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箭之人的位置与他射出的箭道之间有这些微妙的联系,可惜的是我恰好深谙此道罢了。”唐二朝库伊扎轻笑了声,又道,“若是你感兴趣我定是倾囊相授……”
库伊扎冷着眼一瞪,没好气地骂道:“谁要学你那些东西!更何况金铁相交那种畅快淋漓之感像你这种在人家身后暗搓搓发暗箭的怎会懂!”
“……好好好,我家小猫儿最厉害了……”
“喵~”
唐二话音刚落便又紧接着听到一声猫叫,正待转身去看一看这救了他俩性命的始作俑者之时便听库伊扎低声惊呼了声道:“奇奇!你怎么会在这里?!”
一只通体雪白的波斯猫优雅地踩着唐二他们堆在那里尚未整理的行李中走了出来,高傲地朝两人摆了摆尾,一副泠然难侵的高贵之模样。
两人一时面面相觑,忽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只是那只名为“奇奇”的波斯猫倒也不客气,毛茸茸的爪子翻拨着那堆行李,竟不知从哪个包裹里翻出了好几条小鱼干开心地吃了起来。
唐二忽然朝库伊扎露出了个哭笑不得的表情,喃喃道:“……那个大包裹是走时你们那个圣女亲手交予我的,说是什么送的西域特产,当时只觉腥气扑鼻又不敢拂了她的好意,便收了一路,平时倒也是扔在客栈马房之中没有注意没想到……”
“……今日被误送房中才知这特产竟是一只肥猫和一大包养它的鱼干。”
库伊扎长叹了口气道:“……若不是它饿了去翻弄食物倒翻了行李,我俩今日大抵已经命丧于那枝暗箭之下了。”语罢库伊扎便蹲下身来勾手指逗奇奇,谁知吃得正香的奇奇却连个正脸都不给库伊扎,只是朝它摇了摇蓬松的尾巴。
唐二看着库伊扎正一心蹲走过去准备抱奇奇,身形一闪便到了那枝没入墙弩箭旁,皱着眉拔出了箭,却在看清箭杆的时候霎时变了脸色,暗自挑起眼看着库伊扎还在专心逗猫,拇指在箭杆上用力一抹,生出的一层粉尘霎时被风吹散。
唐二暗着脸将弩箭放在了一旁柜上,沉沉的眸子中不知映着何等情感,却听库伊扎低呼了一声,抬头之际恰看到奇奇伸着锋利的爪子便要去挠他的手,心中一颤,人已经到了库伊扎身旁。
原来库伊扎想去抱奇奇,不过吃得正香的奇奇哪里愿意被人扫了兴?一爪护着小鱼干,一爪便向着库伊扎的手上挠去,炸毛的尾巴与喉咙里不断发出的呜咽声表示着它被人打搅吃饭心情非常的不好
“……这猫还在很是……”库伊扎苦笑了声,幸亏手伸的快,否则几条红痕是铁定少不了的,伸手拉了拉正与那只猫怒目而视的唐二的下摆,笑道:“我又没受伤,莫不是阿情你还要与一只猫一般见识?”唐无情这才作罢屈下身捧着库伊扎的手左看右看,生怕错过了哪一处伤处。
“……呆子!”库伊扎低骂了一句,抬手快速拍开了唐二的手,可笑起来的两个小巧的梨涡却在昏暗的灯光下若隐若现。
在一旁的奇奇耀武扬威般得扬起下巴,朝唐二发出一声如嗤笑般的呜咽,便又低着头去吃小鱼干了。
“呵……小猫儿你真要试试我呆不呆么?”唐二轻笑了声,握着库伊扎的手便伸向了自己的下腹,滚烫而灼热的触感激地库伊扎的手整个一缩,却被唐二用力压在了那处动弹不得,库伊扎似乎也放弃了挣扎,任由自己的手按着那处灼热,只是低下的脸却已红得滴血。
情难自禁的唐二顺势凑了过去贴向库伊扎露出的光滑的脖颈,谁知此时又是一声清晰的猫叫,吓得动情的二人整个人跳了起来,如捉女干在床般齐齐瞪着那个始作俑者,可惜吃饱喝足的猫心满意足得朝他们舔了舔,然后继续直愣愣得盯着两人。
唐二低头看着库伊扎收回去的手,怒火攻心地瞪了那不自觉的猫一眼,一手领着它的颈皮,不顾它挣扎,也不顾耳边库伊扎惊呼这是师兄宝贝至极的猫云云,一脚踹开了门把这个搅事精直接给扔了出去,然后不等它跑回来便锁住了门,任由耳边回响着恼人的挠门声音也岿然不动。
唐二咬牙切齿道:“这次终于安静了!”
本是在外谈话的唐无亦与裴少卿被唐二关门的巨响一惊,齐齐抬起头往那里望去只见一团在月光下白得发光的毛团屈在唐二的门口,喉口还不住发出一种慑人的呜咽声。
“……是什么……呃……”唐无亦话音未落便见那毛团骤地回过身来,一双猫瞳警戒地瞪着二人,银白色的瞳仁入皓月入海,映着白色的皮毛竟是一时难以分清,惟见两点神采昂然的光坠在夜色之中,不怒自威。
白猫有灵,绝非凡物。
裴,唐二人相顾无言,竟一时想不通为何会有一只灵猫从唐二的房中被扔出,不过俄而,那猫竟踩着优雅的步伐,转瞬便已到了裴、唐二人身前,绕着两人转了两圈。
二人当即心下大骇,这猫的速度比起那些武林中绝顶的轻功好手竟完全不差丝毫!这一恍惚间若不是二人目力极好怕也只能以为这猫有通天遁地之术。
这白猫绕着二人脚边转了两圈,最后竟停在了唐无亦的跟前,尾巴一摇,下巴一抬,银瞳中竟全是高傲不屑之态,似是十分看不得唐无亦一般。
见此饶是裴少卿也不禁“扑哧:一笑,说道:“裴某自古听闻有话叫‘狗眼看人低’,孰不知这猫眼看人更低!”
唐无亦本便被这只来路不明的猫如刀般的目光看得不甚自在,此番又听得裴少卿一番笑话,只觉面上青一阵红一阵,又不好朝一只猫发脾气,这得长叹了一声苦笑道:“……少卿,你莫要再嘲笑我了。”
谁知唐无亦话音刚落,那白猫忽然如一道闪电般窜起,利爪泛光,直扑唐无亦面上!
唐无亦对一只猫自然毫无防备之心,又怎想到它会突然发难,更何况这猫扑得又急又快,纵然唐无亦身法过人,这般面上怕也难躲过两条红痕。突然间,一声长啸破空而至,白猫却猛地被点住穴道一般顿下了迅猛的身形,只见它凌空身形一扭竟轻巧落地跑出不着半点声响,身形也未改之前那一番优雅动人之态。
唐无亦惊魂未定却见那白猫跑起来动作轻盈,速度却快如鬼魅,不过一转眼已窜上了不远处那条人影的怀里,舒展开身躯舒服地喵呜了一声。
唐无亦瞳仁骤地一缩,只觉心下一涩,身形竟有些恍惚颤抖,不过三、四个时辰未见,却似乎已过三秋之长。
那条人影赫赫然是一身黑衣的陆横舟。
“……你怎么来了?”陆横舟轻柔地挠了挠奇奇的下巴,抱怨般的语气竟充满了温柔与宠溺,这是唐无亦从未见过的陆横舟,抛却了那一层诡变的外装,连勾起的嘴角都温软地令人发指。
奇奇也顺着陆横舟挠下巴的手指蹭了两蹭,喉口不断发出满足而愉快的“喵呜”声。
“……走吧。”陆横舟抬头随意地扫了一眼并立的两人,没有言语,没有停留,低声对怀中的白猫轻唤声便转身走了出去。
只留下一阵浓烈的脂粉香气。
唐无亦觉得自己尖锐的手甲似乎都已经刺进了自己的手掌中,却浑然感受不到一点疼痛。
“……无亦,还好吧?”裴少卿心思玲珑,自然看出了这两人之间的纠葛,只是看如今陆横舟的态度却又让裴少卿觉得难受之极。他不清楚二人之前究竟发生了何事,但如今令他最怕的就是唐无亦在不知不觉之中陷得太深。
唐无亦自小聪明又坚忍,蚌病成珠,无论什么成就他获得都该是当之无愧,可他性子却又太真太倔,感情一事怕是被伤一次就会万劫不复,可偏偏就碰上了陆横舟这种油盐不进,诡谲难辨之人。
真不知是缘分还是劫数。
唐无亦摇了摇头,朝裴少卿招呼了一声便转身回屋去。他原以为他已经摸清的陆横舟的脾性,孰不知自莺歌燕舞楼那一次摔门而出后他虽然仍跟在自己身旁,能讲话的次数却越来越少,如今更是直接避之不及;而他原以为他不会再变得如当初那般孤独无助,却不知纵使周围亲朋满座,也抵不住心底泛起的那种难言的孤冷严寒。
唐无亦再次翻出那块刻了一半的木雕,他终于知道今日该是以何种心情把他刻完的了……
第二日。
好不容易重聚的众人此时却没露出一点开心的表情,反而是清一色皱着眉盯着桌上那枚长长的弩箭。
“……无情,你这次也太荒唐大意了。”裴少卿长叹了口气,责怪道,“这种事也有闲情拖到第二日再谈。”
唐二道:“那人一击不中便已离开了,即便我告诉你们,同样也只能对着一枚毒箭无可奈何,又有何差别?况且……”
库伊扎连忙拉住了还欲继续辩驳的唐二,愧怍苦笑道:“确实是我二人疏忽了。”
“……唉,你们俩真是。”裴少卿摇了摇头又长叹了一声才道,“这弩箭你们看着可有什么特别?”
唐无亦端起那枚长长的毒箭细细端详了几番,又闻了闻碧幽幽的箭镞,皱眉道:“弩箭长二尺二寸,镞长一寸九分,镞头涂的毒是‘孔雀胆’,这弩箭长于江湖市井一般所用,除了唐家堡的千机匣几乎没有弩匣可以放出这么长的箭,更何况,‘孔雀胆’也是唐门常用之毒。”
“又是唐门之人?还是那一群人?”裴少卿也不由皱眉道。
唐无亦摇头答道:“……不清楚。”
“……既然此地既已被人知晓,是否要另觅别处?”李岚天面容苍白憔悴,眼下阴影深重,似是一夜未睡。
裴少卿却反对道:“不可,叶天岚此刻伤重未愈不适合长途跋涉,更何况我们一路上颠簸劳碌带着一病人目标也太过明显。”
李岚天迟疑了一会而才点头道:“不如我与天岚便留于此处,待他苏醒再与你们会合。”
裴少卿望着李岚天许久,那句“倘若他一直未曾苏醒你又如何”还是没有忍心问出口,只是长叹了声道:“只可如此了。”
其他几人也点了点头,觉得这也是最好的办法,谁知此时突然听一声软糯的猫叫打断了众人的言语,众人回头才发现陆横舟抱着猫靠在墙上朝众人露出了个嗤笑的表情,冷笑道:“呵……你们想让那个藏剑弟子死在这里的话大可如此做。”
裴少卿听闻只是皱了皱眉,却不知本就心情烦躁焦急的李岚天用力一拍桌子大声道:“你这话算个什么意思!”
“喵!!”谁知陆横舟还没发话,他怀里的白猫已经猛地抬起了头,毛发贲张,龇着牙,一双银色的猫瞳恶狠狠地等着李岚天,而陆横舟抱着猫似乎也没有阻止的模样。
一时间屋内剑拔弩张,气氛极尽凝滞。
裴少卿极其淡定地拿起桌上的茶壶替自己倒了杯茶,随后手一甩拎起茶壶就往地上砸去。陶瓷破碎的巨响惊得满座的人皆是一怔,连奇奇也收了牙齿呆呆地盯着裴少卿。
“……一个一个的都吵够了没有?”裴少卿优雅地端起杯子啜了口茶,口气冷静地完全不像一副刚砸了茶壶的人,但抬起的丹凤眼却似是凝了一层寒霜,看得周围的人都不自主抖了个寒颤,厉声道,“外敌未退,我们自己就起内讧,你们是想跟这个茶壶一样最后谁都喝不到茶才满意么!”
“……少卿。”李岚天只低声嘟囔了一句,倒也乖顺地坐下不再言语。
“喵呜!!”奇奇被裴少卿淡淡一瞟便吓得毛一抖整个都缩成一个团钻进陆横舟怀里抖个不停。
裴少卿淡淡笑道:“不知陆兄有何高见?”
“呵……高见倒是说不上。”陆横舟倒是并未被裴少卿吓怕过去,微笑道,“只是那藏剑少爷是我救回来的,他的处境我自然是知道比你们多些。”
李岚天听陆横舟陆横舟如此一说,只觉面上一阵青红,他本是看不惯陆横舟这般自鸣得意的模样,但是天策府又都是些知恩图报的血性男儿,如今知道这陆横舟竟是救叶天岚之人,心中又岂会没有几分纠结之意?
裴少卿自然不知李岚天心中纠葛,只笑道“但请赐教。”
陆横舟捋了捋怀中奇奇柔软的毛皮,朝众人露出了一个挑衅的笑容,答道:“赐教不提,再详细之事便去问你们兄弟罢!”便靠在墙上不再理会众人。
裴少卿按住了差点跳起来的李岚天,朝唐无亦点了点头问道:“无亦,你可知晓些什么?”
唐无亦挑眼看了看面色凝重的李岚天,字句斟酌道:“叶天岚被救回来的时候筋脉尽断,身中剧毒,看模样该是收到了严刑逼供才是,由此可知叶天岚手上定是握着些什么,我们尚不知晓叶天岚手中的秘密会不会对那群人造成威胁,如今贸然将他与晴空留在此处,怕是……”
裴少卿同意般地点了点头道:“如此说来,我等当日滞留龙门客栈也正是因为接到了一封叶天岚的信才会受到追杀。”
“……信?什么信?”李岚天突然惊呼道,“那日的信是天岚送来的?少卿你……”
裴少卿道:“对不起,晴空。那日的信确实是叶天岚送来的,但信上染血,怕叶天岚已遭不测才迟迟不敢说与你。”
李岚天楞了许久才长叹了一声,不再言语。
唐无亦问道:“什么信?”
裴少卿道:“写着你身在杭州的信。”
唐无亦自然听之前陆横舟提到叶天岚知晓自己身在杭州,那会报信给裴少卿自然也无可厚非,但是仅因为一封自己位置的信却着实说不明不了什么叶天岚被身受重伤的原因,不过……
唐无亦暗自挑眼看了眼靠着墙壁的陆横舟,却单纯地觉得陆横舟定是知晓许多内幕,却从不明说,也不知究竟在打着些什么算盘,只得摇了摇头道:“许多不明事大抵只能等叶天岚醒了才能再做定夺了,却不知叶天岚究竟是为何昏迷不醒?”
裴少卿皱了皱眉答道:“今日大早我又去看过,但只知他身体无恙,看模样却像是陷在梦中不愿清醒。”
“除非他能自己脱离梦中桎梏,否则就如晴空的眼睛一般,药石罔效。”
李岚天不禁精瘦的身躯不禁晃了两晃,沉厚的声音此时却颤抖不已道:“……少卿,难道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么……”
裴少卿无奈得摇了摇头,道:“晴空,不好意思,叶天岚中得像是湘西的‘摄魂术’一类,我不谙此道解法,怕也只能待他自己胜了心魔大抵才会醒来。”
李岚天吞了口粥,扶起叶笙歌靠在自己怀里,低下头碰了碰,直到触及他那片柔软的唇后,才细心地抵开他的唇舌把粥喂了进去。
叶笙歌虽然昏迷不醒,但值得庆幸的是,他仍能吞咽食物,可惜现在此处空余李岚天和叶笙歌二人,而他目不能视,竟连喂食昏迷的叶笙歌都做不到。
众人最终还是决意留李岚天与叶笙歌于此处,约好来年八月十五相见于青岩万花谷,不过也正因如此,李岚天他们才算是真正意义见识到了称为机甲天才的唐无亦的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