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商厦前的广场,没等钟二招出租车,老罗他们的车就缓缓停靠在钟二身前。
“罗叔,阿勇,阿武,我就知道你们会过来。”这个时候已经有些晚了,很难叫到车,不仅是天气冷的关系,更因为出租车司机们也都准备回家过年了。钟小二笑吟吟的,他一点也不客气,边热络地打着招呼,一边就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钟先生,除了我们,罗伊的人也一直跟在你后边。”负责暗中跟随保护钟云清,老罗自然要把情况都告诉他的。
罗伊因为钟云清哥哥的这层身份,老罗他们不能真对他的人做些什么,对方似乎也同样顾忌着钟二,两方人马就成了这么个互不搭界,又保护着同一目标的奇怪局面。
“别理他们就是了。”摆摆手,钟二早已决定把这些难缠的家伙放置play。
雷振中枪后,罗伊几次三番上门都被钟二打回去了。是真的打,可罗伊抱定忍字诀,那叫一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让钟小二觉得很没意思,跟占人便宜似的。因为他并不准备原谅罗伊,把人打跑这招,对像块牛皮糖一样忍气吞声的罗伊也就不管用了。
也许老天也偏心钟小二,后来罗伊在美国的生意似乎出了问题,不得不马上赶回去。连MGM公司方面的驻华代表,都重新换成了那个据说病后康复的米尔顿先生。
罗伊走了,可他的手下却留下了。
这些人全天二十四小时,就像幽灵一样,当钟小二觉得他们不存在时,就会突然从不知道哪冒出来怒刷一把存在感。并且这群人都和罗伊一个德行,怎么骂都骂不走,简直让人累感不爱。
罗伊离开没几天,他就开始光明正大从美国寄送礼物过来。
钟小二玩偶,钟小二抱枕,钟小二浴巾,钟小二巨幅肖像等等等……于是乎,曾困扰了所有人一段时间的某个问题终于有了答案,那位神秘的疯狂粉丝的真身显然不言而喻。不过现在,也许该称呼这位狂热粉丝为狂热弟控,要来得更加贴切。
钟二为此特地打越洋电话过去,把罗伊劈头盖脸臭骂了一顿。接到他的电话,罗伊却高兴得很,直接就承认了之前的几次匿名电话,还有派戴远程那个蠢材偷拍都是出自他的手笔。
对一个你骂他,他反而更开心的变态,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钟小二干脆利落地当场就挂了电话。
至于他送来的礼物,大多造价昂贵,随便扔是不行的。况且扔掉了马上又会有更多新的送过来,春山路的洋房里已经摆了一堆。该说幸好房子的空间够大,罗伊后面送来的礼物钟二都懒得拆了,直接堆到储物间了事。
唉,真是越想越心塞。钟二摇摇头,大好的日子里他决定不再去想这些糟心事。正巧车子快开到春山路的时候,钟小二兜里的手机就响了。
「喂,云清啊,没打搅你吧?听说雷振受伤住院了,他情况如何了?」
手机里面,传出的是导演李鸾的声音。这位知名大导演,在拍完《唐刀》之后,就一直在南美拍摄一部小成本影片。这时他专程打电话过来问候,看来是已经忙完回国了。
“李导,谢谢你的关心。雷振他今天刚出院,除了还不能剧烈运动,其他没什么大问题。”钟云清如实回答。
「好,那就好。」电话里李鸾笑声和蔼,接着他话锋一转,就直奔主题问起钟二,「云清,关于《唐刀2》的剧本你看过没有?刀灵一角的演员我还是中意你,这个角色本身也和你非常契合,我实在想找不到比你更适合的人选,你考虑一下?」
这位影坛的笑面佛,不改他电影导演的职业病,三句话不离本行。钟二听明白他的来意,立即翘起嘴角,反问李鸾:“第二部刀灵出场次数多了,导演,涨工资不?”
那头的李鸾似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马上也打趣地回:「没问题,只要你肯演我就敢涨!」
一通电话下来,钟二和李鸾两人你来我往,聊得非常投机开心,结束通话时,老罗他们的车子也刚好到了春山路。
“罗叔,阿勇阿武,你们也回家吧。”钟二下了车,就弯腰对车里的老罗他们催促,“今天是除夕夜,别让你们的家里人等急了。”
“钟先生……”
老罗和阿勇阿武几个人心里感激,不过他们始终还记得自己的职责。见他们这样顽固,钟二眨眨眼,就说:“没关系的,这事雷振也同意了。他还让我转告你们,正月初一到初五你们就在家好好休息,陪陪家里人,对了——”
钟小二嘴里呼着白气,他从身上的蓝色羽绒服口袋里又掏出几个红包,塞给了车里的老罗他们,“这是雷振早上让我交给你们的红包,他说大家这一年都辛苦了,利是讨个好彩头,来年顺顺当当,大吉大利。”
老罗他们收下红包,既然雷大总裁都已经发话,几个人也不再犹疑,满面喜色地向钟二告了辞。
目送老罗他们离开,钟二收回目光,就注意到停靠在路边的几部车,显然玉米他们,还有雷家二老和雷厉等人都已经到了。他呵出口气,转身把手插进兜里,当下也不再停留,快步朝身后的院子走去了。
前院的草坪上,积雪还未及全部消融,在夜色中反射着莹莹的白光。经过两个堆在一起的雪人时,钟二顿住了脚步。上个礼拜还是胖乎乎、圆滚滚的两个雪人,因为后面又下了几场雪,已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快融成一体,似乎再也分不开了。
两个依偎在一起的雪人身后,三层的老式洋房静静矗立在夜色中,玻璃窗户已经亮起了灯光,暖黄的光芒,照的人心里也跟着热了起来。
钟二的手指这时刚巧碰到了口袋里的丝绒盒子,里面装着刻有他和雷振名字缩写的对戒。一旦认清自己的心,二货的行动力总是惊人的。
明天,他将和他的同伴们一起踏上全新的舞台。但这一刻,明亮犹如星辉般的双眼直视前方,钟二迫不及待地迈开步伐,只想回到他爱的人身边。
“雷振雷振,我回来啦——!”
——正文完——
番外一:我是要成为团长的男人
又到了一年毕业季,望海市音乐学院民乐系老主任刘恒则的家里,冷不丁爆发出一声怒吼,惊飞了窗外树上的麻雀几只。
“你个兔崽子,出息了啊!”
德高望重,深受全院师生爱戴的刘老是个暴脾气,虽年届七旬,精神头还好得很,此时他手里正握着茶杯,往茶桌上撞得嘭嘭直响,看向面前嬉皮赖脸的兔崽子钟云清,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你敢再说一遍你不考研试试?”
哪晓得钟云清根本不怕他,依然没个正形,笑眯眯地回他:“我就不,我要组剧团,人选我都挑好了!”
“好个屁!你,你说说——”刘老气得说话都不利索了,转头就去问一边织毛衣的老伴,“你说这倒霉孩子,他怎么就那么倔呢!”
“师母~~”钟云清也是鬼的,立即跑去他师母身边,可怜兮兮地眨眼睛卖萌。
停下手头的活,把毛衣往钟云清身上比划了两下,刘师母一脸慈祥地拍怕他的手背,然后又似嗔非嗔剜了自家老头子一眼,数落道:“还不是你教出来的好徒弟,现在吹胡子瞪眼做什么?云清他啊,主意大着呢,还用你个糟老头子来操心?”
一老一少听得一愣,这话钻进耳朵里,咂摸着怎么那么不对味呢。刘师母这是看似偏心钟云清,实则两不相帮啊。
灌了一口茶水,刘老又将注意力放回到钟云清身上。这些年刘恒则虽不服老,有好几次校领导委婉表达让他退休的意向都给他骂退了,可眼看隔壁钢琴系和其他西洋乐系红红火火,自己这民乐系却越来越人丁凋零,刘恒则嘴上强硬,心里头那叫一个急啊。
占着系主任的位子,他就是想趁身子骨还硬朗,再多教几年,看看能不能从一群歪瓜裂枣里挑出个把可造之材。他等了足足近十年,才等来钟云清这么一个好苗子,此时听他好好的研究生不去读,反倒要跑去组什么鬼剧团,刘老能不气么!
“总之,你个小兔崽子给我乖乖留校读研,少想些乱七八糟的!”
“我都二十多了,不小了。”鼓起包子脸,钟云清嘴里叽里咕噜,一双眼睛大而黑,十分漂亮神气,里面还残留着些许未褪去的天真纯稚,整个人显得朝气蓬勃。
“再说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光闭门造军是没用的。我们不能自己给自己画个圈困死在里面,要让别人听到再喜欢上老祖宗传下来的这点东西,我们自己得先走出去才行。”笑意吟吟的钟云清难得这番话说得颇为认真。
可惜没维持个两秒,他就苦巴巴皱起小脸,对着头发花白,满脸褶子,脾气又臭又硬的刘恒则央求道:“师父,你最疼我了,就让我试试呗!给我三年,要是三年还不成 ,我再回来读研,我保证!”
看钟云清指天划日又是发誓又是保证,刘老没奈何地摇摇头,心知这个脾气比他还倔的关门弟子是打定了主意,看来九头牛也拉不回了。
“那就三年,我倒要看看你个兔崽子能弄出什么花来……”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下头,看着因为他的首肯而喜笑颜开、欢欣鼓舞的钟云清,刘恒则沧桑的眼神里又是无奈又是担忧,这孩子,外面的社会哪有那么好闯荡,无论成与不成,只怕都要撞得头破血流不可。
见这师徒两人终于又恢复了和乐融融,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一旁的刘师母放下手里织到一半的毛衣,起身吩咐道:“云清啊,等等留下来吃中午饭,今天师母买了你爱吃的蹄髈!”
正替刘恒则剥花生的钟云清眼睛一亮,立即乐不可支地答应下来。
吃完午饭,告别了两位长辈,钟云清又掐着点,一阵风似的跑去了学院宿舍楼门口,准备堵人。
没几分钟,叼着烟,耳朵上一排耳钉,头发染成各种奇葩颜色作怒发冲冠状,烟熏妆像吊死鬼的几名杀马特青年,就勾肩搭背走近了。
“玉米!”钟云清欢快地向他们招手。
“哇靠,又是你!”杀马特青年甲一见钟云清,嘴里的烟都吓得掉了,脑袋上一撮绿毛迎风抖三抖,随即他就和乐团几个人一起,拍了拍脸色阴沉的某人的肩膀,语重心长,“不是哥几个不帮你,这事你得自己解决,关键这货——”绿毛指了指他们身后不远处的钟云清,小声摇头补充道:“太特么难缠了!”
整整一个月,他们搞地下演出排练,或是回学校上课睡觉,无论怎么躲着钟云清,最后都能被他抓到现行,这姓钟的简直特么属狗的!
于是乎,满头红毛的摇滚小青年周玉,就这么被同伴给晾在宿舍公寓楼门口,和一脸兴致勃勃的钟云清面面相看。
“你他妈烦不烦!”
沉默了半天,还是周玉先忍耐不住,他夹着烟,语气烦躁,手指甲涂得漆黑,眼刀更是嗖嗖的,画着大浓妆的脸上阴气沉沉,站在大太阳底下,却活像是从地底爬出来的一只厉鬼。
望着对面只知道傻笑的钟云清,周玉就来气。他这是招谁惹谁了,被这么一块牛皮糖给缠上了,甩也甩不脱,骂也骂不走。
“玉米,我师父都同意了,所以来跟我一起组剧团呗!”钟云清笑嘻嘻凑过来,一点都不介意这一刻周玉那张让人退避三舍的死鬼脸。
“我特么姓周,周玉!”狠狠喷了钟云清一脸烟,周玉那叫一个怒,“你师父同意关我毛事?”
虽然有些意外那个出了名固执的刘老头舍得放人,不过为什么他同意了,自己就非得跟这货组什么鬼剧团,逻辑呢?!
周玉觉得自己快被折磨成神经病了。
“因为你琴弹得好,跟了我吧!”钟云清理直气壮,继续光明正大的挖墙脚。
靠在宿舍区的栏杆外边,周玉切了一声,挑挑眉不屑道:“看清楚这是什么地方?这里是音乐学院。玩音乐的遍地走,你就是随便逮只狗来都能给你哼两段!挑谁不行非找我?告诉你,哥已经有主了!”
一脚踩灭烟头,周玉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递给钟云清一个‘就这么着吧’的眼神后,便准备离开。
“别的人我不要,我就要你!”
那个只会傻笑的二货还不死心,追在他后边一路大喊大叫,一番惹人误会的表白,让每个行经两人身边的师生都捂着嘴,露出惊呆了的表情。
周玉在心底冷笑一声,对钟云清的话充耳不闻,就这么撇下他走了。
傍晚黄昏时分,周玉卸了妆再下楼时,在宿舍外边转悠了半天的钟云清已经不见踪影。不知道是失望或安心地松了口气,周玉心想他大概终于知难而退了吧。
就这么以为的周玉同学,来到学院外面的美食街,随便找了家看起来比较干净的大排档,准备解决晚饭问题。屁股没坐热,看到小桌的对面,又神不知鬼不觉冒出来的钟云清时,周同学觉得自己还是太甜太天真了。
“滚。”周玉压低了嗓门,拉下脸,没好气。
“我不。”钟云清依旧笑嘻嘻的,看见大排档老板娘端着几样小炒过来了,立即无耻地从筷筒里抽出两双筷子,自己一双,再递给周同学一双。
接过了筷子,才意识到哪里不对的周同学,倒眉竖眼刚想吼,却猛不丁发现,自己右手边这个浑身瘦巴巴,小脸脏兮兮,只有一双眼睛又大又圆的小鬼又是谁啊?!
夹了一块糖醋排骨吃得一脸香甜,钟云清睁开眼,然后发现新大陆一样,盯着突然出现的脏小孩左看右看,然后望着周玉,半天才冒出一句:“玉米,你弟弟啊?”
弟弟你妹!
还饿着肚子的周同学抓住筷子,脑门上迸出了青筋,大概他夜叉般的表情吓到了那个陌生少年,身上的衣服脏兮兮,看起来就像离家出走的小孩儿一直在往钟云清那边挪。
“不怕不怕。”笑眯眯的钟云清也不嫌脏,小心碰了碰少年细细的手指,看他没有缩回去,立即得寸进尺,抓起小孩儿的手摸来摸去,一脸垂涎,“玉米弟弟,你叫什么名字啊?要不要来我的剧团玩?对了,你肚子饿不饿,不要客气,咱让玉米他请客!”
默默看了钟云清大半天,大概是他阳光灿烂的笑脸太让人提不起警戒心,被他抓着手,一直默不作声的脏小孩终于肯发声,“……龙……龙,龙……虾。”
也不知道多久没开过口了,婉转低徊犹如夜莺般的声线,让本来正因为钟云清的话而气不顺的周玉都听得一愣。
这下子,钟云清就更爱不释手不想放开了,他转回头,冲周玉道:“玉米,小龙虾他要吃龙虾!”
被两双眼睛巴巴盯着,周同学扶着额头,再也没了脾气,他召来膀阔腰圆的大排档老板娘,又点了一份香辣小龙虾。
龙夏原本想要解释,可听见那个一头红毛,脸色像鬼一样可怕的人真的给他点了吃的,这几天来,一直在垃圾堆里翻食物的他就不吱声了。
等饭菜全部上桌,这个怪异的三人组合,直到吃完饭,彼此间交流的气氛竟都十分平和。
填饱了肚子,周玉刚想说些什么赶人,一阵叫骂喧嚷声,就伴随着临近几桌食客的尖叫惊呼和桌子翻倒菜盘破碎的动静一起突然而至。
周玉脸色丕变,意识到不妙,刚想起身就跑,身后的去路就被两个流里流气,腰间别着两把尺长西瓜刀的小混混拦住了。
“小子,玩了我们老大的女人你还想跑?你以为会弹几首曲子,就什么女人都可以碰吗?”
周玉这下真是进退两难,他回过头,除了还在莫名所以的钟云清和那个脏小孩以外,前面又围过来几个穿着花花绿绿,一看就非善类的流氓。为首的那个光头,左脸颊有一道刀疤,人称刀疤阿三,周玉曾在他们乐队驻场的酒吧和他有过几面之缘,知道这人是混道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