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睡梦中的关孝山,那唇角却扬起一抹淡笑,心里早就乐开了,想着虽然冉晓楼把自己忘了,但是他们之间的感情却不会因此断了,想来假以时日一定会让冉晓楼重新接受自己,再心甘情愿的把梅花钉取下来。
一路上,关孝山就靠着冉晓楼,直到他觉得冉晓楼累了,才微微的哼唧了声睁开了眼睛,看着冉晓楼微微的皱起眉头,“贤弟,我竟然靠着你睡着了,真是失礼。”
“无妨~”冉晓楼轻轻的动了动僵硬的身子,下意识的往后挪了挪,“昨夜促膝长谈,是我说得太多,让关大哥没有休息好。”
“不是的,和贤弟谈天很好,感觉很舒坦~其实很久没有这么舒坦过了~”关孝山说着苦笑起来,“也不瞒贤弟,我家里的夫人~虽然我心里喜爱,但是夫人却更爱钱,每日里想的就是挣钱~哎~总是比我还忙,有时候说说话的人都没有。”
关孝山这话让冉晓楼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他握着书本的手攥了攥,关孝山自然也察觉了,他淡然一笑,“哎!和贤弟说这些做什么!咱们说些好玩的事情吧!贤弟可到过应天?”
冉晓楼摇摇头,“应天府却没去过~”
“正好,到了应天先在府里歇息两天,而后我带着贤弟四处走走,应天还是有些好风景看。”
“那就太烦劳关大哥了。”
“哈哈~我也沾了贤弟的光四处转悠转悠。”
俩人一路上有说有笑,冉晓楼感叹得一知己不容易,很少有能和他聊得这么投机的人了,想来在冷情书院和冷情也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与陈子岳的交往多数也是看着这老顽童胡闹,却只有关孝山,仿佛是了解自己一般,很多的话说了半句,他就已经明白了。
120.
应天府东南的一处大宅子,此宅子空置多年,月前忽然就热闹了起来,老百姓们打听之下得知,远在南方做生意的主家已经结束了南边的生意回来了,这位未见过的员外爷引起了很多百姓的好奇,只是都过了一个来月了,却是一点员外爷的影子也没瞧见。
坐着关孝山和冉晓楼的马车悄悄的停在了这大宅子的后门,关孝山撩开马车门帘率先跳了下去,冉晓楼就听到外面似有一少年轻声道,“主子,我等您好久了。”
“嗯~别愣着了,快去伺候人去!”关孝山这话音刚落,马车门帘子就再次被掀起来了,冉晓楼望出去,就见一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在冲着自己笑,“夫~公子!请快下车吧!”
“嗯~”冉晓楼轻声应着下了马车。
少年一把抓过冉晓楼的包袱,咧着嘴一个劲的乐,“公子,我叫铁蛋儿!以后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我!”
看铁蛋儿那小模样,关孝山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心想这小子怎么对冉晓楼这么亲切?平日里也没听他说想念冉晓楼啊!
“咳咳!”关孝山一脚踹在铁蛋儿屁股上,“嬉皮笑脸的该打!快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铁蛋儿揉着屁股嘟着嘴,缩缩脖子引着冉晓楼往里走,边走着关孝山边道,“我们出行一般走后门,因为前门修建得实在是有些太富丽了,这里是祖上的宅子,我本身并不爱这么奢华。”
冉晓楼只是默默点头,他环顾四周,这宅子确实建的好,一砖一瓦搭建出即大气又不失精致的景色,“想来关大哥从祖上起就在做生意了,要不也不会有这等家底。”
“哪里!到了我这辈子算是最差的!还赔了不少产业,如今倒是只求着能守好了便已经足够了。”
冉晓楼淡笑不语,关孝山这话在他听来不过是谦虚之词,俩人穿过了花园转到了一处庭院,冉晓楼抬眼看院落的匾额上写着‘青山居’三个字,冉晓楼看着这三个字微微一怔,他总觉得这三个字他在哪里见过,只是冉晓楼在脑子里搜刮了个遍也没有找到关于青山居的任何痕迹。
就在冉晓楼走神的时候,关孝山已经率先迈进院子,“这青山居和我住的秋唐院相邻,咱们住得近,喝酒谈天也方便。”
冉晓楼默默的跟着,“让关大哥费心了。”
“不费心!”关孝山笑呵呵的,铁蛋儿早就跑进去放包袱了,关孝山拉着冉晓楼坐到了院中的石凳上,“其实,有件事也要和贤弟说一下,这话我一直没说。”
“关大哥但说无妨。”
“其实~关某的夫人是位男子~”关孝山说着抬眼看看冉晓楼,就见冉晓楼冷着一张脸也瞧不出情绪,“我知道贤弟也喜欢男子,并不会瞧不上为兄,而我心里也是很爱慕我夫人的,定不会对贤弟有非分之想,只是我那夫人脾气有些不好,是个面冷心热的人,所以如果言语上惹了贤弟,请贤弟多担待。”
冉晓楼是没想到关孝山的夫人是个男人,他本来还想质问关孝山为何不早一点和他说明,但是又见关孝山那张苦脸,便又觉得是不是他有什么难言之隐。
“关大哥,既然大哥愿意坦诚,小弟自然会注意,也请大哥引荐,我初来府上做客,是应该拜会小嫂子的。”
“我想晚上吃饭应该就能见到了吧!”关孝山如此说着,但是那话语却有些含糊其词,让冉晓楼不禁怀疑起来。
张灯时分,铁蛋儿拎着些鲜果跑进青山居,“公子,主子请您过去吃饭!”铁蛋儿说着把鲜果放到桌上,“这些鲜果都是我在库房里挑来的,都是最新鲜的!”
“烦劳了。”冉晓楼站起身,他轻声问着,“夫人在呢么?”
“在!不过就是看着不太高兴~好像是因为主子这次去广州送货耽误了些许时日,所以心里不痛快。”
“哦~”
冉晓楼不再多话随着铁蛋到了偏厅用饭,还没到偏厅呢,就听到里面传来吵架声。
“万岐!生意不该这么做!关家这么多年的口碑不能散了!”
“说到底,你就是不答应啊!”
“万岐,别听信那个人的话,我是你的丈夫,他只是个外人!”
“哼!我倒是觉得他对我比对你好!”
“好?!是好!你们都爬上一张床了吧!”
“你不是也找了个人回来?我瞧着倒是长得标致!怎么?要纳妾么?”
“万岐,黑贤弟是我的朋友,你不能这么说他!”
“哟!这就护着了?你护着吧!反正我也懒得管你!咱们最好是井水不犯河水的过日子!”
随着一声碗碟破碎的声音,有脚步声由远及近的匆匆而来,冉晓楼目光所及正好和这人对上,这人长相秀气文雅,却愤愤着像是要杀人一般,冉晓楼静静的看着这人走过,这人却正眼都没瞧他一下。
“万岐~”追出来的关孝山与冉晓楼四目相接,冉晓楼看到关孝山脸上一闪而过的屈辱,随之见关孝山扬起一抹假笑,“贤弟,你来了。”
“关大哥~”
“诶!刚才离开的就是我夫人,他还有些手头的事情没处理,咱们先吃饭吧!”
冉晓楼默默点头,进了偏厅,两个丫鬟正在收拾地上的碗碟碎片,关孝山让座于冉晓楼,“刚才我不小心打破的。”
“关大哥真是不小心。”冉晓楼淡笑,他瞟了眼饭桌上的饭菜,“竟然都是我爱吃的饭菜,想必是陈老前辈说的。”
关孝山面上笑呵呵,其实心里腹诽,怎么是那老家伙说的?明明就是我记得啊!
铁蛋打发走了伺候的丫鬟,自己也出了偏厅把门带上了,关孝山的勉强笑容让冉晓楼觉得心疼,想到刚才的对话,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此时,倒是关孝山先开了口,“贤弟,刚才的话你都听见了?”
冉晓楼看着关孝山默默的点了点头,却未说话。
“哎~罢了,听到就听到吧!其实万岐一直想要我给他写一份休书,只是我却始终舍不得~”
“关大哥是用情至深的人,想必也是万分的喜欢小嫂子吧!依小弟看来,既然心里放不下,还是想办法让小嫂子回头是岸的好。”
“贤弟,你是说的简单,只是做起来却难上加难啊!行了,咱们别说这些不入耳的话了,先吃饭!吃完了饭我倒是想和你下一两盘棋。”
“关大哥想下棋,我自然会相陪到底的。”冉晓楼说着举起酒杯,“小弟我先敬关大哥一杯,谢谢关大哥的招待。”
“哪里哪里!”关孝山也举起酒杯,一仰头一杯酒就没了,而后又倒上了一杯。
冉晓楼一直觉得酒入愁肠愁更愁,只是此时看着关孝山一杯接着一杯的灌酒,他却不知道怎么安慰的好。
关孝山手肘撑着桌子,脸因为喝酒而微微泛红,眼神也渐渐涣散,“贤弟,你不知道我们是怎么遇上的~那年我去见我师父,师父便把万岐托付给了我~”
关孝山缓缓的道来属于他和冉晓楼的过往,听得冉晓楼一阵心悸,他奇怪为什么关孝山的故事那么似曾相识,为什么仿佛他能感同身受?
“他现在变了~他想离开我~他为什么这么狠心?”关孝山呢喃着,他眼眸直勾勾的看着冉晓楼,却让冉晓楼无所遁形,仿佛自己多么对不起关孝山,冉晓楼抿起嘴巴,心中却升起越来越多的莫名其妙的自责感。
121.
夜深人静,冉晓楼躺在床上却辗转反侧,他睡不着却不知道为什么会睡不着,起身推开窗,让月光照在身上也洒在地上,四周寂静无声,连一点点虫子叫或树枝摇曳的声音都没有,仿佛一切已经死寂一般。
冉晓楼望着月亮发呆,他想着自己,想着以前,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以前的记忆,从他有记忆起就在冷情书院,他有时候又不禁想问,自己以前是个什么摸样?是否有家人?
但是每每这样想,心底都好像还有个声音在说,‘别去想以前了~’
“哎~”微微的叹口气,刚想关了窗子,就听到细细碎碎的声响传来,冉晓楼凝神听了听,随即跃出窗子,奔着那声音而去。
“万岐,这药放到他的茶里,神不知鬼不觉!”
“我知道该怎么做,到时候咱们就可以双宿双栖了。”
黑暗中两个人影闪动,冉晓楼蹲在屋檐上,心里气愤难当,他想到关孝山看着肖万岐那深情的眼神,又想到肖万岐竟然想要谋杀亲夫,他一面为关孝山不值,另一面又可怜他,甚至于心疼他。
冉晓楼看着两个黑影转眼就各自离去,他却坐到房檐上不动,此时心里有个念头,他竟然想着‘如果关大哥不喜欢肖万岐喜欢自己该有多好!’
这个念头让冉晓楼一愣,他不禁摸着自己的心口,犹豫着究竟是什么时候对关孝山的感情不同了呢?好像他们只是很简单的泛泛之交而已。
只是,泛泛之交能够随着他回了家么?冉晓楼自问着,随之话语哽在喉间。
夜已深沉,看着一片漆黑的夜,冉晓楼从屋檐下跳落往关孝山住的院子去了。
院子里也静悄悄的,冉晓楼害怕肖万岐会对关孝山不利,他贴着窗户听,见里面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冉晓楼挑起窗棂,身子跃进了屋子。
屋子里漆黑一片,冉晓楼轻手轻脚的走到床边,床上就一个人躺在上面,冉晓楼想肖万岐今夜看似不会过来了,他掏出火捻子,随着一点点的亮光,冉晓楼看清了关孝山的脸庞,他的眉蹙着,嘴唇也抿着,冉晓楼轻叹一声,缓缓的坐到了床边的椅子上。
夜半风起,火捻子亮了一会儿便灭掉了,冉晓楼却将关孝山的面目记得清清楚楚,在脑海中回味着关孝山温柔的对自己说话,他的笑容,他微微蹙眉的样子,每一样都好像熟悉非常,却又好似很遥远,遥远的不属于他。
冉晓楼明了自己内心的渴望,他在冷情书院弹琴许久,却未有一个人入了他的眼,这唯独入了眼的,却又对他无心。
多留无益,冉晓楼起身离开,随着门的敞开,夜间的冷风吹进屋子,吹动垂落的床幔,随着一声门响,关孝山睁开了眼睛,本来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唇边是一抹笑,拽拽身上的被子,孤单一个人在房中自然是冷的,转着眼珠子,想着冉晓楼早晚会对自己投怀送抱。
黑狼和肖万岐虽然分头行走,却最终还是回到了同一个院子,俩人悄悄的躺在床榻上,肖万岐轻声问,“哥哥,听说冉晓楼武功高强,你说咱们这么骗他,他会不会杀了咱们?”
“杀什么杀啊!当谁都是杀人魔王了?”黑狼拽拽被子,“我这帮衬着你们几日,我就回大漠了。”
“哥哥,你和宁王~”肖万岐欲言又止,“要不我和你一起回去吧!”
“你还要帮狐狸,我没你这经商的本事,我就回去给你看肖家的铺子好了。”
“你真的就这么走了?不是很喜欢宁王么?”
“喜欢又怎么样?始终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黑狼轻笑,他翻个身子用背对着肖万岐,肖万岐看着黑狼的背也只剩下无奈。
那日看见黑狼来了,肖万岐是惊讶,他曾经接到过狐狸的消息,说黑狼在宁王身边快乐非常,只是见他愁眉苦脸的回来,心下便想到了大概有不好的事情,果然,几天后黑狼将与宁王的事情和盘托出,肖万岐也只是劝黑狼想开点,其他的自然是多说无益。
“胡大哥送来的新消息,说让你走之前回去一趟,说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交代。”
“哼,他还有什么事情?懒得理他。”
“好像是丞相当年陷害忠臣的案子翻出来了,胡大哥很有把握这次会把丞相一党打得落花流水,而江西那边也送来了丞相私吞赈灾粮草的证据,看来,事情很快就会结束了。”
“难道狐狸还想让我带宁王走不成?”黑狼兀自嘀咕着,而后他又叹息,“只可惜,我想带他走,他却未必愿意随着我走。”
黑狼这话落下,肖万岐却再无话语,他明白黑狼,也明白宁王,他们两个要的东西太不相同了,却也只能两两相忘,一个身在朝堂,一个行走大漠。
转天一大早,冉晓楼就敲开了关孝山的门,他昨夜里已经想好了,一定要保证关孝山的安全,再伺机和肖万岐谈谈,如果他可以离开自己就放他一条活路,否则就找个时机杀了肖万岐。
关孝山披着头发站在院中,冉晓楼手持长剑正在舞弄,关孝山拍拍手,“贤弟这剑法真是眩人耳目,为兄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只是区区年长几岁就当了哥哥,倒是惭愧。”
冉晓楼收回手中的长剑,他走到关孝山的跟前接过关孝山递上的水,“关大哥见笑了,只是雕虫小技罢了,登不上大雅之堂。”
“这剑都被你舞得只剩下银光闪了,还叫雕虫小技?”关孝山淡笑,他一抬眼,就瞧见肖万岐从外面进院子,本来笑着的脸霎时僵住了,“万岐?”
冉晓楼也回过头去,就瞧见肖万岐手上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是个炖盅,他那张脸上看似好像在挤出笑容来,将托盘放到石桌上,肖万岐轻声道,“我命人顿了些补汤,趁热喝了吧!”
冉晓楼握着剑的手紧了紧,他瞄了眼关孝山,手按在了炖盅上,面上挤出一抹笑,“小嫂子,只给关大哥,却不想着给小弟一碗么?”
肖万岐冷冷的扫了冉晓楼一眼,将冉晓楼的手拨开,“为何要给你?”
“为何?因昨夜风大,我坐在房檐上看月亮,见两只贼眉鼠眼的黄鼠狼在院子里窜来窜去,本想着一刀宰了,但是一想好歹也是条命,便留着了,只是~”冉晓楼提起长剑,“只是若黄鼠狼还存着什么偷鸡摸狗的坏心,我这剑也不在乎他那血会不会污了我这好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