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道不通(修改版)上——七世有幸

作者:七世有幸  录入:06-22

顾泽无话可说地看着对方上了地铁。

饶是他耐心再好,也觉出了一丝不忿。就算彼此相处起来有些尴尬,也不至于这样躲着自己吧?莫非是怕自己强上了他?

顾泽独自来到医院,挂号、门诊、付钱、做皮试,等这一系列事情做完,已经到了晚餐时间。他到医院旁边的小卖部里随便买了点饼干,带进了输液室,打算就这么应付一顿。

输液室里已经坐了不少人。最近天气乍雨乍晴,果然撂倒了一大片。顾泽挑了个靠窗的空位坐下,等了一会,便有护士小姐走来替他扎了针。三大瓶点滴挂在头顶,看上去分量着实吓人,也不知要挂到什么时候。顾泽单手拆开饼干的包装吃了几片,感冒时胃口不好,那饼干又干涩得难以下咽,他勉强吞下后就将剩下的放到了一边。

对面坐着一个高中生打扮的女孩,穿着可爱的圆点连衣裙。自从顾泽坐下来,小姑娘的目光就像是粘在了他身上,过了一会又拿起手机,埋头运指如飞地打字。顾泽装作没看见,调整了一下姿势闭目养神。

这下那姑娘愈发明目张胆起来,打字声越来越快,接着竟然响起了极轻的快门声。

顾泽装睡不下去了,终于张开眼:“抱歉——”

对方吓了一跳,红着脸放下了手机:“对、对不起,我这就删掉……”

顾泽这会儿兴致不高,只当她是少女心泛滥的孩子,就说了声:“没关系。”也不去管她究竟删没删照片,又合上了眼假寐。

对面安静了下来。直到一瓶点滴挂完,顾泽唤护士小姐过来换了瓶,那姑娘才又战战兢兢地开口:“那个,你是顾先生吧?”

顾泽一愣:“是的。”

她的眼睛亮了起来:“能遇到你真是太高兴了!我特别、特别喜欢你配音的薛!”

偶遇粉丝这种事,顾泽也是第一次经历。他微笑了一下:“谢谢你喜欢他。”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输液室渐渐空荡下来,顾泽看了一眼窗外的夜色,突然想起舒容予的哥哥就在这里住院。那个至今未曾谋面的男人,像一道模糊的影子,一直似有若无地缠绕在他心间。此时身处医院,顾泽突然升起了去瞧瞧那个人的冲动。但输液室与住院部相去甚远,更何况即使找过去,他连那人的名字都不知道,根本不可能得见。

第三瓶点滴挂到一半的时候,顾梓的电话打了过来。他们姐弟俩同处一城,习惯性地隔一段时间就见个面,或是互通电话交流一下近况。听说顾泽在输液,顾梓的声音一下子提了起来:“生病了?!”

“小感冒而已,不用担心。”

“晚饭吃过没有?”

“呃,”顾泽看看被冷落在一旁的饼干,“算是吃过了。”

顾梓沉默了一下:“你的车还在年检吧?等着,我去接你,顺便带点吃的过去。”

“等一下!”顾泽连忙说,“不用麻烦你的——”

对方干脆利落地挂断了。

顾泽无奈地笑笑,心中却泛起一股暖意。

安藤曾经从心理学的角度问过顾泽,为什么他能对身边所有人都以诚相待、有求必应,友好得简直不像在社会中跌爬滚打过的成年人。事实上,他们一家人做事都是这样,在为关心的人付出时从不考虑成本。顾泽的行事风格只是遵循着从小与这个世界订立的交往模式。在某种意义上,他的确是温室里长大的。

“顾先生?”

护士小姐的声音打断了顾泽的思路,他转过头:“什么事?”

护士小姐走近了一点,顾泽这才看见她手上拎着一只袋子。“刚才有人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你。”

顾泽用没插针的那只手接了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只精巧的黑漆食盒。

他惊讶地抬起头:“是谁把它给你的?”难不成是顾梓的恶趣味?

护士小姐为难地皱起眉:“那位先生没有留下名字……”

先生。

顾泽微张着嘴,半晌才说:“谢谢你。”

护士小姐走开了。对面的姑娘突然又激动地打起字来。顾泽却不作理会,慢慢取出了那食盒,放在膝上轻轻揭开盖子。

漂亮而清淡的几样小菜分置在食盒的格子里,配着雪白的米饭,旁边是一双乌木筷子。食物的芳香扑面而来,顿时勾起了沉寂的食欲。顾泽怔怔地盯了一会,举起筷子一口一口地吃了起来。

知道自己在此输液、又会干出这种事情的人,思前想后也只有舒容予一个。

这算是什么呢?害自己淋雨生病的赔礼?缓和关系的示好?还是单纯站在前辈角度的关照?

他默默地吃完了它,一粒米都没有剩下。

……

走出医院的时候,顾梓的车子已经等在门外了。顾泽过去打开副驾驶的门,却发现自家老姐正端坐在副驾座上。他眨眨眼,随即反应过来,转而钻进了后座:“姐夫好。”

把着方向盘的男人点点头:“好久不见。”

车子发动了,顾梓将手中的袋子朝后一递:“匆忙做了点,凑合着吃。”

“啊,说起这个,”顾泽接过来小声道,“我已经正经吃过了……”

顾梓勃然大怒:“臭小子你耍我玩呢?!电话里为什么不说!吃过了也给我全塞进去!”

“我真不是故意的啊,”顾泽赶紧求饶,“刚才有人没跟我商量就送饭过来了……”

“哦?送饭?”顾梓被成功转移了注意力,“你男朋友?”

“不是。”

“准男友?”

“……也不是。”

“那可真是奇事了,这世上除了你姐和看上你的家伙,居然还有人巴巴地做了爱心便当特地给你送来。”

“倒也不是特地,他本来就——”顾泽忽然顿住了。

舒容予今天下班时,好像是说有点事要先回家一趟。

见顾泽住口不语,高木从后视镜里扫了他一眼:“观察要仔细啊,小顾。干我这行没有点观察力,早就死了几千次了。”

顾泽苦笑了一下:“我就算有姐夫你的眼力,也未必能看出那个人在想什么。”

******

与此同时。

“两小时前 面包:我看到了谁!我看到了谁!!!!!顾大你是怎么降临到我对面的啊≧ω≦!!!!!”

“(两小时前)面包:偷拍时不小心被发现了呜呜呜,下次要记得设成静音TUT你们一定要相信我!他真的在我对面,还跟我说话了!”

“(半小时前)面包:上帝啊,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你们永远不会相信刚才发生了什么……顾大,祝你幸福QAQ!护士姐姐万岁!!!”

31.拍照

几场大雨终于将这座城市浇凉,盛夏即将转颓。

动画《隙之华》在这个季度名利双收,正筹备一场声优见面会,场地定在一个大型体育馆,邀请了顾泽、舒容予、席明等所有主役,还有明明只在开头出场了几集,人气却居高不下的谷田。甚至连季秋池都受邀到场,在结束时讲几句感言。

像隙之华这样的大牌作品,办见面会原本就是预料之中的事。但顾泽收到的另一条消息就多少有些意外了。

“配剧?”

“是的,改编自最近人气爆棚的小说。”事务所的人员解释道。

其实知名声优配些耽美剧赚赚外快,也十分普遍,还能在某个特定人群中提高知名度。但是——

“又是……和舒前辈合作吗。”

“没错,你攻他受。剧本在这里,小说写得很美,情节也与众不同,你会喜欢的。”对方微笑着递过剧本,“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

顾泽摇摇头:“我明白了,谢谢你。”

上次和舒容予一起录剧的景象还历历在目。配到H时的那点小意外,他这辈子都不想去回忆,更遑论再次让它发生。但自己一时半会又找不到回绝的借口,而如果就这样表示不愿意配,在业内是一件很失礼的事情。

那天晚上,顾泽一边读剧本,一边用荧光笔划出自己的台词。

小说讲的是一个钢琴家和他的调琴师之间的故事。虽然事务所的人说过它写得特别,但顾泽并没有抱太大的期望。毕竟这类小说的终极目的,不过是将主角两人一次次送上床。

没想到原本计划暂时读到一半就睡觉的故事,最后硬是熬夜读完了。情绪被情节牵动着大起大落,直看到最后一个句点还意犹未尽。顾泽合上剧本,心中对于与舒容予共同演绎它,竟然隐隐升起了期待。

******

到了配剧的这一天,顾泽特意带着那只食盒去了录音棚,准备找机会将它还给舒容予,顺便对他说声谢谢。

结果刚一进门,正对上单反相机黑洞洞的镜头。顾泽吃了一惊,才想起这次要拍几张照片作为配图。但即使是这样——

专门运来三脚架、闪光灯和反光板,也未免过于认真了一点吧?顾泽瞪着摆在房间正中央的器材,正在心里吐槽,就听见一旁有人唤道:“顾先生,请过来化妆。”

“化、化妆?”

顾泽难以置信地看向房间一角的化妆师小姐。就算在给杂志拍封面的时候,身为男人也极少被要求上妆。

“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只是稍微敷点粉,让肤色看起来匀称些。”对方一指身前的椅子,“看,像舒先生这样。”

被点到名的舒容予回头望了过来,向顾泽一颔首,算是打招呼。脸上果然只打了薄薄一层粉底,因为他肤色本身就白,乍看上去没什么区别。

顾泽走去坐到舒容予身边的椅上。化妆师小姐说:“你先稍等一下。”她低头料理完舒容予的粉底,左右看了看,又拿起发胶在手心抹了一点,将舒容予一丝不苟的黑发微微抓乱了。似乎依旧不够满意,沉吟几秒后,她的手向眼线笔伸了过去。

一边看着的顾泽皱起了眉,却是舒容予先开了口:“那个就不必了吧?”

“颜色很浅的,放到照片里完全看不出来,只是眼睛会显得更加有神。”化妆师小姐循循善诱,“拍完了你就能洗掉,如果成品不满意,我们可以再重拍。”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舒容予只得点了点头。

“请闭上眼,不要用力。”化妆师握起笔,小心翼翼地沿着眼线描了两道。那颜色的确不深,淡淡的痕迹延伸开去,在眼尾轻柔地收势。舒容予睁开眼,迟疑地看着化妆师。

她微笑:“很自然,很好看。”

舒容予显然不信,又下意识地转向顾泽。顾泽心里也正好奇着成果,便仔细打量过去。这一眼打量了很长时间。

“顾先生你觉得怎么样?”化妆师问。

“……很自然,很好看。”

“我就说嘛。”她得意地说,又走过来替顾泽扑粉,“顾先生就只需要粉底了,眼线不适合你。”

顾泽的目光还落在舒容予脸上,跟着他移向相机前。

狭长的眼形被眼线强调,居然迤逦了出几丝秀色,像从古书里飘逸出的一缕暗香。只是太微薄,又被眼睛主人平淡的神情约束着,以至于这么多年,自己竟从未发现过。

他第一次觉得舒容予其实是个美人。这诡异的念头一旦出现,就再也抹消不去。

“好了。”化妆师说道。站在相机旁等候着的摄影师模样的男人应声唤道:“请到这边来坐好。”

那镜头正对着的地方摆着一张沙发,顾泽和舒容予在上面并肩坐下,摄影师测了测光。

“请坐近一点好吗?”他说。

两人同时向中间挪了挪。

摄影师凑到相机前看了看:“能不能再近一点?这里空间有限,必须把两位都完整收进画面中。”

顾泽和舒容予对视了一眼,又向对方挪过去一点。此时两人的肩膀已经挨到了一起,顾泽感觉到那呼吸间细微的摩擦,突然有种被什么阴谋摆弄了的想法。

强光一闪,捕捉下两张略带尴尬的笑容。

32.调琴

钢琴使用过一段时间后,琴弦就会松动,失去精准的音高。

雨季结束后,钢琴家打电话到附近的琴行,想找一名调音师上门服务。家里的三角钢琴价值不菲,他说,所以请务必派一位技巧熟练的过来。

那边欣然应允。约莫过了一个小时,调音师按响了钢琴家的门铃。

调音师年轻英俊,看上去还是学生模样。衬衫的袖口翻起,露出线条利落的手腕。钢琴家不禁因年龄而质疑他的工作经验。

“没问题的,”对方这样说道,“虽然看着不像,其实可是很老练的哟。”

他走到那架光泽美丽的白钢琴前,从工具包里取出薄毯平铺在旁边的地上。打开顶盖后,依次拆下几块门板和击弦机,轻柔地放到薄毯上。

调音师不是第一次看见钢琴家。对方是业内颇有名气的才子,许多演出录像都广为流传。

钢琴家的台风极朴素,没有夸张的表情与花哨的落滚,指尖的轻重缓急机械版冷漠而准确,却有浓烈的情绪从中激荡而出。曾有听众在他的演奏现场潸然泪下。调音师看过录像,但或许因为隔了一层屏幕,感染力终究有所削弱。无论如何,这个男人在调音师心目中,多少带了些亦真亦幻的光环。

眼前的钢琴家却毫无名人的样子,穿着居家的衣服,甚至有些瘦弱。

调音师擦净琴身内部的灰尘,又将止音带卡入琴弦的间隙中,而后左手握着夹住轴销的调音扳手,右手用力按下了第四十九键。

他凝神听着,将扳手转过一个微小的弧度,又按了按同一只琴键。这是乐史上最经典的一个音——A440。拥有绝对听力的杰出音乐家,在听见这个音时,就像回到了亲切的归属地。

钢琴家坐在一旁,看着调音师不断收紧琴弦,直到那个最熟悉的音高熨帖地进入耳中。

“你很厉害。做这个工作已经很久了吗?”

“三年了。”调音师停下手中的活计回头答道,“我靠它供自己读大学。”

“真是勤勉。”

“也是无奈之举。和家人闹翻了,一个人生活着。”调音师语气平和。

他们止住了话头。调音师一个接一个地矫准琴弦,他需要安静的工作环境,因此钢琴家不再出声打扰。

调音师动作果断而轻盈,衬衫的褶纹贴合着身体的线条,起伏间似乎能带出某种韵律。年轻的躯体散发出热度,在空气中玄妙地流转着。

“为什么闹翻?”钢琴家突兀地问。

“出柜了。”言简意赅的回答。

琴键叮叮当当地响着。

过了一会,小女孩从卧房里跑出来,捂着耳朵问为什么这么吵。听说在修钢琴,她困惑地一歪脑袋:“爸爸自己不会修吗?”

“不会哦。”

她望向调音师的目光登时变为了崇拜:“叔叔比爸爸还厉害啊!”

小女孩回自己房间后,调音师回头笑道:“你的女儿真可爱。”

钢琴家点点头:“前男友去世时留下的孩子,现在跟我住。”

“……原来如此。”

调音师经验丰富,很快就收工了。

他将门板装回原处:“请试弹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推书 20234-06-22 :重生之以兄之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