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别后遥山隐隐 下——云何吁

作者:云何吁  录入:07-02

“哥!”她被我说的无地自容,眼眶里打转的眼泪簌簌下落,“我……我也不想……我知道要好好学习……可是……我……呜呜~”

真把这丫头弄哭了,我却紧张起来,要知道,哄女孩子别哭,这是个费时费力的事情。“好了,好了,我不会跟赫连说的,咱们一起想办法应付你的老师好不好?!”

她一边抽泣一边点头:“我再也不和他在一起了,哥你别告诉爸爸!”

答应人家姑娘的事就要办妥,过了两天,我如期参加了第二十七中学一年五班的家长座谈会。会上老师分发了上次月考的成绩单,又讲了去年中考录取的情况,告诫家长们要从当下开始,督促孩子们学习。

“日事日毕,日清日高。”这是班主任王老师的收场语,意思是监督学生们今日事今日毕,不拖沓,不欠债。

之后我主动上前,与这位王老师攀谈了起来。话题是我预料之内的,关于早恋、跷课、走思、考试,以及家长们最恐慌的,毕业升学的话题。作为过来人,我既懂得学生们的心理,也了解老师的善意,而现在,更多的是作为一名家长的担心。

谈话完毕,我带着思姝的成绩单走出教室,她正站在墙边等我。我把成绩单拍在她脑袋瓜上,小声责备着:“你看看自己的成绩!赫连知道后该多伤心!”

思姝的嘴巴又高高撅了起来:“对不起……”

“道歉有用吗?”我边往校外走去,边不停呵斥,“谈恋爱我不反对,但是你们不能耽误学业。你应该知道自己的情况,我们的家庭不是常人所能理解的情况,赫连意收养你也并不容易,你现在是他的希望,他那么爱你,你怎么能让他伤心失望呢?!”

走到车前,我发现她定定地站在后方,泪流满面,哽咽不已。我长叹一声,走回去抬手抹掉她脸上接连不断下落的眼泪:“哥哥也是为你着想,你也是哥哥的希望,希望你能有个美好的前程,成为我们的骄傲。”

小丫头听了这话,更加哇哇大哭起来,伸开双臂紧紧抱住我,频频道歉:“对不起,哥!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这是赫连意同志去日本的第六天上午,我在思姝同学的家长座谈会中丢尽了脸面。先是被她的班主任王老师刨根问底的质问了半天,她说什么也不相信我是思姝的家长,我只能解释我是哥哥,她爸爸出差去了日本;紧接着又被这个老师狠狠批了一顿,说孩子有错,家长责无旁贷,她说我们这种不负责任的家长就该接受批评与教育,说该好好反思的不是学生,反而是家长自身。

唉~做个家长容易吗!一要准备执业医师考试,二要惦念着跑去日本鬼子地盘的老家伙,三要因为家里不省心的小不点而丢尽老脸,我……我这小心肝啊~操得细碎啊!

第六十八章:断香零玉,失神丧魄

我一直不理解,在何种程度上,既可说日子漫漫难捱,又可说苦短无多。日子,过起来当然就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拖拖拉拉,最后就混淆成了一片。日子,热闹起来显得短促,一旦孤寂无依,便日比三秋,每一天都丧失了它的名字。

对我来说,赫连意不在的日子,清冷而乏味,寂寞而凌乱。大概深处爱情润土里的人,心底都会藏有这么一个人。你疯狂热切地爱着他,痴迷得不顾一切,为了他做一切可笑的傻事,为了他用尽全身力气去爱,去想念,去呵护,为了他,纵使飞蛾扑火,也在所不惜。

我这一生遇到过很多人,他们如同指尖的烟火,忽明忽暗,最后只沦为一抹灰烬。而他不同,他如北斗,闪耀在我的整个人生,即使天各一方,也抵不过心有灵犀,神会相契。

赫连意离开家的第八天夜晚,我与老白一起值夜班。凌晨两点被急诊揪起来连收了两个急性心肌梗死病人后,我犹如打了大量兴奋剂一样,睡意全无。放任老白一人窝进办公室呼呼大睡,我独自守在监护室里,看着窗外的一轮皓月,不由自主地便拨通了赫连意的电话。

出人意料,响了几声后竟被接听,我喜出望外,不知所言。

赫连意的声音疲惫而慵懒:“这么晚还打什么电话?!”

我激动地半天说不出话,能说出来时,却提出了一个要求:“老师,能叫你的名字吗?

“干什么?是不是又要没大没小了?!”声音有点嘶哑。

“不是,从来没叫过老师的名字啊,总觉得两个人不是爱人。”

“……”沉默过后是一连串呵欠。

“试着叫一次好不好?”

“随你吧,称呼而已。”

“老师说的像是一个称呼多么随便一样,我可是很认真的。”

“你如果在学业上这么较真就好了……”

“赫连意!”

“有点别扭……”

“赫连,赫连,”我不断重复,天边一颗流星随之划过,“赫连,赫连,赫连,……”

“叫一遍就够了,我知道你在叫我。”

“真好听,以后就叫赫连了,赫连,赫连,赫连……”

“你困不困啊?现在是凌晨四点……”

“刚收了病人,还做了急P,清醒得很!突然间很想叫老师的名字,希望老师能够听见,并有所回应,所以试着拨了电话,没想到老师不但接听,还回应了我。我以后不要叫老师了,就叫‘赫连’,只要能单纯开口叫着老师的名字,就是一件幸福的事,夜班再辛苦也不觉得累。”

“咳~我知道,睡一会儿吧,身体要紧。”那头的声音有点不自然,不用想定是红了脸,“我过两天就回去,这些天实在是累了。”

“快回来吧!再大的房子,再大的床,没有赫连的陪伴,都只是冰冷的物质。而如果身边有赫连陪伴,即使房子与床再小,也觉得无关紧要,因为这些物质上面有了爱的温度,成了家的元素。家里需要你~”

“油嘴滑舌……”他哼笑一声,“执业医师考试复习得如何了?”

“正在进行中……”

“好好读书,一定要把考试通过,晚上不要跑出去玩,要看书。如果你半夜醒来发现自己已经好长时间没有读书,而且没有任何负罪感的时候,你就必须知道,你已经堕落了。你还有追求,还要奋斗,你还要继续寻找另一种生活方式。”

“哎呀,乱七八糟的说的什么啊?!”听他长篇大论,我烦得不行,“老师真是的!”

“我担心你……我……总不能陪你一辈子……”

“怎么就不能陪我一辈子?!”他是不是困得糊涂了,这说得都是什么话,“我现在最清浅的念想,不过是和老师一起仰望天空,有你在的地方,就是天堂。老师根本不知道,一个人看灯火阑珊,有多么忧伤。”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恐慌,非要让他亲口确认他不会离我而去,我才觉得这个夜晚真实可靠。人到了夜晚大概都是感性的动物,会想很多事,而且多半是害怕与紧张,这种情形控制不佳的话,轻轻一碰就会痛不欲生。

我压低声音锲而不舍地声张:“我就要老师陪我一辈子,下辈子我们一定还要遇到,那时候,换做我等你,那时候你不来我不老,那时候,你一定还要爱上我。无论今生还是来世,老师都不要把我丢掉,好不好?”

他长长叹了口气,轻声说道:“我不求来世,也不求你深深记我一辈子,只求你别忘记你的世界,我曾来过,就好了。”

他的叹息让我的心阵阵隐痛,他的言辞更让我不安。或许他同我一样,在异国他乡长夜难眠,长夜思索我们的未来。我们,还是那么敏感又脆弱。

“赫连,我爱你……听到了吗?”

那边长久长久地沉默,让我以为他已挂断了电话,又让我以为他已经睡着。我自嘲着放下手机,就知道这种告白换不回任何回应,即使他懂得,他理解,他肯定也不会表达。就是这样一个内敛的人,时不时地会让人失望。

正要挂断,那头却又说起了话:“那个……家里还好吗?”

“好,太好了。”我赶快把手机贴到耳朵旁,因为他的守候而欣慰,“你再不回来,你的‘红绿灯’就快翻肚皮了,你的‘韭菜’也快烂掉了,最重要的是,你的小唐快被憋死了~你的宝贝女儿也要被赶出学校了!”

“什么?!”他的声音瞬间提高八度,我赶快把听筒拉离耳廓半米,“你给我老实交代!思姝怎么了?!你刚才说的什么意思?!”

坏菜了!我怎么如此口无遮拦,一激动便把思姝的秘密说了出去!说好了撒谎的人是小狗啊!

“唐棣!”那头依旧在咆哮,而且显然是很着急,“你给我说清楚!”

“呃……没事……没事……睡觉……睡觉……睡吧……一会儿就天亮了……抓紧时间休息……”

我急匆匆挂断电话时,那边还在乌拉乌拉地叫喊。我真是个猪头!本来温存又浪漫的午夜通话,既煽情又暧昧,却被我一句话给活生生搅乱了!这下思姝定会恨我入骨,而赫连意更会担忧万分。糟了,糟了!

其后两天,我根本不敢接赫连意频频打来的电话,看到思姝更是不敢抬头。而正当我绞尽脑汁,冥思苦想解决问题的办法时,一个消息又毫不费力地打乱了我的生活节奏。

那是赫连意出差而去的第十二天,我接到了公安局打来的电话,他们说找到了何兮。

“什么?!”当我把警察的话一五一十地复述给白茅时,不出意料地换来了他的震惊与痛苦。

“要不要告诉赫连?”我左右为难,不知所措,“还是,把事情瞒下去?”

老白颓坐回皮椅中,脸色变得铁青,这种面色,我只在白悠悠的葬礼上见到过。

“我想想……”他的声音低微而绝望,“她……想必十分不希望与我们见面……”

“可是,真的不见面,恐怕就再也见不到了……”我悲痛万状,感觉自己瞬间老了几岁,“我们应该叫老师回来。”

“先不要打扰赫连,”白茅抬起头,满脸憔悴,“我们去看看何兮。”

与老白约定好,接到通知的第二天清晨,我们一起去了肿瘤医院。一路上我与他没有说过一句话,都因为接下来要面对的场景而紧张与心酸。

警察说,他们找到何兮时,她的母亲刚刚陪放疗结束的她返回临时住所。见到警察时,何兮非常淡定,不待询问她便交代了这所有的一切。

“她说她起初是打算窃取科研成果而惩罚赫连意,但是她很快病入膏肓,”警察同志在电话里如是说明情况,“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话不假。何兮又不想报复任何人了,便把申请书以赫连意的名义投到了国自然委员会,大概爱还是多于恨的吧!她甚至跪下来乞求我们不要对任何人,尤其是你们,乞求我们不要泄露她的行踪,她希望一个人平静地离开。”

警察说,法律也讲人情,更不会为难一个坦然承认错误的将死之人。何兮得了乳腺癌,是晚期,并且出现了转移,危在旦夕。

我抱了一大束鲜花,老白拎了牛奶与水果,两个人在病房外站了足足半小时,才鼓起勇气推门走进去。

何兮已经瘦得不成人形,与那个剔透玲珑的小女子判若两人。身形脱骨,面色蜡黄,长发全无,靠在病床上闭眼吸氧,整个人委顿在这一寸了无生气的牢笼里,仿佛下一刻便会羽化成仙。

我们蹑手蹑脚地把物品放到柜子上,最终还是惊醒了她。两两相见,一是尴尬,一是惊诧。

老白先开了口:“小兮,什么也不用说,我们都知道了。”

何兮惊异的眼神黯淡下去,敛眉垂睑,脸颊上缓缓划过一道泪痕。

我走上前,把鲜花竖在她的床头,诚恳地道歉:“何兮,对不起,对不起……”

她吃力地抬起眼神,若有所思地看着我,面罩下隐约可见微扬的嘴角。

这个时候她的母亲推门而入,待我们自我介绍后便悄悄躲到了病房外。

何兮挣扎着摘掉面罩,示意我们坐到她身边,之后轻微地问道:“师兄怎么没有来?!”

老白握住何兮的手,低下头:“我们还没有告诉他,他在日本考察。”

“这样啊……”何兮长叹一声,“还是不要告诉他了……”

“何兮,以前……”我看着眼前这个苦苦挣扎在生死边缘的女子,感觉自己再也恨不起来了。

“以前我很羡慕你,”她微笑着看着我,仿佛知道我要说什么,“不是,是嫉妒,嫉妒师兄对你那么好。”

“何兮……对不起……是我误解了你……”我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愧疚。

“你没有错,何必要道歉,”她的眼神空洞而渺茫,“错的人是我才对,一开始便错了。”

“小兮,不要这样,”老白竟落下泪来,“好好治疗,努力生存,我们都期待你回到科里,回到我们的队伍。”

何兮把手从老白的掌下抽出来,撇过头低微地说:“师兄,你们走吧,不要再来了……”

“小兮……”

何兮的母亲再次走进来,向我们挥挥手,要我们离开。无奈,我们只能执意留下一部分钱,悻悻地离开了肿瘤医院。

生命何以如此脆弱,我们一生中会遇上很多人,真正能停留驻足的又有几个?生命是终将荒芜的渡口,是不是连我们自己都是过客。外面的世界,雷鸣嘶吼,风雨交加,昭示着又一个夏季即将来临。为什么夏季会有那么多忧愁接踵而至,让人难以招架,是因为它的黏腻,还是因为它的阴晴不定。

何兮,她还能再听几次雷声,再看几次雨落。现如今,她已如此不堪一击,生命之花在这样的雨季飘摇欲坠,她看不到未来。而我,那时深深地痛恨于她,甚至诅咒她不得善报。是不是人到了某一阶段,生活就会开始给你做减法。先是误导你的思维,让你嫉恨交加,之后又还原真相,让你心存愧疚。

当初为什么会那样恨她,而现在又为什么恨不起来。为什么赫连意当初会说,一个人的突然转变都是事出有因,他为何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说。我该怎么办,怎么向他诉说这所有的一切。他该如何承担。

赫连意去日本的第二周,我的心情掉到了最低谷,我觉得自己是个罪人。整日整日的坐卧不安,我紧紧握着手机,不知该不该告诉赫连意,他理应回来见何兮最后一面。

晚饭过后我躲进卧室,鼓起勇气拨通了赫连意的电话。

“喂?”

接电话的为什么是个女人?我看看手机屏幕,确定是打给赫连意没错啊!

那边的女人继续说道:“是小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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