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预越想越恼火,想起身走人,却觉得一阵晕眩。头晕没缓过劲来,站起来的冲击力又太大,导致他的身子还没直起来,人就哗啦啦地往后倒。
要是你不能了解瘦子摔地板的痛苦,那原因大概有二:一、你不是瘦子,至少不是那种永远达不到标准体重还比标准体重轻了N多,骨头明显比肉多的瘦子。二、你是上述的那种瘦子,可是你从来没试过华丽丽地摔地板。
作为一名瘦不拉几的瘦子,何预连坐公交都不敢往塑胶椅子后背口,因为公交太抖,他后背太瘦没肉咯着疼!现在后背华丽丽地与大地亲吻,他特么觉得他的小脊椎上的凸点都要被硬邦邦的水泥地摔平了!他刚刚觉得有点儿晕,现在太阳又明晃晃地照他脸,他觉得更晕了。
有一年夏天,沉默在他面前因为肚子疼引发低血糖晕倒了。后来沉默在医院醒过来,顶着个冰脸跟他说那种要晕不晕的感觉最痛苦,还不如直接晕过去的时候,何预还笑哈哈地笑沉默没出息。
何预现在就能体会那种要生不死的感觉了,好像脑子意识还很强烈,身体已经动弹不得,灵魂与肉体要分离了是不是?
不过他还没忘记自己刚刚在跟踪沉默。沉默知道他摔地板了嘛?沉默知道他最近被蚊子咬的包上百上千上万了吗?沉默知道他最近都快要晒得黑不溜秋了吗?沉默知道他其实还喜欢他吗?
沉默不是喜欢自己白溜溜的样子吗?沉默不是喜欢自己折腾他样子吗?沉默明明说过他爱他疼他是他的责任,现在呢?责任还在吗?他要负起这个责任吗?也许不会了吧,不然他怎么可能会跟自己说分手呢?想到这里,何预有点想哭,他把大学里最美好的时光给了沉默,而沉默只留下了一句:“我们分手吧。”
沉默会不会心疼他手臂上的蚊包子呢?过去他看到他手上被蚊子咬了几个包子、手指头割破皮了都心疼得不得了的说,虽然他还是一副冰山面瘫脸的样子,可是他着急心疼的时候,眼里透出的急躁焦虑是非常明显的。
对,就跟面前的这张脸一样,嘿,也跟这眼神一模一样的说。哈哈,海市蜃楼开始出来了吗?那为毛他隔壁还有个男生!
“嗯,沉默,我好热,”何预抬了一下满是蚊子包的手臂,又轻声说道,“好痒……”说完又觉得这话好像有点不纯洁,然后,眼睛一闭就不会动了。
海市蜃楼没出现,何预也没给太阳晒出现幻觉来,沉默真的跑到他面前来了。沉默刚刚和方一秀对视完就觉得事情不妙,然后那骚包的红帽子又不见了。他就知道,一定是何预出事了。就以光速跑向草丛。然后,他就看到一个被太阳晒得红彤彤,满手臂满小腿都是小红点的何预大字型躺在水泥地板上。
沉默看到何预的第一眼,心就揪着疼,就像有个钝刀在往他心上插,因为刀子太钝,痛苦的时间就会比无限延长,他觉得小心脏疼得又酸又麻不像样。
他向来宠得何预不像样,捧在手心怕丢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看着何预遭罪成这样,也不管方一秀还在身边,直接就把何预公主抱了起来往医务室跑去。
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娃,沉默心里一阵苦笑,刚刚何预看到他还对他说热说痒呢,跟从前一样撒娇,其实他不炸毛不别扭的时候,脸皮厚得确实很招人疼。沉默他突然就开始微笑着,好像要把这笑笑进骨头去,这样他就知道这次他多过分。因为他竟然让他的小心肝遭了一个月的罪!
沉默喜欢他,一直喜欢着,哪怕是现在。从第一眼看到何预伸长手臂拿纸把他的笔记本擦得一塌糊涂却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的时候,他就知道,他要栽在这个人手里了。后来他用尽各种办法,终于把人圈怀里了。(方法保密,后面你会知道的。嘿嘿。)
因为何预原本是直的,是沉默掰弯的,所以在过去的三年里,沉默疼他爱他表现得十分明显,好像是在拼命弥补一样。沉默对家里出柜,在好朋友面前也从不忌讳,目的也就只有一个,他不舍得让何预受到一点被他亲人、朋友歧视的委屈。相反,何预却一直没向家里出柜,也仅有萧白池知道他们俩的关系,他也不怪他,还觉得这也符合情理能接受,反正他是冰山他能面瘫他不怕。
虽然分手也是他提出来的,但他也就是忍不住气,脑袋被门夹了才说出来的。不过何预倒好,一反常态,不闹不折腾,抛下一句“分就分啊”当初就跑了!纵使是冰山,沉默也被唬得一愣,等他回过神来何预就跑开了!他立马觉得有点后悔,跟着他跑想追回他,看着他进了宿舍才放弃了追的念头。
后来,他独自回他们租的小窝认真深入地思考了一宿,最后在清晨收拾东西走人。他觉得,或许分开一下是好的,至少他还没搞清楚何预是喜欢他还是习惯依赖他。要是是后者的话,毕业后,身为独子的何预也不可能跨了几个城市去到D市跟随他吧?
沉默甚至觉得何预没有为他们未来有过确实的打算,感觉就是随便拍个拖,然后毕业就分,各奔东西。毕业分什么的,真的让人讨厌。既然都要分,为什么还要开始呢?开始了又为什么不提早结束痛苦,还要拖拖拉拉下去呢?
当沉默开始意识到何预有毕业分的想法,沉默就一直徘徊在想结束和不舍得结束的状况,现在倒好,何预答应了分手。那就开始慢慢淡下去吧……恋爱中的人一旦陷入了不安,果然会凭空出现更多的烦躁情绪。
第六章
方一秀在看到被太阳晒成虾子干一样的何预也吓了一大跳,他压根没想过这湿胸一阵子不见居然会落魄成这样!(请原谅他观察力太差对周围的环境不敏感,被跟踪了几回还傻傻分不清楚。)是沉默抱起他就开始跑的时候,方一秀才反应过来要追着上去。
沉默跑得很快,很快,虽然还有影,但是只有一小粒。用方一秀的心里话来说,这压根就是去参加100米冲刺的速度。方一秀虽然也是一爷们,不过这不爱做运动走几步楼梯都会气喘的爷们真是速度慢的无法让人直视。就像一起跑1000米,他活脱脱比人慢了一个半圈。不过跟不上也有跟不上的好处,因为他没看到沉默抱着何预诡异地笑的样子,不然他大概要被沉默那狰狞的样子吓到几天吃不下睡不着。
等方一秀气喘吁吁地赶到校医室,何预已经被放在玻璃小单间的床上敷湿毛巾了,沉默则在床的一边拿着棉棒给何预的手脚涂药,空荡荡的医务室好像就只有他们俩。
沉默见到方一秀红着脸蛋大汗淋漓的样子才想起自己刚刚是和他在一起来着,沉默就把刚刚校医说的话重复了一下:“他有点中暑,血糖也有点低,可能是因为没吃东西又暴晒了一下所以才晕的。”
方一秀点了点头表示很能理解,天气太热了不是吗?大太阳底下狂奔,银家都要融了有木有。不过方一秀修养一直挺好的,方一秀糯糯地问:“那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沉默脱口而出,然后又觉得他抛下人家害得人家大热天跟着他跑个半生不死的有点过分,便又说,“校医说帮他降降温就可以了,你先回去吧,你下午还有课不是吗?我等他醒了就走。”
“哦”,方一秀也知道现在的气氛有点怪异,不是他该留的时候,“那我先走了。沉默哥,迟点再见。”
沉默很专心地给何预手臂涂药,应了一声嗯,也没抬头。
方一秀看着这情况真心觉得怎么看怎么别扭,抬脚就溜。
沉默感觉到方一秀走后,长叹了一声,心里唠叨了起来:何预你这傻逼,居然跟踪人跟踪到不吃饭,还晕倒,真心服了你,幸亏刚刚校医还没去吃饭,不然就得120了。校医不是说给他降一下温,喝点葡萄糖,然后吃点东西就好了。怎么葡萄糖灌下去那么久了,毛巾都换了几回,人还没醒呢?对了,那个外卖怎么还没来啊。不就是一碗粥一个炒菜一份甜品而已,怎么那么慢的?
等沉默给何预的手丫脚丫涂完薄荷膏之后,何预微微地动了几下眼皮。也不知道是因为舒服还是不舒服,他嗯嗯啊啊地哼了几声,转了一下身子,就不动了,好像是睡着了,有点微微打鼾的样子。
沉默看着他这样子,心里难过愉快的情绪都混杂在一起了。他觉得好久没看到他的睡颜了……看来过去这一个月里,何预一定过得不怎么好,不然怎么会轻了呢?感觉也晒黑了很多,就像大学生入学军训晒得不成人样一样……(这是一种大学生的痛~呜呜~你懂的。)
沉默还沉浸在回忆过去里,手机不适时地响了起来,打断了他的思绪。沉默快速按掉,拉开未接来电一看,是沈清。
他长叹了一声,轻轻地起身,在何预的光滑的额头上落下了一吻,然后拉开房间的门,头也不回地走出校医室。
何预被摇醒的时候,正做着梦。梦见沉默在他们第一次亲吻的草地上,抱着他哄他睡觉。沉默难得地说着一堆情话,万年不变的冰山脸透露出阵阵暖意。何预想去亲他,来个狂野的法式热吻,结果不知怎的天摇地动,然后沉默不知道哪里去了。何预一激动就睁开眼了,问题是他看到的是沈清,不是沉默!吓得小心脏砰砰直跳。
“快点起来吃东西。”沈清一脸嫌弃地看着他,指了一下床边的桌子,“吃完就滚回去。”
第七章
何预被沈清扶着坐起了身子,特么觉得头不晕了,手脚都清凉清凉的,感觉就是倍儿爽。
他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自己在医务室的床上,觉得很莫名其妙,自己刚刚好像摔地板了耶,怎么会摔到这里来的呢?该不是摔晕过去了吧?艹,最好甭这样,好丢。他记得他闭眼前看到沉默的啊,可是这里除了校医就只有他们两个了,沉默人怎么不在?哼,没良心的,看人家不舒服都不来看看人家。翻过猪肚就是屎是不是?
何预心里有着十万个为什么,刚想问沈清,就发现沈清脸色不大好,特别是额头上还流着几滴汗,前额的刘海都被汗液弄得湿嗒嗒的,一副农民工晒着太阳搬砖头的样子,额,难道,难道,难道是沈清送我过来的?可是沈清刚刚不是说有事先走了吗?
沈清好像看透了何预的心思一样,恶狠狠地说:“你这个没用的傻逼,跟踪人不吃东西,还差点中暑晕倒,你还不速度吃点东西滚蛋还想在这里睡饱午觉在走啊?”
何预听了一脸黑线,原来自己真的晕倒了。那沉默不是应该看到了吗?他人呢?为毛没过来看我的?他觉得这个问题不问不行:“那沉默人呢?他……”
沈清果断砍断他的话:“你速度吃东西,我有事要忙,难道你还想我听着你打鼾磨牙?”
何预被沈清抢白了,加上之前对沉默的怒气,立马也火了:“我不吃怎么着了?你守在这里干嘛,我就想在这里睡午觉不行吗?”说罢里面躺回床里,用被子盖住了头。
其实沈清看着何预这样子,很窝火,特么特么窝火。
他道别了何预就跟他朋友出去市区买东西,想着顺便给他哥买就给他哥电话,哪想到他哥一开口就是何预晕倒了,他有事要忙叫自己过来守着何预。
他挂了电话就立刻抛下自己的朋友从市区打的回来看何预,当他匆匆赶到医务室,看着何预这副病恹恹的睡颜他心里一阵阵发闷,感觉特别气愤,可是又很无奈,他总不可能对着他哥发泄,所以只能抽何预,对,要狠狠滴抽才行。
然后他真的这么做了,把睡觉睡得流口水何预活生生地摇醒,还企图逼何预吃完他哥给他点的外卖就打包他宿舍。没想到这小炸毛,刚刚歇停了一个月,现在就把臭脾气的特性完全展露出来了。
他知道,这都是他哥给宠出来的,何预就是那种你给他一点儿阳光他就给你十分灿烂的人,你越哄越听从他他就越不给你台阶下,越是要蹬鼻子上脸。沈清看着床上那白色一团东西,沈清一肚子火没法发泄,抛下一句“算了,我不管你,你自生自灭吧。”然后就扭头走人。
他真的很不明白,他哥明明放不下何预,何预也是惦记着他哥的,现在怎么会闹成这局面?自己夹在中间,两边还是人吗?或者说,他们俩还当他是人吗?这个三天两头来打听那个,那个三天两头来问这问那的,烦抽了,还让人活吗?哼,这烂摊子我就不鸟了!
何预窝在被窝里,特别烦躁。他醒来看不到沉默,只看到沈清,本来就不开心了,生病的人需要安慰有木有?沈清还给他脸色看,怎么这沈家兄弟要不要那么过分啊。何预只觉得憋屈,一直想着沉默和沈清的十万个不是,也没留意到沈清在被窝外面哼哼啊啊说了什么。
等萧白池接到沈清电话姗姗来迟接何预的时候,何预已经走了。空荡荡的医务室只剩校医拿着扫帚收拾地板上的炸土豆、牛肉、肉丸、粥,额,还有类似的红豆沙的流质东西。
萧白池满头黑线地站在校医附近,猜想何预很有可能把今年度最大型最轰动的杂毛大戏在这里华丽丽地上演了。
请甭问他为什么那么清楚地板上一坨坨,一块块的是什么,因为大学四年他没给何预少打包过炸土豆焖牛肉呐、肉丸粥呐和红豆沙呐,这是何预方圆十里的最爱有木有。萧白池陶醉地用力一吸,撇去那淡淡的消毒水味,他敢确定这一定是何预最喜欢的店做的炸土豆焖牛肉。下午茶时间应该快到了吧,怎么觉得有点儿饿了呢?
第八章
校医刚才很用心地扫着地,察觉到萧白池的存在后,才抬起头微微笑了一下说:“那位不舒服的同学已经没事了,刚走不久,你现在出去追他说不定能追到他。”
萧白池看着校医的笑容,小脸蛋也情不自禁地露出些绯红。他嘴上没接话,心里却咆哮着:啊啊啊,这校医好帅啊,说话也很温柔啊,尊是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啊啊啊,尊是好看……什么噼里啪啦地一堆褒义词都从萧白池的脑袋瓜里飞出来了。
校医瞧他傻楞着没回话,皱了一下眉头,以为自己搞错了,便又问道:“还是说同学你是不舒服过来看病的吗?”
萧白池发现他皱眉的样子更好看,啊啊啊,怎么办,我居然觉得一个人皱眉很好看,我是不是蠢了傻了呆了呀?他脑袋瓜从褒义词里清醒过来,口上想说不是,可是却牛头不接马嘴地回了一句“校医,你长得很好看哎。”
校园听着他没头没脑的回答,眉头一舒,笑容再现:“是吗?谢谢。”
呆瓜萧白池此时还傻傻地沉浸在校医的笑容里,完全忘了还有个人需要他的贴心安慰。
所谓幸福的人都是相似的,不幸的人却各有着各的不幸。
另一边,何预却在宿舍的被窝里嚎啕大哭。
刚刚回到宿舍何预就窝床上了。开始,他想着沈家兄弟的不是,想着想着,有点儿想哭了,然后他又开始数落萧白池,萧白池怎么都不在宿舍的,不是一般都宅在这的吗?怎么我需要他的时候他都不在的,怎么我需要谁谁就不在,太过分,我还要怎么活下去,生无可恋了,呜呜。然后他觉得反正宿舍现在就只有他和萧白池住,哭一下发泄也没什么所谓吧,就直接在被窝里哭了……
其实何预小朋友很可怜呐。之前在医务室,当何预在床上翻了个身,从被窝偷偷露出两个小眼睛出来,发现沈清不在时,他就知道他再怎么折腾下去也没戏了,索性直接坐起来穿鞋子准备走人。
“何预同学,要是你没事了,麻烦你把你的打包带走,这里不是食堂噢。”一道愉悦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飘来,透过玻璃,他看到了校医真对着他微微笑着。
何预被那话气得感觉要挂了,扭头看向旁边桌子上的外卖,嗯,是他最喜欢的店,一定是沈清打来的啦,脑补着刚刚沈清抛下走人的场景,他特么想找个东西发火。
他轻轻抬头看了看站在门边的校医,艹,还笑那么开心干鸟啊,幸灾乐祸是不是,穿好鞋子后就把那些打包一个个地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