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蹲在地上咳嗽,我见状态不对,忙回头呼喊赫连意:“老师,快过来看看卓玛怎么一直咳嗽!”
赫连意急匆匆跑过来,蹲下身体问卓玛:“哪不舒服?!是不是呛到海水了?!”
卓玛缓缓抬起头,青紫的嘴唇瞬间惊呆了我与赫连意。我们都意识到,卓玛的身体不健康!
赫连意勒令我把卓玛背回去,当晚又决定取消行程,转天一早返回市区。
在度假村的这晚,赫连意反反复复起身查看卓玛的状态,我被他吵得难以入睡,便悄声说道:“说不定就是跑急后岔气罢了,”我张嘴打着呵欠,“老师别那么紧张好不好?!”
他起身过去,伸手拉了拉卓玛身上的被子,又返回我身边躺下,不安地说道:“凭我多年的经验,她一定是个先心病患儿,只不过平时的运动量不大,心功能还算正常。”
“就算是先心病,危险系数应该不会很大,不然她能支撑到12岁吗?!”我攥攥赫连意的手,“老师快睡觉吧,明天还要开几个小时的车呢!”
第二天从滨海返回市区,赫连意居然马不停蹄地就带着我们去了医大附院。拉着卓玛急匆匆地就躲进了自己的办公室,不及休息便给超声室拨了电话,叫了一位年资较高的副主任亲自给卓玛做心脏彩超。
“老白怎么回事?!”我坐到白茅办公桌前,心里莫名其妙,“人都失踪几天了,给玗琪打电话也没人接!”
“这小子的帐回来再算!”赫连意走到饮水机前接热水,“无故旷工,连招呼都不打,我不在科里,他竟然敢玩失踪!三甲评审近在眼前,他却给我放鸽子!”
话说道这里,敲门声响了起来。我忙站起身跑过去开门:“准是邢主任来了!”
赫连意忙召唤卓玛过来跟邢主任问好,结果开门一看,却是一个陌生男青年。
“你找谁啊?!”我看着眼前这个文质彬彬的男子,质问道。
“请问,白主任在吗?!”
不及我接话,赫连意抢先走了过来,回答:“啊,他刚刚出去,有什么事跟我说就好了。”
男子见到是赫连意,惊讶万分,继而展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忙哈腰鞠躬道歉:“哎呦,是赫连主任,不好意思,打扰您了。也……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既然白主任不在,那么拜托赫连主任将这个信封转交给白主任吧!谢谢您!”
赫连意伸手接过男子递来的黄色牛皮纸信封,微笑着说:“没有关系,我转交给他就是了。”
“那么,赫连主任,打扰您了,再见!”
男子刚走,邢主任便走到了门口,见到赫连意的身影忙呼喊他:“哎~老赫!等等~”
赫连意刚要关门,听见邢主任的声音赶快回身开门,热情洋溢地迎接他:“哎呦~老邢啊~这次劳烦您大将出马啊~实在是过意不去!”
“你小子带队去玉树的事,全院上下都佩服得很啊!”邢主任推着超声机进屋,拍着赫连意的手臂巴拉巴拉地打开了话匣子,“听说你现在是窦院身边的红人啊!俗话说得好,苟富贵无相忘,倘若有一天你小子做了院长,可得想着我老邢!”
“哈哈哈哈!老邢!瞧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们从学生时代就是至交,现在说这种话分明是和我见外!再说了,像我这种人,是无论如何做不了所谓的‘红人’的!”
“唉~此话差异!”邢主任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你不知道,你不在院里这段日子,每次院务会上,窦院都要换着法的表扬你!你说你不是红人,谁信呐!”
“哎呀,不说这个,不说这个。”赫连意摇头苦笑,“谈正事!”
“谈正事,谈正事!”邢主任摆摆手。
赫连意走到卓玛身边,向邢主任介绍:“这小姑娘是我从玉树领养的义女,叫‘卓玛’。昨天带她去海边玩,我发现她运动后有气喘和紫绀的症状,我怀疑这孩子有先心病啊!你看我为这事急得一夜未眠,这不叫你赶快过来瞧瞧!”
“呵~怪不得受宠,境界就是比我们这平民百姓高!”邢主任又开始打趣,“得~丫头!躺下叔叔给检查一下!”
卓玛侧躺在沙发上,邢主任细致得做着超声,我和赫连意凑过去仔细看着电脑屏幕,听邢主任边指边说:“赫连啊,你看这里,和你猜测的完全一致!膜部室缺,大概有6-8毫米。不过庆幸的是,目前未发现赘生物与肺动脉高压,心脏也没有明显增大。”
把器械收拾好,邢主任终于收敛了玩世不恭的姿态,严肃地说:“赫连,你该想到孤儿被弃都是有原因的,唉~”
赫连意低头笑笑:“我没有想那么多,只是希望身边有个孩子。不过还好是单纯室缺,手术我就能完成。”
“那我就放心了,我相信你的技术。你这样的好人会有好报的!”邢主任又抬手使劲拍向赫连意。不料却碰倒了赫连意的水杯,开水迅速淌了一桌子,我赶快手忙脚乱的找抹布,没找见,便开始找卫生纸。
邢主任尴尬万分,挠着头灰溜溜得赶快逃出了办公室。
我把赫连意桌上的文件挪开,把水擦干净,刚要歇口气,却看到老白的信封:“我草!老白的信封湿透了!”
赫连意不慌不忙地又去接水,心不在焉地说道:“放到窗台上吹吹风就干了,做什么大惊小怪的。卓玛,来,喝点水!”
我拎起湿漉漉的信封,谁知一拿起来,竟扯掉一个角:“我草!坏菜了!老师!被我搞砸了!”
我看着手里惨不忍睹的信件,尴尬不已:“老师!要不换个信封吧!”
“什么事都办不好!留你有何用啊!”说罢,他从抽屉里掏出一个大信封,“快给小白装好。”
我撕开信封,只见一个银行卡率先掉了出来,继而是一封被阴湿的信件。赫连意皱眉开口说道:“怎么会有银行卡?拿过来我看看!”
“偷看别人的信违法啊,老师!”
他不管我说了什么,一把夺过我手中的信,展开来仔细看,越看脸色越不对。片刻过后,赫连意“啪”得一声,狠狠将信拍在办公桌上,怒吼:“给我把白茅揪出来!”
我看着他一阵青一阵白的脸色,心想准是老白又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糗事,暗自窃喜起来。
赫连意气呼呼地掏出手机,打给白茅,无人接听。又打给玗琪,仍旧无人接听。他气得在办公室来来回回踱步,嘴里不停咒骂:“好你个白茅!老虎不在家,猴子称霸王!还有没有王法!他心里还有没有我!”
卓玛吓地窝在沙发上不敢出声。我赶快拿起那封激怒赫连意的信,看了起来。
“白主任:十万元先给您打到卡上,造影机的资金全部到位后,我们将会把其余二十万再打到您的账户上。感谢您对我们公司的大力支持!”
“我了个草!老白!他……他……他……他疯了!”
“他居然在我眼皮子底下受贿!他是想重蹈莫湑的覆辙!”赫连意边拍桌子边吼,“我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
一声巨响,桌子被赫连意劈成两半,紧接着一句话伴随着打开的门传了进来。
“用不着你掘地三尺,我就在这!”
第五十二章:祸福有命,善恶有报
日子总是这样,迫使我们接受生命里注定残缺和难以如愿的部分,接受那些被禁忌的不能见到光明的东西。在这个世间,有一些无法抵达的地方,无能为力的事情,无法修复的缺陷。
在我们与白茅失去联系的第八天,在赫连意因为他的受贿行为而暴跳如雷的时刻,他居然突然出现在办公室,同时带来了一个痛心的消息。
当时我与赫连意双双目瞪口呆,看着推门而入的白茅,竟心有余悸。
“老……老白……”我看着眼前这个邋里邋遢的男人,全然不信他竟是白茅,“你这是去了哪?怎么一直不没接电话!”
白茅捋捋头发,抿了抿嘴唇,无视我的话,径直走向赫连意,对他说道:“赫连意,这笔钱我一定要得到!不管你如何阻挠!”
赫连意生硬地吞了口唾沫,沉声回应:“若我偏要阻止你呢?!”
“你敢!!!”白茅咬牙切齿,“你有这个胆量,恐怕没那个能力!”
赫连意把声音放低,我知道他虽暴怒,但他怕屋外的人听到,他想保护白茅:“白茅!给我一个理由,你缺钱,我可以给你,你缺多少?”
“哼~得了吧,把你自己照顾好吧!”白茅伸手去抓桌上的银行卡,却被赫连意按住,“赫连意,我劝你还是不要阻拦我,我不想因为这个毁了咱们之间的情谊。”
赫连意紧紧抓着银行卡,毫无松手之意:“小白!你变了……你还是那个嫉恶如仇,和我并肩与莫湑对抗的小白吗?!以前,你凡事都会和我商量,怎么你现在变成这个样子!我不能眼睁睁看你犯错,我不能……助纣为虐!”
“呵呵~赫连意啊赫连意,你还是那么天真!”白茅冷笑起来,“你怎么不想想,我那么费劲把莫湑除掉,为的是什么?!就为了和你在这每天查查房?写写病历?做做手术?你心地善良,这我能理解,但是我白茅不是!我跟你不同,我是踏着死人的尸体走过来的!我骨子里就不安分啊!”
“啪”
赫连意一掌挥到了白茅脸上,他喘着粗气咆哮:“你给我复述一遍,当初老师送我们出门时,说的什么话!!!你给我说一遍!!!”
白茅低头不语,板着脸不为所动。我走上前,想缓和一下他们之间剑拔弩张的局面:“老师,你别动怒,有什么话好好说!”劝完赫连意,我又劝白茅:“老白,这钱你不能收啊!难道你忘了,莫湑是怎么丢了职位,丢了性命的吗?!”
白茅冷着脸瞪了我一眼,骂道:“闭嘴!还轮不到你小子教育我!”
“魂之所依,命之所系,怀才抱器,不求闻达!”赫连意攥紧拳头,瞋视着白茅的脸,一字一顿地说道,“老师走了,难道这十几个字也在你心中消失了吗?!你为什么明知故犯!你就那么喜欢金钱?追名逐利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
“对!我就是一个只认识钱不认识其他的禽兽!!!”白茅使劲戳着自己的胸脯,仰头怒视赫连意,“你早没发现是你白痴!去他妈的不求闻达!老子爬上这个位置就是为了从中得利!”
这句话真正激怒了赫连意,他拿起手中的银行卡,想要把它折断。白茅上前拼命抢夺,嘴里骂骂咧咧:“草他妈!赫连意!你诚心和我作对是不是?!”
我看这情况是一发不可收拾,赶快上前扯开他们两个,希望把局面控制住。谁料到白茅像个癫狂患者,一拳便揍上赫连意的腹部,趁赫连意吃痛的档子,抢过银行卡。
白茅的举动惊吓到一旁的卓玛,她“啊”得一声叫了起来。我管不了那么多,扶着赫连意弯曲的身体坐进办公椅。便起身狠狠招呼了白茅一拳:“老白!这一拳是我替老师还给你的!”说完我又迎面给了他一拳:“这一拳是替老师出气的!”再来一拳,白茅被我打得频频后退:“这一拳是我赏给你的!我看不起你!”
白茅一个趔趄跌坐在地上,银行卡也被摔在一旁。房间里一时沉寂起来,只剩下赫连意频繁的咳嗽声与断断续续地低语:“小白……我知道你有难言之隐……你说出来……我会想尽办法帮助你……”
白茅依旧沉默,赫连意起身走到他身旁,蹲下身体握住他的手,缓缓说道:“我知道你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我也猜到你可能遇到了危机。我始终不会忘记,那年你放下晋升的机会,千里迢迢跑到A市照顾病重的我,我不会忘记你费劲心思,走遍关系,帮我调到这里工作。可以说,我赫连意欠你的人情,我这辈子恐怕也还不完。我们情同手足,难道你的困难就不能让我帮一把吗?!”
白茅缓缓反手握住了赫连意,低着头痛苦不已,不一会却捂着脸失声痛哭起来,边哭边说:“赫连……悠悠……悠悠她……她得了白血病……”
“你说什么!!!”
我与赫连意瞬间惊痛万分,目瞪口呆。怎么会这样?那个美若天使,活泼可爱的白悠悠,怎么会得了可怕的白血病?命运怎么可以如此戏弄我们?
我忙上前扶起地上悲痛的白茅,安慰道:“老白,你怎么不早说呢?我们大家一起想办法,总比你一个人硬抗强啊!”
“小白,生命中虽然总有那么一段时光,充满不安,可是除了勇敢面对,我们别无选择。”赫连意由惊转悲,沉声安慰白茅,但我听上去,更像是他在自我安慰,“我在血液研究所有个关系不错的朋友,你放心,我会托他安排尽早进行骨髓移植。不要颓丧,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刀山火海。”
白茅缓缓抬起头,满面愁容地看着赫连意,伸开双臂紧紧拥住他,说道:“对不起赫连,对不起……”
老白的家事令我们大为震惊,又令我们极度悲哀。其实最忧愁的还是赫连意:为了保证卓玛能够在九月份按时顺利入学,她的室间隔修补术以及后期修养要赶尽量提前完成,赫连意说手术必须由他本人亲自动手;而医院的三甲评审活动已经不能再推迟了;心内科四个科室,连带导管室的工作,白茅不在的日子里,担子要落在赫连意一个人身上了;当然,白茅的事,赫连意更不会袖手旁观,他首先要做的便是托人寻找配型合适的骨髓。
为了在最短时间内找到合适的骨髓,我陪赫连意亲自去了趟血液研究所,找到了他的老熟人。这位老医生姓常名乐,与赫连意是忘年交。他在血液圈是出了名的老学究,如果不是赫连意告诉我,光看他其貌不扬的外表,我真的难以想象,这个老家伙竟然是个院士!
赫连意拜访他时,拎了一堆小咸鱼和几瓶子老白干,当时我还取笑他说给人送礼也不拿点像样的,而赫连意说,这些是老先生的最爱。
老先生的办公室一拍古香古色,见到赫连意的刹那竟欢天喜地地跳脚欢呼:“赫连意!!!你是赫连意!!!八百年不露面的赫连意!!!”
赫连意抿笑着说:“常老师,实在抱歉,工作实在太忙,没时间来看您,是我的不对,要不,今天您罚我酒?!”
老头拉着赫连意的手,招呼他入座,笑嘿嘿地说:“要的!要的!既然来了,就不能让你痛痛快快地回去!”
“常老师,我先给您介绍我的徒弟,唐棣。”赫连意指向我,“是我新收的研究生。”
老先生走近我,举着眼镜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之后突然伸拳直冲我颜面而来。我吓得一个侧身闪开,却不料他老人家又一个扫堂腿朝我袭来。我连连后退,惊呼:“老先生!唐棣哪里得罪您了?!”
老人家收了拳脚,拍拍手说道:“身手挺敏捷的嘛!跟在赫连身边我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