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机会下车的时候,卫小魂总要下车来透口气,一来和铎夺延呆在一起让他觉得窒息;二来多下车看看也有利于谋划逃跑的事情。
何忠杰远远看到卫小魂,短短几日,他矫健的身形竟然薄了几圈似的,他在两个护卫的随从下,拖着脚镣缓缓行走,停在了山路的陡坡上。
从早上沿山脉而下,来到这里,已是离古邺最近的地方,再走下去……恐怕就要转弯。卫小魂心急如焚,他必须赶快逃走,然而……
他转头,目光不期然撞上望着他的何忠杰,他盯着他,双眼一眨不眨,极慢的,不动声色的,他把脚朝坡边伸去。
何忠杰疑惑的瞅着他,眼睛微微放大,抬步就要朝这里走来。
卫小魂既刻收回那滑出的半步,一转身,疾步朝马车走了回去。
何忠杰脚步一顿,对着那背影不知为何一阵失落,一种从未有的担忧和牵挂笼罩心头。
夜晚扎营的时候,卫小魂发现有辆车上拉着燃火油,由于北方寒冷户外燃火需要用些油,这油……只用少许便能燃烧整晚。卫小魂心想,定然是军中常用的猛火油。他心里一阵喜悦,心头忽上一计。
营帐扎好,卫小魂被带了进去。趁着没人,他走过去察看大帐里简易的碳炉,营帐中只能用碳取暖,却不能用那助燃猛烈的猛火油,于是黑黑的大铁锅里装满了碳,搭在火架上燃烧着……
就在这时,帘子被掀开,铎夺延卷着一阵冷风走了进来。卫小魂伸出手,假装在烤火。
“怎么,还冷……”他几步走上前来,从后环住了他。
卫小魂感到浑身不适,忍不住还是脊背一挺。
“冷的话,不如做些能热起来的事吧!”
铎夺延磨蹭着卫小魂的耳廓,在他耳边暧昧低语。他在马车上忍耐了一天,早就盼着夜里再同卫贞魂亲热,正值盛年的铎夺延食髓知味又怎会亏待自己。
话一说完,他就开始解卫小魂的前襟,卫小魂绷紧浑身肌肉,攥紧了拳头。
火烧的很旺,火红的帐篷透出模糊的两个黑影,动人心魄的纠缠在一起,帐外无人值守,只有一辆马车隔开了主帐和那些随军士兵。他们一眼就能将里头的活春宫看个大概,但却没人有胆子那么做,没人往马车那里瞄,大家只围着火堆吃东西,交谈,十分喧嚣。
然而,何忠杰却走到了暗处,不由自主的朝那里看过去,任他坦荡的看也没有人理会。
卫小魂被铎夺延压在了帐篷上,蓬布撑不住重量,令他向后趔趄了两步,几乎就要跌倒。
何忠杰心头一紧,不由脚尖一点。只是,卫小魂立刻被一团黑影拉起,两人纠纠缠缠,好似打架一样走的远了。
何忠杰顿时觉得呼吸也被带走了,他深思散乱,茫茫然感到心如刀割,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因为他从未有过珍惜的东西,他争取,他谋算,那都是为了身负的使命,失去的夺回来就便是。而这个人,竟让他牵肠挂肚,追悔莫及。
铎夺延重重的落在卫小魂背上,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缓,卫小魂撑臂一斜,他便翻落下去倒在一旁,犹自闭目沉浸在情潮余韵之中。
卫小魂紧张的绷着身体,控制着呼吸的频率,他借着翻身的动作,朝铎夺延迅猛一击,铎夺延顿时一僵,睁圆了眼难以置信的瞪着他。卫小魂激动的浑身发抖,他不管不顾,掌心聚起内力朝他胸口就是狠狠一拍,铎夺延立时一口鲜血喷出。
时不我待,卫小魂强撑起身,捡起铎夺延的衣服找到钥匙打开脚镣,然后把衣服穿在自己身上。
他趁着帐外没有兵士看守,钻出了帐篷。在马车的掩护下,看起来就像铎夺延出来小解,篝火那头根本就无人注意。
他悄悄找到那辆装着猛火油的车,抱起那桶油就按原路折返。完全没料到有一个人早就注意到他。
他把油桶搬到屋里,在盖子上戳了一个小洞,再把它放倒在地,等着油流到碳火架的时间,足够他去处牵马逃跑,待到大帐烧着,估计人人都忙于救火,根本没人会来追他。
做完以后,他钻出了大帐,刚走了几步,只听一人低声叫到:“站住!”
一听这声音,卫小魂就转过头来。
“快去救人吧,再不去你的大业就泡汤了!”卫小魂冷哼一声,他在赌,何忠杰会不会放他一马,不喊人来抓他。
只是一瞬,何忠杰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随即转身往大帐奔去。卫小魂赶紧去拉最近的马,他翻身而上一夹马肚,刨起一阵尘烟,在一众疑惑的兵士面前飞驰而去。
就在这时,大帐“嚯”的燃烧起来,火蛇窜起的极快,整个大帐瞬间变成火峰。场面立刻混乱起来,人仰马翻。
卫小魂挥鞭狂奔,豁出命一般,虽然他并不觉得有人会追来,铎夺延生死未卜,谁还有空理他!
他猛的又挥了几鞭,响亮的鞭打声撕裂夜空,叫人分外惊心,连那外族的俊马也禁不住他的凶狠,厉声嘶叫起来,四踢刨动的更加卖力。
古邺,我回来了!我终于回来了!卫小魂迎着疾风,瞪红了双眼,他归心似箭,再无人能阻……
第66章:诡战之心
古邺城门近在眼前,卫小魂单手扒去身上那属于铎夺延的外衣,连腰带一起甩落在身后,他只着白色里衣策马狂奔。然而,他却不觉得寒冷,只因他的心烧的火热,如浴火凤凰绝地重生。
他远远的朝城楼上大喊:“卫贞魂求见萧将军,严太守……;卫贞魂求见萧将军,严太守……;卫贞魂求见萧将军,严太守……”
守城将领在楼中隐约听见“卫贞魂”三个字,精神猛然为之抖擞,他慌忙奔冲出了城楼,扒着护城墙向下察看。
只见一白衣男子立马城下,扬起头朝他望了过来,孤峰岭雪一般的神情望之令人肃穆,此人……不是卫将军还会是谁!
“卫将军……”那将领不由自主的惊叫出声,随即大手一挥,扯着嗓门大喊:“开城门……迎卫将军……”
紧闭的古城门缓缓打开,那渐渐露出的空隙仿佛天堂之门正在开启。卫小魂的心狠狠的揪紧了,双手不由自主的死死勒着马缰,待门开到可容一骑,他夹起马肚迫不及待的冲了进去……
卫小魂在城楼上换了衣服,饮茶休息。
未及多时严良举前来相应迎,他喜不自胜的冲上前拉着卫小魂直呼苍天有眼,他们未多做详谈先行乘车返营。
直到下车,严良举已说了许多军中近况,然而一直未见提到萧天烈,卫小魂不由担心起来。
“严大人,萧将军可有回来?”
听此一问,严良举踌躇了片刻,继而摇头道:“萧将军几日前回来,只是不大好啊,末将派去接应的士兵在雪山上发现他,那时人就差点……”说完,他又长叹了一口气。
卫小魂一把揪起他两只衣袖急吼道:“大哥现在在哪,快带我去看看!”
“将军莫急,萧将军已无大碍,如今还需调养罢了,下官这就带您过去!”
卫小魂跟着他来到门外,他停下脚步嘱咐道:“将军长话短说,莫要让萧将军太劳神!”
卫小魂重重的点了下头,莫名觉得事态严重,于是迫不及待的推门而入。
房间里有些昏暗,床帐散开着,满屋都是一股难闻的药味。
卫小魂轻移脚步,悄悄向着床铺靠近,不知为何竟有一丝胆怯的感觉。
他缓缓的掀开了帘子……
顿时,被床上的人吓了一跳,这人……只露出口鼻,包的木乃伊一样,而且床帐里腥苦的味道很是浓烈。
萧天烈闭着浓睫,睡得深沉安详,气息却弱的游丝一缕。
卫小魂的心犹如被巨石砸下,一瞬间又惊,又疼,无处可避。眼前惨状刺的他双目难睁,一阵酸涩从心头直冲鼻根。
“大……哥……!”他嘶叫一声,声音却未能冲破喉咙,他吞咽到满吼苦涩,双眼模糊一片。
他挨到床头坐下,伸出颤抖不已的双手鞠起一只被白帛抱住的手掌。他执起来细看,只见稍微露出的皮肉已经愈合,只是肤色仍是暗青泛紫。想是他在那雪山上冻得几乎死去,皮肤都已坏死溃烂了!
想起那日自己送走他的决绝,卫小魂觉得自己真他妈的不是东西,要死就一起死好了,管什么百姓生死家国大义,你特么又不是救世主,你就连这个世界的人都不是!
他将濡湿的双眼贴住了萧天烈宽厚的掌心,禁不住心中沉痛和这些日子所受的委屈,竟如野兽哀鸣般呜咽起来。
萧天烈似乎有所感,抖了抖眼睫,缓缓睁开了眼睛,只见一人猛的抬起头,一双月潭似的双眼映入视野,不是卫小魂还有谁。
“小……魂……”
萧天烈干哑的呼唤让卫小魂一震。激动,惊喜,心疼,错综复杂的感觉反倒让泪水止住。片刻之后,他觉得自己又回来了,恢复了常态,那失控的情绪被埋回了心底。
他轻轻合住双掌,对萧天烈和声低语道:“大哥……我回来了,你安心养病,边关有我。”
“回……回来……就……好……”萧天烈胸口剧烈起伏,显然也十分激动。
“别说话,再睡会儿,让我……陪着你!”
卫小魂说完,把他的手轻轻放下,再为他盖好被子,然后挤在床边一起躺下。
此举让萧天烈愣了一下,不过心中却实在欣喜,于是听话的闭上了眼睛。
卫小魂假寐了一会眼,听到萧天烈沉稳规律的呼吸声,猜想他已经入睡了。于是他起身下床,离开前深深的看了萧天烈一眼,他心中起誓,定要为大哥报仇,杀尽那些蓟侯鞑虏。
卫小魂找到严良举,告诉他速速召集边城附近有才华的文士,画师,泥瓦土木工匠,铸铁师傅,善于攀山者,善于游水者。
严良举心里略感疑惑,却也全部照办,毕竟这是他南军主帅,战功赫赫,智勇双全,就凭他蓟侯只身脱险就足以让人信服!
卫小魂连夜上书皇上,将蓟侯毁盟,自己准备迎战的愿望上表;涧西侯失踪,铎夺延生死不明,则一句潦草带过。
然后他整夜未眠,写了一封长长的信给师傅佟以,里面事无巨细将作战的原因,应战的准备,攻守的策略,乃至对守城设施如何完善,对武器如可改良等都做了细致的描述,他请求他搜集火药原料,征集丹方术士,寻访名医圣手一同前来。
写完这许多,交给侍卫连夜发出。卫小魂困乏极了,便伏在案头睡了过去。
拂晓鸡鸣,卫小魂便被惊醒,他即刻起身梳洗整装。当他迈出房门,已是将服软甲加身,银色的外袍披着暗红色的披风,面色虽有疲态却精神奕奕。
他命侍从先去安排稍后的会见,自己则去察看萧天烈的饮食和汤药。只见这军中的食物实在不够精细,不利于养病之人食用,他便唤来领事,令他为萧天烈单起炉灶,并指定了那领厨。
都说君子远庖厨,更何况是传说中的大将军,可没想到将军竟亲身驾临,那领厨不由激动的手脚不听使唤。
卫小魂见他一阵忙乱却不得要领,二话不说脱掉披风,洗手做羹汤。满屋子人顿时目瞪口呆。
卫小魂见有现成的南瓜,熟肉和米饭,便切了南瓜熬了南瓜粥,切了点肉沫在上面。话说,他一个宅男会做的饭,就是图省事喂猪用的,可是拿到古代来也可以一吃。
卫小魂端出粥来对领厨说,就做这种容易吞咽,又不易饿的食物就好,本将军相信你会做的很好,萧将军就拜托你了。他微笑着按了按领厨的肩膀,那领厨睁圆的眼,几乎就要热泪盈眶了。
大家无不感动振奋,他们的将军不止智勇双全,而且平易近人,还有情有义,为了兄弟下厨做粥,这绝对是一段感人肺腑的佳话啊!
卫小魂刚刚离去,领厨挥袖抹了一下眼睛,然后双手握拳大喊道:“兄弟们,即便咱们只是火头军,有将军这么信赖咱们,咱们也要好好的干啊!”
火头军众人立刻欢呼起来。“火头军加油!振奋!加油!振奋……”
当卫小魂来带议事厅外,望到厅内乌压压的站满了人。
“卫将军驾到……”
侍从放开嗓门一喊,人群瞬间分开,让出一条路来。
卫小魂目不斜视,在众人注目之中健步走了进去。他来到厅前主位落座,朝一旁严良举点头示意。
“将军,堂下这二十余人,都是这三郡内有名的文人异士,能工巧匠,请将军审度!”
卫贞魂坐姿端正,凝目细看,只见底下的人都低垂着头战战兢兢。他微微扯开嘴角一笑。
“大家都抬起头来吧,本将今日请诸位前来只因求贤若渴,只要有真才实学者,厚禄相邀,就算稍有不及,本将军也自资赏银百两,所以……无需担忧,只需放胆将自己才华显示出来。”
众人一听,瞬间一片哗然,他们低声议论着,斗胆看向厅前端坐的将军,只见他一身银色软甲战衣,身姿挺拔威武,那神采奕奕的双眸闪烁着睿智,微微翘起的嘴角令人心旷神怡,好感大增。
卫小魂见众人抬起了头,这才继续道:“如此……本将军就期待诸位表现了。”说完,他从随从手中接过一摞纸柬。
“请文士上前一步。”
话音一落,便有六名文士出列,一排站好。
卫小魂星目璀璨,在几人面上缓缓扫过。然后,他开口道:“这里只有一题,便是一段檄文,大意是……我古邺为天下安乐,使圣上亲如同胞的侯爷前往和亲,并由本将军互送。奈何蓟侯狼子野心囚禁侯爷,诛杀本将,本将幸能逃脱,但护主不利甚感自责,是以檄文讨伐背信弃义蓟侯,若他们不释放侯爷,本将军誓死血战。 ”
堂下文人一听,无不震惊,他们义愤填膺齐声对答道:“小人定当竭尽全力!”
卫小魂微微点头。“本将多谢诸位了!”
他心中知道,这檄文经由这些文人口口相传,就相当于现代的新闻广播,不仅会有人为你扩展润色,而且传播的速度,深入人心的广度都不可小觑。虽然他扭曲了部分真相,但这并不重要,也无证可查,污蔑蓟侯囚禁了涧西侯,这也是一种激发仇恨和斗志的手段,他料定蓟侯无从辩驳,所以,活该他们背黑锅吧!
卫小魂黑眸一闪,伸出手臂,请一众文士退下。接着他朗声宣道:“请泥瓦土木工匠上前!”
五名上前之人,人手得到一份图,这是卫小魂手绘的城楼改建简图。
“这是本将军关于改建城楼,羊马城,护城壕的构想,请诸位判断是否可行并加以完善。”
几人看了一看,均一脸震惊,继而惶恐道:“将军设想周全,我等一定将此修筑出来。”
“如此甚好!这边关百姓能否安居乐业,就全要仰仗诸位了!”
几人心头一阵激动。连声回答:“我等愿为将军分忧!”
再后面铸铁工匠,画师等,一茬接一茬,直商讨到了午饭十分,卫小魂吩咐款待众位能人用饭,自己就马不停蹄的赶去看望萧天烈。
他命人取来了午饭和汤药,自己端着进了房去,照顾萧天烈的仆从一见,自觉的退了出去。
萧天烈靠在床头坐着,朝他看了过来,奇迹般的,精神竟然好了许多,这让卫小魂心中喜悦。
“大哥,今日是否好多了!”他放下手中托盘,朝萧天烈迎过去。
“确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