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子书见宇文君诀黑了脸倒是乐了,这才提醒奶娘还有一个人的存在。
奶娘回头看了宇文君诀一眼,急忙不好意思地也请他坐下,又忙着为两人倒茶。
“看我都糊涂了,这位公子也坐,一点粗茶,不要嫌弃。”
慕子书自然是笑着道:“不嫌弃,奶娘别忙活了,也坐吧。”
宇文君诀也给慕子书面子,没有嫌弃这种闻所未闻的茶,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
奶娘还是很激动,坐下来看着慕子书,眼里都是满满的笑意,看了一会儿才又注意到宇文君诀。
“公子,这位是?”
慕子书微微一笑,也无意隐瞒,轻声道:“这是皇上。”
皇上?!
奶娘睁大了眼睛,连忙下跪,慌忙道:“草民参见皇上!”
不等慕子书起身过来扶她,宇文君诀十分主动温和地扶起了奶娘,笑道:“出门在外,奶娘不必拘礼。”
奶娘看了慕子书一眼,见他含笑点头,这才颤颤巍巍地起身,却是不敢再与他们同坐,皇上的一声‘奶娘’也是让她十分惶恐。
宇文君诀见她如此拘束,轻笑道:“奶娘坐吧,你于子书有恩,便也是我的恩人,不必拘束。”
慕子书也起身过来将奶娘扶着坐下,“皇上都这么说了,奶娘就不要拘束了。”
奶娘这才愣愣地点点头坐下。之前公子进宫的时候她还一直担心后宫难以生存,伴君如伴虎,如今见皇上陪伴公子出宫,还看在公子的面子上对她这个妇人以礼相待,也是不难看出皇上对公子的情意,心里也放心了,也为公子高兴,忍不住红了眼睛。
“奶娘,你怎么了?”
听到慕子书担忧的问话,奶娘连忙擦了擦眼泪,笑道:“奶娘没事,奶娘只是替公子高兴,能遇上皇上这样的人,日后奶娘也能放心了。”
慕子书也明白奶娘对他的担忧,微微一笑,道:“奶娘放心吧,诀对我很好。”
奶娘欣慰地点了点头,看着宇文君诀的眼神也是极其的满意,大有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的意味。
环视了这座小院一眼,慕子书心里有个念头,便对着宇文君诀询问道:“奶娘一人住在这里虽然日子清静,但终究是没个照应的人,我想回来的时候带奶娘一起回宫,可以吗?”
之前没想过这个问题是因为后宫太不安宁,生怕奶娘也会受到牵连。如今后宫平静,带奶娘去也方便照应。
奶娘一惊,她虽然也想伴在公子左右,但进宫之事岂是如此简单的?生怕会惹得皇上不快,奶娘连忙摆手道:“不必不必,公子不必费心,奶娘一个人也挺好的。”
慕子书哪会听,仍旧征求地看着宇文君诀。
宇文君诀勾了勾唇,这点小要求他又哪里舍得不应下?况且奶娘于子书就如同是娘亲一般的存在,在宫外子书定会时常挂心,进宫照顾子书也能让子书有个说话的人,何乐不为?
“你怎么想便怎么做吧,一点小事又何必过问。”
宇文君诀这么说就是答应了,慕子书高兴地对他弯了弯嘴角。
“奶娘,皇上都答应了,你便去宫内住吧,问兰问梅都是好相处的姑娘,不用担心。”
皇上答应了,奶娘自然也就不再反对,笑着点了点头,能陪在公子身边自然是好事。
两人在小院里用了午膳,奶娘煮的都是些家常便饭,却是异常可口,就连向来挑剔的宇文君诀也连连赞叹。
“奶娘,我与诀要出皇城玩上一些日子,你自己注意身体,等我们回来了就一起回宫。”
慕子书小时候就向往外面的生活,如今能出去走走自然是再好不过,奶娘笑着点头道:“出去走走也好,难得出去走走,公子不必挂心奶娘,奶娘身子还是很硬朗的。”
与奶娘告别后,宇文君诀替慕子书换了条厚一些的披风裹上,两人又上了马准备出皇城。
“出了皇城便是玹城地界,武林盟就在玹城。我们快一些,争取入夜前到武林盟,你若是冷就说,知道吗?”
慕子书颔了颔首,笑着伸出手握住宇文君诀的手,与他一起抓着缰绳,“我不冷,走吧。”
宇文君诀应了一声,将他更紧地圈在怀里策马前往玹城。
玹城是皇城的临城,出了皇城就是玹城地界,进了玹城不久就是武林盟。宇文君然当初参加武林大会竞选武林盟主的意图其实也跟武林盟的地理位置有关。武林盟临近皇城,自然也就便于保护皇城。
两人一路未有停歇,终于在傍晚十分到了武林盟。
宇文君诀将慕子书抱下马,柔声道:“是不是很累?”
慕子书含笑摇了摇头,“还好,没事。”
宇文君诀看了武林盟的大门一眼,“君然此时不知在不在武林盟,若是不在我们再另寻客栈住。”
他的安排,慕子书自然是没有异议。
事实上宇文君诀想先来找宇文君然是因为皇陵就在玹城,宇文君然又是他唯一的胞弟,他也有意带他一起去看看他和子书的皇儿,虽然那可怜的孩子无福活于世上,但宇文君然毕竟是他最亲的皇叔,也有资格知道他的存在。
牵着慕子书走到武林盟门口敲了敲门,一个武林盟弟子开门看到宇文君诀愣了愣,随后连忙行礼:“参见盟主!”
他这么一称呼宇文君诀才想起自己和君然顶着同一张脸,倒是忘了易容了,不过他也懒得易容就是了。
慕子书也是一愣,不明所以地看着宇文君诀。
宇文君诀小声地在他耳边简单说了原委,慕子书这才明白,不禁有些好笑。
还不等宇文君诀说什么,门内传来一个不爽的声音。
“谁啊!让不让人好好吃饭了!盟主不在事怎么那么多!”
武林盟右使萧子郁不满地挥开刚才那个弟子,出来看了一眼,登时也有些愣然,眼神来来回回地在宇文君诀和慕子书身上打转,随后皱眉道:“盟主你这么早就回来了?流南呢?这位是?”
宇文君诀沉着脸并未回答他,慕子书自然也不多话。
三个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了一会儿。
萧子郁终于沉不住气了,奇怪地看着宇文君诀,又指了指慕子书,有些不赞同地道:“盟主,你这……这不太好吧,流南虽然脾气差了点,但是对你那可真是全心全意,一颗心全在你身上了。你这样怎么对得起他呀?你这……这要是他一火,率领离尘教教众打过来可就麻烦了,是吧?而且我虽然总是喜欢逗他,但还是挺喜欢流南的,你这样真的不太好。你这……洛知道了吗?他怎么说?”
宇文君诀和慕子书看着这人唧唧歪歪一个人说了一长串都有些无奈,宇文君诀也不管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从他们的反应上看想必君然是不在武林盟了,也懒得理萧子郁,搂着慕子书转身就走。
萧子郁郁闷地瞪大了双眼,愣愣地看着他们上马离开。
算了,盟主的感情问题他还是不要多参与的好,哪边都得罪不起啊!
这样想着,萧子郁甩了甩头,吹着口哨转身回了武林盟。刚走几步,忽然想到一件事,突然哭丧着脸追到门外,看着空空如也的地方,垂泪道:“盟主,你不能对不起流南啊!你要是得罪了离尘教,那我还怎么指望离刖那个死人脸喜欢我啊!!!”
第40章:宇文朝暮
离开武林盟后,宇文君诀也不怕会给自家弟弟造成什么麻烦,仍旧顶着那张脸,带着慕子书在最大的客栈投宿。
武林盟就在玹城,玹城的百姓见过武林盟主的自然不在少数,当日武林盟主迎娶魔教教主的事他们自然也是知晓。因此在客栈吃饭的食客们看着宇文君诀百般呵护地带着慕子书进来,不禁都愣了一下,随后都啧啧摇头叹气。
没想到武林盟主这么好的人竟然也会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果然是正邪不两立啊!
对于食客们奇怪的眼神,慕子书有些尴尬,直到和宇文君诀上楼进了房间后才有些担忧地道:“诀,你明日出门要不要带个什么遮遮脸?这样对君然不太好吧?”
宇文君诀却是不甚在意,将包袱放在一边,领着他在桌子边上坐下等小二将饭菜送来。
“他连魔教教主都敢娶了,还怕这点点舆论?”
慕子书本来还想再劝劝他,但是一想到他那爱看戏的恶趣味也就不再多说什么,无奈地坐着休息。
小二很快就将饭菜端来,偷瞄了他们一眼,出门的时候还叹息般地摇了摇头。
慕子书有些责怪地看着宇文君诀,宇文君诀却依旧无所谓的样子,替他摆好碗筷布上小菜。
“吃吧,赶路那么久也该饿了。”
慕子书颔首,拿起筷子吃了口菜,忽然停下了动作,犹豫又心急地问:“诀,我们什么时候去看皇儿?”
宇文君诀心中一紧,也停下了吃饭的动作,看着他柔声道:“明日一早就去,现在先吃饭。”
得到宇文君诀的保证,慕子书这才宽心,饭菜也变得有味道起来。
吃饭吃到一半,屋内忽然出现一个黑衣人。慕子书一惊,随后想起那日旋嫔要杀他时突然出现的四个黑衣人心里也就了然了,平静下来继续吃饭。
宇文君诀见慕子书没有吓到,这才示意影卫说。
“回主子,王爷此时在洛城。”
洛城就是下一个城,宇文君诀颔首挥退影卫,对着慕子书道:“君然在洛城,我们去了皇陵之后在玹城休息几日就去洛城看看如何?”
慕子书微微一笑,“我对这些不熟,你决定就好。”
知道他从未出过门,宇文君诀替他布了些菜,笑道:“此次出门定是不能逛遍大江南北,日后等我退位了就带你出宫隐居游历可好?”
出宫隐居游历,宫外的世界自然是比宫内丰富多彩,慕子书心里也很高兴宇文君诀有这种想法。但是说到退位就不可避免地会想到储君的事,而宇文君诀尚无子嗣,不知他心里是作何打算,慕子书心里想知道,却又不愿提那事,只好淡淡地笑了笑敷衍而过。
宇文君诀也隐隐知道子书在想什么,心里也是无奈又心疼,也不再多说,替他布了些菜,两人沉默着用着晚膳。
今日赶了半天的路也累了,沐浴过后两人便躺在床上准备就寝。
三月乍暖还寒,宇文君诀细心地替慕子书掖好被子才躺下闭眼。慕子书看了他一眼,觉得从刚才到现在的沉默都是因为自己那敷衍的笑容导致的,心里有些愧疚,也觉得对不起宇文君诀为他着想的那份心思,微微撑起身子主动在他唇上印下一吻。
唇上柔软的触感让闭眼假寐的宇文君诀一愣,睁眼便看见那近在咫尺的容颜,不由得微微一笑,伸手搂住慕子书加深了这个吻。子书不怎么主动,但每次偶尔的主动都会让他有不一样的惊喜。
那日知道子书在喝避孕药之后宇文君诀便不许他再喝那药,也没有再要过他,此时这个缠绵的吻不禁让他有些动情,本来只是搂着子书的手也不安分地滑进了他的衣襟,在他身上四处揉捏抚摸。
慕子书被他吻得有点喘不过气来,身上四处游走的手也让他有些慌了,睁眼对上宇文君诀满是情欲的双眸,心里一惊,连忙把他推开。
宇文君诀被他忽然的举动弄得一愣。
慕子书看着他心里又急又难受,慌乱地避开他探究的眼神,颤着声道:“对不起,我不行……我……”
平静下来的宇文君诀叹了口气,这个时候他哪里还会不明白他的意思?他还是怕会怀上孩子,他还是不愿再要孩子。
温柔地将人搂回怀里,宇文君诀忍下情欲,耐心地柔声道:“我知道,睡吧。”
宇文君诀越是温柔慕子书心里越是难受越是觉得愧疚,可是他真的是不敢再要孩子了,他怕会再次失去,他承受不了再次失去孩子的痛,有一次就已经足够了。
靠进宇文君诀的怀里之后,慕子书闭了眼,冷静了一会儿,转身背对着他沉默地睡到边上去,这才让忍在心里的眼泪无声留下。
宇文君诀看着他微微颤抖着的背,心里也是隐隐作痛。他也想狠狠地打他一巴掌让他清醒一点,快点从孩子的事里走出来,可是他舍不得,也知道子书需要时间去淡化那种悲痛。
微叹一口气,宇文君诀长臂一伸,再次将他揽回怀里,替他掖好被子,无声地在他背后安抚着他、支撑着他。
许久之后,慕子书才平静下来,伸手握住了圈在他腰间的手,是感谢他的陪伴,也是告诉他已经没事了。
宇文君诀微微勾唇,张开手握住他的手,两手交缠相扣,吻了吻他的后颈,柔声道:“夜深了,快睡吧,明日我们就去看皇儿。”
慕子书紧了紧相扣的手,低低的地应了声,身子却不再紧绷,放松地贴在宇文君诀的怀里。
宇文君诀也将他紧紧搂住,两人就着这个亲密的姿势,之后一夜无梦。
翌日清晨,两人默契地对昨夜的事只字不提,简单地用了些早膳后便策马往皇陵去。
皇陵虽说在玹城,但也是相当隐秘,是在一处群山之中,一般人也找不到。皇陵就建在山中,是以地下宫殿的形式建造的。皇陵外也没有一个看守的侍卫,整个皇陵布置了严密的机关,不知道机关构成的人想擅闯只有死路一条,任谁都不例外。
进入地下皇陵,慕子书就被眼前丝毫不逊于宫殿般的构造震惊了一下。他以为皇陵虽然是皇家陵园但毕竟也是墓地,应该是灰蒙蒙的感觉,没想到是这般金碧辉煌,宛如是有活人在住一般。
能葬入皇陵的都是历代的皇上皇后贵妃,或是一些皇子公主。每位葬入皇陵的都独自有一间小石室摆放尸骨和一些陪葬的事物。也有一些感情极好的皇帝皇后会被葬在一起,但那是极少数。
宇文君诀牵着慕子书,推开一间石室的门,里面空荡荡的,只在中间摆放了宇文君诀命玉匠打造的那个摇床。摇床本来是在慕子书的寝殿里,之后被顾飒白和司谨连同孩子一起运到了这里。
此时的摇床已经不单单是摇床了,因为摇床空间还算较大,宇文君诀命人量制了一副千年寒冰棺正好置于这摇床之内。孩子也已经穿上了精致的小衣袍,安安静静地沉睡在这副千年冰棺之中,白白净净的小脸那么可爱,让人不敢置信这孩子已经不在人世了。
慕子书看见孩子已经红了眼眶,没想到宇文君诀为这个孩子做了那么多,心里也是满满的感动,忍不住将手覆上冰棺,隔着冰棺描画着孩子的眉眼,想着若是孩子还在世,日后会像谁多一些,想着想着,眼泪便一滴滴地滴在冰棺之上。
宇文君诀将他搂入怀里,安抚道:“今日过后,不许再为孩子哭了。”
慕子书抽了抽鼻子,颔首道:“诀,谢谢你。”
宇文君诀拍着他的后背,柔声道:“傻瓜,说什么谢谢,这也是我的孩子。”
慕子书微微弯起嘴角,看着冰棺中恬静地沉睡的孩子,心里有一种孩子并没有死,只是睡着了的感觉,这么想着,近日来的悲痛也好了许多。
擦了擦他脸上的泪,宇文君诀笑道:“看看我给皇儿取的名字?”
慕子书一愣,他还不知道宇文君诀已经给皇儿取了名字,不由得好奇地看向他指的地方。
原来小摇床的头部那面已经被打磨光滑,并刻上了金黄色的四个字——宇文朝暮。
之所以没有立碑刻上‘玄尊帝大皇子宇文朝暮之碑’是因为宇文君诀心里也希望孩子是好好活着的,便没忍心给他冠上死人才有的碑名。
慕子书看着那几个字,不由自主地念道:“宇文朝暮?”
宇文君诀勾了勾唇,搂着怀里的人道:“都说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而我却想与你此后每个朝暮都在一起。用我陪伴你的每个朝暮,让你渐渐释怀失去‘朝暮’的悲痛,你可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