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落日圆:明天周末,我正好也没什么事干,你把我稍上,红包对半出,怎么样?
吃饼干的熊先生:就这么定了。
又东拉西扯的聊了会,顾冬合上笔电,又躺回床上。
房间里的东西没怎么变过,书架上的那些书没有落满灰尘,整整齐齐的排列着,熊先生脖子上的大蝴蝶结有些旧了,过去三年留下的痕迹。
顾冬抬起左手放到眼前,他转着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从来没取下来过,那块皮肤比其他地方更白,有一圈印记。
“顾延,三年了,你该回来了吧……”
随后顾冬又用手盖住眼睛,掌心下的液体温热清晰,他觉得自己没出息,也蠢,陷进去太深,只知道义无反顾,没给自己留一点退路。
顾延刚离开的那年,他经常失眠,很多时候都是半梦半醒,分不清梦和现实,第二年他开始平静,把自己的时间都放在夏志远那里,变的忙碌。
今年是第三年,他年初那会听说陆时回国,还听说陆家会有一场盛事,外界传言很多,比较多的是说和陆家神秘接班人有关,也有人说是和陆时的私人问题有关。
之后他连续做噩梦,梦里顾延回来了,一身军装,五官线条冷硬,看着他的时候,那双深邃狭长的眼睛里不再有灼热的温度,被让人畏惧的寒冷和疏离取代。
顾冬摸摸戒指,唇角微扬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当初是你先招惹我的,如果敢放弃我,我不会放过你。
睡到天黑,顾冬揉着头发坐起来,把腿上的毛球拍开,一人一猫懒懒的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去厨房。
平时顾成忙起来的时候经常加班,家里就顾冬一人,从手忙脚乱,乱七八糟到已经会烧饭炒菜,他用了大半年时间,只是味道一般。
踢了踢跟着他来回走动的肥猫,顾冬出声吓唬,“出去,别在我脚边转悠,你忘了上回尾巴被踩的事了?”
“喵~”毛球舔舔爪子,歪着脑袋抱着顾冬裤腿一扭一扭的往上爬,也不知道听没听懂,反正最后是被顾冬轰出去的。
把肉拿出来洗干净,顾冬系上围裙卷起袖子开始忙活杀鱼,嘴里轻声念着在网上看的步骤,结果菜刀还是偏了,划破了手指。
他冷静的把流血的手指清洗干净,放嘴里吸了会就缠上创口贴继续掏干净鱼鳃,刮鱼鳞,动作熟练多了。
没有谁没了谁活不了,只是不习惯,总要慢慢来。
晚上顾成下班回来,裹着一阵寒风,他把公文包挂墙上,搓搓冻僵的脸和鼻子,“冬冬,冰箱里的鸡汤热了没?”
“热了。”顾冬走过来把顾成手里的草莓放好,他知道对方节省,也就在他回来才会买这种不合时令的水果。
没有血缘关系的一对父子坐在桌上吃饭,桌角边有只灰猫不时拿爪子扒拉自己的饭盆,提醒它的两个主人,饭菜吃光了,还要。
暖黄的灯光下,气氛温馨恬静。
“冬冬,你妈给我打电话了。”顾成舀了碗鸡汤递过去,温和的声音里藏着自己的情绪,“她说你爸希望你能回去过年。”
顾冬扒了一口饭,语气很淡,“再说吧。”
这几年张文清有所改变,姿态放低,不再是那副高人一等的雍容,可是在顾冬心里还是那个自私自利的女人,被荣华富贵熏了心,至于仲博文,就更疏离了,公式化的接触从来没变过,除了寒冷,没别的。
毕竟有些东西已经根深蒂固,再想去推倒,太难了。
顾成没有再说什么,如今陪在他身边的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而是别人的,将心比心,他能明白那种感受。
吃完嘴里的饭菜,顾成伸手摸摸眼睛,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修来的福分,能有这样一个儿子。
蹲下来用手指挠了挠猫下巴,顾冬又摸摸猫鼓鼓的肚皮,他果断把饭盆从对方爪子下拿走了。
晚上父子俩凑一块泡脚,电视里正在播放新闻联播。
顾冬把趴在盆口玩水的肥猫拖走,“爸,明天我高中同学结婚。”
眯着布满细纹的眼睛望着播放的新闻,顾成问,“是哪个?”
顾冬弯身握住顾成的一只脚按捏脚底的穴位,“何景,你见过的。”
“哦哦,卖衣服那姑娘,礼金准备了没?”顾成惋惜,那姑娘人很勤劳,又乐观,也没什么心眼,他还一直盼着能和冬冬在一块。
顾冬一看就知道对方的心思,太明显了,什么都摆在脸上,“嗯,准备了。”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聊着聊着,顾成嘴里突然就蹦了句,“延延也不知道过的好不好?”
说完顾成猛然扭头,果然从边上的人脸上看到出现的表情变化,他抿着唇,有些懊悔,自己怎么总是不长记性。
延延回陆家已经有三年,他眼睁睁看这人心情低落,本来就瘦的脸又瘦了一圈,他没想过兄弟俩的感情会好到那样一个地步,扯不掉拉不开的地步,让他无端害怕。
他偷偷去找过陆时理论,对方只是说延延平安,并且把延延妈妈的生前遗物给他,其他的没有透露一点。
“毛球,走了,睡觉了。”顾冬把脚上的水擦掉,穿好拖鞋起来,“爸,晚安。”
顾成一个人坐在客厅,直到盆里的水冰冷,他打了个哆嗦才回神,长叹一声,希望所有的不好都过去,一切都好好的,一家人团聚。
第二天一早,夏志远来接顾冬,婚礼在市里的永恒大酒店,高中同学来了很多,已经到了需要问名字才勉强能想起来的地步。
不过顾冬问了名字也记不起来,高中那会他不怎么跟班里人热闹。
婚礼另一位主角是法学系辅导员,除了夏志远和楚纪然,还有七八个人,恭余也来了,身边跟着那个国字脸男人和一个胡子拉碴的艺术家。
顾冬坐在位置上,看着从前那个俏皮可爱的短发女孩出落的成熟大方,挽着爱人的手步入婚姻的殿堂。
时光有时候并不止是一把杀猪刀,它也是一瓶蕴藏的美酒,随着那些流逝的时间,愈发醇香。
有人开玩笑,其他人也起哄,不停感慨,“顾冬,那时候我还以为你们会在一起。”
顾冬笑笑,吃了一筷子羊肉,又把不知道是谁夹的虾仁给吃了。
就在热闹的气氛下,一个声音响起,“顾冬,顾延呢?”
张弋阳挠挠头皮,楚纪然停下啃螃蟹的动作,拿纸巾擦嘴,瞪了眼那个女人。
恭余和夏志远也变了脸,几人都偷偷打量对面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的人,越平静就越糟。
那个无心问起的女人被好几道目光注视,还都是埋怨的,不免有些发怵,难道是说了什么禁忌?
顾冬喝了口酒,快的夏志远拦都来不及。
等何景和李元过来敬酒,顾冬已经有些醉了,他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新婚快乐。”
仰头喝完,何景也笑的很幸福,“谢谢。”曾经那些幻想和憧憬都早已烟消云散,但是在她的青春年少时光,这个人占据了大部分,可贵的一份回忆。
恭余搂着李元的肩膀,灌了两杯白酒,他说哥们,恭喜你摆脱光棍队伍,加入已婚人士的大队伍,好好过日子。
说着说着,恭余就不行了,鼻腔堵的很,但他还是很顾形象的没哭,不过另外两哥们就放开了,红着眼睛拉着李元拼酒,最后声音哽咽的不成样子。
场面有温情,祝福,真心诚意的。
一杯就醉的顾冬这次竟然喝了好几杯,和同样喝的烂醉的楚纪然抱头又是笑又是闹。
张弋阳上前把楚纪然拉起来,连抱带拖的往外面走。
恭余和夏志远一人一边架着顾冬离开。
夜晚的空气冷冽,吐出的气息都带着白边,刮在脸上的风凉飕飕的,三个男人走在街上,一个醉的不想醒,另外两个清醒的有点想逃避。
吸了口烟,恭余说,“失恋的人空虚寂寞,这时候防备最低,容易攻下。”
夏志远扶着醉醺醺的人坐在石阶上,“我以为你会出手。”
“算了,我又不是没表白过,他心里全是顾延。”恭余吐着烟圈,“不是自己那碗饭,求不来,话说我今天看元子的婚礼,突然觉得结婚好像也没那么麻烦,再过两年我干脆也娶个女人放家里好了,下班回家有口热饭吃,有人等着的感觉应该不错……顾冬,你怎么蹲下来了?”
“顾小冬,是不是想吐?”夏志远拍拍他的后背,“想吐就吐出来。”
下一刻夏志远的手停在半空,恭余手指间夹着的烟掉地上,两人一同惊骇的看过去。
那个从来都坚强淡漠的人蹲在路边,哭了。
第61章
顾冬也不吵不闹,蹲在路边安静的流泪,仿佛要把三年积压的情感全部一次性倾泻出来。
看他这副摸样,夏志远低骂了声,蹲下来拿纸巾把他的脸擦干净,又重新换一张捏着他的鼻子给他擤鼻涕,“顾小冬,哭完了就没事了。”
喝醉的人全然没有平时的样子,湿润的眼睛里尽是脆弱,歪着头满脸落寞,很是狼狈。
夏志远把顾冬的大衣领子拉紧了些,摸摸他的发丝,“顾延不是不要你,他有苦衷,你知道。”
这人是个明白人,心思通透,比谁都清楚其中缘由,以及那些逼不得已和被迫,但是明白是一回事,平静接受又是另外一回事。
人都是矛盾体。
“三年了……”顾冬神志不清,嘴里一直重复着呢喃那几个字。
“顾小冬,我从陆安修那里打听到顾延在部队很优秀,他一直都有跟陆时争取得到你的消息,也在努力寻找机会立功,对他信任点,撑过去,你们以后的路还长。”夏志远额角青筋突起,面部肌肉扯了扯,觉得自己真的伟大的不得了,他从来没想到有天要替顾延说好话。
因为江瑗的事,他和陆安修有几次往来,陆家是国内典范的军人世家,也是出现军衔最高的,在陆时这代更是达到顶峰,无人动摇的地位,如果不是陆安修有哮喘,也不可能活的自由。
顾延会是接替陆时位置的那个。
盯着顾冬布满红晕的脸,恭余捋了捋扎起来的头发,手指甲在头皮里摩擦,他重重的吐了口带着酒精味的热气,“起风了,走吧,别让他感冒了。”
夏志远把顾冬背回自己那里,给他换了身睡衣,拧干热毛巾把他的脸,手都擦了一遍,关上门去了另一个房间。
夜里顾冬睡的迷迷糊糊的就醒了,他四肢大仰着躺了会就摸到床头柜的灯打开,眯着眼睛望了望,锁住墙角的雕塑,依稀辨认出是夏志远的房间。
顾冬弓着身子把自己蜷缩起来,直觉头痛欲裂,他伸手握拳锤了锤太阳穴,脑子里的画面模糊不清了。
拼凑的只有他跟楚纪然喝了很多酒,胃里很难受,他想吐怎么也吐不出来,顾冬揉揉眼睛,有点涨涩,那种感觉就像是哭过导致,他脸一黑,掀开被子下床去卫生间。
镜子里的人眼睛微肿,头发凌乱,憔悴虚弱,顾冬打开水龙头,弯身捧着冷水往脸上扑。
陆时拿他威胁顾延,顾延经历过怎样的挣扎他能想得到,从小就立志要当医生的人舍弃理想,被人约束逼迫,失去自由。
如果不那么在乎,又何必接受压制。
他明白的,一直都明白。
顾冬转身走出去,借着这次醉酒宣泄以后,他整个人都轻松很多。
早上夏志远没叫顾冬起床,他留了张纸条就去公司了,有些事总憋在心里不是好事,需要适当的放开。
他希望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兄弟能过的好,拥有最好的,比谁都幸福。
顾冬一直睡到中午,他摸到眼镜戴上,洗漱完就轻车熟路的去厨房冰箱拿吃的放微波炉里热了,临走的时候顺便把垃圾都扔了,屋子干净整洁,他想收拾都用不着。
等车的功夫,顾冬给张弋阳打电话,询问,“弋阳,纪然没事吧?”
另一头先是出现粗喘声,然后才是一道略急促的声音,“他没事,应该在上班。”
顾冬挑了挑眉,刚才那边的声音分明就是楚纪然,接近呜咽的声音怎么听都很熟悉,像是……
他随意问了两句就挂了电话,不打扰了。
推推鼻梁上的眼镜,顾冬若有所思,大学时候那俩人关系很好,别人的宿舍住四人,他们的宿舍就俩人,上课下课都在一块。
回忆毕业那天拍照,楚纪然站在他和张弋阳中间,手挂在张弋阳胳膊上,老是黏着,顾冬揉揉眉心,他怎么就一点都没发现?
天下起小雨,顾冬在公司提前一站下车进超市买点零食和雨伞,去拿饼干的时候他看到一个身影,认出是在机场碰到的同一个,便不由自主的加快脚步,看清了那人的相貌。
温润的五官,唇角微微翘着,很温柔,是陌生的面孔,并不认识。
下一刻顾冬猛地拧紧眉头,如果把下面的鼻子嘴巴下巴全遮挡起来,只露出那双眼睛,像极了宁清让。
可是这人身上的明朗气质跟宁清让的阴郁截然不同。
“麻烦让一下……”
耳边响起礼貌的声音,顾冬从乱七八糟的思绪中回神,他抱歉的偏身给对方腾地儿,盯着那人的背影,心里说不出的怪异。
直到他进夏志远办公室也没能理清,就把事情说了。
听完以后,夏志远从椅子上站起来,绕过办公桌走到顾冬面前,“你怀疑是同一人?”整出不同的两张脸不是难事,娱乐圈常有,他看那些女星都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顾冬喝着咖啡,只说了两个字,“感觉。”
“你的感觉一向很准。”夏志远端起另外一杯咖啡,“赵毅四年前把自己的股份转给了你,让你拥有藤宇最大的股份,这是他的弥补方式,估计也是想开了,不管怎么样,都过去几年了,你和他们之间已经扯清。”
顾冬嗯了声,如果真是那样,能选择改头换面,就是选择重新开始。
“你不难受了?”夏志远沉下脸,“是谁说保证不把自己喝醉的?”
顾冬苦恼,“我忘了。”
“以后别碰酒,除非我们几个其中一个在场。”夏志远整理西装袖口,“你的酒量太差。”
顾冬低头接受批评,他突然问,“阿远,叔叔身体好些了没?”
“月底带他去国外看看。”夏志远眉间多了忧虑,老头年纪大了,又爱吃肥肉,顿顿都有,这不,吃出事了。
不等夏志远提起,顾冬已经开口,“阿姨那边我会照看。”
夏志远失笑,以后他大概会娶妻生子,但是很难有人会比顾冬更了解自己了,还算有良心,不枉费掏心掏肺带大。
等他老了走不动了,就算儿子不孝,他还有兄弟,也不至于凄惨。
顾冬古怪的看着夏志远一个人笑,发毛。
晚上回去,走在过道里,顾冬下意识停下脚步,背部骤然一凉,身后隐隐有人跟踪,他屏住呼吸面色平静的把手伸进裤子口袋,摸到手机轻轻滑动屏幕。
“警觉不错。”
背后突兀的深沉嗓音在寂静的过道带起回音,顾冬放在手里上的手指顿住,他转身,头顶感应灯在一声踩动下灭了又亮。
不知何时站在那里的男人和三年前的样子没有很大的出入,鬓和发削成锋利弧度,一丝不苟,严厉冷漠,只不过细看去,就算是散发的强大气势也掩盖不了那种内里透出来的枯竭。
客厅安静的过了头,顾冬没问,他在等对方说。
陆时双手合在一起,脊背挺直,面无表情的说,“那天他反抗,是我打晕了他。”
面上维持的冷静理智出现一条裂缝,顾冬胸口起伏加快,“你这么做,只会让他恨陆家。”这个男人的固执坚持让他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