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醉雪静静听着,双眼看着远处,道:“我曾经答应过他,一生都将为他征战天下,所以就算日后世间安定起来,我也会为他镇守四海,直到他不再需要我为止。”这样说着,慢慢的,在这一刻,回忆与往事不由自主地涌上心头,令心情越发平静安然,忘却了眼下自身所处之地,只觉得身心都很放松,潇刑泪听着,就微笑起来,叹道:“这样啊……呵呵,我么,打算就替乱云守着她的儿子,等到以后预感到天人五衰快要到来时,就去乱云埋身的地方结庐而居,安安稳稳地度过剩下的日子,这样也很好。”
大战即将开始,两人却在一起平平静静地说着将来的事,很快,沙漏里的细沙即将漏尽,千醉雪瞥了一眼,转身就欲向后方走去,通知前锋队准备攻城,就在这时,远处突然响起低沉的号角声,城门随之缓缓打开,一人一骑自城中而出,扛着一杆白旗,简易的旗帜在风中猎猎飞卷……千醉雪忽然微微一笑,对潇刑泪轻声道:“看来战争真的就快结束了,也许我们不用再等太久,就可以搬师回京了。”
……
一辆马车停在山下,从马车里下来两个看上去颇为年轻的男子,一个穿白衣,容貌英俊,神色平淡,另一个黑袍男子则是清桀出尘,绝美不似人间应有,皮肤白得近乎透明,仿佛是用冰雪雕出来的,只是额心正中一线殷红,双眼亦是弥漫着淡淡的血色,看起来令人生畏,这两人走在林荫小径上,向山上一处清净古寺而去,黑袍男子一只手托在白衣人后腰,似是搀扶照顾,这白衣人看气色有些大病初愈的淡淡虚弱之态,但举手投足之间,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威仪却令人一见忘俗,身边的黑袍男子也许是体恤白衣人的身体,因此一路上山之际并未与其说话,让对方可以省些力气。
一路上,阳光柔淡得像是涓涓细流在流淌,山上并没有见到香客们的身影,按理说以这里寺院的名气,除了极特殊的一些日子外,向来都是香客络绎不绝的,但今天显然就是属于特殊情况,禅寺早在前几日就已在山下贴出了告示,通知今日要封山门,且这天一大早寺中的僧人就已再次将禅寺上下认真打扫了一遍,迎候贵人大驾,待到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到达半山腰时,早早便被派来的一个年轻僧人连忙发出讯息,通知寺里做好准备,客人已经到来,因此等到两人到了寺外时,方丈已经带人远远迎出,将贵人请入寺中奉茶。
千盏长明灯早已备好,待僧人们为那多年前就已夭折的女婴做过法事,身穿黑衣的贵人便在佛前焚了自己亲手为女儿抄写的一卷《往生经》,又简单用了些素斋,便离开了。
下山时,两人并排而走,一路默默前行,就像上山时一样,没有交谈,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肢体接触,一缕缕阳光似碎金般泻落,为两人镀上了一层暖色,淡淡的影子保持着旧日的模样,两人在小径间静静走着,似乎永远都走不到尽头,唯见黑色与白色的袍服在风中轻轻地卷摆,似欲凌风而去,又依依维系在人间,不知过了多久,黑衣男子忽然开口道:“……方才做法事时,我见你在出神,是想起我们的女儿了么。”他目光平静,从容自若,给人一种世间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中的感觉,于是莫名的,白衣人心中就有些怅然,因为知道某些珍贵的东西真的已经失去,永不可找回,他缓缓道:“灵犀,灵犀……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当年你就是这样,才为腹中那孩儿取名灵犀。”
心湖中心仿佛被投入一颗石子,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舒缓,宁静,而又淡淡微痛,黑衣男子轻叹,他望着身边的白衣人,那是纤尘不染的白,仿佛散发着淡淡的光晕,令人难以移开视线,平静无波的脸上有着令人窒息的孤寂之美,引人迷陷,同时也毫无生气可言,与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格格不入,如同孑然独立于这个世间,与周围的环境共同构成了一幅难以用语言来描述的画卷,黑衣男子只觉得有种说不出的东西正在远离自己,没有实体,如同空气般虚无缥缈,但又是珍贵的,愿意付出极大的代价来换取,但想要伸手却无法抓住,这种情感微微泛起,心中便有一丝淡淡的茫然。
此时似乎是感应到了对方那复杂的目光,白衣人那一双深黑色的眸子就望了过来,与其正正相对,黑袍男子的双眼是令人惊异的红色,纯净得不带一丝杂质,瞳孔的那一点浓得发黑的殷红尤其明显,当与其目光交汇的一刹那,白衣人以为自己受到了蛊惑,一股令人无法拒绝的情感好似瀑布般冲刷了他的身心,那是多少年前的皎洁月光下,宫殿楼宇,秋花瑟瑟,男子凭栏回首,红眸如血,笑得恣意,他唤着:莲生。
但仅仅只是一瞬,那双艳红凤目中所蕴含着的感情,那些混杂着许多难以形容的滋味的残酷痕迹,刹那间就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转眼就抹消一空,连江楼陡然于瞬间的恍惚中感觉到了危险,仿佛感觉到一股淡淡的寒意从心底升起来,下一刻,红眸的男人已凶暴地将他锁进怀里,那目光改变,任何与其对视之人都能够感受到这双幽冷赤目所带来的战栗,连江楼的嘴唇立刻被紧紧堵住,他感觉到了对方炽热的呼吸,舌头非常直接地侵入到他的口中,如同狂风席卷,将他的舌狠狠搅住,连江楼下意识地张开嘴,让对方更容易地与他唇舌相交,那条舌头一遍遍地在他口中索取,半是狂野半是诱人,这样令人窒息的吻实在容易让全身都热起来,但这不过仅仅只是开始而已,很快,在尽情地享受到了他嘴里的滋味之后,对方便一手扣住了他的后脑,迫使他微微抬起头,露出脖子,凑上去啃咬起来,滚烫的呼吸灼烧着颈子,喉结被牙齿反复噬,虽然没有咬破皮肉,但却清晰地留下了嘬咬的红痕。
师映川尽情摆布着被紧锁在怀里的男人,他的亲吻并没有用上什么技巧,只是顺从着本能,有点粗鲁,他感觉到连江楼厚实的胸膛在微微起伏,心跳也在加速,呼吸粗重,这些交叠在一起,让他有一种微妙的快意,不过在最初的粗鲁掠夺之后,师映川就渐渐缓下了节奏,他低头舔吮,拨开衣襟,舔到男人的锁骨凹陷处,舌头不断地探索,描摹着性感的线条,这是一具完美的身体,皮肤如同上好的丝绸,师映川顺着男人结实的背脊一直摸到臀上,那臀部富有弹性,与腰部形成一条诱人的凹线,别有着情趣,师映川一手紧搂着男人的腰,一面将头埋得更深,啃咬着对方壮实的胸肌,他一边亲吻啃噬,一边断断续续地道:“喜欢是罢?虽然嘴里不说,但你的确喜欢这样……”他这并非信口开河,而是因为男人的反应已经很清楚地告诉他,这具成熟的身体对他的爱抚感到愉悦。
连江楼不出声,任凭师映川将自己搂在怀中肆意揉搓,他的手探入师映川浓密的黑发间,显然并不抗拒对方的狎昵,师映川轻笑一声,也或许是心意相通,他紧贴着连江楼,唯见那双美丽的眼睛泛着淡淡妖异的红光,额心处的怯颜红得仿佛快要滴出血来,手掌在对方的胸肌上情色无比地抚摸着,体味着怀里的身体随着自己的放肆程度而一会儿紧绷一会儿放松,另一只手则暧昧地揉搓着男人腰上的肌肉,时而勾画着那纠结健实的腹肌,却并不急着进一步做些什么,连江楼五指插在师映川发中,微微挤压着头皮,他微眯起眼,以他的性子,若是身陷于不相干的人手里,自然不会甘愿受辱,不过师映川与其他人不同,所以,既然自己已经不能再掌握自身,那么干脆地接受现实又有何妨。
“……再过些日子,等你身子好利索了,我便不会再饶过你了。”师映川说着,忽然就恶意地用指尖在连江楼臀间戳了一下,随即改变方向,隔着裤子握住了那处还没有贲张的所在,连江楼终于微微蹙起了剑眉,下体被修长的手掌故意抚弄,这让他似乎永远平静的脸上逐渐浮现出了情欲的痕迹,仿佛冰雪被春日的阳光不动声色地消融,蚕食,与此同时,正在逗弄连江楼胸膛的师映川感觉到男人胸肌上突起的乳首猛地变硬,犹如石子一般,就知道这是真的动情,不禁笑出声来,便用舌头极其温柔地在乳首周围打着圈儿,然后将一小粒硬肉吸进嘴里,在齿间柔柔地碾压,再无暴戾,这样柔和的温存让连江楼有些放松,索性闭起双目,由得对方去折腾,这是一种温暖的感觉,是令人的心变得宁静的感觉,连江楼并不拒绝这种感觉,反而还很珍惜……只不过,再珍惜的东西,在必要的时候,也还是会选择毁去。
——不过,遇见这个人,终究还是人生一个不悔的意外。
或许是因为刚给女儿做过法事的缘故,师映川并没有真的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他略微撩拨了连江楼一会儿,便按原路下山,登车返回,回到了青元教总部之后,师映川还有些公务要处理,就去忙自己的事,至于连江楼,只要不离开师映川的住处,就没有人去约束他的自由,当然,不管他走到哪里,总是会有许多眼睛暗中注意着,以确保不会出现任何突发状况,人人都知道,这个男人对于师映川究竟意味着什么,只要此人出了半点差错,那么这里的人包括他们的家人,一个都别想活下去。
师映川既然不在,那么连江楼的日子就好过许多,或者说清闲很多,没人限制他做任何事,但即使看似自由,可是如今被禁锢了修为的连江楼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只坐在窗前擦拭着自己的那柄和光同尘,而这并没有花费他多少时间,一时连江楼将剑收起,他试着去聚起真气,却只觉得丹田处像针扎一样刺痛,师映川封住他修为的手法十分特殊,让他无法强行挣脱,连江楼皱了皱眉,不再尝试,他坐下来开始磨墨,打算练一会儿字,让自己静下心来,其实连江楼并不厌烦这样的平静时光,无人于扰,一抬头就可以望到外面的景色,仿佛从前还在大光明峰上的时光,只不过,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纪妖师到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安静的画面,透过大开着的雕花窗户,男子高大的身影一览无余,以纪妖师的眼力,虽然隔得还远,但也已经足够看清楚一切,纪妖师不觉停下了脚步,静静地看着窗边的男子,纯白色的袍子穿在对方身上,简单的样式,再寻常不过的颜色,却穿出了一种有别于其他任何人的独有韵味,虽然男子容貌十分出众,但与卓然不群的气质相比,皮相就不再是重点,那是时光与经历所赋予的财富,旁人无法企及。
纪妖师站在那里,没有做任何动作,只是静静看着,看着,在这一刻,他忽然有些希望时间就这样永远停留在此刻,可以让这种宁静安然的感觉一直萦绕心头,但这当然不可能,或许人生就是这样的,总会有很多让人无可奈何的缺憾,但也就是因为这样,所以这才是人生。
陡然间,正在写字的连江楼不知道为什么,却是突然转过脸,远远地朝着这边望了过来,他如今修为已失,当然不可能感应到纪妖师的存在,但他也的的确确就是往窗外看去,并与纪妖师的目光交接到了一起,对此,连江楼的眉头动了动,显然也有些意外,但也仅仅如此而已,那一双黑眼里蕴含着的情绪,就如同大海一般深不可测,令人情不自禁地被淹没在其中,连江楼的脸上依旧是那一副漠然平板的表情,他就继续坐在那里,手中稳稳拿着笔,隔着十余丈的距离冷冷地注视着纪妖师,下一刻,连江楼就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继续写字,纪妖师却依旧定定站在原地,良久,他忽然动了起来,走过去,来到窗前,他站在外面,与连江楼仅是一窗之隔,纪妖师沉默着,于是时间就在他的沉默中似乎过去了很久,但又像是只是过去了一眨眼的工夫,然后纪妖师开了口,他说道:“……原谅我。”
连江楼安然地写下最后一捺,这才淡淡道:“没有这个必要。”纪妖师看着男子,宽大的袍袖在风中微微轻卷,在这段日子里,他见到过这个人的眼中流淌出情欲之色,还有自己从未曾体会到的柔和,然而,这些都不是对着自己……
纪妖师忽然很想伸手去抓住什么,抓住眼前这个人,他也确实伸出了手,但却只是感到了淡淡的冷,以及从指间无声漏过的空气,纪妖师默然,下一刻,他突然抬起眼皮,看着正静心研墨的男子,一字一句地道:“我带你走,如何?”
第三百二十七章:天下一统
纪妖师抬起眼皮看着正静心研墨的男子,一字一句地道:“我带你走,如何?”
这话声音不大,但分量着实不小,连江楼闻言,手上正在磨墨的动作就停了那么片刻,然后继续,并没有回答对方的话,而纪妖师也很反常地没有别的举动,他只是看着连江楼的侧影,又慢慢地重复了一遍:“……连江楼,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带你走,如何?”
说话之际,纪妖师的眼睛亮得近乎妖异,就像是一头渴切之极的野兽,又或者,那是希冀,晃眼的阳光与破碎的风在他周围互相交错,一切都安静下来,静得令人畏怖,明明还是白天,却给人一种漆黑夜色降临之感,就好象是被连江楼旁边那一盏浓稠的墨水整个儿地泼洒了过去似的,纪妖师没有再开口,也没有催促,他的一只手放在窗台上,表情是平静的,然而只要与其对视,就会在那双狭长如刀的眼睛里看到一团燃烧的黑火,纪妖师略有些失神地看着面前并不与自己目光交汇的男人,微微皱乱了心湖,有那么一刻,他幽黑的眼瞳越发变得深暗,纪妖师突然想起当年遇见这个人的时候,那时几乎就在四目相对的一瞬间,自己的时间就停止了,仿佛有人在心头狠狠捣了一拳,捣得连呼吸也停住,就此无法自拔地堕入爱河,在几十年间无数次于梦中将对方搂抱在怀中,直至今时今日,这个人依旧令他着迷如初,迷恋得甚至可以为其付出一切,原来感情的发生往往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情,然后再接下来不过就是随着时间的积累要么越来越深刻,要么越来越淡薄,而自己,偏偏就是第一种。
——无情之人要么永远不会动情,要么一旦动情,那就是一发而不可收拾啊……
也许是因为感受到纪妖师那不同寻常的目光,也或许是终于打算回答对方的话,因此连江楼终于抬起了头,他看向纪妖师,黑玉一样纯净的眼里不带一丝杂色,纯正无比,如同一片寒冷而美丽的冰海,虽然是如今身处囚笼,可他却偏偏给人一种山岳般宁静稳然的感觉,令人极度安心,而且看不出有丝毫的不和谐,纪妖师见状,忽然自嘲地挑了挑唇角,就记起第一次遇见连江楼的时候,那时还是少年的连江楼就是这样的眼神,与此刻一模一样,分毫不差,当年还太年轻的自己被少年就那么看上一眼,立刻就好象有一股力量将灵魂从肉身之中狠狠拖了出来,对此,纪妖师无可奈何,不仅仅是他,这世上任何人也都是无可奈何的。
不过连江楼也只是这样看着他而已,并没有进一步的行为,似乎也没有打算回应,被男人这样看着,纪妖师就有点觉得自己有些像那些做事不管不顾,一遇事就容易血液一股脑儿地往脑袋里涌的冲动年轻人一样,他用力磨了磨森白的牙,沉声道:“跟我走,我带你离开这里,我们找一个地方隐居,再不问世事,没有人能够找到我们……江楼,我会护你周全,我们会过着平静安稳的日子,再也不必担心任何事,也再没有人可以折磨你。”纪妖师说着,见男人依旧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如同一潭死水,一时间不由得眸色深深,顿了顿,就哂道:“连江楼,我纪妖师从前一直都没有弱点,直到后来遇见你……你很清楚我对你的心思,应该知道我情愿为了你抛弃一切,所以我这番话究竟有没有诚意,你应该能掂量出来。”
“……纪妖师,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打算带我离开这里,不过,你确定自己能够成功?”一直保持沉默的连江楼突然平静地开口,他的脸上带着一丝淡漠,更多的是不容置疑的冷酷,这样的气质仿佛与生俱来,从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乃至每一寸肌肤上都毫不掩饰地透露出来,连江楼看着站在窗外的俊美男人,语气毫无起伏地道:“我并不质疑你这番话的真实性,也不认为这是试探,不过,就算我同意你的提议,莫非你就真的认为你可以将我从这里带出去不成。”连江楼说着,收回目光,往砚台里稍微添了些水,重新磨起墨来,片刻,才继续道:“摇光城有多名宗师坐镇,青元教总部之中更是高手云集,你认为你有机会带着一个修为尽失的累赘全身而退?仅仅是师映川一个人,你已没有把握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