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家差不多十点，嗓子眼儿里都快冒烟了，也顾不上饿了，就想着能喝碗绿豆汤解解暑，早上他新熬的呢，一把推开大门底气十足的喊了声，“二师兄～我回来啦！要喝汤！”
院子里唐老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正对大门口站着，面前站了三个少年，听见动静扭头看向门口。
叶澄在看清院里人的那一刻，差点转身跑开。
第8章
“哥哥，那个人被打了么。”程一航站在程亦阳身边，看着叶澄问道。
虎子“汪汪。”叫了两声，被唐老头出声训斥。
程亦阳看向叶澄。
叶澄无辜的眨眼，他分明看到那人眼里的不快，是埋怨他动静太大吓到你弟了还是嫌小爷身上邋遢你瞅着不高兴啊！
你那是什么眼神！嫌弃我是不是！
气冲冲跑到屋里的叶澄直到把自己收拾干净也没再出现在程亦阳面前，那种目光饶是前世俩人在一起那么久他也没见过。
叶澄坐在草垛上双手环着膝盖，嘴里咬着一根干草，心里挺憋屈，好吧，他不叫林黛玉，一个大男人实在没必要为这些事情别扭，可事实就是样，这辈子第三次碰面本来想好好表现的！还有，程亦阳你那是什么眼神！讨厌老子就直说！
头顶上太阳火辣辣的，叶澄身上燥热心里更难受，恨不得找人打一架才痛快！
先不提初次看到程一航怎么怎么的，光是程亦阳就够让人堵心了！
“橙子！你跑这儿来干嘛，师父叫你回去做饭，走。”林向北找了半天，终于看到叶澄，一把将他拉起来，叶澄蔫了吧唧的站起来，这才瞥到林向北身旁还站着另一个人。
理都没理那人径自走在前面，小爷烦着呢！
中午这阵日头毒，空气里的分子都像是被蒸发了似的，周围的土地房屋都变得些不真实。
叶澄换上一身清爽的背心短裤，胳膊腿上的小划痕处理的很好，近来迅速晒黑的面皮也多了几分男人味，虽稚嫩未消，却格外引人眼球。
也引得程亦阳多看了两眼，前些日子见面那件T恤当然不如背心看着痛快，小身板看起来瘦却格外结实，如果年龄没有这么小的话，就完美了，程亦阳想。
叶澄小时候长得其实并不算多好看，平平凡凡一张脸，远不如他大哥二哥英俊，可他却属于那种越往大了长越经看的那种人，现在还是朝气蓬勃小男生，十八以后那活脱脱就是一祸害人的妖孽。
别问他为啥小时候跟长大了样貌差距大，他哪知道啊。
说句实在的，叶澄还是喜欢他现在这摸样，比前世这个时候高了，也黑了，估计着以后再怎么长那张脸看着也不会太女气，至少也应当有点大老爷们的粗犷，那才好。
不紧不慢走在程亦阳和林向北前面，脑袋里却不由自主开始回忆此时程亦阳的摸样，那家伙今年差不多十八，身上却已经有了成年人的架子，肩膀宽阔，身形消瘦，五官端正，脸上只有那一双墨黑的眸子最引人注目，和以后的样子没多大区别，除了棱角没那么分明罢了。
叶澄之前在门口见到的那辆轿车，车身上有些刮痕，想必这一路走的不顺，五霞村其实有另外一条从市里通向村内的道路，不像村口那样难走，还有大大小小的管卡阻止车辆前进，但唐老头并没告诉程家人，想必是见到程一航后不太满意，懒得费口舌。
叶澄并不知道程亦阳为什么要跟出来找他，外面这么热，不在屋里陪他那宝贝弟弟出来干什么。
三人快到院子的时候，林向北忽然上前几步问叶澄，“诶，你想到法子把程一航弄走没？”
叶澄没想到这二百五会在人家大哥面前说这话，有些纳闷的看着他，没说话。
林向北见状相当自然的一拍程亦阳肩膀，哥俩好的对叶澄道：“放心吧，亦阳和咱是统一战线的，巴不得那小子早点走，他家老爷子可是让他在这陪住俩月呢。”
叶澄点头，惊讶于这两人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好，据他所知林家和程家一向没什么关系来往，前世也是这样，两个迥然不同的家庭，一个经商一个从政，可人家俩人自从认识后那关系就像是多年好友，铁的很。
另一方面，叶澄突然开始担心起程家对程一航的态度，于情于理这辈子叶澄不可能真心跟程一航处，即使那小子这次不再算计他也一样。
在津市，程家虽不是数一数二的，但好歹也有些根基，程老将军一名可不是白叫的，即使被排挤到津市，影响力也不容忽视。
程一航从小在程家长大，家族对他的重视程度远远超过常年在国外生活的程亦阳兄妹，如果这世程一航依旧吃饱了没事干招惹他的话，他相信自己有足够的能力可以进行反击。
但现在最主要的还是眼前的事。
“这几天师父还会出门，明天早上我带程一航围着村子跑一圈，看他什么反应。”
“会晕啊。”林向北道，就他那小体格，还不如他弟呢。
“一航自小身体弱，没受过苦，如果你一上来就这么做，他一定会告诉爷爷。”程亦阳道，语气里听不出对程一航的关心，倒有些莫名的疏离。
“都多大了还打小报告，来这儿不就为了受苦，既然他受不了就赶紧回家养着去。”赶紧回去他也好把向南接过来啊！
“师父没看上的人一般都是直接交给我们几个，受不了就直接送回家。”走正常程序而已，干嘛，想要特权啊，没门！
“这次可不一样，我说亦阳，你家也真舍得下本钱，师父这几年可没再收过徒弟，你家人就这么笃定他能收下程一航？”林向北问道。
叶澄也挺纳闷，那一套翡翠首饰虽不是古董，却是极罕见的一整套翡翠饰品，从做工到玉本身的品质，几百万肯定下不来，再加上未来的升值空间，程家人就算再疼程一航也不至于如此，唐老头在津市的名声不算好，收东西不收人那都是平常事，还是程家人有其他方法，肯定师父会收下程一航？
“我妹太厉害。”程亦阳没头没尾说了一句。
林向北闻言好奇的凑过去问听八卦。
程悦自小跟程一航不对付他知道，却不会到这种地步，程亦阳这话未免有些避重就轻了。
“小孩儿合不来而已，爷爷太兴师动众了……”
“一航的事就交给你了，什么时候他说要走，你就给我打电话。”
“我就说你不可能在这老实呆着，想去哪玩？我给你介绍几个朋友，带你去好地方。”
“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想四处逛逛，也有老朋友在这儿，白天不能光明正大的出去，万一碰见我爷爷和父亲的人就不好说了，晚上……”
“诶，津市晚上最热闹的地可不是艳涩么，那地方，啧……上次我带橙子去，差点把他给吓着，我跟那经理关系还行，回来……”
叶澄扭头瞪人，却正好看到程亦阳好奇的目光，像是在问，吓着了？
叶澄表情没变，恶狠狠的磨着牙，去你妹的林向北，少爷那是怕碰见熟人被捉弄！你才被吓着，你全家都被吓着！
第9章
三人回到农院，林向阳对叶澄道：“啧，师父明摆着看不上他，这可好办了。”
“打不得骂不得，不好办。”叶澄往里屋看去，唐老头正和程一航说着话，笑容满面一脸慈祥，就是怎么看怎么……敷衍，叶澄不得不承认，他师父有时还是很恶劣的。
“橙子啊，上厨房弄点吃的去，要四菜一汤。”唐老头对叶澄喊道。
叶澄答应一声，走到厨房准备吃食，先做饭，有什么事等吃饱了在想，弯腰在柜台底下看了看，咦？他昨天放在这的姜蒜呢？
“在找这个？”程亦阳站在叶澄身后，伸手越过他，把藏在碗盆后面的一个小袋拿了过来。
“恩，谢了。”叶澄接过东西，小屋闷热，不知道这人进来干嘛。
程亦阳一脸好奇的打量起厨房，看见台子上的灶台还有些失望，道：“我以为能吃到大锅饭呢。”
叶澄自打知道程亦阳在他身后明显紧张起来，先前的小脾气早就不知道哪去了，不过听到吃这个字眼到是来了精神头，“大锅饭是好吃，就是麻烦，每天都要弄柴火回来。”话说两年前还能在这做大锅饭吃呢，只不过五霞村发展太快，家家户户都换了灶台，连带着叶澄现在想吃个原汁原味的农家饭都没地儿吃去。
“我小时候回国来过一次农村，吃了好几天的大锅饭，等再回了美国，所有东西到嘴里都不是个味了，那里的中国餐馆味道也差些。”程亦阳像在回忆，有些惋惜的说。
叶澄静静听着，像是前世每次两人窝在家里那样，一个人讲，一个人听。
“需要帮忙么？”程亦阳问。
“没事，我做饭快，一会就行。”
厨房空间小，热的人难受，程亦阳就这么站在叶澄身后，看着他穿一件橙色围裙，熟练地切葱拍蒜，等锅里油热了把东西放进去，搅拌两下放西红柿，伴随着浓郁的油烟和刺啦声又挤了些番茄酱，最后倒进去一大盆水，一通忙活之后盖上锅盖。
叶澄知道身后那人没走，身体有些僵，感觉做什么都不大对，不知道他想干嘛，又找不到什么共同语言可以搭讪的，第一次觉得自己嘴笨，以前两人在一起也没这状况。
叶澄相当没出息的忐忑着，弄好汤之后彻底不知道该干嘛，手脚没处放，瞥见一旁还有几瓣蒜也一并拿过来拍了，剁吧剁吧等待会抄油菜的时候放。
心里还直念叨着，师父，我知道您老人家不爱吃蒜，不过我这都拍完了咱不能浪费是不？
“喂，你们俩出来一个帮帮我啊！”厨房外林向北突然喊道。
屋里两人对视一眼相继走了出去，院内，林向北蹲在一个大塑料盆前撅着屁股不知在干嘛，叶澄凑近些想看个清楚，被盆内那一条黑不溜秋的东西吓了一跳。
只见一条滑溜溜的黄鳝正在满是菜叶的水盆里格外用力的甩动身体。
叶澄咽了一口唾沫，慢慢向后方移动脚步，表情格外淡定。
林向阳继续伸手想把黄鳝从盆里抓起来，试了几次都没成功，扭头对叶澄道：“你待会直接把菜丢锅里得了，这玩意太滑我弄不出来。”
“这种东西为什么会在盆里！”叶澄怒。
“我去缸里舀水洗菜，谁知道里面有这个，师父家总有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林向阳摊手。
既然你知道就不应该直接拿盆去舀水！
叶澄表情不变内心万马奔腾黄沙滚滚，这样让他怎么炒菜啊啊啊啊！
天杀的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些长相奇怪的水生物啊！
程亦阳看了叶澄两眼，一把端起大盆走进厨房，叶澄眨巴着眼睛傻乎乎的跟了进去，刻意慢了几步保持距离。
放下水盆，程亦阳指挥道：“开火倒油。”
叶澄照办，片刻等油热后抄起手边几个蒜瓣丢进锅里，“刺啦”一声，从油锅里飘出蒜瓣的香味，程亦阳捞起满是水的油菜甩了甩，丢进锅里。
叶澄见状手疾眼快的拉着程亦阳一下跳出老远，油菜下锅可比刚刚蒜瓣下去的时候可厉害多了，油烟立刻冒出来，水滴遇到热油化作噼里啪啦的往外蹦油点，叶澄放开程亦阳，拿着铲子搅拌几下，看菜叶稍稍有了变化才加香菇，盐，翻炒一阵又拿了蒜沫放进去，滴两滴香油关火出锅。
片刻，关火盛盘，油菜香菇，鱼香肉丝，素烧茄子，腰果虾仁，再加一锅西红柿鸡蛋汤香气扑鼻色泽鲜艳，让人食指大动。
叶澄擦擦额头的汗，端菜上桌。
饭桌上，程亦阳盛了一大碗米饭吃的喷香，像是对那盘油菜挺中意，一盘菜大半都下了他的肚子，唐老头笑眯眯的看着几个小辈吃菜，自己时不时扒拉两口不知在想些什么，他也不和程亦阳两兄弟多说话，客气两句便不再开口，丝毫不像个寻常长辈的样子，到像是完全没把人当回事，程亦阳寻摸出点滋味但也不便开口，只好闷头吃饭。
程一航虽然看着比一般男孩乖巧，却是个挑剔的主，碍着面子囫囵吃了两口还有带着些不情愿，想必是这样的家常菜不和他的少爷胃口。
程亦阳也不管他，爱咋的咋地，反正饿的不是他，再说行李里有他妈捎的零食，估计能挨两天。
倒是一旁的林向北隐隐透出不耐，几次想说点什么，都被叶澄用眼神瞪了回去。
且，林向北撇撇嘴，嚼着嘴里的腰果，觉得味道正好，地地道道的家常菜么，平日里想吃吃不到的东西你个臭小子还敢嫌弃？我家向南前些日子还说想叶澄做的菜呢，有本事你就饿着，饿晕了正好回市里输液去，省的在这碍眼。
程一航今年不过十四五岁，家里从小宠大的，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如今普普通通一桌菜自然吃着没什么滋味，心里不喜欢，却不能表现出来，出门前他爷爷千叮咛万嘱咐要在这里多呆些日子，不能让主人家不高兴。
叶澄一顿饭吃的舒心极了，他做饭一向分量十足，完全不担心不够吃的状况，见程亦阳吃了不少心里更高兴，一种自己辛苦做出的东西被他人肯定的喜悦，程一航怎么着他可管不着，重点是他在乎的人喜欢就好。
酒足饭饱后，叶澄手脚麻利的收拾饭桌往返于厨房客厅。
程亦阳想要帮忙却被唐老头喊去一旁说话，言下之意就是想让他把一航送回去，他留在这里，反正都是程家的孙子，留哪个都一样。
怎么一样？程亦阳想，父母早早离了婚，他们两兄妹又是自小长在国外，和程家人并不很亲，手心手背都是肉，那也有个偏重，估计他把这事告诉爷爷，老爷子说不定就得着急上火。
程亦阳出了屋来到院中央。那里有两人正在交手，拳脚相向不留分寸，却谁也伤不到谁，借着屋内昏暗的灯光程亦阳看见那个白日里一脸无害的少年招招狠辣逼向对方，眸子亮晶晶的黑夜中格外耀眼，脸上呈现一种尽兴的快感。
叶澄满头大汗突然右手成掌劈向林向北颈间，后者猛地退开，道：“不行不行，热死了，我得去个冲澡，你要没玩够就找程亦阳，那家伙比我厉害。”说完跑去屋里。
叶澄微微喘着气，有些期待，“咱俩试试？”
程亦阳刚要上前就听屋里传来林向北的喊声，“诶，亦阳，你家老爷子来电话了。”无奈的笑笑，程亦阳跑去屋里接电话，叶澄挺失望，还以为能和他打上一架呢。
夜里忽然下了雨，电闪雷鸣，疾风卷过，片刻便是倾盆大雨，雨点像一个个小炮弹噼里啪啦往地上摔，叶澄睁眼，扭头看向一旁的床铺，林向阳光着膀子睡得正香，四仰八平的毫无形象，程一航规规矩矩的躺着，盖着单被呼吸平稳，一旁程亦阳的床铺上却空无一人。
前世每次夜里下雨，程亦阳都会起来在窗边坐着，盯着窗外沸腾的雨珠看一夜。
那时候叶澄与程亦阳刚刚住在一起，每逢雨夜放心不下便一直陪着他，生怕他出什么事。
一段时间后叶澄发现这人并未露出过什么负面情绪，除了不睡觉外，一切如常，也就干脆在夜里下雨的时候在窗户边打地铺，让那家伙看着他睡，说不定还能有点困意，结果还是一点也没变，以至于叶澄渐渐养成一个习惯，每逢雨夜总能在第一时间醒过来，有时迷迷糊糊跟着程亦阳同步起床，眼睛还没睁利索身体已经在行动了。
那时程亦阳总会无奈却宠溺的用指尖猛戳他的额头，“我都习惯了，你也要陪我么。”
“我愿意。”我愿意，你管不着。
屋外有些凉，叶澄却觉得心底是温热的，以前总以为时间长了，他与那人在一起的小细节早就忘得差不多，没想到现在还能清楚地记起那人的表情动作，以及每一个面对自己时温润的眼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