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参将哈哈大笑,心中添加了几分底气:“李都司所言极是。”
黎耀楠脑子转了几个弯,心中隐约有些明了,李都司应当是自愿前来,王参将则是被大哥忽悠。
不过,不管他心里怎么想,既然来了南泉,王参将便没有任何退路,要不然总督那边肯定不好交代,所以他只能一条道路走到黑。
黎耀楠勾了勾唇角,是人就会有私心,他不信王参将不想往上爬,否则只凭他贪生怕死的神态,又哪会轻易被策反。
林致远面不改色,几人说了一会话儿,他便要求去城墙看看,如今敌方后继人马尚未到来,他们或许可以主动出击。
王参将思索了片刻,赞同了他的提议。
李都司自然毫无意义,富贵险中求,援军赶到之前,如果没有他们什么事,那岂不是既得罪了总督又没捞到好处,敌军现在元气大伤,正是趁火打劫的时候,心里对林都司的弟夫大为惊异,没想到此人竟然凭一己之力挽救了南泉的危局,确实是个人才。
“黎大人请。”李都司笑着说道,文将和武官牵扯不大,黎耀楠挡不了他们的路,聪明人只会交好,想必这次云南的战况传入御前,黎大人定会前途不可限量。
“几位大人请?”黎耀楠走在前面给他们带路,上了城墙之后,看见深深的壕沟与战火的痕迹,林致远只在心中感叹,弟弟还真是嫁对了人,以他的眼光来看,换了任何一位朝廷将领,恐怕也不会比弟夫做得更好。
几人稍一商议,很快定下攻打策略,黎耀楠彻底松了口气,很爽快地退居二线,他的主要职务是文官,总不能抢了人家立功的机会,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也是他在信中让大哥多带些人马过来的用意。
林致远手下的士兵太少,保不住南泉只是其一,其二则是枪打出头鸟,总督没有下令,他们却带兵前来,尽管立了功,但是他们违抗军令是实事,现在看不出弊端,等到几年以后种种坏处就会显露出来,没有哪个上位者会喜欢自作主张的将领,这是调兵遣将的大忌。王参将作为大哥和李都司的上峰,这个黑锅他背定了。
黎耀楠对此毫无愧疚,手上准备了两套方案,如果王参将不贪功,他会将事情的弊端抹平,不过以眼前的情况看来,似乎有些不可能,正好省了他一番事情。
林致远私底下告诉他,若不是为了多拉一些兵马,他此时定然早已赶到,王参将和李都司都是人精,让他掂量着办。
黎耀楠淡淡笑了笑,他不反对聪明人为己谋利,他自己也是其中之一,王参将和李都司这次可以前来救援,他心中是领情的,然而战事结束以后,其中的好处自有皇上嘉奖,大家也算是互利互惠,两清而已,值得交往就继续,不值得交往,他也并不亏欠旁人什么。
夜晚,大军休息够了,王参将、李都司和林致远,乘着夜色,领着三万人马兵分三路,通过密道前往敌军阵营。
黎耀楠安安心心镇守城池,时刻注意着敌军的动向,黎明的时候,敌军扎营的地方喊杀声震天,四处燃起了熊熊火光,城墙上的士兵兴奋不已,只恨自己不能亲身杀敌。
敌军将领大吃一惊,没想到南泉真有援军前来,斯岩心里后悔了,南泉不等于凤山,根本就是一块硬骨头,他不该贪功冒进,只领了五万兵马,便以为攻打南泉绝对会手到擒来。
林致远等人虚张声势,故意做出包围敌军的状态,从三个方向分头进攻。
斯岩不敢恋战,只觉得自己被敌军从四面八方包围,急忙下令撤退,他不知大晋总共来了多少援军,硬拼不是明智之举,心里的谨慎让他错过了发现事实真相的机会。
敌军撤退的很迅速,斯岩心中大恨,然而他已经错过一次,黎耀楠带人夜袭,次日又开城诱敌,让他折损了上万人手,如今他不敢再有丝毫差池。
王参将一声令下,放火烧了敌军营地,漫天火光熊熊燃起,看着我军胜利的旗帜,南泉城内上上下下传来一阵欢呼。
大军很快收拢队形开拔回城,这一次大败敌军的捷报,黎耀楠洋洋洒洒写好折子,注明马上飞递的字样,八百里加急发往京城,奏折中特别点明,自己发了几封求救信,总督府却毫无音讯,无可奈何之下才向其他将领求援。
王参将心里很满意,有了这一次的胜利,纵然东南大军到来,他的军功也定在了铁板上,只要以后的一段时间保护好南泉不被攻破,升职绝对不成问题。
李都司心情愉悦,很庆幸他和林致远关系不错,好兄弟,够义气,升官发财也不忘拉着自己,这一次前来救援,他承认自己有私心,然而若没有一定的好处,单论交情,违抗军令的事情谁敢去做。当然,王参将除外,对于这一点,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提醒,他和林致远的心思一样,需要一个挡箭牌。
三人心中各有谋算,表面看起却很和谐,林致远心里明白,他属于东南军一脉,如果风头太甚,等待他的恐怕不是功绩,而是皇上的忌惮,弟夫好深的心思。
这一次的胜利,整个南泉一片欢庆,唯有杨县令愁眉苦脸,南泉的粮草原本可以坚持半个月,如今多了三万大军,又没有朝廷的补给,这可怎么办。
正在他犯愁的时候,林以轩送来的第一批粮草到了,一应物品样样齐全,还有三百支十箭连弩。
杨县令感激涕零,大呼黎耀楠仁义。
严校尉心中感动,若是没有粮草,南泉的局势只怕更加不妙。
林致远挑了挑眉,觉得老怀宽慰,自家弟弟懂事了。
王参将和李都司却在感叹,黎大人娶了一位好夫郎,不管黎耀楠此举出于何意,能够自己掏腰包筹集粮草,这一举动值得钦佩。
黎耀楠微微笑着,听见旁人的称赞,心里万分得意,小夫郎非常给他长脸。
“这是……”王参将心头疑惑,看着车上的十箭连弩,眼中闪过一抹探究。
“大哥发明的连弩,不错吧,幸好我这有图纸,夫郎刚命人打造出来,立马就让人送来了。”黎耀楠笑着回答,态度坦荡的让人生不出任何怀疑。
“噢?”王参将眼神闪了闪。
黎耀楠但笑不语,连弩是刚打造的,为的也是救援南泉百姓,私藏兵器这一顶大帽子,别想扣在他头上,他的所作所为从来都光明正大,站在道德的至高点。
王参将拿起连弩把弄了一会儿,沉思道:“似乎有些不同。”
黎耀楠早听夫郎提起过,三箭连弩的功劳,被总督按在了大舅子身上,如今十箭连弩却是大哥发明,其中的猫腻不言而喻。这样大的一个把柄,但愿王参将不会让他失望,笑着说道:“那是自然,这种连弩十箭连发,比之三箭连弩更加实用,大哥刚把图纸绘出来,就让下官拿了去,原本是想用于打猎,谁知……”
“呵呵。”王参将笑了笑,无论心中信不信,黎耀楠这种说法挑不出任何错处。
王参将笑看了林致远一眼,真心赞道:“没想到林都司还有这样的本事。”
林致远眼帘下垂,谦虚道:“大人过奖。”
第114章
日子并没有安静太久,三天后,敌军带着大队兵马强势来袭。
黎耀楠面色沉重,没想到敌军来的如此之快,了望着远方黑压压的敌方军队,说实话,如果东南大军再不前来救援,他也不知南泉还可以坚持多久。
林致远面无表情,状态好不到哪去,很明显,敌方大军已经和大队人马汇合,南泉所有将士加起来,只不过区区四万人,又如何抵挡得了敌方十万大军。
王大人整日看着东南方向翘首以盼,失望的情绪显而易见,心里急的坐卧不宁,然而时间不会等人,局势也不会因为他的着急有所改变,该来的总是会来,南泉的形势迫在眉睫,敌方大军很快兵临城下。
没有退路的时候,人的潜力无穷无尽,黎耀楠不得不承认,王参将虽然私心颇重,但对行军打仗确实有一套,逼得退无可退的时候,王参将心中发了狠,拼起来的那股狠劲儿,着实令人钦佩。
这一仗打得很艰辛,正面对敌,除了一道高高的城墙,南泉没有任何优势可言,人力的悬殊让我军伤亡惨重,整个城池都被一层愁云笼罩。
此时此刻,斯岩哪还看不出前几日是他中了计,心里恨得咬牙切齿,发誓定要报回此仇,随着我方人马一天天减少,敌军的攻势更加猛烈,处处尸横遍野。
连续五天,南泉的士兵不曾合眼,敌军运用车轮战术,让他们忙不停歇。
气氛一天比一天沉重,绝望的情绪涌上士兵心头,拼死一战的决心,让南泉上下团结一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
又坚持了三天,在漫长的等待中,东南大军快马加鞭派人前来报讯,还有一百里路程即将抵达。
黎耀楠高高悬挂的那颗心,总算有了着落,是他将大哥拉入战场,是他扔下孩子与夫郎,如果当真出了什么差错,后果他不敢想。
王参将和李都司终于露出笑意,他们没有赌错,胜利近在眼前,只要再坚持一天,这一局他们就赌赢了。
东南大军即将到来的消息,瞬间传遍南泉每一个角落,每个人身上都充满了干劲儿,眼中燃起希望之火。
“杀啊——”敌军来势凶猛。
“杀啊——”我军拼死抵抗,城墙上刀光剑影,血流成河,又一天的厮杀过去了。
次日上午,连景辉领着十万大军抵达南泉。
街上的百姓泣不成声,整座城池被一层浓浓的哀伤笼罩。
“小林子。”连景辉下马以后,首先给了林致远一拳,这个不省心的师弟,这一次给他出了一道大难题,天知道他为了赶过来,花费了多少心思。
“连将军。”林致远心中懊恼,面上却丝毫不显,只有身上的气息瞬间变得冷冽逼人。
黎耀楠乐呵呵一笑,没想到大哥还有一个别称。
一行人进屋之后,坐了不到一刻钟,外面的士兵飞速来报,敌军又开始了一轮攻打。
“妈的。”连景辉爆起粗口,头盔往脑袋上一套,气势冲冲出了屋,领着大军一挥手:“打开城门,给我杀出去。”
“是!”
东南军士气高昂,回答得铿锵有力。
南泉第二次打开了城门,厮杀中的敌军吓了一跳,南泉在他们眼里就是缩头乌龟,如今大开城门,岂不是羊入虎口,绝对有阴谋。
还不及多做反映,大晋军队已经杀到。
这一场战争的结果不言而喻,东南军大获全胜,羌族采取车轮战式,每一波攻打只有五万余人,连景辉人多势众,南泉终于以多欺少了一回,杀了敌军一个片甲不留。
充满肃杀的军队威风凛凛,南泉城内的百姓高兴地大喊大叫。
“我军胜啦。”
“我军胜啦。”
“东南军是咱们的大救星。”
百姓们激动看着大军得胜归来,纷纷跪在地上磕头,眼中热泪盈眶,他们知道,这一次南泉是真的得救了。
当天晚上,县衙准备了庆功宴,一直热闹到半夜三更。
事后,连景辉狠狠将林致远责备了一顿,收到云南的求救信,他有些无语望天,简直不知说什么好,云南毕竟不是他的管辖范围,求他领兵出战,真亏林致远想得出,需知稍有不慎,整个连家军恐怕都会自身难保。
只是,师弟信中言辞恳切,字字句句危急万分,他又怎能置之不理,无可奈何之下好不容易弄来调令,紧赶慢赶总算没有来迟,师弟的胆子实在太大,此一战稍有差池后果不堪设想。
林致远嘲讽地勾起唇角,淡淡瞥了连景辉一眼,不置以任何言语。
连景辉语结,干笑了两声,坚决不会承认,他心中其实很兴奋,他看云贵总督不顺眼了很久,这一次可算是逮到机会落井下石。小师弟确实不错,啥事都想着东南军,父亲没有白疼他一场。
黎耀楠彻底松缓下来,安排百姓该干嘛干嘛,今年的春耕万万不能耽误,他坚信大晋军队一定会旗开得胜,根据小夫郎所言,上辈子这一仗似乎打了足足三年,如今有了大哥和东南军,他以为赶走羌族一年足以。
与此同时,云贵总督也开始收拢兵马,云南巡抚弃城而逃,他没必要继续等待,有了巡抚被黑锅,他相信自己的罪责应当不会太大。只是他没有料到,黎耀楠会压下巡抚出逃的消息,晚了整整七天才给他。
战场之上,分秒必争,七天时间听起来并不是很长,然而送信同样需要几天,赶去南泉也要几天,几个几天加起来,足够让总督失去所的先机,他的各种盘算皆成空。
南泉在黎耀楠的治理下,逐渐恢复生机,东南军又打了一次胜仗,百姓欢庆不已,只要一提起连将军,谁不称赞一个大拇指。
云贵总督作为一方封疆大吏,自有他的消息渠道,当他抵达南泉的时候,脸色黑得能拧出水来,东南军手也伸得太长了,还不等他兴师问罪,杨大人哭天抢地,南泉县总共发了十三封急件,为何总督现在才来,明明东南军的距离更远。
云贵总督脸色一变,心知是要坏事了,当他看见王参将的时候,更加确定了这一点。
王参将先跟总督行礼,然后才慢条斯理地说道:“末将接到急报,南泉形势危急,久等不见大人回信,还以为路上耽误了,故而自作主张带兵前来救援,还望大人赎罪。”
赵总督被他气笑了,连叫了三个好字:“王参将果真有能耐。”
“大人过奖。”从他带兵救援的那一刻开始,注定和总督站在对立面,既然如此他又何须顾忌,淡淡道:“南泉胜利的捷报,下官已经快马加鞭发往京城,总督大人无需忧心。”
赵总督脸色瞬间一变,凶狠的眼神恨不得想要吃人:“王荣发你好得很。”
王参将得意地一笑:“当不得大人称赞,下官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赵总督被他轻慢的态度气得浑身颤抖,从来都未曾想过,云南竟会有事情超出他的掌控范围。
其实,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赵总督也不知回忆起什么,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额头上冒出了大滴冷汗,由于这一次云南战事,失误最大的是他妻弟,所以他将消息压了下去,本想等巡抚逃走以后再上报,一来可以推卸自己的责任,二来可以将功折罪。谁知王参将居然提前将消息送入京城,他扣押奏折的这一举动,如今却成了铁板上的罪证。
赵总督现在只希望,他的奏折能比王参将的捷报快,否则他不敢想,皇上知道云南战事,会是怎样的雷霆震怒。
然而,这又可能吗?八百里加快急奏和他的奏折相比,谁会更快抵达京城,根本不需要思考答案显而易见。
赵总督一脸挫败,目光冰冷注视着眼前得意的人,狠狠地说道:“王荣发私调兵马,当按军法处置。”对付不了连景辉,难道他还不能对付区区一名参将。
“赵总督的意思是,王参将应当和你一样,对云南的战事视而不见?”连景辉嗤笑一声,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轻蔑。
“你……”赵总督勃然大怒。
连景辉挑了挑眉,不留任何情面:“本官早已上了奏折,该怎样处置自有皇上定论,赵总督还是顾好自己吧。”
“不劳连小将军费心,咱们走着瞧。”赵总督恨到了极点,不过他心里很清楚,现在不是争辩的时候,要怎样打消皇上的疑虑才最重要,冷冷哼了一声,转头看向南泉县令:“带路。”
“总督大人请。”杨县令惶惶不安,小心翼翼走在前面带路,按照他的私心来说,其实他更喜欢连将军,但是云贵总督也不能得罪,这就是小人物的悲哀,生怕一不小心会成为上官对峙的炮灰。
这边赵总督正绞尽脑汁思索,要怎样才能将功赎罪,那边皇上刚上完早朝,今日心情正好,明微书院的鱼儿已经上钩,将他们一网打尽那是早晚的问题,他已经等了几十年,不在乎继续等待一些时日,他如今有的是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