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子加上无生育能力,双重打击不是能轻易挺过来的,顾成从头僵到脚,最后只有两个字,“抱歉。”
张文清袖子里涂成大红的指甲艳丽的刺眼,跟脸上的悲痛形成鲜明的对比,够嘲弄的。
来之前调查过,她以为跟顾成的婚姻会让从小就被牵连的顾冬愤世嫉俗,怨天尤人,把自己孤立,活的自卑又彷徨,却没想到恰恰相反,顾冬积极向上,在学校成绩优秀,内敛沉着,老师对他评价极高,她的儿子一点不输给那个女人的儿子。
同样是她的儿子,那个含着金汤匙出生,不愁吃穿,一生下来就有万贯家产的,却不学无术,成天跟一群狐朋狗友出去玩,堕落叛逆,死在车祸中,最耀眼的年纪。
没有了筹码和依靠,她陷入危机中,为了拥有的地位她不惜一切,张文清从万千思绪中出来,起身告别,顾成坐在椅子上没动,手抓着头发,明年就是十年了啊……
楼上站在阳台的顾冬俯视那个身影消失在巷子里,他挑挑唇,转身回屋,搬了椅子到顾延旁边,把笔记本摊开,上面有两道用红笔标出来的题目和几个难点。
小顾老师今天状态不佳,频频走神,写错了好几道公式,还都是基础的,偏偏自己浑然不觉。
“顾老师,这里错了。”顾冬语气平静,却不难听出里面的笑意,他用笔指指,“还有这里。”
顾延顿了顿,唇角拉出严肃的弧度,不苟言笑,“我是故意的,想看看你能不能看出来,能一一找准,你很不错。”
还是第一次得到夸奖,虽然出发点歪了,顾冬意味深长的眯眼,“哦……”
顾延煞有其事的点头,中性笔在笔记本上刷刷的写,垂下来的发丝遮挡了眼底的恼意。
见有道视线落在自己手上,顾延有意无意的放慢了速度,唇角勾了一下。
这之后张文清再也没有出现过,仿佛真的只是路过,高三周六全天有课,顾冬放学回去,天已经黑了,车子离开大路,进去弯弯曲曲的一段小路就遇事了。
手臂被划伤,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张文清挡在他身前,这时特别巧的是刚才连只猫都没有的路上有人喊报警,那几个混混吓跑了。
拿出纸巾按在手臂上的两条血口子上止血,顾冬勾唇,轻轻一笑,“这次又是路过?”
张文清没解释,而是担忧的说,“送你去医院处理伤口吧,冬冬,你们学校附近治安怎么会……”
“不用了。”顾冬把袖子拉了拉,骑上车离开。
他以为张文清策划这出是为了改善母子间的隔阂,博得好感,却不知张文清要的根本不是这个,对她来说无关紧要的东西。
冷风肆意的刮过,仿佛在嘲笑她的可怜,张文清的脸有些扭曲,她矮身坐进私家车里,又是那个得体高雅的贵妇。
“喂。”
“夫人,血液已经拿到。”
“好。”
第18章
顾冬回去的时候四周静悄悄的,铁门推开的声音很大,他推着车进去,弄好插销就扫了眼靠近楼梯亮着的房间,在里面的人还没出来前就出声,“我已经在外面吃过了。”手臂上的口子跟毛衣黏一块了,钻心的疼,万一被发现,以顾成的性子,肯定会难过很久。
房里正准备下床去热饭菜的顾成顿住,把嘈杂的电视广告声调小,冲外面喊,“嗯好,冬冬,早点睡。”
出于多次震惊顾延的敏感嗅觉,顾冬一上楼就没进卧室,反手关上了卫生间的门,书包扔小凳子上,把校服外套脱掉,小心翼翼的卷起毛衣袖子,撕开黏腻的部位,打开水龙头用毛巾擦洗伤口周围的血。
在书桌前捧着书的顾延同学眉头一皱,鼻翼动了动,下一刻脸色微变,大步去卫生间门口敲门。
“我在洗澡。”
钥匙转动的声响被水声混淆了,说在洗澡的顾冬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收拾,直接跟顾延打了个照面,俩人对视几秒就收回视线。
顾成是个很细心的人,家里的简单药物都很齐全,片刻后卧室的门关上,一个坐床上,一个坐椅子上,旁边放着小药箱。
凉凉的液体覆盖伤口,随之而来的刺激太大,那块皮肤都承受不住的起寒粒,顾冬倒抽一口气,“轻点。”
顾延拧紧的眉和抿直的唇表示很不耐,动作却是放轻了许多,“怎么回事?”
“路上突然有只野猫蹿出来,我没留神,车龙头撞了一下。”顾冬除了脸色苍白一些,并无一丝慌乱,平静的语气会让人信以为真。
但是那些人不包括顾延,他没追问,对方很聪明,倘若有意隐瞒,多说无益。
顾冬眼帘半垂,有些困倦,好在顾延跟平时一样,不会揪着不放无理取闹,这点他很喜欢。
把伤口上好药后顾延继续看书写作业,晚饭没吃,顾冬开始翻自己的粮食,扒拉出两包小饼干和乡巴佬鸡蛋,泡了杯牛奶,填饱肚子就铺开被子躺床上,精神不佳,作业挪到明天早自习。
顾延今晚也提早睡了,他进去没多久,被窝里一直很低的温度才慢慢提升,贴上来一具微凉的身体,他没动,由着对方挪的越来越近,清爽的气息萦绕。
顾冬平时是睡里侧的,面墙,他担心压到左臂,只能翻过来平躺着,夜里折腾了几次,后来都不知道是怎么睡着的,只知道很暖和。
第二天醒来,顾冬摸摸嘴唇,过年去庙里拜拜吧,前段时间是鬼压床,昨晚是呼吸被堵,那感觉太像了,该不会是在这副身体里面重活的后遗症吧?
日历一页页的翻过,张文清再次出现的时候脸上的慈爱连跟她相识多年的顾成见了都很惊悚,她给顾冬买学习资料买吃的,勤快的不行,说坚持还不如说是姿态端高的一意孤行,根本没考虑另一方。
顾冬这样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脸上都有清晰的排斥,他不知道那个女人在图什么,打什么主意,很被动,只能静观其变。
期间还发生过一件事,校花林琳对顾延高调表白,顾延当场拒绝,态度明确,冷酷的让人觉得无情,并说出让那些暗恋的女生绝望的事,他说他有喜欢的人,正在追求的路上,多么震撼,学校传的沸沸扬扬,周昊不惊讶,他自以为是知情人,还帮顾延出主意。
由于这件事闹的挺大,顾冬都知道了,他问顾延喜欢谁,顾延盯着他看了很久,什么也没说。
十一月十一,盛晨光生日,邀请顾冬去他家。
好兄弟一辈子就一个,以盛晨光的成绩想要报越江的学校,只能一搏,他这学期都在拼命,一瘦下来,阳光爽朗的轮廓多了逼人的英气,配上180多的高个,严肃的时候已经颇有几分气势,一笑就又是帅气的大男孩。
顾冬是第一次来盛晨光家,果园,篮球场,挺空旷,他没见到传说中的瓷娃娃,据说是跟下人勾搭上了被盛明扔回去,估计下场会很惨,暗地里不能为人道的恐怕有很多。
盛晨光吩咐下人招待顾冬,他端着水大步上楼伺候某个又把自己关起来闹脾气的男人。
“你老了我还要养你。”盛晨光把杯子重重的放桌上,水溅了一桌,“能不能听话点?”
很自然的把承诺许到了老。
身子一震,盛明心里翻滚出各种滋味,黑漆漆的眼睛锁住他,面上却摆着柔意,“我记住了。”
被看的不自在,好像吃定了他一样,盛晨光切了声,监督对方吃了药,愉悦的说顾冬来了。
盛明又不高兴了,阴着脸把眼睛闭上,让盛晨光出去,盛晨光嘴角一抽,低低的骂了句操就走了。
顾冬是盛晨光第一个带回来的人,这份独特他不知道,盛明知道,以往的生日都是他们俩人,今年多了一人,那股不悦堵在胸口,看什么都不顺眼。
吃完饭后盛晨光拉着顾冬四处转悠,又把手伸到顾冬面前,他嘿嘿笑,“生日礼物。”
顾冬在裤兜里掏掏,掏出一个小木羊挂件,“生日快乐。”
本来只是开玩笑,盛晨光愣住,立刻把小木羊挂手机上,笑着晃了晃,“你怎么知道我属羊的?”
二楼楼梯口有个黑影,顾冬扶额,为了安全考虑,他开始忽悠,“其实我会看相。”
盛晨光眉毛一掀,来了兴致,让顾冬看看他的老婆什么时候会出现。
推推眼镜,顾冬端详着面前的人年轻张扬的面孔,认真的沉吟了会才说出一句,“姻缘就近找,多留意身边人。”
盛晨光古怪的笑,“有多近?”
“……楼下到楼上的距离。”
顾冬打了个比方,实际是直直白白的指示,可盛晨光跑上楼看到自家小叔,呆呆的摸摸,“小叔,是你啊。”
盛明唇角隐隐弯起,觉得顾冬那孩子不错,识时务,凝视着眼前高他一点的人,以为终于可以得偿所愿了,谁知下一刻衣领就被揪住。
“你他妈不在床上躺着跑出来干什么?感冒好了吗?还穿这么少,给老子回去!”
楼上传来暴躁的吼声和乖乖的认错声,顾冬在管家佩服的目光中离开。
第19章
高三是枯燥无味的一年,忙碌又迷茫,每天就是做题看题记题,大量的试题堵在脑子里,做梦都是杂乱的公式,单词,文言文。
眼看上学期快结束了,王琪找顾冬谈人生的次数渐多,课堂上会把顾冬的作文拿出来当范例,其他班也有这类情况,尤其是文科班,语文被理科班拿走最高分,作文连续满分,有些尴尬啊。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没有人再对顾冬指指点点“那是顾延的哥哥”,流言蜚语在绝对强大的实力下瓦解。
高二期末,高三期中,两次考试后班里座位都会调整,顾冬左手是墙,右手边是走道,隔壁的座位和后排换了俩拨人,唯独他自己例外,还孤独的坐在进门第一个,夏晒冬冷,每天还负责看门,不时起来关门,已经成了班里一道风景线。
虽然顾冬平时面上淡定,压力还是有的,他对理综确实没把握,白天在学校记下难点,问了老师后又回来跟顾延凑一块重解,有时候顾延会指出老师所犯的错或者给出更简练的套路,他惊叹顾延的大脑构造,逻辑思维步步严谨,那种目中无人的狂傲背后是耀眼的自信,越深入就越发觉真的不虚天才之名。
大概只有他知道顾延付出的努力一点也不比别人少,跟以前的顾冬,甚至顾成,以及外人认为的有天壤之别。
天才如果不努力,一样会一事无成,毕竟天才跟大成就者是两码事,这也是顾冬认可顾延的原因,狂傲却不自大。
冬天的夜晚,什么都是冷的,天空有雨裹着风斜斜的洒下来,阴冷的让人退缩,顾冬站在楼下,雨里的寒气从四面八方钻进衣领袖口,冻的发抖,很多学生一哄而散,打饭的进宿舍的,抱怨声不停,后排的新邻居建议他别回去了,义气的说可以把床让出一半,顾冬笑着回绝。
何景拿着把伞朝顾冬走过来,周围几个同样等雨停的学生挤眉弄眼,顾冬刚要开口,扫在虚空的余光猛地顿住。
零零散散的自行车往校门方向靠近,一辆黑灰色的自行车从门口闯进来,骑的快又稳,敏捷的避开正面而来的两辆车,直接绕过花坛,车上的人撩起雨衣的帽子,冰冷的目光搜索四周,在看到台阶上的身影,那双狭长的眼瞬间变的黑亮,那一刻,顾冬并不知道他的心跳漏了半拍。
车子停在台阶下,顾延撸过额头的湿发,冷声喊,“傻站着干什么?”
顾冬把模糊的眼镜收起来,披上雨衣,书包抱在怀里,在场的人就见刚才还语气冷漠的人面无表情的把后座的雨水擦干净,又低声骂了句什么,伸手给他面前的人拢紧腰上的绳子,系了个蝴蝶结。
可能是身上的气势问题,加上根深蒂固的影响力,这一幕一点都不违和,只是有点难以置信,要不要这么保护,周围响起了哀嚎声,那是后面的一对小情侣,女生掐住男生的胳膊狠狠拧了个弯,嘀嘀咕咕的说看看别人,学着点。
站在人群里的何景轻咬下唇,拿着伞的手收紧,被班里的人打量,她面红耳赤,低下头后退几步上楼。
“顾冬,你弟来接你了啊。”
“好羡慕,我弟这会肯定在家看动画片。”
“是啊是啊,连我哥都不会跑来给我送伞,懒成一坨。”
顾冬正要去找自己的车,被顾延拽住,毫不留情的说,“雨这么大,你那样的技术栽沟里都爬不起来。”
用袖子把又落了雨的后座擦了擦,顾延拉下雨衣帽子,“快点上车。”
顾冬眼角一抽,长腿一跨,坐上隔了很久没坐的位置,手从雨衣里伸出来去勾能扶的地方。
车子一个转弯,顾延把唇抿紧,声音穿透愈发凶猛的雨幕,“抱着我!”
顾冬又冷又饿,就想赶快回去喝上一杯开水,没有再耽搁就伸出双臂环住顾延的腰,手摸索着放进他雨衣口袋里面捂着,无意识的蹭蹭他软乎乎的痒痒肉,在台阶上还在等家人来接的学生们羡慕的注视下消失在门口。
从校门另一边有辆黑色轿车开过来,跟在自行车后面,车里的张文清合上手里的书《父母与孩子的沟通圣经》,修剪精美的指甲掐了掐眉心,她看走眼了,那孩子是不冷漠,却抗拒别人,或者说是没有得到他的允许,谁也别想从他那里得到真实的回应。
死去的小儿子跟她并不亲,这些年几乎没有好好坐一起吃顿饭,她根本不懂怎么处理这种关系,张文清脸上只一闪而过疲惫,很快就被其他情绪取代。
前段时间到手的鉴定报告是她目前唯一的王牌,当年的事她赌对了,张文清姿态优雅的补了个妆,红唇柳眉,白皙的脖颈,微微起伏的身子,波浪大卷长发梳成漂亮的发型,衬托的颇有风韵。
那孩子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这是事实,血缘是怎么也割不断的,所以只存在时间问题。
“夫人,被发现了,还继续跟吗?”司机快速偷看了眼后视镜就直视前面。
张文清蹙眉,又失声笑笑,“回酒店。”
顾延放慢速度,脸色不太好看,顾冬回头眯眼巡视一圈,放在顾延雨衣兜里的手拍了拍,示意对方撤了,那辆车跟的太紧,都快贴上来了,当他们傻逼吗?
“以后这么大的雨别跑来了,不安全,我会打车回去。”
“你以为我想来的?”顾延冷笑,他看不进去书,不把人接回来根本没法安心,疯了。
顾冬了然,原来是顾成吩咐的。
第20章
回到家,顾冬把他跟顾延俩人滴水的雨衣挂起来,喝了两口热水,身体从里到外都暖和起来,他才想起顾成出差了。
雨势越来越猛,一道闪电劈下,轰隆巨响,顾延脱了有点潮湿的鞋子,去把茶几上的电话线拔了。
把书包里的书全拿出来铺开,顾冬看向捧着杯子喝水的顾延,“上次用的蜡烛在哪?还有打火机都准备好。”
打雷下雨停电这几个字连在一起一点都不突兀。
见对方一声不吭的盯着自己,顾冬摸摸脸,半开玩笑,“怎么,发现你哥变帅了?”
顾延嘴唇扯了一下,放下杯子去厨房,越过顾冬的时候伸手在他左边脸颊摸了一下,弄掉那块小碎纸片。
厨房弥漫着热气,出发前就把米放进锅里,这会粥刚好开了没多久,他拿了一个西红柿洗干净切成一片片,打了个蛋到碗里搅拌均匀,然后一前一后放进去。
跟进来的顾冬负责切葱花,磨蹭了好一会才满意的扔锅里。
撇了眼他放的调料,鼻尖有香味萦绕,顾冬轻笑,“以后等你长大了,谁跟了你,肯定很幸福。”
顾延看似漫不经心,“你真这样认为?”
爱干净,勤快,房间整理的跟博物馆一样,厨艺精,面条炒菜熬汤都一流,智商又高,记忆好,事情说一遍就能记住,包括小细节,而且打架技术独具一格,顾冬总结后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