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客气客气。”陆昭明打着哈哈,随后似乎想起了什么,发出听天由命般地感慨,“说起来,我这十四年的寿命,原本便是侥幸拣来的,如果今天真的不幸死在了这里,就当是还徐子泰一个人情吧。”
徐子泰经他这么一提,忍不住问道:“对了,上次我听薛承临说,你曾经被徐子泰救过一命,是怎么回事?”
陆昭明刚要开口,突然被身后的一名佣兵踢了一脚,喝道:“你们两个,当人质要有当人质的自觉,谁准你们在这里聊天的?”
陆昭明膝盖骨被踢中,痛得龇了龇牙,却没有生气。他抬头看了看那名佣兵,开始转移话题:“这位大哥,我老婆手臂受伤了,是不是先帮他重新包扎一下比较好,否则伤口感染是会死人的。”
那名佣兵顺着陆昭明的目光,看了看徐子泰的手臂,原先临时包扎的袖子早已松开,露出了殷虹的血迹。
“富家子弟,就是娇气。”那名佣兵愤恨地啐了一口,“不过是皮肉伤罢了,我两个兄弟还被他打死了呢。”
徐子泰一听这话就来气了:“那庄家那么多条人命又该算在谁头上?他们可都是手无寸铁的老人妇孺,却被你们毫无人性地屠杀殆尽。”
“你小子,还这么不老实,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
那名佣兵正要对徐子泰动粗,此时宋青和已经打完了电话回来了,一眼看见佣兵拽着徐子泰的手臂,立马冲上来一把推开了他。
佣兵在宋青和脸上看见了毫不掩饰的怒气,不由瑟缩了一下,喃喃解释道:“这家伙不老实……”
“这人交给我,我亲自审他。”宋青和将怒意收敛下去,然后拽起徐子泰便往隔壁的小房间里拖。
“你要带他去哪里?”陆昭明吃了一惊,立即起身要追上去,随即又被几名佣兵粗暴地压制住。
宋青和回头看了他一眼,突然咧了咧嘴:“老子现在就要gan他,怎么着?”
陆昭明顿时急了:“宋青和,你这混蛋,他还受着伤呢,你不要对他……”
宋青和用力甩上了门,将陆昭明的声音关在了门外。
“看来他是真心疼你,”宋青和脸色阴森地笑了一下,然后一手抚上徐子泰的脸,自言自语道,“也是,这么标致的一张脸,谁看了不喜欢。他陆昭明也不过是个凡夫俗子,怎么会有不喜欢的道理,你说是不是,阿宁?”
徐子泰一脸防备地看着他:“宋青和,你要真敢上我,我就剁掉你的命根子。”
宋青和咧嘴笑了:“你小命都快不保了,还怎么剁我?”
徐子泰也跟着咧嘴:“剁的方式有很多种,不信你可以试试看。”
这一下,宋青和反倒有些迟疑了。这段时间,他被庄宁的反常表现冲击了太多次,至今都难以相信,眼前这个目光凌厉的男人,和他以前认识的那个庄宁会是同一个人。但他也就迟疑了那么一瞬,随即扑上去想要扒开徐子泰的衣服。
徐子泰虽然双手被缚,但两只脚还是自由的,于是就在宋青和扑过来的瞬间,他突然往后退了几步,然后拧身一个回旋踢,直接命中对方胸口。
这一脚虽然踢得精准,力度却跟不上,宋青和只是倒退了几步,很快又扑了上来。
此时他基本对庄宁的暴力行为免疫了,见第二脚又踢了过来,干脆徒手拽住了他的脚踝,然后用力一拉,将他掀翻在地,然后整个人压了上去,将他死死禁锢在自己身下。
“宋青和,我警告你……”
徐子泰狠话尚未放出,肩头衣衫已被宋青和撕开了一大片。但令他意外的是,宋青和并未进一步动作,只是在他后肩上某个地方用力搓了几下,然后停了手,脸上再度露出困惑的神色。
徐子泰大脑当机了片刻,随即反应过来,宋青和难道是在检验他背上的胎记?这家伙疑心病真是有够重的,居然到现在还在怀疑他是易容假扮的。
确信这副身体的确是庄宁本尊之后,宋青和松开了徐子泰,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庄大少爷,没想到你比我还能装,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你居然一点破绽都没有露出来,真是让我甘拜下风。”
说罢,他俯下身,作势要吻徐子泰,徐子泰却侧脸避开了他,同时抬腿曲膝想要反击,却又被宋青和以悬殊的体力压制了下去。
宋青和俯视着徐子泰,眼中戾气渐生,冷笑道:“庄少,都这时候了,你还装什么三贞九烈呢,难道你还指望有人会来救你?你死了这条心吧,就算你报了警,没有了手机定位,他们要想找你,就如同大海捞针,白费功夫。”
徐子泰没吭声,心里却在琢磨,如果从这里强行突围,不知道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
根据之前一路过来的观察,宋青和带回来的有十多个人,在别墅门口放哨的有六个人,房间外站岗的有四个人,再加上别墅中待命尚未露面的,总计至少不下于三十人。
要从这荷枪实弹的三十个人中强行突围,如果是以前那个受过高强度训练的身体,成功率在50%上下,但现在这具身体,成功率只有10%。如果再加上陆昭明,成功率可能就降到1%以下了。
分析完形势之后,徐子泰基本放弃了强行突围的念头,转而开始思考,要不要趁此机会跟宋青和谈条件,如果采用拖延战术,能够等待救援的可能性是多少。
宋青和不知徐子泰脑子里转着这些念头,见他突然安分了下来,垂着眼眸不再反抗,以为他已经生出求死之意,心中突然有些不忍,于是转换了语气道:“庄大少爷,我知道你现在心里非常恨我,没错,我当初接近你,的确是别有所图,你们庄家上下,也都是死在我的手里。
“但说实话,这不能全怪我,一切都是因徐子泰而起的。中国有句古话,叫做‘怀璧其罪’,谁让徐子泰手上有那份资料呢,凡是知道这个秘密的人,没有不想得到它的——我也不过是先下手为强罢了——你们庄家,就算不毁在我的手里,迟早也是会毁在别人手里的,你要怪,就怪徐子泰去吧。”
此时门外陆昭明的声音还在断断续续地传进来:“宋青和,资料在我手里,你要想得到资料就冲着我来!你如果敢伤害庄宁,我就让人把资料全部销毁,一张纸片也不留!”
宋青和动作一滞,果然放开庄宁,打开门走了出去。
“资料真在你这里?”宋青和眯起眼看着陆昭明。
陆昭明道:“我要先确定庄宁安然无恙。”
宋青和一把揪起他,拽着他来到小房间门口,让他自己看。
陆昭明见徐子泰只是衣服被扯得有些狼狈,全身上下似乎还完好无损,于是心头一块石头落了地。
宋青和追问道:“资料在哪里?”
“我需要想一想。”陆昭明开始拖延时间。
徐子泰叹了口气,这一招他已经用过了,宋青和不是傻子,如果发现自己被耍,势必要对陆昭明动粗,甚至有可能会开枪要了陆昭明的命。
于是不待宋青和开口,徐子泰接口道:“不用想了,我给你的那份资料是假的。”
陆昭明不明所以地看向徐子泰。
只听徐子泰继续道:“这么多人都想得到这份资料,谁知道你陆昭明是不是也是其中一个,我当然不可能轻易把真的那一份交出去了。”
陆昭明眨巴了一下眼睛,刚才说资料在他手里,不过是他情急之下用来转移宋青和注意力的,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还没编圆,没想到徐子泰居然就接着他的谎话往下说了。
而宋青和则完全被两人绕了进去,他原本对陆昭明的话半信半疑,此时徐子泰一开口,他便信了大半,于是又将注意力转回到徐子泰身上,问道:“真的那一份在哪里?”
徐子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说过了,东西都在我脑子里,信不信随你的便。”
宋青和深吸了一口气,指着徐子泰说:“好,我就暂且相信你一回,有本事你就给我默写出来。”
徐子泰却说:“要我默写也可以,但我必须先见你们的老板。”
宋青和眯起了眼睛:“你见我们老板做什么?”
“有些事情,跟你这个打下手的说不清楚,我必须和你们老板面谈。”
宋青和被他一句“打下手的”气得不轻,刚要抬手揍他,却听徐子泰继续道:“如你所说,我们庄家所遭受的一切,都是徐子泰引来的祸端。但究竟是谁在针对徐子泰,我总得弄明白吧?否则庄家上下几十条人命就白死了,我也无颜去见我爷爷。”
宋青和的拳头停在半空中,果然有些犹豫。
徐子泰又说:“总之,我就是这么个态度,你要么就把我原话传达给你老板,要么,我就在你面前自尽,谁也别想拿到那份资料。”
宋青和再度吸气,强迫自己不要动怒,要保持冷静。他缓和了一下情绪之后,掏出手机,给他老板打电话去了。
片刻之后,他将手机的可视屏幕打开,三维影像投射在半空中,显现出了一个中年男子的模糊身影。
因为光线很暗,徐子泰只能看见对方大致的身高轮廓,却看不清他的五官。
“听说,你想跟我面谈?”对方率先开了口。
“是的,”徐子泰开门见山地说,“你想要徐子泰的那份资料,我可以给你,但是我得弄清楚你跟徐子泰到底有什么恩怨,只有弄清楚了,我才能给得心甘情愿。”
对方沉默了一下,似在权衡。片刻之后,他回答道:“我和徐子泰,并没有恩怨。”
“那你为什么既要害他性命,又要抢他东西?”徐子泰既然是以庄宁的身份问的,所以就问得非常直白坦率。
“你说错了,要害他性命的人,不是我。我只是想要他手中的那份资料罢了。”
徐子泰皱了皱眉:“不是你?那会是谁?”
“Eden。”
“Eden?是谁?”徐子泰苦思冥想了片刻,记忆中竟从未出现过这样一个名字。
“我只知道他的名字叫Eden,至于他是什么身份、什么来历,我就不得而知了。”对方摊了摊手,说,“但就我所知,Eden似乎对徐子泰的过往了如指掌,并且对他恨之入骨,他告诉我关于徐子泰的秘密,前提是让我帮他杀掉徐子泰。他要人命,我要资料,各取所需。”
徐子泰沉默着,心里还在琢磨Eden的身份问题。既然他的记忆库中搜寻不到这个人的相关信息,那就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此人有可能是西语联盟的人;二是此人是华人,却伪装成西语联盟的人。但不管是那种可能,这个Eden肯定和西语联盟脱不了关系。
想到这里,徐子泰将思绪拉了回来,继续套对方的话:“但是就我所知,并不是你们一家知道这个秘密。”
“是的,我也是最近才知道这件事。”对方又摊了摊手,“Eden同时把这个消息散布给了好几家,打算撒大网、钓大鱼。这违背了我们之前的约定,让我很生气。既然他不仁,我也可以不义。所以,我才会把他的名字透露给你。”
徐子泰敏锐地从他的话语中抓住了一线生机,问道:“既然如此,我若是给你想要的东西,你是否可以放了我和陆昭明?”
那人突然向前倾了倾身,像是在细细打量徐子泰的那张脸,片刻之后,他喃喃自语:“嗯,的确长得挺标致的,难怪我干儿子这么中意你……”
他话未说完,宋青和已经变了脸色,不太自然地打断了他:“老板!”
徐子泰和陆昭明面面相觑:干儿子?宋青和?
只听那位老板发出“嗬嗬”的笑声:“这小子居然害羞了。”他说着,又转向徐子泰,“庄宁,只要你交出东西,然后安安分分地跟着我家青和,不报仇、不滋事,我倒是可以留你一条小命。至于陆昭明嘛——”
他声音顿了一顿,没有说出下文,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陆昭明留下没有好处,所以不打算留了。
徐子泰立即往陆昭明身边靠了靠,说道:“这位先生,我和陆昭明原本是准备今天结婚的,所以名义上我和他已经是合法夫夫,你如果同意不杀他,我可以给你资料,你放我们走人,我们保证以后不会找你麻烦;如果你不同意,就别想拿到那份资料了,我和陆昭明一起死了也无所谓。”
宋青和一听急了,低声喝道:“庄宁,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那位老板又“嗬嗬”笑了起来:“青和啊,看来你这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既然别人看不上你,你也没有必要放低姿态去迎合别人了。不如就让他把资料交出来吧,至于他和陆昭明,放了便是。”
他这话说得十分温和,就像一个和蔼可亲的长者,劝慰着自己的小辈。但宋青和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噩耗一般,脸色渐渐黯淡了下去,沉默半晌,才道:“是,老板。”
结束通话之后,宋青和转过身,目光在徐子泰身上停了停,然后又面无表情地移开了视线。
然后,他命人给徐子泰和陆昭明都松了绑,然后将两人关在小房间里,又去弄了一台单机版光脑,勒令徐子泰在一天之内,把跃迁技术的相关资料全部默写出来,如果能写完,就放他们走人,如果写不完,就只能等着被饿死。
交代完这一切后,他留了几个佣兵把守在房间所有出口处,自己便关门离开了。这整个过程,他都冷着脸不苟言笑,也没有再正眼看过徐子泰。
陆昭明将一切看在眼里,反倒有些看不明白了,趁着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人的时候,他挨近徐子泰身边,低声问道:“庄宁,你有没有觉得……这事态变化得有些蹊跷?”
“的确很蹊跷。”徐子泰摸着下巴想了想,喃喃道,“这一回,估计宋青和是不打算留我们了。”
陆昭明怔了一下,问道:“何以见得?”
“那老板妥协得太快了,这不合常理。”徐子泰分析道,“而且你发现了吗,宋青和把我们俩关在这个房间里,看守的人都在外头,整个房间连个监控器都没有,除了确保我们不能逃跑之外,几乎对我们不闻不问了。”
陆昭明顺着他的思路想了想:“所以说,那位老板的最后一句话,其实是在暗示宋青和,利用完你之后就杀人灭口?好阴毒的手段!”
他说着,啧啧摇了摇头,又看了徐子泰一眼:“不过老婆,刚才听你说要跟我同生共死,我心里还是挺感动的。”
徐子泰睨他:“……这种托辞你也信?”
“虽然不信,但听着还是挺受用的。”陆昭明厚着脸皮笑,“既然活不了多久了,那就只能自娱自乐了,毕竟在外人看来,我们可是一对患难与共的同命鸳鸯啊。”
徐子泰撇嘴:“少乌鸦嘴了,我可没说要跟你死在一起。”
“……”陆昭明露出一脸受伤的表情。
“确切的说,我们不一定会死在这里。”
陆昭明怔了怔,顿时来了精神:“你是说……有人会来救我们?”
“不确定。”
“……”陆昭明瞬间从天堂坠入地狱,无比怨念地看着徐子泰。
徐子泰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耳钉,神色淡漠地说:“等着别人来救,还不如我们自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