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虐。
简直没人性。
徒弟怎么了?
慕凛瞬间反应过来他忘记投喂徒弟了,于是找了西京城最大的一家酒楼,带徒弟去吃东西。
虽然慕凛十分不赞成吃东西这件事情,但因为徒弟实在是太脆皮了,不得不吃东西才能养活。在魂魄碎片收集齐前都得靠五谷杂粮养着,这样身体里的陈垢只会越来越多,到后来修炼起来也有些麻烦。
但麻烦总好过生命危险,慕凛也就默许了放纵,心道要吃就要吃最好的。
叫了一堆菜之后两人坐在了二楼的一处靠栏杆的地方等菜上齐,结果就听到隔壁在议论纷纷。
“你们听说没?皇太孙扶棺到西荒瀚海去了?”
“嘘,那可是皇太孙!”
“新皇动作倒是挺快,谁也没想到大祭司居然如此力挺他,甚至在殿上直接将反对臣子全部斩落!”
清凰:“……”
没想到就是吃顿饭都要听到这种消息。
就不能好好吃个饭吗?
37.折本戏
……毕竟不管是在小说里还是在电视剧里,之后一定是当权者就在旁边正大光明的偷听,看到是谁就偷偷记下来,回去让X衣卫回来捉人;或者直接出来斥责一声,“大胆,尔等小民竟然敢如此议论朝政,来人给我拖出去叉了”等等。
各种狗腿的各种城管的各种抱大腿的也会把这些事情给做了,毕竟比起风气比较放得开的梦华王朝来说,伏泽更像是一个以法治国,王权至上的国家,民不得议政。
慕凛却听了起来,皇城命途常常和建立者离不开关系,这里的布局明显是建起来不久,不知道是谁的手笔?
毕竟一城有两门,开一门则生,开两门则死生难辨,闭门则必死无疑,这种布局,不应该在这样多人的地方出现。
但又没有人提出异议,倒是奇怪。
清凰一手托着下巴,另一手摇晃酒杯,假装不经意间的打量周围,看看有没有什么人看起来与众不同的,这么一给他打量,还真找出一个人来。
鹤立鸡群一般的人。
那人神色并不倨傲,也并未带着上位者有的冷厉表情,他像是随便出来,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然后点了些东西,只看着周围鲜活的人群,仿佛就能得到快活一般。
他眼中带着笑意,懒洋洋的,一身青衫落拓,黑带束着长发,远远看过去,仿若神明。
清凰也不知怎么地,想到了一个词语,他从前觉得没有人可以用这四个字,但却发觉极为适合眼前之人。
湛然若神。
……还是比不上师尊,清凰狗腿的想。
这话说来有些违心,师尊有些像极北冰渊中来的人,是冷冽的,和他名字相契;而眼前这人让人一眼觉得温暖,第二眼却觉得他有些疏离。
正在这时候,一二楼楼层中间的平台上出现一人,穿着朴素,双手带满了戒指,细细窄窄的,散发着光芒。
他先鞠了一躬,然后便退到一张桌子后,扯出一张布景,将自己围在其中。
桌子上空荡荡的,忽然从下面摇摇摆摆出现两人,准确的说,是两只布偶。
那布偶活灵活现,仔细看去,便发觉一为男子,一位女子,布偶男子先是做了一个揖,那女子往后边退了两步,这时候布景中间传来声音,是女子咯咯的笑声,娇不胜羞般。
口技?不不,应该算作布偶戏吧?清凰所在的那个时代这些小玩意是国家保护遗产,但极少能见到了,他好奇心盛,此刻不由得打起了精神,继续看下去。
连那懒洋洋的青衫男子,也似是被激起了极大的兴趣,看着那简陋的桌子上此刻的一双布偶编排出来的戏。
咿咿呀呀唱念做打,皆有那男子发出声来,看了一会儿,清凰才看出来这究竟是怎样一出戏。
那女子是个大户人家的女儿,那男子是他在相国寺偶然遇见的一男子。男子英姿焕发,女子待在深闺人未知,又是春光正盛年华,郎才女貌,自然看上了眼。
正是和张生崔莺莺一般,你我两情相悦,只是崔莺莺家中之人看不上张生,让两人黯然销魂。
才子佳人自然是要经历一番风云才能在一起,清凰本以为下面的戏份应该是郎有才妾有意,男子因缘际会建立了一番功业,最后娶得佳人归。
他心中有了结局,再看下去不过是依着惯性,谁知道他猜对了开头,却没有猜对结局。
那男子并非真心爱慕女子,却是为了女子一家有着珍宝,才策划了一番巧遇,他诓那女子问家中人此物,女子全心全意信赖他,回去百般苦求,女子的家中这一代只有她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自然是疼爱万分。
然而这东西着实贵重,不然也不会成为家族传承,女子本来是要做太子妃的人,这东西也是要作为嫁妆给皇家,自然不会依着女儿,见女儿已经全然沦陷,丝毫没有平日的大家闺秀样子,便把女儿关了禁闭。
若只是如此,还是幸运。
那女子的家人百日里听到女子恳求,晚上自然是要去看那珍宝,男子等的正是这一刻,他早已尾随女子的家人,在他们取出此物后,便将珍宝夺回,将女子的家人都给杀了。
当时整座府上,除了那痴情女子,没有一人活下来。
男子将女子放了出来。
女子初时见府上熟悉的人全躺在地上,气息全无,早已濒临崩溃,等到了父亲的屋子,发现父亲双眼瞪大,嘴巴张开,一副吃惊的样子,却再也不能站起来。
死不瞑目。
而心悦的人手上虽然没有沾血,却沾在血泊之中,被父亲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却仿佛没有看到倒在脚边的人,而是把玩着手上的东西。
那是一块玄色的牌子,也是女子苦求的东西。
女子虽然痴心,却并不傻,转念间便明白了事情的起末,明白了自己的身为被利用的,棋子的命运。
她短短的时间便经历了从天上跌落在地上,肝肠寸断和心死枯骨的过程,以金钗搏命想要杀了对方一同死,却被对方轻轻松松捏断了脖子。
布偶女子缓缓倒下,那双眼睛仿佛是真人眼睛一般,盯着男子,声音粗粝,显然是声带受损,却带着凄厉而绝望的诅咒:
“阿泽阿泽,吾虽死而不瞑目,厉鬼缠身要尔死!”
清凰心里一顿,旁边桌上的那个青衫落拓男子却比他反应更大,直接失手摔了杯子。
仿佛一层布景并不足以隔绝目光,那布景中央的男子抬头,目光淡淡,放在了二层那青衫男子身上,两人对上,又各自分开,操控布偶的男子在议论纷纷中仍然是将这出戏给唱完了,那布偶男子并没有得到惩戒,而官运亨通,甚至一跃而成为了不可说之人,最后一句也是布偶男子念出来的,彼时他已经从开始的白衣胜雪,到站在高处抬头仿佛仰望星辰:
“天下皆死。”
黑袍,阿泽,杀相国,夺宝,升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明白人都知道这人唱的是谁。
大祭司寇泽。
前太子病笃身死,皇太孙本要继位,却被前太子的弟弟,皇太孙的叔叔给夺了现成的皇位。
皇宫在那日黑气弥漫天空,整座皇城都荒凉无比,无人敢出来,门外守城护卫队和新皇厮杀,守城护卫队却被莫名的黑气给弄得不人不鬼。
这是当时躲在家中,大着胆子的人,从门缝中看到的景象。
皇城原太子居住的东宫,也因为“太子染病瘟疫,防止散布,直接焚烧”这样的理由而被处理掉。
不是没有人有疑问,只是有疑问的都死了,那么也就没了疑问了。
皇太孙落难凤凰不如鸡,被新皇给发配到西荒瀚海,并且带着前太子的尸骨,不得葬入皇陵,而葬在那等荒凉之地。
早在新皇进皇城的时候,就有人从宫里传出来消息,说了一些小道消息。
那新皇往上数十代,有人欲逼宫,被削了亲王的头衔,发配到苦寒之地,终生不得入皇城。
新皇就是那被发配的亲王的后代。
皇太子仁政,上报让这些人都被免去罪过,毕竟已经几百年过去了,他这一脉不知道受到了什么诅咒,血脉凋零,为了皇室的千秋万载,让他们回来,恩威并济,巩固皇室的地位。
这是明面上的理由,真实的说法是皇太子一次在外历练,和那时候还落魄的新皇“一见如故,再见倾心”,最后找了个理由解除了这些人的世代罪过。
谁知道这是引狼入室呢?
那女子说的那句话,据说就是皇太子曾经说过的话,不过这话倒是语焉不详,传言并不可信。
大祭司寇泽不算是权势滔天,但要说他的地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都不足以说明。
传说他有通天之能,可以随意颠覆一国国运,不过这话大家也只当做夸张。
别人不知道,谢明安却是知道的。
空穴来风,没有空穴,何来风?
传言未必可信,有三人成虎之说,但能寇泽能做到哪一步,连他都不敢去猜测。
谢明安站起来,彬彬有礼的对那唱布偶戏的男子做了一个揖,声音温和,如春风怡人,“这位兄台,我对你这布偶戏十分有兴趣,不知道能不能请到寒舍细细交流一番?”
那穿着月色袍子的男子一手掀开布景,他手指细长,指甲圆润,看起来是富贵人家出身,然而手心却有着茧子,又是受过苦头的样子,一时间竟然让人摸不透来路。
他看清楚了说话的人是谁,便微笑,以礼相还,“谢明安大人相邀,怎么可以拒绝?”
谢明安!
他竟然是一手建立起机械军团,地位仅次于新皇闻人恒和大祭司寇泽的谢明安!
38.傀儡师
谢明安愣了一下,似是奇怪对方为何会认出自己,但这并不足以让他浪费些许时间,因为无关紧要,“原来阁下知道了我的名字,那公平起见,不知道能否告知在下阁下的姓名?”
那人一挑眉毛,“若是大人能一现阁下成名傀儡,在下便告知。”
周围的人先是倒抽了一口气,觉得这人忒是大胆,竟然和谢大人讲起条件!
后来一想,伏泽三人估计能讲条件还不回被弄死的,估计也就是名声在外比较温和的谢明安谢大人。
但也是很大胆啊!
但大家都没有走。
为什么呢?
因为大家也都十分的想看谢明安大人的傀儡!
作为伏泽国最强悍的傀儡师,谢明安是启明星一般的存在,所谓高山仰止,景行行止,他虽然如今尚不足而立之年,却能操纵上万傀儡参与作战,其能力简直恐怖,以一敌万绝不是夸张。
这样的人,足够吸引剩下的人不走了。
至于那个刚才自导自演一部戏的男子,他并不重要。
谢明安轻轻一笑,衣袖中掉出一颗种子大小的银白色东西,那物在地上如跳跳糖,蹦了几下,忽然爆炸,白光闪现!
就在所有人想要跳楼求救或者脚步已经转向楼梯口想要奔过去的时候,那白光褪去,中间出现了一个膝盖高的金属小人,踢踢踏踏跑到了谢明安旁边,抱住了他的腿蹭了蹭,样子十分可爱。
那根本就是缩小版的谢明安!
众人的心简直经历了一场过山车运动,先是升到了最高处,然后“唰”的落下来,简直心率一百五,分分钟心脏病生成兼发病然后进棺材的节奏。
谢明安俯身挠了挠那小傀儡的下巴,小傀儡还咯咯咯的笑了,两只玉白莲藕一般的手臂捞住谢明安的手臂,像是荡秋千一样,自顾自玩耍的不亦乐乎。
“……”
众人都掉了下巴,这种养儿子的即视感不要太强烈。
“小安,去抓出来它。”谢明安轻声嘱咐那金属傀儡小人。
谢明安做出这个傀儡用了自己近乎三年的时间,所以自然是当儿子一般疼爱,那小安早已有了神智,甚至聪慧异常,可以说继承了谢明安九成九的能力。
这一会儿听到谢明安的吩咐,它乖乖的从谢明安的手臂上跳下来,跑向了那男子。
男子看到这样一个袖珍小傀儡,简直打也不是,阻挡也不是,他好像有些明白谢明安究竟在找什么,却又担心谢明安找到。
但谢明安的这个小傀儡若是找不到,倒也是让他会存着看不起的心思。
那袖珍傀儡倒是激灵的很,也不知道是不是鼻子灵敏,还是眼睛可以透视,它竟然闻到了一个近乎同类的味道,小安闻到味道之后十分的兴奋,它绕着那男子打了好几个转,然后一跃四尺高,抓住了那男子的腰带,然后又往他怀里钻!
那男子即便是大胆如斯,也没有想到这样一个傀儡小人竟然没有丝毫的道德观,说往别人怀里钻就往别人怀里钻,连声招呼都不打!
偏偏没人会跟这样的袖珍傀儡计较,毕竟它也并不属于人这个范畴,自然也不能以人类的想法来计较。
那男子玉白色的脸上泛着一点潮红,那潮红慢慢扩散,竟然有了一丝艳色,让人情不自禁的想知道对方在那衣衫之下究竟是如何的风景。
受到了太多目光的注视,那男子有些赧然,这时候谢明安也觉得小安做的有些太过分了,他轻声唤小安回来,那小子却不听他的话,而是两只手抱住那男子的胸膛,从他衣衫里咬出一卷绸缎之类的东西。
那男子脸色见自己的压箱之宝也被翻出来了,脸白了白。
小安太机灵了,它咬出来绸缎之后立刻跳离开那男子,然后小手将绸缎卷轴上面的封印给破坏掉,展开那卷轴,竟然发现上面画着一少年,模样艳极了,眼睛仿佛深潭,让人一眼见了,便沉溺进去,再也不能出来。
谢明安看到那画上的男子,条件反射般看向了这刚才折本戏的主人,他模样看起来毫无特点,若是闭上眼睛,普通到了放到人群中,便认不出来了。
但若是他睁开眼睛,人就会注视他的眼睛。
那卷轴只有一尺余长,所以这画上之人,也是袖珍版的。
小安摸了摸那画中人的脸,画外站着的男子脸上一白,想要开口斥责,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傀儡才懂得。
谢明安叹了一口气,抬步准备过去把小安给提回来,谁知道就在这时候,画中的那少年竟然站了起来,由一个纸片一样的东西,展开,像是花朵绽放那瞬间,变得丰满起来。
小安黑曜石一样的眼睛瞬间亮了。
那画中的少年方才出现在这厅中,懵懵懂懂,像是混沌初生时候的灵物一般,带着一股天然的纯洁之气,小安拉住那袖珍少年,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那袖珍少年的额头亲了一下。
这下那男子脸色终于白了,上前一步将小安和少年分开,然后把自己的小人拖回来,对谢明安厉声道,“看好你的傀儡,怎地,怎地做这种事情!”
谢明安眼神十分无辜,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然后上前把小安拉到手上,戳了戳它的肚皮,小安看样子十分的想在地上打滚,不过也没有打成,而是气球漏气一样开始变小,又变作了种子大小。
谢明安将它收到衣袖中,转身看向那男子,“今日之事是我对不住兄台,为了弥补小安的过失之举,在下在府中设宴,为兄台接风洗尘,如何?”
接风洗尘就意味着,对方其实刚来皇城西京不久,那男子眯起眼睛,“自当奉陪。”
谢明安又是春风一笑,“我已经将小安示与阁下,阁下这下子,可以告知姓名了吧。”
那男子达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自然不再遮遮掩掩,“傅余亭。”
谢明安听到他的名字,微微失神一下,但很快掩盖了自己的情绪,“如此便请傅兄移步寒舍,如何?”
众人又是无语,谢大人的家叫寒舍,他们的屋子就可以叫猪圈了,或者养猪场。
这并不是说谢明安的家是如何的富丽堂皇,而是说他那个全方位多功能的家太神奇了,他一人独居在西京,府邸也不大,但全部都是傀儡机关,家中只有一个佣人,也是个傀儡。
听说平日里,谢明安什么都不用做,这个管家傀儡,会洗衣,会做饭,会应酬,简直是什么都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