褪去,直到消失了不见。
这情形,就好像是华熙只有在水下面临窒息时,身体会本能展开的自救行为,作为附属器官,不被需要的时候就自动隐匿。
若不是亲眼所见,华夏一定会觉得这根本就是扯淡。
各项器官正常运作之后,华熙悠悠醒了过来,迷迷糊糊看了华夏一眼,突然坐了起来,手忙脚乱给华夏擦去了眼角的湿润,问:“爸爸,你怎么哭了?”
“没事。”华夏伸出了手,将华熙再一次揽进了怀里,双臂因为收得太紧,硌得华熙生疼。
“爸?”华熙试着唤了他一声。坦白说,这样主动地拥抱,让他有点受宠若惊。即使痛得疵牙咧嘴,也生生忍住了。
扫视了一眼周围表情各异,见鬼一般纷纷后退的群众,华熙脑子飞速运转了一下,想起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他明明是被孟贱人按在了水里,然后,好像是窒息了。
再然后……是被赶来的爸爸救醒的?
话说,他是怎么把自己救醒的?嘴对嘴的人工呼吸?
靠,刚才光顾着晕了,居然一点都没感觉到啊,真是亏大了!
要不,再来一把?
“爸,我有点晕,还有点喘不上气来。”华熙捂着胸口,立马进入了状态,演技妥妥的。
华夏一惊,刚要问他怎么了,却听着外头传来了一阵警鸣声,看来是接到报案的警察赶到了。
几个警察下了车,匆匆扒开了正在围观的群众,瞧着华夏正怀抱着华熙,两人都活蹦乱跳的,便有些奇怪,“我们接到报案,说出了人命,受害人的尸体呢?”
“喏。”旁边的人指了指华熙,“就他,刚刚明明死了,脸色煞白煞白的,心脏都不跳了,可后来不知那位小哥对他做了什么,突然一口气又上来了,活了。”
经人一番口述,警察们觉得这事还挺邪乎,既然是一起杀人未遂案,就必须提起重视,便将这对父子带回了警局,问明了事情发生的具体经过,然后对孟贱人等人实施了逮捕。
涉案的四名少年,虽然都是未成年,但毕竟犯了故意杀人未遂,抢劫,偷盗等案子,即使能够从轻判决,也因为情节恶劣,足够他们在里面待一阵子了。
只是想想,华夏都感到全身舒爽。
被警察一路送回了家里,华夏还有些惊魂未定,眼睛一直盯着华熙,看他进出卧室,换了睡衣,又进了浴室,冲了澡,然后甩着毛巾,坐沙发上擦起了头发。
其间,眼神一直都没有从他身上离开过。
华熙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干笑了两声,“爸爸?”
“嗯?”
“不是,我脸上又没长花,你怎么这样看我?”
“长了。”华夏淡定回答。
“啊?”
“在这里。”华夏指了指自己眉心的位置,问:“刚才洗澡,你没有照镜子吗?”
“随便冲了冲就出来了,怎么了?”华熙说着,捞起了华夏的手机,打开了前摄像头看了一眼,整个人都暴躁了。
“这什么玩意儿?”华熙使劲搓了搓额头,没能把上面的莲花去掉,便冲进了洗手间,在脸上打了好几遍泡沫,愣是没把那图案搓掉,顿时苦逼了,问:“爸,这什么啊?”
“你自己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华夏笑弯了眉眼,“也许,是你成长的标志吧。”
“成长的标志?”华熙简直无语了,人家到了这个年纪,标志就是长胡子,长腿毛,长腋毛,长阴毛,怎么换成了他,就是脸上就开出一朵花来?!
“完蛋了。”华熙又使劲搓了搓脸,说:“原本长个花骨朵,就够风骚了,如今头上顶着一朵花,要是被齐乐和小胖看去,准得笑死了。”
华夏攥住了他的手,说:“别告诉他们,就说是你纹上去的。”
“纹上去的?我一男生,得多浪,才会在头上纹朵花啊?”
“华熙,就像你从前答应我的,不会把你听得懂鱼儿说话的事讲出去,现在,我也要你答应我,不会把这个印记的事情说出去,永远都不会。”
华熙一怔,“为什么?”
“作为男人,你可以在事业上就成一番不平凡,但就生而为人来说,我希望你能平凡一点。”
不管你究竟是什么出身,都希望你做平凡的人,过平凡的一生。
当时的华熙还不太理解华夏的意思,不过随着年龄的慢慢增长,倒是慢慢明白了他的用心。
晃眼间,两年过去。
父子两人在惦记与被惦记之中,竟然相安无事的度过了这两年,也算是个奇迹。一个身陷狼窝里,而毫不自知,一个磨爪霍霍,死命强忍。
华熙艰难地,维持着表面上的父子关系。
这一天,华熙结束了中考,懒洋洋走出校门时,只见华夏正站在杨树下,冲他微笑着。
俊美的男人,清浅却温暖的笑容,华熙曾一度觉得,这就是他想要的一切。
甩了甩略长的头发,华熙扔下小胖和齐乐,小跑着行至了华夏的面前,问:“爸爸,你怎么来了?”
华夏看着他,这小子两年的时间里,个头蹿得老高,因为经常跑步锻炼,身板也越发的结识了。微笑时,脸上的稚气也少了,慢慢有了男性的魅力,虽然满身的妖气不减,但是被男性的气息稍稍掩盖过,剩下的只有英气逼人了。
这熊孩子,还是长大了。
当爹的,略微有些伤感啊。
接过了华熙的书包,华夏说:“这两天太忙,没空陪你上考场,心想着,起码要接你回家。”
“出来受罪吗,日头这么大。”华熙说着,自觉站到了华夏的身侧,凭借高大的身形,为他挡住了一方阳光,然后挥手拦了辆车,冲身后的齐乐和小胖摆摆手,问:“一起?”
“不用,我们坐车。”齐乐说着,扯住了想着跟上去的汪小胖。
“有便车,为什么不坐?”汪小胖有些奇怪。
“人家考完试了,一家出去乐呵,你跟着凑什么热闹?”齐乐说着,像个小流氓似的摸了摸下巴,然后冲汪小胖眨眨眼,说:“你啊,就长点心吧。”
“什么意思?”
“呆子。”齐乐揽过了小胖的手臂,说:“走吧,没咱什么事,回家!”
华熙坐上了车,只听华夏问:“考得怎么样?”
“不至于垫底吧。”华熙对自己的成绩一直都很自信,甚至还美滋滋的说:“反正,不会比齐乐差。”
这倒是,齐乐一直是班里倒数第一,你起码还能混个倒数第二。
想到这点,华夏顿时很忧伤。要是念不了普高,就只能去职高了。
唉,人各有命,看这小子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华夏也就懒得多说了,横竖他还长了一张俊脸,吃不上饭了,卖卖笑也能赚钱,总不至于饿死。
要知道,这两年又有星探陆陆续续找到自己,说华熙这张脸,天生就该吃明星这口饭,好好包装过,不说成得了天王巨星,大红大紫肯定没问题。
华夏觉得华熙也不小了,应该给他机会来选择未来了,如果他喜欢那一呼百应,星光闪耀的生活,华夏倒也不会拦他,所以,全凭他自己选择。
想到这,华夏递给了华熙几张娱乐公司星探的名片,把事情跟他讲了讲,原本以为任何年轻的男子都会受不住诱惑而心动的,却不料,华熙看也不看的,就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名片扔了,说:“本来被学校里的女生缠着就够烦了,要是走哪被女人追着,那还要不要活了。”
华夏不太明白,“很少有人会这么想啊,大多数人,会把这当成一种炫耀的资本,有那么多女人追捧,被那么多人爱着。”
华熙眯起了眼睛,半开玩笑地说:“我才不需要,有爸爸你爱我就行了。”
华夏轻轻一笑,“孩子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