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就给我把话说清楚。不是早说好了吗?你不能出尔反尔打乱我的计划。”那人不依不饶。
齐韩看看天花板,再看看他,笑了:“赵左,你要是非这态度,你一定会后悔的。”
“哟呵,”赵左也笑了,“那你赶紧让我后悔后悔。”
齐韩坐回去,翘起二郎腿,脸上浮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我什么也没说,信不信由你。”
“他好不容易消停了一个多月,昨天下午突然堵在我公司门口是怎么回事?”
“他想你了呗,我还能捆着他啊。”齐韩若无其事地喝了口水。
“……”赵左脸刷的一下绿了,狐疑地说,“不是你告诉他点什么了?”
“关我屁事。”齐韩继续漫不经心。
赵左拿起他的一支笔,在手上转着玩,“最好是。”
“我说,”齐韩瞟瞟他,“你就不能用正常的方式来了结吗?”
赵左用一种白天不懂夜的黑的眼神鄙视了他:“我要是一块钱能买来一瓶果粒橙,那我干嘛要花四块?他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沟通不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齐韩啧了一声,“恢复了记忆又装片段失忆,亏你想得出来。本来事情多简单,你硬要整这出,还非带上我,现在你累不说,我当夹心饼干当得也快崩溃了。光为你编那本什么JB问诊记录,都死了我几斤脑细胞。”
“你活该。”赵左咧开嘴,“这事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过了这一阵,从此我的世界跟他不相干。”
“你的世界?”齐韩忍俊不禁,“你当你是异世界穿越来的啊。再说了,你要真这么怕遇上他,你干嘛不远走他乡?”
“我喜欢这里。”赵左边转笔边说,“我总不能躲一辈子。”
“得,能做的我都做了,你还需要我做什么?”
赵左停下了转笔的动作,正色,认真地说,“继续。他继续做他的颜总,你继续做你的齐医生,我,继续做他的高中同学赵左,跟他保持这种疏远恶劣的关系。赵小福什么的,从来没在我的世界里出现过。只有这个轨道没有被破坏,我们的人生才能得以美好地延续,你才能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齐韩摊开手,笑了起来,“你就这么忌讳他?”
“换成你,”赵左把笔戳回笔筒,“一觉醒来身边搁这么一神经病,能怎么想?”
齐韩做了个鬼脸,“养条狗还能养出感情呢。”
“我就是那条狗。”赵左看他一眼,冷冷地说。
齐韩失笑。
“我跟他认识十年,之前屁事没有,怎么他突然间就发情了呢?这冥冥之中一定有问题。”赵左振振有词,忽然顿了顿,“对了……你今天怎么怪怪的?”
齐韩耸肩,“我爸跟我妈还是认识了十五年才看对眼的呢。”
“不跟你鬼扯了,我一会儿还要回去加班,”赵左看看表,“你跟我保证。”
齐韩伸出一只手掌,作起誓状:“我齐韩若是主动告诉他半个字,我就滚楼梯、被车磕、失恋300天。”
望着赵左满意离去的背影,齐韩深深地舒了口气。
他喝了口水,朝身后的医用帘子拍了下,坏笑着说,“刚才只是你来找我吃饭的当口恰好病人来问诊,我什么也没主动告诉你对吧?”
里面伸出一只手掀开帘子,露出了后面的床和半躺在床上的、脸色阴沉的人。他似乎还在咀嚼着什么,半晌才抬起头,目光灼灼,“你他妈从一开始就知道?”
“亲爱的,你为什么不考虑买辆车上班?”
主编看着晚点踩进编辑部的赵左,难得表现出了女人的姿态,柔声问道。
赵左把兜里的钱都掏了出来摆给她看,两张一百,两张十块,一张五块。
“我银行卡是这个的五倍。”他笑咪咪地说。
主编瞪大了漂亮的眼睛:“你存款呢?”
赵左坐到自己位置上,“还债,看病。”
“亲爱的,你生病了?”主编一声惊呼,引来其它人的注目。
赵左忙说:“上次重感冒在医院花了好几百。”他可没打算说自己是看脑子去了。
主编凝视着他,目光含泪:“咱们杂志刚刚起步,我们携手努力,共创未来,会好起来的。美好的明天等着我们。今年我们销量是五万,明年就是五十万!只要你好好工作,我保证你3月可以买捷安特,6月可以买QQ,年内可以入手路虎……”
赵左不敢置信地望向她,“表姐,我们副业还搞传销啊?”
韦思拿笔戳他额头,“我只是想给你的人生一点点希望。注意说话啊亲,在这儿,叫我主编大人。”想起什么,拿出一包东西,“这是韦诚去越南带回的特产,让我捎给你。”
赵左咧开嘴,“谢了。”接过来,招呼大家一起分了。
等大家瓜分完毕散开,韦思把赵左叫到自己办公室,门一合上,立马拽着他的领子问:“……我憋很久了,实在忍不住了。你这一年到底死哪去了?”
赵左拉开她的手,叹口气,“你没看我博客吗?我这一年去了拉萨青海吐鲁蕃西安还有北海道罗马哈萨克斯坦什么的。每一个地方都写了文章介绍呢。”
韦思双手抱胸,冷笑,目光中闪耀着精明,“这一套,忽悠你表弟可以,对我不管用。”说完打开了自己的电脑,嗒嗒嗒地打开了一个博客,鲜红的长指甲在液晶屏幕上戳了戳,“瞧瞧这都什么,根本不是你的文风。”
赵左凑过去看了两眼,“旅行时心情不一样,写出来的东西当然也不一样了。呵呵,看我这一年粉丝涨了不少啊。”比一年前涨了近十倍。
评论板满是‘好文才’、‘好羡慕大神能周游列国’之类的评论。
“那你说说吐鲁蕃除了葡萄还盛产什么?还有哈萨克斯坦?”
赵左咳了下,“我是欣赏风景和美女,又不是去做民俗调查。”
“看看我这儿。”韦思示意他看自己的脖子。
赵左眯眼看了看,作出了鉴定:“嗯,小麦色的肌肤透着淡淡的象牙白,那淡淡的纹理里写满了光阴的故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一条好脖子。”
“……光阴?!一边去。我只不过出了两趟差,天天打伞抹防晒霜,可还是黑成了这样,闪动着健康的光芒有没有。你再看看你,”她把赵左的袖子撩起来,“通体苍白,白中泛青,青中带黄……这是长年旅游的样子?”
赵左又叹口气,“谁规定旅游一定要晒太阳的?我呆在室内逍遥快活不行。再说我半年前就回来了,这阵都宅家里,白回来很正常。”
“那你那一年为什么失联?手机停机,邮件不回,甚至在博客留言你宁可回那些游客也不回我们。你玩人间蒸发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你爸妈的在天之灵和我们的感受?”
赵左沉默了会儿,“我说过,就是想一个人静一静。再说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放弃母校留校任教的机会,抛弃相恋八年的未婚妻,就是为了跑去这些鬼地方,‘静一静’?呵,你脑子呢?”韦思气得声音拔高起来。
“那我有什么办法!”赵左莫名地烦躁起来,捶了下桌子,看到韦思被吓到的表情,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缓声道,“都过去了,你能不能别提了。”
“你从小都这样,仗着自己爹妈死得早,野惯了,什么都只顾自己的想法,什么都搁心里,什么都不让我们说。高中的时候,你妈说了你一句性子野,你就离家出走跑到公墓住了一个月,我们找你找得眼花都冒火了,你记不记得?你妈过世了,就更没人管得了你了。到了大学,你每年都要人间蒸发一两次,回来就跟没事人似的,什么也不肯说。我们惯着你就罢了。可这次你真的玩儿大了!你辜负的不只是我们,还有展颜。你把她当成什么啊?分手都不敢当面说?幸亏她没嫁成,不然要被你拖累一辈子!我们怕你不高兴,也忍着一直没提没问,你说什么我们也假装相信。可是你看看你都混成什么样了?你已经不是小孩儿了,你本该成家立业,为自己负责任。可你呢?你觉得你落魄江湖很痛快是不是,上次问我借的两万又挥霍光了?下一步打算怎么样,露宿街头?”韦思咄咄逼人连珠炮似地训了他一顿,连让人插缝的地方都没有。
赵左侧开头,半天没说话。
韦思想起什么,从抽屉里找出一份报纸扔在他脸上,“你看看,这是什么鬼,你该不会欠了人钱吧?”
赵左一看那日期,好几个月前的报纸,被韦思描红的地方赫然是块寻人启事,还放着自己的照片。再一看联系人,颜先生?忍不住笑出声,嘟囔:什么玩意儿。
“你还笑得出来,知不知道我们整天为你提心吊胆的。”韦思挑起柳眉,“还有,舅舅给你留的那笔钱呢?就算你游完整个地球也还剩点儿吧?”
赵左犹豫了会儿,“……存折我忘记放哪儿了。”
“存折号?密码?”
“忘了。”
“What?!”韦思惊叫,“你怎么不去死?”
“我也很想死啊。”赵左没好气地应了一句。
被高跟鞋踹出办公室的赵左若无其事地拍了拍腰上的脚印,大摇大摆地进了洗手间。
关上门,坐在马桶盖上,赵左看着门板,点上一支烟开始发呆。
往事一幕幕闪过脑海。
高中,大学,大学毕业。
和展颜。和朋友。和……某些人。
快乐的,幸福的,愤怒的,乖张的,荒谬的。
可现在这是什么节奏?
沦落到在马桶上追忆往昔?
幸亏她没嫁成,不然要被你拖累一辈子!
韦思的声音在耳际响起。
胸口一阵阵刺痛。
忽然想起那天,他坐在咖啡馆的二楼,波阑不惊地看着展颜和姓宋的在那里亲亲我我。
姓颜的在耳边若无其事地说着他们的事,他还在那儿傻呵呵地笑。
傻逼……真是傻逼。
赵左掩面,只想给这一年的自己几个耳刮子。
我他妈是不是被诅咒了?
第90章
深夜,刺耳的手机铃声把赵左从周公那里请了回来。
赵左恼羞成怒地低吼了声,摸到床头的手机,扔到床下。
但手机铃声丝毫没有要休息的意思,此起彼伏,来势凶猛。无奈地把手机按开。
齐韩?这小子搞什么。
“姓齐的,你最好有点儿大事,不然我明天去你们医院点名投诉你。”
那头口气有些急切,“小颜在不在你那儿?”
“小颜?”赵左条件反射地想起了展颜,但旋即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另一位。翻了个白眼,“不在。”
“你赶紧打他电话问他在哪儿,他喝高了。”
“关我屁事。”
“我打电话他不接。”
“我管不着。”
“他喝大了容易变身怪兽,虽然不至于毁灭一个城市,但是折断一两棵树杀一两个人还是有可能的。指不定招来了警察还能被当场击毙什么的。我本来想看着他。可不小心我也醉了,这才刚醒酒……”齐韩嘟囔着说,“你用你的号打过去试试,指不定他会接。”
赵左打了个呵欠:“那你就去找奥特曼啊。”
齐韩还没来得及说话,赵左这边已经挂了。
见齐韩没有再打过来,赵左松口气,收拾了下情绪整个人钻回被窝。
时间静悄悄地过了十二分钟,窗外的月亮也困了似的躲到了云后。
被子里冷不丁伸出一只手,在床头摸索了会儿,抓住了手机。
随即头也钻了出来。
赵左点亮屏幕,适应了黑暗的眼睛被屏幕的光照得眯了起来。
翻到黑名单,赵左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选择了一个号码,解除。
不甘心地骂了句,赵左按下这个号码。
三,二,一。
一个女人的歌声响了起来。
赵左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是铃声。
但,这个铃声不是从手机里传出来的,是从卧室外的阳台传来的。
赵左寒毛竖了起来。
他按掉手机,歌声嘎然而止。重新拨了那个号码,歌声重新从阳台响起。
胸口有什么东西吊到了嗓子眼。
不是吧。
赵左手机放在一边,抄起床边的一只保温水瓶,蹑手蹑脚地朝阳台走去。
赵左拉开阳台的门,眼角瞥到那一道黑影。
说时迟,那时快,手起壶落,一声巨响,黑影重重倒下。
赵左狞笑着把不省人事的家伙从地上拽起来,托到阳台扶栏上:“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边说着,边往下瞟了眼。
这里是七楼,在夜色中可以看得到下面圆圆的树顶和花圃。
趁着四下无人,他把人往外推了推,然后,笑眯眯地放手。
那个人在空中迅速坠落的样子像极了一只被弹弓击落的麻雀。
这下,总算可以睡个好觉了。
天亮后,赵左下楼在围观的人群中若无其事地跟旁边的大婶说:“这人怎么了?”
大婶说:“哎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从上面摔下来死了。”
赵左脸上闪过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转身没入上班的人潮中,深藏功与名。
……
当然,以上是不可能的。
暂时只是赵左的幻想而已。
回归正题。
赵左一边幻想着,一边把手摸上了门把手,转开。
咔。
门开了。一阵刺骨的风迎面扑来,只穿睡衣的赵左冷得打了个机灵。
门的前面什么也没有。
赵左悬着心迈出一步。
左边,空无一人。
右边……
赵左没有扭头就已经感觉到了什么,咽了口口水。
有什么轻轻触到了他的肩。
“哇!”赵左猝不及防弹开,一个不小心就摔倒在了地上,水壶也从手上滑了出去,咕咚咕咚滚了好远。
眼睁睁地看着没入了黑暗的水壶,赵左顿时觉得心中充满了无助。
沙场上的士兵丢了枪,结局就是等死。
但赵左不会这么轻易放弃自己的人生。
他摸到了身后的盆栽。
不行,这盆好像是刚买的君子兰,很贵的。
放手,去摸另一盆。
嗷。
冷不丁的,一阵刺痛。
心里哀嚎。
抓到仙人球了……
赵左缩回发抖的左手,抬头怒目。
那人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黑夜掩去了他的轮廓和神情,但赵左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在远处零星的灯光下,那个人的眼睛隐隐映着颜色不明确的光。
两人以这样的姿态对峙了半天。
赵左忍不住打破了僵局:“你怎么上来的?”这人的思想与行动向来不能拿常人的标准来衡量。
颜洛卿没回话,就那么看着他,好像在思索着什么。
赵左从地上爬起来,左手掌心残留的仙人球刺扎得他很痛苦,但眼下却又不能查看伤势,只得忘记那些刺的存在,若无其事地用右手拍了拍屁股,冷声道:“出去。”自觉气势不足,忍不住补了一句,“不然我就打120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