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少泽环顾着四周，没有回答。
楚洋拉着他就走，“长官，难得半天假，我们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严少泽摇头，“别叫我长官，咱们根本不是一个系统的。”
“嘿，你不是军衔大么。”楚洋一点都没介意之前的小插曲，显得兴致勃勃，“我们走吧。”楚洋一边说着一边去勾他脖子，结果被严少泽闪开了，他也不在乎，嘿嘿一笑，收回了胳膊，“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回来？”
“回来总参啊，”楚洋看了他一眼，“呆在边境上这么长时间，你汉语都不会说了吧。”
严少泽眼神一动，随口说，“其实如果现在有越南话考试，我可以拿a+。”
楚洋一笑，对中越边境这个地理位置没有发出异议，反而追问道，“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我服从组织安排。”严少泽试探道，“况且，我在那边呆的还挺愉快。”
“挺愉快？”楚洋眉头皱在一起，几乎是大声反问了句，“你难道不想念我们……和曾经的生活？”
严少泽沉默了一下，看着他的眼睛，“在哪里都会有新的生活，不是吗？”
楚洋瞪大眼睛看着严少泽无所谓的态度，忽然有些暴躁，“怎么能一样？你知道吗，你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我都要做什么？”严少泽转过头，认真的问，“说实话，我一点都不知道。”
“很多……嗯，”楚洋迟疑了下，“我们很想念你，告诉我，你会回来，好吗？”
严少泽心中隐隐有什么预感，他没说话，只是紧紧注视着对方。
“看来果然耽搁太久了……”楚洋喃喃自语，随即开口正要说什么。
严少泽忽然问，“现在是哪一年？”
楚洋后退一步，烦躁的说，“我不是刚刚告诉你了吗？该不会真失忆？”
“告诉我，现在是哪一年？”严少泽逼近抓住他手腕，“现在是，哪一年，哪一月，哪一日？请你、亲口、告诉我。”
楚洋试图后退，然而严少泽紧紧抓住他让他根本没办法这么做，僵持良久。这位年轻的飞行员终于妥协。
因为他已经发现，周围人的脸开始变得模糊不清——严少泽已经开始怀疑了。
他长长叹出一口气，轻声道，“2013年……7月1日”
接着，整个世界开始崩塌！
天空和大地就像拍摄结束后收起的背景布，快速剥离。周围的人，建筑，车辆，也迅速的淡化消失。
一切都因为这个“悖论”所终结。时间的法则不允许一个六年前已经死去的人出现在六年后。
天哪！楚洋痛苦的看着周围不断消失，最后，他也会消失掉。
失去这次机会，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
“长官……”然而他已经没有了说话的资格，在他开口的一瞬间，整个身体就像是水中被石子击碎的倒影，瞬间破碎！
严少泽怔怔看着瞬间空荡荡的手心，接着眼前一黑。
下一刻出现在他面前的是方如那张又惊又怒的侧脸。
“如果你愿意解释一下我为什么被绑起来，我可以考虑温柔一点对你？”
方如被耳边略有些沙哑的嗓音吓了一跳，他马上转头看过去，“哦，天哪，你总算恢复意识了。如果你能解决现在这个状况，我宁愿被你绑在尼姬号上环游绿岛，相信我，我说到做到！”
严少泽这才发现，他们的飞船正以一种绝不可能的速度，朝着前方无尽的黑暗——冲去！
黑洞？
“我可以尖叫吗？”方如平静的问。
“当然，当然了。”和平决议三大首脑之一的坎普特人像是一大滩泥巴一样摊在办公桌前，他“眼前”，如果那仅有的一条裂缝也能称得上是眼的话，悬浮的粉红色光屏上，飞快的滚动着无数代码，他有些紧张又有些畏惧，“您可以做到您想做的任何事，这难道不是‘和平决议’创立的初衷？”
随即传来一个人类男性的声音，“谢谢你这么说，毕竟我已经离开太久了。”
“我们都在期待着您的归来，没想到竟然等待了这么久。”
“这中间出了一点小意外。”
“那么，您回归之后的第一个指令，现在就要下达吗？”
“我很想如此，但是看起来，你们似乎做不到？”
坎普特人似乎被羞辱到了，还从来没有人能够在他面前指责“和平决议”任何哪怕一丁点儿，但是光屏对面的这位阁下，却显然有这个资格，“没有人比您更了解了。”
在发出声音的时候，坎普特人的那条裂缝上下开合着，令人又开始怀疑那根本就是一张嘴，那么，如果是在排泄的时候……？哦！没有人愿意继续深思这个问题。不过，何必分得那么清楚呢？
“但是说实话，我并不这么认为。”
“哦？”对面那位阁下发出一个应该是表示疑惑的声音，却并没有半点疑惑的意味在其中，“我以为，无论对谁来说，拿到杜比克人大脑里的芯片，都是一个几乎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坎普特人突然沉默了。
光屏对面，江天却并没有在意这小小的尴尬。
他比坎普特人更加清楚要视线这个目的有多么困难。
“别介意，这确实是我现在正要做的。”
坎普特人的裂缝开合了一下，可以理解为眨眼或者是打瞌睡？哦，别在意这些。他对着光屏说道，“您见到我们派去的那位使者了吗？你知道，为了及时迎接您，并提供帮助。”
“目前还没有。”
“如果您真的决心要如此彻底的对付杜比克人，我想她那里有您需要的东西。”
“她？”
“哦，是的，就是那位女士。我想您可能在这里缺少一点印象。善信会的创始人崔灵，是在您暂时离开之后才加入我们的。”察觉到对面阁下似乎提起了兴趣，坎普特无疑有点小得意，“这我必须向您解释，善信会的和我们并没有任何关系。仅仅是崔灵，这位聪明的女士加入和平决议之后就受到她的雇主——杜比克人的要求，在人类联邦内部发展势力。于是……”
“于是？”江天慷慨的给与应和。
坎普特人嘴咧得更大了，“于是这位女士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招数，当然了，她并不是一心为她的雇主考虑的，这大概是因为，嗯……薪水问题？不管怎么说，她创立了善信会，完全是依照我们的模式运作的，在这方面，总部给她提供了许多便利……”
崔灵？善信会？江天敲击着桌子，打断了他的话，“什么时候，我们，要开始在‘人类联邦’发展了？”
坎普特人略略沉默了一下，他当然知道这位阁下，在建立这个组织的最开始，就严格控制它向人类联邦渗透。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出于对那位阁下的敬意，他们这么多年来也一直默契的遵循这条规则。
坎普特人一点也不希望那位阁下因此感到不愉快，但是不得不说，他离开太久了，这个时间已经足以和平决议从一个蹒跚学步的婴孩成长为强健有力的青年。而一个不称职……或者说长期离职的家长，已经或多或少失去了他的控制力，为什么要去限制自己孩子的成长呢？
“准确的说，我们并没有渗入联邦。”坎普特人控制着泥巴一样的身体，似乎在试图做出一个耸肩的动作。但遗憾的是他最终还是失败了。
坎普特人继续解释道，“这位聪明的女士自始至终都没有透露出我们之间的联系，而和平决议，也从来没有插手过善信会的任何事务。现在，哦，就在不久之前，这位聪明的女士告诉我们，她终于正式向她的老雇主提出了辞呈。你明白的，她现在受到我们的制衡。没有和平决议，善信会就什么都不是，我们能够提供更多的资源……金钱……以及技术……”
江天不由得有些烦躁，他的声音冷漠下来，强硬的结束了坎普特人的感慨，“所以，你认为我能够从这位……聪明的女士这里，得到有关杜比克人的重要线索？”
坎普特人识趣的住了嘴，继而肯定道，“是的，没错。除非她想结束这一切，善信会的一切？”
“而且我敢说，她还有一个惊喜要告诉您！”
166.
“而且我敢说，她还有一个惊喜要告诉您！”坎普特人有点神秘的说。
对于江天，或许真的有一个“惊喜”在等着他。然而对于崔灵，发现自己所要迎接的，无比尊敬的阁下，竟然是江天？这恐怕是一个惊吓。
但是这些命运都已经注定了。早在最开始，崔灵重返联邦，加入和平决议之初，未来就已经在既定的轨道上行驶。
坎普特人结束了通讯，泥巴一样却可以自由流动的身体滑下了椅子，在地板上聚成一团。尽管他仍旧没有弄明白，那位阁下为何要对杜比克人下手。
但是他知道，有好戏看了。
“你必须，尽快派出军舰。”崔灵压迫性的看着莫斯，“时间！这是我们现在唯一拥有的东西了。”
莫斯在地上用力一蹬，椅子后退一段距离，“崔灵，你说的对，除了时间我们还能拿出什么呢？所有的战舰都已经在和侵略者争夺最宝贵的制空权。”
“天哪，上帝之眼的援军还没到吗？”崔灵发出毫无风度的声音，“我已经给你提供了宝贵的情报，你却迟迟不肯行动？”
“理论上，他们明天这个时候就会出现在探测范围之内。”莫斯沉声说，“但是谁也不能保证意外的发生。所以我现在不能抽调战舰去攻击杜比克人的空间站基地。”
“是幽灵号，”崔灵强调，“你很明白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安德鲁。”
莫斯·安德鲁摇头，“他们现在确实没有威胁，哪怕是暂时的。但是如果我现在调出军舰去攻击他们？那可就说不定了。如果大军明天没有抵达，入侵者绝对不会对上帝之眼心慈手软。”
崔灵讶然，“我说，你好像忘了什么？”
莫斯让椅子转过半圈，背对着崔灵，“你是说杜比克试图偷走我们人类的最强战士制造自己的碳基身体？”
“或许是整个人类呢？”崔灵双手交握，“杜比克人可没有什么计划生殖的概念。”
“那也不是现在，我，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够有那么哪怕一点闲暇去考虑的。”莫斯挥舞着手臂，用力说道。
这位曾经热情充满能量的日耳曼少将，在长时间抵御侵略的作战中变得愈加沉默，冷峻，或者说……迟疑？他的果断和无所畏惧，已然在日复一日的拉锯和对抗中，被消磨不剩多少了。
“崔灵，我们必须直面眼前的难关，or就已经让人类几乎毫无还手之力了！说实话，我不觉得杜比克人现在是个威胁。”
“哦，你觉得我想要拯救全人类？这可真是一个……微妙的假设。”崔灵忽然一笑，转身走向门口，“既然这样，现在我要去做更重要的事情。”
忽然，莫斯桌子上响起急促的鸣叫，接着通讯器自动接通，传来紧张焦灼的报告——
“长官，我们失败了！十分钟前侵略军占领了圣马丁和蒙德里积聚点，并且截断了x素传输！”
“什么？你们竟然没能守住？”莫斯暴怒反问，“我不是说过！即使毁掉！也不能！绝对不能让入侵者占领吗？！”
崔灵嘴角滑过一丝冷笑，随即毫不犹豫的离开了这位上帝之眼联邦少将的办公室。
人类新纪元113年，太阳历四月十八日。
侵略军成功占据了两处x素积聚点，上帝之眼战场之前苦苦支撑的微妙平衡不复存在。
侵略军终于如愿以偿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没有守住能量源的人类，不得不承受那些战争杀器吃饱喝足，然后原地满血复活的绝望。
悬浮车从太阳港起飞。
柔软纤细的手指在光脑屏幕上快速的敲击，看吧，即使是她想要做一点伟大的，具有英雄主义色彩的事情，好像世事也不允许？
如今，混乱不堪的上帝之眼看似是整个星联最为危险的地方，实际上，他也是摄取最大利益的绝佳矿藏。无论结局是上帝之眼被各方割据，还是不幸的继续沦落在人类手中。
她都能从中拿到令她兴奋不已的回报。
和平决议，所欲即所得。
——如果把这个作为日后吸纳会员的宣传语，总部会给她额外的奖金吗？崔灵有些幽默的想。同时，柔和的双眸中，闪过一丝血红的光。
通讯器发出熟悉的提醒声，崔灵一惊，随即屏住了呼吸……
“是的，尊敬的阁下，我确实有一个‘秘密’要和您分享。”
“是的，没错，我要告诉您的，关于杜比克人为什么，如此的，觊觎人类的身体。”
“但是我必须说，他们是整个星联，继那个黑暗残忍的年代之后（热辣），最黑暗的种族。”
“我说，我们这是在哪儿？”方如努力使脑袋保持清醒，虚弱的说。
就在之前的几个小时，也或许是十几分钟，总之他现在没办法还维持一个正确的时间概念。他们的飞船，也就是现在，他和严少泽所在的这个漫游器，简直像是疯了一样，横冲直撞的冲向黑洞深处，堪比吃了强力春药却被关在笼子里的野兽。
他现在的感觉就像是他的胃被人在地上踩着玩！
身为上辈子是特别战士，并且这辈子还是的严少泽。显然比方如的情况好了不止一点半点。但即使如此，他的脸色也苍白的像是涂了粉。
或者塞纳人的骨头晒干磨成的粉？（塞纳人从里到外全部都是白色，被称作整个宇宙白到令人心惊胆战的生物。并且他们还因此沾沾自喜。）
或者其他什么令人恶心的东西。
“我不知道，‘午睡’结束之后，我就再也没有看到一丝一毫的星光了。”严少泽探过身子，掌控着飞船的驾驶权。但是像是这种玩具一般的小玩意儿，其实并没有什么好控制的。
因为就光凭它的质量来说，就一点儿也没有和宇宙黑洞‘坐下来谈谈’的资格。
假设这是一艘拓航舰，或者是别的什么。严少泽不断对自己说，但是根本没用。
“好吧，我觉得我们现在不得不顺其自然。”严少泽忽然放手坐回自己的位置，转头看向方如，“我们的能量槽还能坚持不到一百个小时。”
“这个数字令我终于不那么沮丧了。”方如稍微有点欣喜的说，“至少不是一两个小时，我们还有的熬。”
“确实，你说的没错。这么长时间足够我们往返好几次上帝之眼和南鱼座了。如果动力跃迁装置还没失灵的话。”
方如嘴角略抽，“亲爱的严，微型宇宙漫游器并不具备什么跃迁装置，而我们现在所在的飞船，就是微型宇宙漫游器的一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