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的皇帝,谁不巴结?工部的人都是人精似的,罗铭就算表了态,也没有一个会真的按他说的话去做,挖空了心思搜罗来上好木料,重修殿阁,彩绘油漆,找精工巧匠来重换了满堂的家具,花园里的花匠、石匠就有百十多个,从各地采办珍贵的花卉、树种,将园中修饰得如人间仙境一般。
罗铭这半年都在西北军营和禁卫营之间辗转忙碌,一直没顾得上回家。
叶常锡兄弟的事了结之后,罗铭就上疏,要求整改军营,柳子期也上疏附议。米英杰又在家里胡天胡地折腾,撺掇着兵部尚书米德元,也跟着柳子期上疏附议。罗平看了几人的奏折,当即批复“准”字。
要整改军营,决不是易事,好在东离国的官制还算不错,没有文官压武将半头的事,丞相刘裴的手再长,也伸不进军营里来。罗铭才可以一边靠着摸索,一边靠着前世他知道的一些军事知识,来慢慢地整理出适合东离中的一套理论。
好在柳子期多年为帅,有丰富的经验,罗铭常与他一起讨论、商议,再有这么多军中将领从旁相助,总算是把管理混乱的西北军营渐渐拉回了正轨。
因为时常去护国公府,罗铭与柳子期父女熟悉热络起来,柳子期性格豪爽,不拘小节,也不像马士詹那样,总在罗铭面前端着长辈的架子,罗铭与他相处十分随意自在,一起切磋些兵法、武艺,马上步下的工夫真是学了不少。柳宁江生性活泼,一点都没有扭捏的小女儿情态,罗铭与她见面多了,真觉得这个十七八岁的小丫头,像个邻家的调皮妹妹那样可爱讨喜。
柳子期深爱罗铭之才,觉得此子浪子回头,又好学上进,性情稳重,也不浮躁,做什么事都稳扎稳打,颇有大将之风。他爱惜起来,将毕生所学所知都倾囊相授,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而柳宁江却有了一番别的心思,她家里没有母亲,有心事也只好藏在心里,见罗铭时纵然有百般柔情,也不敢稍稍露出一二来,生怕让别人看见,笑话她轻浮。她倒不在意这些名声的事,只是怕罗铭嫌弃,才束手束脚起来。
罗铭忙,流烟和蒋念白更忙。
罗铭封王后,向他示好的朝臣越来越多,四方慕名而来的有识之士也越来越多。蒋念白每日周旋在这些人当中,选能用之士收笼帐下,剔除趁机混饭的谄媚之徒,还要提防这其中有丞相或皇后派来卧底的细作。事务纷杂,常常忙得不可开交,昼夜颠倒,有时几日不睡。咳疾犯了也不好好歇着,青哥儿急得不行,还是找来燕君虞帮忙,才把蒋念白硬绑回了家。
流烟则要监管靖王府的修葺和府中上下人等的分派安排,这事本该崔太监管的,可他笑得一脸暧昧,说什么府里的事他可不敢擅自做主,一切都要听流烟小公子的吩咐。那意思分明是拿流烟当罗铭屋里的侍人,虽然没有名分,那也是靖王府的半个主子,罗铭不在,当然要听流烟的示下了。
流烟心里苦涩,却也不愿反驳。他能感觉得出,罗铭待他与别人不同,亲近、信任,什么都不瞒他。可这能是爱吗?流烟不知想了多少次,自己在罗铭心里,到底算是什么?家人?朋友?还是只是习惯了有他在身边而已。
半夜梦回,流烟都要为自己做得那些不堪的春梦而自惭形秽,他没想到自己竟然是这样的身体,连罗铭一点亲近的举动都受不得,只是拉一次手或拥抱一下,都能让他身体里的欲望如同野马脱缰一样,奔腾难束。
每次疏解了欲望,心里却是止也止不住的空虚,刚刚还幻想着罗铭的身体,下一刻就被无尽的羞耻敲打得抬不起头来。过去他常看太子和侍人们交欢,太子说这样他会特别兴奋。流烟看着太子一次一次进出侍人们的身体,却从来没有半点悸动,甚至还会害怕得浑身发抖。
可如果那个人是罗铭……
流烟不敢再想。他只是个奴才,他无数次地告诉过自己,就算罗铭有那么一点喜欢他,自己也不可能和他站在相同的位置,去争取他的爱恋。如果当初他们没有回朝堂,而是像计划好的那样,去点翠山,看竹海和红鸾花,过平常百姓的日子,那他就可以不顾一切的去爱罗铭,只爱这个人,也让这个人只爱他一个。
可现在……
现在的罗铭是靖王,他有太多太多的事要去做,他和自己之间也有太多太多的阻碍。有些事情已经不是他们两个能左右得了的,大势所趋或情势所迫,都有可能让自己脆弱的心退却。与其日后成为累赘,成为阻碍罗铭前进的绊脚石,还不如现在就拉开些距离。不管怎么样,自己爱他的心是永远都不会变的,以后会如何,流烟预料不到,只是可以肯定一件事:罗铭这个人,命中注定不会属于他,至少,不会完全属于他。
九月二十六,是礼部择定的吉日,靖王府开府之日。
前一天晚上罗铭从禁卫营回来,在自己的王府里转了一圈。这还是他第一次进府,没进门时就见两个石狮子威风的把守着门户,三扇门洞的红漆漆得油光瓦亮,正门处两个兽头门环衔着足有排球那么大的铜环。一进门就是敞亮的天井,甬路正对着厅堂,厅堂正面挂着一副青地大匾,上面是御笔亲书的三个大字“靖安堂”。
流烟早就接了出来,崔太监也跟在罗铭身后说长道短的献殷勤。
转过两层院子,好容易到了靖王府的后宅,罗铭想和流烟单独相处一会儿,就赶崔太监回去歇着。
崔太监挤眉弄眼笑道:“王爷,今晚要哪位美人伺候,吩咐下来,老奴也好准备了。”
美人?罗铭疑惑,回头看了一眼流烟。流烟面色如常,默默递过一份名册来。
打开一瞧,前面都是这几日朝中官员为贺靖王开府而送来的礼单。俱是些古玩字画之类,也没什么稀奇的。再往后翻,罗铭的眉毛就拧了起来,这后面,是朝中官员送来给罗铭暖床的侍人名单,其中有男有女,年纪均在十六至二十岁之间。名单写得详细,人名,长相,有什么特长,受过什么言周教,身体有何长处,写得细致、周全,一看就是出自流烟之手。
罗铭看完就冷了脸,摔了名册,转身就往后走。走至半路罗铭还觉得窝火,又翻回头去一把拉住流烟的胳膊,把他拖进了自己屋里。
崔太监拣起地上的名册,直摇头,“人再好有什么用?那可是个男人,再怎么折腾,他也生不出娃娃来!”
叹息一回,崔太监摇晃着走了。
罗铭拖着流烟回了自己屋里,瞪着他,问他:“你这是什么意思?”别人不懂他的心思,罗铭半点都不在乎,可流烟也不懂?罗铭都觉得心里针扎似的,他这么拼命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能有保护流烟的能力,能为他们挣扎出一个肯接受他们的前程么。
流烟依然平静,“这都是各位大人们的贺礼,明日是开府的正日子,王爷收到的礼物会更多,都知道王爷您风流,喜欢这些个姿态妖娆的美人,明日往王爷床榻上送人的,只怕还要更多。”
罗铭急火攻心,气得直哆嗦,他一拳打在流烟身后的隔扇上,怒吼一声,“风流?你说的那是太子!是你那个风流的主子!我不是太子,别人不知道,你也不知道?我是问你这个吗?我是问你为什么收下这些人,我是问你为什么……”为什么不懂我的心。
流烟的身体也微微发着抖,不是害怕,只是心里难受,憋屈得难受。
罗铭恨得在屋子里转了三圈,又转回了流烟身边,压了压心里的火气,“我,我不是想发脾气,这些人我不会要的,明日都退回去!”
流烟捏了捏自己颤抖的手指,淡淡说道:“我劝王爷收下!”
流烟转过身,背朝着罗铭,不让他看到自己脸上的哀戚,“如今不管你想不想,你都已经代替了太子。在皇上眼中,你是个比太子强百倍的贴心儿子;在蒋大人眼中,你是个比太子英明睿智得多的未来储君;甚至于在百官眼中,你也是个比太子好太多的皇子,他们都对你另眼相待,盼着有朝一日,你登基之后,能给他们带来太平盛世。”
流烟再也强撑不住,颓然坐下,“你不能……”流烟说不下去,他说不出,说不出你不能喜欢男人,不能喜欢我,我也不盼望,也不指望你喜欢我,只要让我留在你身边,就算让我看着你娶妻生子,我也是高兴的。
话到口边,流烟咽了几回,那话哽着嗓子,哽得流烟心都痛了,许久他才说:“东离不是你过去所在的那个世界了,由不得你的性子。你要想顺顺当当的登基,就该早早生下世子。大皇子和三皇子都已经有了足岁的儿子和
第82章:谋划
罗铭五人回到驿馆,见过流烟、肖文恺等人,说了今日觐见石洪升的经过。
“这,也太无耻了些,朝堂之上,石洪升说话就如此露骨,要让蒋大人入皇宫伴驾?”
赵猛气得大骂:“还有比这话更不要脸的,呸,我说不出口!老色鬼,前日我听到传言,还替他辩解说传言多虚,其中定有杜撰,嘿,现在一看,他比传言还坏十倍,哪里有一国之君的体面风范,简直是个畜生!”
米英杰也愤愤道:“不受这个鸟气了!我们杀出新渝城,汇合了城外的三千兵马,回东离去!”
罗铭看蒋念白,问他:“你可是有了计策,说来听听,也可让我们安心。”
蒋念白笑道:“计策倒是没有,明日也只好见机行事了。今日情况紧急,我们五人身在北莽皇城,身边光是北莽的文臣武将,就有数百之多,再算上皇城里的御林军,足有数万。若是当时不答应石洪升入皇宫饮宴,他哪肯放我们平安回来?”
罗铭本以为蒋念白是有了良策,才放心大胆的没有在金殿上发作,答应了明日去皇宫饮宴,他要是知道蒋念白只是因为一时情急才答应的,断不会就这么痛痛快快的回来了。
“我宁可死了,也不会让你入皇宫受辱。”罗铭恨恨说道,前思后想,打定了主意,叮嘱蒋念白:“明日到了北莽皇城,你千万不要与我分开。我自会伺机刺杀石洪升,趁皇宫中大乱,让赵猛、刘喜护送你逃出皇城,若是我被俘,你们也不要管我,速速突围出城,与城外三千兵马汇合。石洪升一死,他几个儿子必会为争皇位斗得你死我活,一时顾不上你们,你们立刻带领三千兵马回东离去。来时的路上,我已画好了北莽的地形图,路线已经标明,走这条路可以少经过几个郡县,少起几场争斗。”
又朝暗处叫道:“追风!”
黑影一恍,追风跪下行礼:“在!”
“明日子夜时分,你带逐月先去城楼上杀了守城士兵,打开城门,接应众位将官出城。”
追风领命而去,东离众将齐声阻拦道:“不可!”
赵猛急道:“明日我去刺杀石洪升,你和刘喜带着蒋大人逃走!”
其余众将也纷纷请命,一时争执不下。
罗铭刚要冷下脸端靖王的架子,强令众人听命行事,流烟突然推门进来,咳嗽一声。众人知道这是有外人来了,急忙都住了口,各自喝茶看书,擦剑下棋,屋中立时安静下来。
门外脚步声响,不久有两个人走了进来。
这两人布衣短打,一身农家子弟的装扮,身后各背一个箩筐,看样子是与驿馆送菜的农户。
两个人进门来就将门户紧闭,侧耳听了半晌,确定门外没有动静,才摘下头上的斗笠,露出本来面目。
东离众将都正纳闷,这送菜的不去厨房,怎么送到他们屋里来了,一看清两人的面目,更是惊讶奇怪。
石方城摘了斗笠,卸下身后的箩筐,扔在一边,哈哈笑道:“这箩筐比我使的那对狼牙棒还要沉重,挑着走上一天,肩头都得压脱皮了。农家辛苦,挣钱不易,日后要少征赋税才好。”
燕君虞跟在石方城身后,进门来一语不发,默默解下肩上的箩筐,扒开表面铺着的青菜,从里面掏出一样东西,递与罗铭。
罗铭接过一看,见是个朱红锦盒,外面用油布包裹,拆开油布,打开锦盒,里面是十颗用蜡丸密封好的丸药。
罗铭看了燕君虞一眼,心中已然明了,这是蒋念白上次在富贵楼中服用的丸药,时隔半月,恐怕又该服用了,燕君虞怕蒋念白不吃,这才拿来给他,让自己劝蒋念白服用。
罗铭心中没好气,早知如此,就不要苦苦骗他,如今把人骗得不理他了,却来委屈可怜,可又怪谁。再说他们彼此敌对,就算他心里明白这其中并没谁对谁错之说,可情理上他也不能再帮他了。
故意装作不认识,随手将锦盒搁在一边,罗铭转头与石方城说话:“怎么这副模样来了?”
石方城也不见外,东离众将厌恶他和燕君虞,都躲得远远的对他俩不闻不问,石方城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又倒了一碗茶来,咂了一口,笑对罗铭道:“自从你们来了,父皇防我就跟防贼似的,我走到哪里都有人盯着。上次我来驿馆见你,回府去屁股还没坐稳,他就把我招进宫去臭骂了一顿,没头没脑,我心里正解不开,还是七皇弟聪明,告诉了我原委,我偷偷留意,果然发现了几个暗中的盯梢的黑衣人。从那之后我就万事小心,这次来特意带了七皇弟,让他帮我引开盯梢的人。”
石方城信任燕君虞,只是不知燕君虞心里到底有几分真心帮他。
罗铭摇头苦笑,他是真的猜不透燕君虞这个人了,原本引为知己,他觉得这世上他们俩知心相交,彼此最懂对方。可现在,他真是要叹一声:人心难测!
石方城指指东离众将,问罗铭道:“你的人可都信得过?”
罗铭点头,“都信得过!”
“好!”石方城一拍大腿,压低了声音说道:“明日你们入皇宫饮宴,我想趁机逼宫造反!”
罗铭让他继续,石方城摇头道:“没了!”
东离众将差点气死,这是要去逼宫造反,不是回娘家走亲戚,说得如此轻巧,也不想想光是一万多守皇城的御林军,就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何况明日宴请东离使臣,皇宫中一定百官齐集,众位皇子也一定在场,石方城就算逼宫造反,制住石洪升,他那十几个兄弟,也不会老实得跟绵羊一样,听任他黄袍加身,而一点反抗都没有。
肖文恺嘿嘿冷笑:“好计策!我们进得北莽皇城,只需大摇大摆如入无人之境,反正满皇宫中的人都是瞎子,石洪升是个废物,只要我们手起刀落,将他人头砍下,拱你登上皇位,这计策就算成了!”
东离众将都笑,石方城却不恼,跟着众人笑了两声,道:“我又不傻,怎么会没有安排好了人手,就逼宫造反?自然是已经与七皇弟将皇宫内外都打点妥帖,才来找你们帮个小忙。”
罗铭问道:“什么忙?”
石方城眯眼笑了笑,没有回答罗铭,反问道:“你们说一个人最没防备的时候是哪一刻?”
东离众将见石方城问得正经,不由得低头细想,回道:“睡觉的时候?”
石方城摇头,“北莽武士睡觉的时候也会在枕下藏一把匕首,父皇从小习武,功夫不弱,睡觉时也要睁着一只眼睛,比醒着时还要警醒,自然不是那会儿!”
“那是何时?”
“是与人欢好的时候!在床榻上与人欢好,肯定是要脱去衣裳,光溜溜的,赤裸相见,上得床来,两边缠绵……”
“行了,行了,你说那么细致做什么?说正题!”赵猛早就捂住米英杰的耳朵,不让他听。
石方城奇怪:“总要说得透彻,后面的事才好办!”转头盯了蒋念白一眼,笑道:“只要让这位蒋大人,在与父皇欢好的时候给他一刀,你说他正在兴头上,可怎么会有半点防备?嘿嘿,到时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