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ucy一下一下抚摸着游明川的头,试图安抚他。突然想起几年前,当他接受了足够疗程的心理干预和催眠,真正逐渐停止服药,身上的肉一点点长回来,重新站在阳光下时,他曾认真的对她说:“珍珍,我不知道怎么算爱,也不想知道了。你若不嫌弃,我们俩凑合着过一辈子吧。”
那时候他仍然非常瘦削虚弱,眼神带着伤痛却也带着温和清明的希望,皮肤在阳光下几近透明的白皙,瞬间迷了Lucy的眼。她知道太久的依靠,相依为命,加上绝境中她的帮助让他产生了依恋,近似爱情一般的不舍放开的心理,但那时她却确实有瞬间的心动,差点脱口说“好啊”。
但是他说他不懂爱,也不想再懂,他说我们“凑合”走过一生吧。
于是Lucy笑着摇头:“你值得更好的女人。”你想凑合,我可不想。
他那时虽说已经可以结束治疗,但终究是放弃了自己。不愿意再爱,也不愿意认真的满怀希望的活着了。Lucy现在才想明白,那时他就注定了要再次历劫。现在它来了。
林致交清楚了费用,听医生叨叨叨叨说了半天“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点儿都不注意身体药是可以瞎吃的吗要是人人都能自己给自己配药方要医生干什么”之类的牢骚。
他只当是老板压力太大有点抑郁了一不小心吃岔了药,毕竟现在社会白领还时不时抑个郁,何况他严格到变态的老板。他溜达着往病房走,嘎巴顿到病房门口,什么?什么什么?我眼睛是瞎了吧是不是瞎了!女魔头Lucy大姐头一秒变圣母?她还给老板安抚顺毛?!
林致小宇宙一炸,全身冒起黑色气焰,心里狂吼:你给我住手老板的头是你可以摸的吗!那是老子的人!!!
Lucy心有所感回头一看,小助理身后的火焰唰的一收,谄媚的朝她摇摇尾巴:“Lucy姐您先回去吧,这里有我呢!”
Lucy:“……”
第二天游明川睁开眼睛时,林致和Lucy俩人互相靠着在病房里的沙发上睡着,空气里有一丝清冷湿甜,S市迎来了冬天的第一场雪。
东尼出门时才发现下雪了,雪片纷纷扬扬的扑簌簌的飘,地上不多时就积了厚厚一层雪。
洛坤不堪其扰,终于把唯一的一把家门钥匙给了他,反正他是终极宅男,平时也不出门。东尼开了门进院子,第一件事就是拿扫帚在院子里扫出一条小路。东尼自从拿到家门钥匙后再也不买早餐了,把他老师家当了自己家,不时拎着果蔬鸡蛋什么的填冰箱,早上就跟个新媳妇儿一样早早的来做饭。
煎的一面焦的太阳蛋,素炒西兰花,热牛奶,烤面包片夹着厚厚的培根和生菜,颜色鲜嫩让人胃口大开。他把早餐装盘放到床桌上,端着桌子上楼。
洛坤不出所料裹着被子睡得黑甜。
他把早餐放到一边,蹲到床边细细的看洛坤的睡颜,吸毒成瘾一般,深深投入不可自拔。
东尼一米八八的大个子,蹲下来依然很大只,蹲在床边还比床上睡着的洛坤高出一大截,自从第一眼看见他,东尼就不可自拔的陷入了这个甜蜜的网。洛坤的眼珠颜色偏浅,琥珀一般的透明澄黄,在阳光下更是澄澈纯净,叫小小的少年东尼不敢看,仿佛他看一眼,那双眼睛就会被污染一般。
其实东尼很早就跟他妈坦白过。就在从S市回去的那天,十二岁的东尼跟他妈说:“妈妈,我觉得我爱上了一个人。”
他妈:“臭小子!你说什么!你再给我说一遍!你才多大就不学好,你懂个屁爱!”
他犟嘴:“我怎么不懂爱!我已经不是小孩儿了!你这样阻碍我情商发展!”
他妈伸手就揍他:“你个臭小子你发展个屁情商!你能耐你多跟你川川哥学学有本事别老考倒数啊你!”
东尼抱着脑袋就跑,心里不屑的:白痴的大人们!小爷爱上了一个人爱你们懂不懂?
此时东尼蹲在洛坤床边,呢喃狎昵的自语:“老师我爱你,我爱你你懂不懂?”
洛坤翻个身,深深地舒服的蜷进被子里,根本一句都听不到。
第23章: 林致酒量乃是家传
林致父母是酿酒的,他父亲手艺极好,酿成的酒启封后整条街都飘香。那时候还是兴打散酒的,林致家总是人来人往,街坊邻里的酒客拿着容器来打酒,那时他家过的清贫,却幸福。
他父亲有一双有力的大手和宽阔的肩膀,把林致和他母亲保护起来,支撑起这个清贫的家。林致小时候就发现他家从没有出去串过亲戚,他问他母亲,他母亲就把他抱到膝头,给他讲她和他父亲的故事。
他父母都是温和有礼的人,林致根本无法想象他们是私定终身,从家里私奔出来的。
他父亲非常勤劳、有担当,他母亲本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为家庭劳累的手上长了茧子。他父亲捧着她的手沉默自责,他母亲就笑着踮脚去吻他的嘴角。
他父亲酿酒,最擅长女儿红和竹叶青。他父亲一心想要个小公主,在女儿出生的那天酿一坛女儿红,深埋到地下,待女儿出嫁的那天挖出来宴请宾客,天不遂人愿,他母亲千辛万苦诞下的却是男孩儿,他母亲是有些失望的,对他父亲说:“我们可以再要一个孩子。”他父亲舍不得她再受苦,淡然一笑安慰她:“女儿红也可以给儿子酿,儿子也是要娶媳妇儿的啊。”
林致家老屋的院子里有一棵梅树,就在他出生的那个冬夜,他父亲冒着雪,挖开树下坚实的冻土,把新酿的女儿红搬进去。
那时梅花开得红艳似血,雪里带着冷香,他父亲抬头,一瓣红梅刚巧飘落,轻轻地落至那坛新酒的泥封上,他父亲笑了,回头对屋里隔着窗子看着他的妻子说:“阿璎,我们的孩子受到梅树的眷顾呢。它会保佑他健康平安!”
后来来打散酒的人越来越少,人们喝酒越来越注重它的品牌和价位,林致的父亲开始去工地上打一些零工,有天赶上五粮液周年庆,当街办了个大酒会,他父亲不贪杯,但十分爱酒,酒量也大,顺着酒香就去了,端起杯子一咂就知道是哪年的。
酒会上赛酒,他父亲还没尽兴,对手们就一个一个趴桌子下了。当天就签了五粮液的合同,做了顾问。
日子一天天好起来,林致按部就班上着当地的学校,他父母对他没有大期望,只要他平安快乐,他一直自认是班上最幸福的人,直到他高三那年,他学习紧张,他父母没有带他两人去瑞士阿尔卑斯山旅游,突发雪崩,埋骨异乡。
林致很久很久都不能相信这个事实。恍恍惚惚考上了个末流三本,卖了房子带上父母的保险赔偿,去上大学。
临走那天,秋阳平煦和暖,他拎着行囊,站在大门口回头望,梅树漆黑干裂的枝干遥遥的与他沉默对望,他们一家人一起生活的往事在他脑海中闪过,最终他眼前空无一物。他一瞬间明白,从此以后他再无依靠,这世间这样宽广却再无一个给他停靠的港湾,这人生往后几十年……他真的就是一个人了。
只有梅树深埋着一个期望,默默地看着他走。
下雪了,林致想起他的梅树,从医院出来就回老家了。
林致隔两天就要回去看看老房子,房子早已易主,但物件还是老物件,梅树也活着。
他家的老房子在市区边缘,前两年才划入市区。跟庭水湾那边是两个极端,他老家这边都是外地住房户,穷的叮当响,入耳都是异地方言,人的面目也陌生的很。林致坐了两小时的公交,才到了村子边上。他裹紧外衣,沿着熟悉的路途,他回到“家”。他的梅树站在白茫茫的雪地里,还没开花,只是温情脉脉的看着他。
他默默看了一会儿,就去李亚诚家了。
他从小上着一个地方的学校,从幼儿园到高中的同学都是一拨人。他同学都是当地人,住得近,李亚诚警校毕业又分回这片儿,住家里刚好照顾家里人。
林致咣咣当当敲李家的大铁门,开门的是李母。
李亚诚的母亲慈祥善良,他父亲很早就抛下他们母子跟异乡女子出走,他奶奶跟他妈俩人含辛茹苦拉扯他长大,他却去报了警校,把他奶奶气的直哭,但他看着什么都无所谓,其实是个非常倔强的人,收拾东西就去报到了。
后来他当了警察,跟他奶奶炫耀:“奶,我们局周围十里,饭馆子随便下,不要钱!”他奶奶笑着打他:“你个浑小子!”
林致家出事后,他来李家住过一段日子,这里就像他的第二个家。
李母给他做了他爱吃的酸菜排骨,他埋头啃的像个小猪。李奶奶眼不好了,双手握着林致的手,絮絮叨叨的问他过的好不好吃的好不好。
饭后,李母给他抱了床大厚被子,摆到李亚诚的双人床上。
“诚诚今天晚上回来的晚,雪大,路上都堵车,他得去指挥疏通。这浑小子,叫他别跟人领导过不去,他就是不听。”
林致蜷在被子里睡了,半夜被一阵寒气惊醒。李亚诚鼻头脸颊冻得通红,连打两个喷嚏,林致迷迷糊糊的又睡过去,恍惚听见李亚诚说:“你看你被子比我的厚这么大截!你干脆别走了在我家住下吧,我妈看你亲的……”
后面的就听不见了。
第二天林致走的时候带着李母织的毛衣手套毛袜子,拎着剩下的酸菜排骨,李亚诚早上早班去了,林致把钱包里所有的毛爷爷压到茶几的果盘底下,心里才好受一点。
林致去他老板家里拿了衣服,拎着保温桶里李妈妈做的排骨,去医院找他老板。
公交车在医院门口停下,他刚下车,就看见辆亮银色保时捷扎眼的停在路边。他何止是熟悉这辆车,他就是用这辆车学的开车!以为那个喜新厌旧的家伙早就把它抛弃了,没想到还能见到它!
林致第一个念头就是躲。他远远地绕开那辆车,把风衣的帽子拉起来,把保温杯挡到脸前,低头看着湿漉漉的路面行走。
或许他逃的匆忙,一头撞上了前面的行人。
“啊!对不……”林致抬头一看,半句话噎在喉咙里,撒腿就跑。
那人手臂一捞,十分轻易的把他捞腰拉回来,禁锢住他的挣扎,嗓音低低的带着惊讶,哭笑不得的:“我能吃了你吗,你跑什么跑?我问你,游明川是在这儿吗?”
第24章: 宫灿的番外二
宫灿一直都是个非常率性的孩子气重的人,不愿意受拘束,叛逆心重,他跟连长不对眼,就事事都要跟他对着干。
他们从属于西北军区,那里昼夜温差大,中午日头毒的能把人晒脱一层皮,晚上滞留野外零下的温度能把人冻死,他们靠山,只有几个规定的山头是给排查扫荡过的,往远处走那山上狮子老虎野狼不老少,晚上老听见远处沧桑辽远的狼哞。
新兵连其实很无聊,大多时间在走队列,跑步,打靶,整理内务,学习军事知识,连长有了兴致就带他们去跑山。
宫灿挺待见跑山的,野外自由。
那天连长牵着他的御前侍卫大黄愁眉苦脸的蹲在大石头上,天空阴惨惨的,呼呼地刮着风,他本来挺高兴的在1078高地上藏了一顶贝雷帽,想看看哪个狗崽子能给他带下来,列队出了营地刚走到山脚,就变天了。
“算了算了,你们这群脓包上了山下不来老子还得背处分,列队回营!”连长烦躁的把烟头按熄在地上,大黄真是条好狗腿子,有样学样烦躁的呼噜了几声。
“全体都有!稍息,立正——”冷山和一众排长开始整队。
宫灿心里早憋了火,什么?感情我们一条命就值你一个处分?什么叫我们这群脓包上了山就下不来?过分了吧!
好歹在军队呆了俩月,宫灿一嗓子:“报告——”
连长一皱眉:“怎么他妈的又是你!”
“报告连长!我想上山!”
连长似笑非笑的低头看着他稚气执拗的脸,低低的笑了一声,脸一虎吼:“列兵宫灿!出列!”
宫灿一个正步跨出来,站的笔直。
连长从石头上跳下来,走到他身边,凑到他耳边小声逗他:“你不服是吧。”
“报告连长!我不服!”宫灿大声回答,看起来……非常欠揍。
连长怒极反笑,恶狠狠的瞪着他:“把我的帽子拿下来,拿不下来,你他妈就给老子卷铺盖滚回家!”
“是!”宫灿心里骂着你个死阴阳人傻逼王八蛋驴下狗操的,脸上异常正经严肃,跑了。
大部队列队回营,阴霾的天空下,只有一个小小的绿色的身影执拗的往山里去了。
连长看起来心情非常好,看着宫灿的背影,笑眯眯的对旁边的冷山说:“丫不知道心里怎么骂我呢。”
冷山:“……”
连长唏嘘着轻声叹:“哎呀呀好兵要磨啊好兵是要磨的啊~~~”
冷山:“……”
宫灿进了山,还不到中午,天空阴云密布,天色已经接近黄昏了。大风刮得杨树的树叶哗哗响,有如潮啸。宫灿抬头,高大的杨树密密实实的枝桠上黑绿铁青的树叶遮蔽了大半天空,根本无法辨别方向。他不敢浪费时间,掏出指北针,往山上跑步前进。
还没到目的地,瓢泼大雨就下来了。宫灿淋得透湿,在雨幕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到山顶上时已经精疲力竭了。
1078高地的地界碑上扣着一顶栗色贝雷帽。
宫灿徒劳的抹了把满脸的雨水,把那顶帽子取下来。这顶栗色的贝雷帽看着十分精致,上面有中国和俄罗斯的国旗,帽子边沿用金线绣着连长的名字:吴良,后面是一串俄文。他认得这帽子。单兵作战能力的最高荣誉,俄罗斯中国友谊赛的战利品。
宫灿拿到帽子看清楚后,脱口而出:“我了个操!”
连长,原来你真的是深藏不露啊!
拿上帽子后宫灿就打算下山了。这时天色已晚,加上大雨瓢泼,视线不足五米,他想了想,算了明天再下山吧。就近找了个树爬上去鸟一样靠着树干,准备就这么凑合一夜。
往树上一靠他就撑不住了,他已经生淋了几个小时的雨,山上的夜晚又冷,一路上急行军全靠一口气撑着,这口气一泄了,他就有种几近昏迷的疲惫感,几乎是立刻,就睡过去了。
他这边睡着大头觉,冷山那边急疯了一样。
连长不慌不忙的搂着他的御前侍卫看电视,冷山冰棍儿一样戳在旁边。
“你放心吧不就下点儿小雨,我知道他的能耐,没事儿。”连长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出声安慰他。
冷山:“我申请对他展开救援!”
连长:“不准。”
冷山不说话,继续散发低气压。
连长笑:“爱卿莫慌,明天他再回不来,我们再去找嘛~现在我去找他了,这小子耍赖说他自己能下山,我怎么办?”说的特别的有道理的样子。
冷山特别的不能理解,瞪他。
连长脸一虎:“你别给我闹脾气啊,平时我够给你面子了。”
冷山还是不能理解,一脸严肃不说话。
连长无奈,劝:“平时我带你们训练,多大的场面没见过?下点小雨看你担心的,你真把自己当他们老妈子啦……”
冷山敬了个礼扭头就走。
连长一愣,吼:“我操反了你了!”
他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带起来的兵,这个面目冷峻却满肚柔肠的善良的没边没沿的家伙,这个太有牺牲精神一心为别人着想的笨蛋,全连新兵蛋子的妈,无奈了,吼:“我操你等等我我开车带你去!”
冷山和连长加上其他几个排长,带着手电和大黄,在山里找了俩小时,才找到隐蔽在树干中,睡得昏天黑地的宫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