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段时间,白安宇在朦胧中听见有窸窸窣窣的异动,他不敢轻举妄动,接着闭上眼装睡。
结果他听见有两个人的脚步声溜进了房门,心脏突然间绷紧,紧张的无法抑制。突然一片阴影将自己遮盖——有一个人来到了白安宇身边,恐惧直冲上脑海。
白安宇突然听见另一个人微弱的声音:“别杀他!别做多余的事!风宇好像不在,偷到铭牌就赶紧走人!”
白安宇感觉到刚刚眼前的那片阴影离开了自己的感觉范围。
风宇……是沈炎风吗?铭牌……那是什么?
难道是沈炎风昨天小心翼翼的放进卧室抽屉的那块银色的牌子?!
那个……对他一定很重要吧!一定不可以弄丢它!
白安宇猜的并没有错,【霓裳】的每一个决斗士都持有属于自己的铭牌,在竞技场,如果拿到或抢夺了对手的铭牌就有权利在场上对对方任意的凌虐欲望,获取更高分贝的喝彩和赏金,对于丢失了铭牌的人,就意味着死亡。
每一个角斗士都背负着累累血债,他们无论场上场下都时刻处于危险,他们八面树敌,个个想取他们的性命,那些人有的是赌赛输了钱的贵族想要杀人报复,有些人是被杀死的对手的同伙前来寻仇,还有的就是像这两个人一样,为了即将要和沈炎风比赛的人想要夺取他的铭牌……
白安宇听到他们上楼的脚步声,然后他壮着胆子爬起来溜进厨房,找到了水果刀握在手里,他回头的时候却看见黑洞洞的枪口指笔直的对准着自己。他似乎可以听见从漆黑的枪口里呼啸而来的风。
“真是的,要是听话点,你明明不用死的……”陌生的男子说着,毫无表情的扣动了扳机。
白安宇只感觉到身体突然被什么东西撞击,直撞进了他的身体里,一片冰凉,视线变成了红色,腹部随后撕裂般疼痛起来,他模糊的看着男人上了楼,进了他们的卧室。
不行……铭牌在那里……死也不能让他们拿到……
他咬着牙,汗水汩汩的淌下来。润湿了睫毛,他感到自己的意识,甚至生命,正在从身上的弹孔,随着那些流失的血液一同流淌出身体。
意识模糊中,他失去了理智,因为一心只想着要保住铭牌,却忽略了自身的处境是多么危险。
他出于本能般挣扎着爬向楼梯,身下拖出一道宽阔的血痕,一直延伸到楼梯,然后延伸到卧室门前,那条长长的、宽阔的血迹,随着他的所到之处,印在白色的地板上,触目惊心……
他踉跄着爬起来,推开卧室的门,从一个男人手里,一把夺过铭牌,就着惯性的力量,直直的向前扑倒过去。
“我早说杀了就不会这么碍事了!”一个男人暴怒的喊道,一脚踢向地上已经意识涣散的白安宇。白安宇的反应似乎触发了他们虐杀的神经,他们没有直接一枪杀掉他,反而殴打他,践踏他,折磨他,似乎要看看这个少年究竟能撑到几时。
chapter11 诀别
沈炎风回到家的时候,刚要伸手开门,却发现门竟是虚掩着的,不好的预感突然涌进大脑,冲进门去,当他看见一片狼藉的屋子还有地上那道长长的血迹,一阵剧烈的眩晕几乎将他迎面击倒……他顺着血迹来到卧室……看见两个男人正在疯狂的踩踏着白安宇满是血迹的身体……
杀戮的本能像是埋藏在心底的火山瞬间爆发,他失控的抄起地上的水果刀,冲上去,扎烂了那两个人的脑袋,他们甚至没有半分还手的机会。
沈炎风抱起白安宇,上车奔向医院……
那是什么样的感觉,他看着身边,那个原本纯净美好的少年,满身的血迹,像是绽放在他身上妖冶不羁的彼岸花,手术进行中,沈炎风一直扒在窗边,目光一秒钟都不曾从里面的人身上离去,他不敢动,甚至呼吸都小心翼翼。
那一直维系着自己生存信念的人倒在了自己的面前,他几乎失去了直视前路的勇气。
他看着他,几次蓦然袭来的绝望让他涣散了眼光。
不要怕,安宇,就算是万劫不复的地狱我也会去陪你的,何况……不过一死而已……
中途有医生走出来,摊开手,上面静静的躺着沈炎风的银色的铭牌,他说:“这个东西,病人刚刚一直握在手里,交给你吧。”
沈炎风呆愣着接过那块铭牌。
白安宇一直在保护它么?
我们为了彼此伤痕累累,我甘愿如此,可为什么你也这样……
那天所有在场的医生应该都会记得,有一个男孩,在急救室的门外,抱膝痛哭,像是要将几世积累的苦痛一并掏空发泄出来……
手术经历了漫长的时间,沈炎风在外面等到快要虚脱,医生出来告诉他,白安宇已经脱离危险的喜讯,沈炎风听到的时候,眼里突然闪过一丝明亮,然后整个人轰然倒地……
一片漆黑,沈炎风感觉自己向前走着,前方微弱的光芒闪烁着,他走过去,突然就走进了他们的别墅,白安宇就坐在没有开灯的客厅沙发里,电视上是一片白亮的雪花,发着滋啦滋啦的声响,泡好的泡面放在东海面前的茶几上,微微的散着白色的热气,他坐起来,随意扒了两口,吃不下,又重新放在茶几上。
白安宇寂寞的像被遗弃的洋娃娃,在黑暗的房子里透着让谁都无法想象的忧伤。
他还是个孩子,可一个孩子又怎么会有这样沉重的荒凉……
这时候,沈炎风看见房门被打开,走进来两个满身是血的男人,他们走到白安宇面前,说:“沈炎风害死了我们……你替他还债吧……”
然后白安宇的身体突然裂开无数个口子,汩汩的涌出血来,他踉跄着爬到自己跟前,瞳孔突然放大,他说:“炎风……我好疼……”
“安宇!”沈炎风尖叫着从梦里醒来,额头上有汗水沿着脸颊滑落,沈炎风慌忙起身,跑到白安宇的病房,他松了口气,那只是个梦,白安宇已经脱离了危险,只是因为过于虚弱尚未清醒过来。
病床上的白安宇面如死灰,苍白的接近透明,沈炎风强忍住哽咽,伸手抚摸他的脸,触碰到白安宇冰凉的皮肤的瞬间,沈炎风突然就掉下泪来。
想起那个梦,又惊出了一身冷汗。
也许,我一直走在一条错误的路上,我以为,我的血可以换来你舒适幸福的生活,可是你的一切却都诉说着你比以往更甚的孤单,我这一条修罗之路,因为已经失去了原本的终点而不再具有存在的意义,那么,我会挣脱这些纷繁的枷锁,奔赴你的身旁……
下定决心的沈炎风离开了医院,在顾天炀规定的最后时限回到了【霓裳】。
“你说什么?”华丽的房间里,顾天炀放下手中的咖啡。
“我说,谢谢这段时间的照顾,我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了。”沈炎风目光坚定,从衣服口袋里拿出铭牌,伸手抛向顾天炀,顾天炀一把接住却反手扔了回去。
“不要着急下决定,我有话要说。”顾天炀声音慵懒,他向后靠在椅背上。
“什么话?”沈炎风无奈的接住了被反扔回来的铭牌。
“我是商人,【霓裳】是我的,你知道,不过,我这个人却不是我自己的。”有天意味深长的一笑。
“什么意思?”沈炎风皱起眉头。
“呵呵,我不是我自己的,我是【风鸣】的,【霓裳】不过是【风鸣】的一部分,一个为它赚取利益的部分,【风鸣】下面还有几个这样的隶属部分,最大的就是【霓裳】,并列的是【舞衣】”顾天炀不厌其烦的讲述着。
“你和我说这些干什么?”沈炎风不耐烦的打断。
“听我说,”顾天炀边说边踱起了步子:“【风鸣】呢,是为了对抗政府存在的,敌人是贵族和【蓝晨,所以,他是个对多么庞大的组织请你自行想象,今天你还有最后一场比赛,赢了,你就成了【风鸣】的一员,这意味着,你也许会成为见证零区新的历史起点的一员,对于一个男人来讲,这不诱人么?能够成为创建一个新的政权的细胞之一……”
沈炎风看着顾天炀然后无所谓的笑了:“对于一个男人,这的确够诱人的,不过,我还有更想守护的东西。”沈炎风把铭牌丢在一旁,转身离开,身后却又响起顾天炀的声音。
“别着急么,你先看看这个怎么样?”顾天炀轻拍了下手,从隔间走出一群黑色西服的保镖,他们簇拥着一个人来到顾天炀身边,人群排开的时候,沈炎风震惊的睁大了眼睛。
被带进来的,竟然是他一直苦苦惦念的陆俊文!
沈炎风看见俊文被众人带进来,眼睛上蒙着眼罩,他瞬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全身的血液骤然上涌。
“俊文!”沈炎风终于嘶哑着叫出他的名字,原来,他真的一直从未离开。
俊文听见那声呼唤,突然停止了原本的挣扎,他声音颤抖着:“炎风?”他小声试探,然后眼罩上渐渐出现被泪水浸湿的痕迹,他终于开始大幅的挣扎,身边的保镖牵制住他的动作,俊文歇斯底里的呼喊着:“炎风!你是炎风吧?!”
沈炎风想到他的身边,刚刚抬脚,十几杆黑洞洞的枪口就瞬间对准了俊文的头颅。
沈炎风猛地停下,他恍然明白了,现在的情形对自己是多么不利。
“真是感人的重逢啊……不过,你们好像没有太多闲情逸致去哭天抢地,风宇,你现在要做出选择,要他死,还是留下来?”顾天炀的嘴角挑起不羁的笑,商人特有的女干诈展露舞无疑。
“顾天炀你骗我!你明明早就找到炎风了对不对!为什么瞒我?!”俊文突然对着顾天炀的方向咆哮起来。
沈炎风竟然在那个时候看见顾天炀的眼睛里有了某种波澜和动容。他目光深沉对俊文说:“俊文,你不可以自私到让我为你付出一切,包括我的人生。”
陆俊文闻声便突然停止了挣扎,声音空旷冰冷:“那你为我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此刻的利用……对吗?”
顾天炀闭了下眼,然后挑出一个心碎的笑容,他反问道:“那么,你会伤心吗?”
俊文顿了顿,然后深吸了口气说:“不会,我只为我喜欢的人伤心,而他现在就站在我的面前!”
“好啊……”顾天炀又一次笑起来,却怎么看都有疼痛的味道。
“俊……俊文……”沈炎风叨念着他的名字,已经完全搞不清状况,听见了他们不明所义的对话,看见了顾天炀眼里的悲伤,然后他听见俊文对自己说了“喜欢”,这样的字眼到底包含了字样的心情,沈炎风已经不清楚自己是真的不明白,还是根本不想明白……
“风宇”顾天炀继续说下去:“我明白你为什么想要中途放弃,但事到如今,你应该放弃的是白安宇,他是贵族里权势最大的李氏的后裔,如果你放弃前途,你绝对无法让他过上和以前一样的豪华生活,而且现在的你,双手沾满了死人的血,你所背负的仇恨很可能会连累白安宇,让他陷入危险,让他呆在你的身边,他迟早会为你而死。”
为自己而死……那句话像惊雷灌进了脑海,沈炎风突然想起那一地的血和那个噩梦,刀割般的心痛又一次袭来。
顾天炀看见沈炎风眼里的动摇,接着说下去:“【风鸣】是怎样的地方,你该多少明白,他们看中你,你就一定逃不掉,如果你想保护白安宇,就把他送回他哥白相宇身边吧,只有那样他才会安全,俊文现在在我的手上,给你一下午的时间做选择,想通了,回来参加午夜场你最后的比赛……”
顾天炀挥了挥手,保镖强行把俊文带离了房间,只留沈炎风在空荡荡的房子里,他甚至没有听见俊文被带走时歇斯底里的呼喊。
顾天炀对自己说的话,在脑海里盘旋不去,沈炎风看着窗子,竟然觉有些天旋地转。
没错,天旋地转。
白安宇,一直以来由你的光芒支撑着的我的世界,我仿佛听见它在我头顶分崩离析,你就像落在我命运节点的神只,我一路追随,一路信仰,只是我错在用肮脏的鲜血祭奠纯白的天使,从此堕向万劫不复飞修罗地狱。
我的双手已经浸染了鲜血,我还有什么资格向我唯一的天使祈祷幸福?
chapter12 深渊
沈炎风回到医院来到他的床边,尚未苏醒的少年,脸上有着让人心碎的美好,沈炎风伸手抚摸他的脸,有冰凉的刺痛扎入心房……
“安宇……”沈炎风轻声低语,泪水漫下来:“我以为我到那里会让你过得好一些,可是,我错了,事到如今……我……我已经没办法回头……我不能……让俊文死,更不能让你再为我受伤……我是杀人的魔鬼……你在我心里却是天使……我竟然让你受了伤沾了血……对不起……”
沈炎风剧烈的哽咽着,破碎的呼吸几乎让他无法继续开口,他站起身,努力的看着白安宇,想把他的眉眼刻进心里最深的地方。
“安宇……你说……我是你最珍惜的朋友……我今天听俊文说‘喜欢’的时候,突然明白……那时候我为什么会那么难过……因为白安宇……我喜欢你……可是对不起……我已经不能陪在你的身边……以后……我还会来看你……请你一定别再孤单……”沈炎风探过身子,轻轻的给了白安宇一个温柔的拥抱,侧过脸,在白安宇的耳边落下一个破碎的吻,他哽咽的耳语:“白安宇,我的爱,保重……”
走出医院,沈炎风找到那个时候白相宇留给自己的联系方式,现在想想,竟然一切都被他说准,含泪苦笑,拨通了电话,他说:“我是沈炎风,安宇现在在久岚中心医院,请把他接走吧……”
那么从此诀别吧,我们是彼此命中的劫,拥抱的太用力也会刺痛对方,爱的太用力也会让彼此受伤,当我察觉我们正在一起坠落,那么,我会忍痛割断维系着我们的羁绊,从此,由我独自一人堕入荆棘之森。
巴洛克式复古装潢的豪华卧房里,一声惊心的碎裂的巨响瞬间炸开,陆俊文站在床边把佣人手推车上的美食统统摔在地上,他疯狂的撕扯着房间里的物品,尖叫着发泄,不消一会,顾天炀便出现在门前,俊文回过头,恶狠狠的瞪着他。
“出去!”陆俊文一个花瓶就向顾天炀摔过去。
顾天炀轻轻闪身便躲了过去,门外又走进几个佣人,手推车里是准备好的食物。
“不要闹了,好好吃饭。”顾天炀语气有些慵懒却温柔至极,看见俊文依旧没有要用餐的意思,他便走到一个佣人身后,无视佣人铁青的脸色,伸手用枪对准她的头,声音依旧沉静:“吃饭吧,好不好?”
俊文恶狠狠的盯着他,竟不想,下一秒钟,他果真就开枪打爆了那个佣人的头,俊文惊愕的愣在原地,心跳不受了控制。
“还不肯吃么?”语毕伸手指向另一个女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