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沉默也像有了心电感应般,张手就把何预拉进自己的怀里,放在了贴近心脏的位置。何预听着那强劲的心跳声,闻着那熟悉的体味,狂躁的情绪似乎也得到了些恢复。
今夜,月色皎洁,思绪紊乱,注定是个不眠之夜了。
第三十七章
第二天,何预早早起了床,带了些钱和证件就出门。
他没喊醒沉默,因为沉默睡得很沉。他脸庞上冰冷的气息早已退去,只留下因美梦而存在的丝丝笑意。何预蹲在床边足足盯了十五分钟,还是舍不得叫醒他,蜻蜓点水般吻了沉默的薄唇一下,毅然转身关门走人。
何预在D市足足坐了六个小时才到家,委屈得只能在路上解决午餐。
长途跋涉滚回家,何预一进家门,就发现爸妈已经在沙发上恭候多时了。
何其,何预的父亲,今年50岁,却像个固执的七十岁老头,只要决定了的事,除去意外和不可抗力,大概就不能改了。顺带一提,他是个律师,在法律界打滚了几十年,名气还是有的,所以面子看得比什么都大,而且说话极为洪亮,能言会辩,何预正好遗传了这大喉咙爱说话的特性。
李雁如,何预的母亲,今年43岁,虽与何其相差了七岁,但是他们俩是因为自由恋爱而结婚,所以两人都颇为恩爱。她思想开明,爱好撒娇,但是脾气不怎么好,大概是何其宠的,所以有的时候无法无天,恃宠生娇什么的,何预就是从他妈身上学回来的。从前是个个体户,后来为了好好照顾何预而当起来了家庭主妇,闲着没事就爱带何预到处逛悠。疼何预疼得要命,常常因为何预的事情而与他爸形同水火。
何预从踏进家门就觉得气氛特么怪,感觉爸妈就是要动用私刑一样。
正所谓儿子是妈妈的贴心小内衣,何小朋友看见李雁如面带愁容,立马掏出了包里的猪肉干啊牛肉干啊凉果啊糖果啊放到何妈妈的面前,软糯糯地喊:“妈,在路上看到好吃的,给你带了些。”
李雁如的表情稍微有了些的变化,但何预还是看不出那是什么意思。
两人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响,他都没看出什么来,那就赶紧俘虏一下爸爸吧。
何预赶紧掏出一条香烟,放到何其面前,小声低说:“爸,给你买了条烟,你尝尝看味道如何。”
何其挑着眉看了他两眼,看他一脸狗腿的样子,重重地哼了一下,粗鲁地拆开面前的香烟,随手拿出一包拆开,掏出一根就开始抽。
何预和李雁如不约而同地盯着他的烟看,大家就那么安静地等他抽完那根烟,看着他把烟头按灭。
“我要你们结婚。”何其看着面前的香烟,低着的头突然就抬了起来,狠狠地瞪着何预接着道,“你和李水舒立刻给我结婚。”
何预吓得瞪大了小眼睛,嘴都合不拢。什么回事?他幻听了吗?他爸喊他结婚?喊他跟李水舒结婚?
他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何其就严肃地指着何预的脑袋说:“甭跟我说你喜欢男的不喜欢女的,你找这么离谱的分手借口你觉得我会信吗?”
何预简直傻眼了,这是怎么回事啊?他刚想反驳,何其就伸手把他提了起来,恶狠狠地说:“我的面子让你全丢光了。你不结婚的话,我就绑着你看你怎么出去瞎鬼混。我的容忍是有限度的。”
何预一头雾水,他看向李雁如,大情大圣的李雁如竟然泪流满脸地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再怎么看都没用,李雁如也帮不了你。”何其拉着何预扯向何预的卧室。
何预想反抗,反抗了没几下,何其就一巴掌盖到何预的脸上。何其年纪虽老,但身体正壮,健身什么的最厉害了。
他毫不留力地给了何预一掌,何预的脸颊立马烫得火辣辣。
何其实在受不了这个弱智儿子,从前读书犯傻就好了啊,现在连女人都敢随便抛弃,那可是几十年朋友的女儿啊,能逼着人家要生要死的吗?他忍不住怒吼道:“李家说李水舒去D市找你,你居然找个破借口叫人家滚?”何其忍不住气,又连着刮了何预几巴掌才继续说:“你吃干抹净不认账倒是爽,居然连同性恋这个也掏出来当借口?这么不像样的理由我能信吗?我能信吗?我能信吗?啊!我到底是作了什么孽才有你个不孝子!”
何预按捺不住,大声解释道:“爸我没吃……”他虽然稀里糊涂,但大概也能猜到李水舒一定在背后说了点什么做了点什么。
何其看着何预就觉得来气,松开手就把他往地板上丢,转过头就对着李雁如继续发火:“李雁如,你给我好好看好他,他要是不见了,我们就离婚!让你把他宠成这样!”说罢,重重地哼了一声才走。
第三十八章
李雁如站在何预身边,看着地板上一动不动的何预,以为自家儿子在悔恨当初,心里一阵阵发酸,眼泪也没法止住了。
天晓得他们昨晚听到李家人打电话过来说李水舒自杀的时候他们的心情有多糟糕。而导致她自杀的原因竟然是自家儿子,他们更是难辞其咎。何预不知道是上辈子造了什么福,这辈子居然有一个这么好的女人愿意为了他的一句话而自杀。
唉,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何预,你赶回来很累吧,赶紧洗个脸去睡睡觉,下午我们还要去李家一趟。”李雁如抹了一把眼泪,弯着身子想扶起他。何预抬起头看他,李雁如有些吃惊,这娃也不知道在外头受了什么苦,居然被他爸连打了几巴掌脸都肿得不对称了都没哭,只是眼眶稍微红了些。
难不成被严重打击秀逗了?换做是从前,他早就扑上来喊妈妈然后在她怀里哭个稀里吧啦的呀。
“何预,你没事吧何预,不要吓妈妈。”李雁如蹲了下来,死命摇晃何预。
“妈,我没事,你放开我先。”何预被李雁如摇得头昏脑胀的,花了好一会儿的劲才缓过神来,接着说,“虽然我过去对她有好感,但是我……”
李雁如没耐心跟他磨蹭,接着他的话说了下去:“你喜欢男人,所以不可能结婚,我知道,李家人这么说了上百次了。我们都知道你只是不想结婚,但也不要找这么蹩脚的理由好吗?”然后扯起了他,继续说,“其实李水舒也没什么不好的,你们不都交往了半年了吗?你要是还想在这个家呆着你最好乖乖听你爸的,我昨晚就被你爸骂了个N遍了,你舍得我这么老才没老公孤独一人形单只影吗?我还想要有老公有孩子以后有孙子的好吗?”李雁如一脸忧伤,时不时地抽咽了几下,何预看着她都不知道怎么解释下去。
何预被李雁如推进了卧室,站也不是,坐也不安,索性躺到了床上。
他心里非常郁闷:现在爸妈都一边倒向李家,哪还愿意听自己解释啊。那个李水舒到底是发了多大的神经啊,居然连自杀的段子都能拿得出来,还爆出我是GAY的事?提前把这个当拒婚的理由说出来谁还信我是GAY啊。不行,这些事没铲平前我绝对不能供沉默出来!
艹!这妞够牛逼嘛,一副言听计从的样子,现在居然连这手段都能摆出来了。果然人不可以貌相。何预躺在床上胡思乱想,越想就越烦,一直啊啊哦哦地制造噪音。
沉默的专属来电铃声突然响起,何预被吓了一跳,沉默来电了耶。难道他知道我回家了?
何预犹豫了一会儿才接起了电话,装得很平常地说:“喂,宝,怎么拉?”
“什么时候回来?”沉默的声音有点沙哑,听起来像是刚睡醒的样子。
“还不知道呢,刚睡醒吗?你吃饭了没啊?”何预试图先盖过去,没法骗的时候再说。
“想一起吃。”沉默沉声答道,看似平平的调子带了些异样的委屈。
何预一听,小心肝都软掉了,沉默这语气,摆明是在撒娇有木有!难得沉默撒娇一回有木有!我人居然不在他身边,伤心抽了有木有!他刚要泪汪汪地哭诉他被刮了,沉默的下一句就打破了他的美好幻想:“找不到内裤。”
一根,两根,三根……何预脸上逐渐浮出的黑线格外引人注目,心碎了无痕。何预默默地捡回地上的碎片,拼凑好了再小声问道:“衣柜里一条都找不到?”明明打开抽屉就有一堆的呀!我他妈的还叠得好好的,还分好了颜色的说!
“想要红的。”沉默毫不犹豫指出要点。
“应该在晾着,你看看干了没。”何预认真思索,好像是昨晚晾衣服的时候看过,他还记得他很无耻地拿自己的小内比对了一下尺寸有木有。
“很好,拜拜。”目的达到,电话可挂,沉默毫无留恋。
“额……”何预还想叫他快点去吃饭来着,可是沉默连拜拜的时间都不留给他。扶着额头,何预更纳闷了:才离开一阵子,沉默就找不到内裤了,要是今晚回不去,沉默会不会活不下去?
回想起沉默扫地不干净,拖地越拖越脏,垃圾桶满了垃圾放隔壁堆着不倒,衣服放洗衣机塞太多了洗衣机不负重荷而壮烈牺牲的过去,何预的右眼眼眉猛地跳了好下……
事实上,沉默并没有何预想的那么生活不能自理,只是他看何预在,生活的事儿就都由他打点,自己就全依赖他了。
都说了,人赖,很多时候都是被宠出来的。
好运的人就是能早遇到,倒霉的人或许一辈子都遇不到。
重点是沉默确实不怎么会干家务,常常还会越弄越糟。何预懒归懒,但一点儿都不笨,倒是被他逼的什么家务活都学会了。在和他同居之前,何预也就是个勉强会煮两道菜,勉强能把地板扫干净的人,跟他同居后,何预活生生地就成了家庭主男,除去不买饭不做菜,其他活儿什么都会干,当然,这里有个漫长的学习过程我们就省略不说了。
想着沉默的呆逼事,何预的心情不禁好了许多,冰山男干错事而脸红什么的,最萌了。何预心情一好,看什么都顺眼,就继续在床上打滚。
可惜天有不测之风云,手机不小心跌落在地板上,何预的心也啪啦地碎了一半。
他心疼地捡起了手机,呜呜,屏幕不耐摔,果然忍受不了何预的粗暴对待,冒出了几条裂痕,他安抚了手机一通才开了屏保。
手机界面刚好停留在来电显示的界面,何觊的名字出现在列表上。
何觊?对,找何觊,他一定会帮忙的!何预特么觉得这手机摔得值啊。他开心得想呐喊,立马就拨电话给何觊。
那头电话很快就通了,传来了何觊不满的声音:“何预,你能不找我吗?你找我都没好事的。”
“觊哥,你是我最亲最爱的哥了,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呢?”何预撒起谎来小眼睛居然能睁得老大,连雷劈都不怕。
“……”何觊顿时就有点儿石化了,他那表弟这么开头保准没好事了。
第三十九章
“何预,你给我滚出来。”何其粗暴地拍打着门,边拍边愤怒地大喊,“跟我去李家认错!你再不出来我就拍死你。”
何预讲完了电话,有点儿饿,刚想出去偷点吃的,何其就来拍门了。
何预很快就开门了,他的脸肿得老高,何其都难掩惊讶之色,不禁看了自己的手掌:丫的,我下手有那么凶狠吗?等会儿怎么带这娃出去见人?
何预跟着他爸活了二十几年,难道还不知道何其在想什么吗?
他略为鄙夷地看了一下他的手掌,低喃道:“让你刮我的时候刮得那么开心,后悔了吧。”说罢,咬着下唇,傲娇地抬了抬头,从何其身边挤了过去,然后大摇大摆地走向客厅。
何其被何预抢白,看着他那副大牌样子,气得直喘大气:反了反了,都是那个李雁如宠的,丫的,今晚要关上门好好教训教训才行。
说是说去认错,其实就是提早去吃饭。
压根也没要求何预上演跪在李家冰冷的地板上苦苦哀求李水舒原谅他那样的古代求和戏码,也就是挑了个酒店的包厢提早吃饭而已。
话又说回来,在中国,饭桌的功能何其多,吃饭只是其中一个。(会想歪的孩子是坏孩子的节奏吗?)
两家人坐在一个包厢里头,两家父母相邻而坐,猪头模样的何预碰巧坐在了李水舒的对面,他眼里透着怒气,凶狠的眼神吓得李水舒的头一直埋得低低的。
安静压抑的气氛徘徊在包厢的上空,浓烈的火药味从李水舒的父亲李雄鹰身上透出,他用暴戾的眼神盯着何预,仿佛要把何预活剥生吞。何预虽鼻青脸肿,但也毫无畏惧地与他对视,战事一触即发。
李雄鹰怎么看何预怎么不顺眼,想动手再给他来几下,不行,毕竟那是人家的儿子,就只能对着何预他爸发飙:“何其,你说,我们家舒舒一大黄花闺女,被欺负了是不是让人很恼火?”
何其心有愧疚,附和着点头:“是,我今天已经教训过那孩子了。”
“看在舒舒还是那么喜欢他的份上,就让他们提早结婚了吧,这样大家都安心。”李雄鹰说罢,看了一下低着头的李水舒,叹了一口气,一脸感慨地继续说道,“可怜我们舒舒今年才大四。”李水舒虽然和何预同年,但何预提早了上学,也就理所当然地早一年毕业。
“你们想怎么搞就说吧,我们全力配合。”何其一脸愁容,继续点着头附和。
其实何其十分无奈,李雄鹰是何其的大学同学,也是李雁如的朋友,要不是当年他把李雁如介绍给他,恐怕何其也不可能拥有那么合得来的妻子,而且李雄鹰在职场上和他一起打拼了数十年,两家人的关系早已非比寻常了,李雄鹰除了好嚼舌爱面子,确实是个没什么好挑剔的好哥们。如今自家儿子干了这种事,他不仅颜面全无,还真的无法向他这好哥们交待啊。何况李水舒各方面也确实不差,两个人凑合着应该能过日子的不是吗?
包厢里特么安静,在场人都能清晰地听到他们的对话。李家母亲陈念恩难掩心中哀伤,不禁低泣起来,那压抑的哭泣声更是让所有人烦躁不已。
才那么几句话,何预就觉得脑袋嗡嗡直响了。何其真的要他娶李水舒,他还以为他爸今天跟他说的是气话呢,咋眨眼间真的要逼他结婚啊?不行,我才刚答应沉默给他名分的,怎么能那么快就屈服?
“鹰叔,我想请教您一个问题,我爸这样算是违反婚姻法里面提及的婚姻自由吗?”何预强忍着恼火,尽量用平稳的语调问道。
何预在长辈的面前,一直都是遵循他爸的那一套:不管你平时多么装酷多么屌丝多么拽B,在长辈面前必须是一幅不卑不亢、不骄不诌的样子,原因也不为别的,只有一个:你的人就代表何家的脸。头可断,血可流,脸面绝对不可丢。所以何预在长辈面前的形象多半是低调而内敛的样子,哪怕他的内涵其实是恰恰相反的高调而开放。
何预这一句来得像是深水炸弹,丢下海的时候就只有咕咚一声,可是到了海里就华丽丽地炸开锅了。
蓦地,全场的目光都聚到他身上了。
那瘦骨嶙峋的体格居然能承受住了那么多的目光重量,腰板依旧挺得直直的,哪里还有过去恭敬的样子。
坐在何预隔壁的李雁如惊恐彷徨地看着自家儿子,一个想法幽幽地飘了出来:小娃,你这玩笑开大了,你知道吗?你妈妈都知道了哎。
包厢里,保持着一片安静;窗外,几只乌鸦飞过,嘈杂声由远至近,由近渐远……
第四十章
从不在长辈面前发神经的何预这次抽了风,他没顾上何其发黑的脸,对着一脸发青的李雄鹰接着说:“根据婚姻法第五条,结婚必须男女双方完全自愿,不许任何一方对他方加以强迫或任何第三者加以干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