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承安抚了他几句,瞥见迎宾阴冷、探究的目光,便不着痕迹地结束对话,退了出来。
东星和媒体圈、商业圈牵连较紧密,但唱片和电影方面完全不行。苏承对自己的演技没有一点信心,但坚信自己的嗓音还是足够悦耳的。他想在歌唱界发展下去,东星必定不是一个好地方。
这倒是个合适的契机。
苏承蹲在树荫下谋划半天,拨打老板的电话:“我有唐淮千写给我的词曲,什么时候能安排录制?”
24.新东家
果然如苏承所料想,老板仔细打听了那支曲子的来源,反复考证之后,腆着一张老脸开始顾左而言他:“苏承啊,你模特做得好好的,想唱歌啊?”
苏承顺和地接口:“公司里不少人都是唱歌、演电影,成绩好得让人眼红。我也试试。”
老板摸摸他头顶上那几根毛,胧拉着三角眼,咂咂嘴:“有这个想法很好!公司签了你们,是给你们提供一个发展平台。但你们也要自己努力去争取,做出更多的成绩来回报公司对你们的栽培。年轻人难得有几个像你这样有上进心的!这很好!”
若不是提前知晓,苏承还真当他是在夸奖自己。但听小正太讲过那些争风吃醋的事情,怎么可能不留个心眼,防着这种龌龊的事情?
苏承笑着客气道:“您过奖了。我也是刚开窍,也算幸运,说动了唐淮千。”
毫不意外,老板摸着头顶,开始露出为难:“唐淮千也是个人,没传得那么邪乎。倒是苏承你啊,我觉得你的嗓音不适合唱歌吧?你看你一表人才,这外形去演电视剧多好?”
“行不行总得试了才知道。”苏承仍旧是很温顺的样子,心底却冷笑起来,“所以我来和您商量一下,您看是出单曲合适呢,还是发行唱片好一点?”
老板见他自顾自地就将这事儿提上了日程,先前得熟络也冷淡几分:“我觉得你应该先去影视界发展试试。这首歌可以交给新人来做,当然,你的功劳不白费,名字肯定是少不了的。”
苏承敛了笑意,连眼神都变得严肃了:“这是我的歌。”
“你别这么死板,什么事都是活的,全看人安排对不对?我跟你说……”
“这首歌,”苏承打断老板的话,无比坚定,“这首歌是唐淮千写给我的。”
按照预想,苏承向来老实,这次也必定能被糊弄过去。但事实却超出原定计划,眼前这个人好像不是苏承本人了。
老板后撤身子靠在皮沙发上,点了根烟开始抽:“公司没有多余的资源来帮你做一首不会红的歌。你考虑一下吧。”
苏承起身,想着不能失了礼仪、风度,该做出正经的道别才对。但心底涌起一溜的气泡,扑扑腾腾的闹着厉害,烧得他什么都不愿意去顾及了。
这一次还不算谈崩,后来老板的助理登门拜访,被苏承直接轰了出去。至此苏承和东星彻底闹翻。
大林叼着棒棒冰笑话他:“你哪儿来那么大气性?怎么?手里握有底牌,腰板也硬啦?”
苏承趴在椅背上,让风扇对准后背,把空调的凉风都吹过来:“是他先不地道的。本来这就是写给我的,凭什么给他的新欢?”
大林把电扇转到自己那边,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你不觉的奇怪嘛?我是说这首歌。”
苏承理解了一下这话的意思,了然之后也有些黯然:“嗯……”
大林化掉一口冰渣,咂咂嘴感慨:“你这歌拿出去说是唐淮千写得,还真不一定有人相信。不管作词还是曲调,都太平常了,还不如烂大街的口水歌。”
苏承沉默之后,无奈地叹口气:“他向来风格多变——先做出来,保不准效果很好。”
大林白他一眼,调侃式地丢出来一句:“祝你好运。”
苏承从靠背椅上起来,正经面对大林坐好,问道:“东星我是呆不下去了,有什么其他好地方?”
大林食指敲着棒棒冰,思索了半天,打了个响指:“明天跟我走!”
苏承从来不知道大林哪儿来那么多熟人、朋友,明明两个人的生活方式看起来差不太多,但结果却是大相径庭。
第二天大林一路晃晃荡荡,领着苏承绕到北三环上,七拐八拐的进了一片居民区。北环一直在建立交桥,到处都是汽车扬起的灰尘。老旧的住宅拆了七七八八,留下那些三两个社区,也都是脏兮兮的。
苏承有些担忧地问大林:“什么人住在这儿?”
大林神秘一笑,只说:“绝对是优质品种——跟着来就成!”
老式的公寓楼没有电梯,沿着窄小的水泥楼梯向上,墙壁上的裂纹触目惊心。苏承小心翼翼地跟着,大林在前边却是怡然自得的样子,嘴里还哼着小曲。
虽说大林办事向来比看起来的要靠谱许多,但苏承还是提着精神,比以前都要紧张。像是身体里的某根弦被拨动了一下,就此激活之后就开始运作。
于是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和从前不一样。
比如说,以前从来都不去想大林会不会在自己身上图谋些什么。但走这一路胡思乱想,总忍不住去猜大林的心思,他是不是也想从这中间分一杯羹?
当然,这多半是自己曹操心了,大林莫名躺枪也挺无辜。所以这种心情不能说出来。苏承可以想象,如果被大林知道自己怀疑他,这朋友就是再也没办法继续做下去了。
像是过独木桥。希望离开摇摇欲坠的危险区域,却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以亲身经历去验证,会不会在这中间落水。
被理智和冲动夹在缝隙中,苏承魂不守舍地跟在大林身后。
转个弯上了二楼,大林才对着苏承解释:“这人以前是个歌手,后来嗓子坏了,就转到后期上来。他做得曲不算多经典,但一般都能大卖。最重要的是,他跟很多唱片公司都有暗中交易。”
苏承心想还有这号人,竟然从来没听说过。又暗自懊恼大林到了这会儿才解释,他开口时就有点抱怨的意思:“叫什么?你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大林咂咂嘴,给不出什么有效回答:“惊喜嘛!说真的,现在流行的很多歌,都有他参与编曲,只是名字没有写上去罢了。”
大林列举了几首出名的,看着苏承的眼越瞪越大,自己也越来越得意:“你都不知道吧?他还在酒吧唱歌的时候我就认识他了,那时候他脾气还没这么怪,很好说话。”
苏承无奈扶额,追问一句:“你还没说他叫什么……”
大林恍然,笑着补上一句:“叫他京华就行,他本名不好听,不喜欢别人提起。”
两个人一边对暗号一边爬楼梯,到六楼时已经是浑身湿透透的,热的不行。六楼明显只住了一户,连苏承第一次来都直转左边,从一个个鼓圆的垃圾包之间找落脚点。
大林习以为常地去敲门,半晌了门打开一个小缝,露出一个姑娘的脑袋。大林扬手给了她一个爆栗,指指地上的垃圾:“你哥懒就算了,你一个姑娘家这样,以后怎么嫁人!”
姑娘揉着脑袋办了个鬼脸,丢下一句“谁要嫁人啊”就转身回去了。大林回头给苏承使了个颜色,两人进了一同进了屋子。
不到五十坪的小套房,进门就是一个巴掌大的客厅,放一个衣柜之后就没什么余地了。先前那个姑娘进了其中一间卧室,大林领着苏承朝隔壁那间走去。
京华本人和他的名字一点都不相符。苏承看到一个微胖、白嫩的萝卜时,有种被惊呆了的感觉。迅速将惊奇掩藏起来,大林已经熟络地和京华对上话了。
“你又胖了嘿!再不出去动弹动弹,小心被门卡住!”
京华的脸也是肉嘟嘟的,皮肤细嫩的很,像一团肉包子。又是小眼睛、塌鼻子,这种长相无论摆出多凶恶的表情,都事倍功半。
京华双手冲着大林一阵比划,苏承看不懂手语,但也能感受到他的激昂。大林等他比划完,笑着冲苏承杨扬下巴:“之前提过的苏承。帮他做张专辑怎么样?”
京华往苏承那边看了一眼,轻点头算作打招呼。苏承原以为这种高人性格古怪,会很看不起人。见京华看自己那一眼实实打实的正对了过来,而不是傲慢的一瞥,瞬间起了好感。
京华总是很激动的样子,打着手语和大林讲了半天。苏承从大林的话里去猜京华的意思,偶尔也能插上几句话。
大林看看时间,问苏承要过唐淮千写的曲子,转手递给京华:“反正你最近也闲着,就当是赚外快了。”
京华嗔怒地看他一眼,并没有反驳。
大林从主卧出来,站在小客厅里喊了一声:“白鸽儿!”
那个和京华长得完全不像的妹妹还是探出半个头:“干嘛?”
大林笑意盈盈:“我走呀!”
“你走你的呗!”说完,白鸽迅速把头缩了回去,“砰”一声拍上了门。
回去的路上,大林详细地跟苏承说了对话全过程:“京华到底是怎么跟那些唱片公司交易的,我也没摸清。大约摸是他做了专辑,挂到那些唱片公司名下,他能得个抽成。”
苏承有些疑惑:“这个赚钱?我看他过得很拮据啊!”
大林白了他一眼:“别看他那个样子,可是很有钱的,只是太懒了。他很会抓市场,做得唱片总能迎合听众,因此特别吃香。”
大林用手机搜出来一个公司名称拿给苏承看:“这个青绿文化的音乐总监准备隐退了,京华想顶上这个位置。刚好拿你这盘做成绩。”
苏承一听这个就乐了:“青绿的资源很丰富,要是借此能签过去就好了!”
大林点点头,随即又有些不赞同:“东星那边的合约你准备怎么办?违约金不至于顶破天吧,但也不是一笔小数目。要考虑的问题太多了。”
“所以下家必须够硬才行。”
“再硬也不可能全盘接手这个烂摊子,首先违约换东家这个行为在圈内就是禁忌。你得给自己造势。”
苏承点点头:“你帮我够多了,这些我会自己注意。”
等京华回音的时候,苏承溜达到梦天使基金会。大林一直不再提慈善会的事情,苏承想着最近总在麻烦大林,这事儿还是自己去办比较合适。
也就是他幸运,刚进了梦天使的大楼,就碰见了楚昕。
楚昕一直是梦天使的形象大使,这一次的慈善会是梦天使牵的头,她理所当然要参与进来。在这里看到她并不奇怪。
反倒是楚昕有些惊异,笑着冲苏承点点头:“来办事么?”
苏承听大林讲了,唐意对自己施暴时,是楚昕打电话替自己叫了救护车。她和唐淮千都是救命恩人,苏承看见她时自然会觉得格外亲切。
苏承弯起桃花眼,笑着打了招呼之后解释道:“我来询问一下慈善会的事情。”
“哪一场?”
“‘传递·爱‘为主题的那个。”
楚昕了然地神情,略带调侃:“这个还没公开,你消息倒是很灵通嘛!”
苏承尴尬地摸摸鼻子。
楚昕并不尖锐刺人,说的话也只是玩笑而已。见苏承一脸窘迫,她温和地问道:“你想参加?”
苏承点点头:“但不知道这个要怎么报名。”
楚昕径自思索起来,随后问起来:“报名恐怕是不行。你会开车不会?”
“会,以前家里有车的时候经常开。”
“这次慈善会是旅行为主。那这样吧,我刚好缺一个伴驾,你可以做的话我让助理联络你。”
大概是楚昕为人太过谦和,柔顺,以至于苏承根本起不了防备之心。虽然不知道楚昕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苏承也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答应了下来。
第二天果然有人打给自己,告知具体事项。一周之后慈善会正式对外公布,名单上赫然列着“苏承”这个名字。
解决了这两件事,苏承顿觉神清气爽,惬意得不得了。前前后后忙着打点慈善旅行需要的装备,日子倒也过得很快。
京华那边的进度更是飞速,据大林说他是个工作狂,接到手的专辑就会不眠不休地一直干下去。
京华的编曲如大林所说,功底着实深厚。那一首平淡无奇的歌进了他的手,等苏承再听到时,已经是另一种味道。兼之青绿的资源丰厚,和声、配乐都做足了,一首简单的歌曲便显现出他独有的神韵。
专辑中其他几首歌也都出自京华之手,但冠上了青绿旗下不同艺人的姓名。不论标注的是谁,歌曲本身不变,朗朗上口。
或许苏承在唱歌上确实有些天赋,十二首歌录得特别顺,一周就进入后期阶段。
天时地利人和,苏承从未如此欢快过,每天一睁眼就能看到光明。
宣传由青绿操刀主办,京华和苏承都迫切地等着专辑发布,期待着销量能在第一周就冲上去。这段时间没有苏承什么事,他就每日在家里吃吃喝喝睡睡。
终于捱到专辑发布前两天,苏承却接到青绿的质问电话。
“那首歌真的是唐淮千写给你的!?那为什么他要来挤我们的档期!”
25.
七月底。进入炎热已经很久了,但翻翻天气预报,总等不到凉爽的时候。
辰娱的公关部主任在发来邮件的时候特意打电话告知一声,末了问道:“怎么联络不上清平?”
唐淮千左手将平板电脑拿过来,查看邮件时,说出的话就显得漫不经心:“得空了去经纪部给我要个人。”
“清平走了?!”对方像是很惊讶的样子,话一出口才意识过来,忙收了打探的心理,“要什么样的?”
“能扛得动轮椅的。”
邮件是新EP《Come Back》的一周销量统计,一连串的数字列下来,客观、真实。唐淮千一向不关注这种公式化的东西,这一封邮件也只是大致浏览一遍,就直接去看最后一部分。
销量直线上升,三天就蹿至周榜首位,这个结果娱乐新闻中早就报道过了。如今亲眼看到数据统计之后,唐淮千自己也有些感慨。
从这三年间做的曲目中筛选出五首,没有添加任何新元素,甚至连正规的大碟都筹备不齐。虽说歌曲录制上没有一点马虎,但总归是临时起意,准备得相当仓促。
这种赶凑出来的东西,不过是迎合了大众的八卦心理,竟然卖的如此好。在意料之中,却还是难以抑制得憋闷。
再想到苏承必定会无限失落,要为此消沉、绝望一段时间,他心里就更难受。
唐淮千回复邮件,让对方把苏承那盘《后·生活》的销量数据发过来。周榜第二位都被唐淮千压得死死的,销量翻了数倍。苏承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小真空,榜上根本找不到他的名字。
但却不能否认,这盘专辑的质量很高。
亏只亏在《Come Back》占了先机,早发布两天,于是就没有多余的目光肯落在苏承身上。
循环播放很多天了,熟悉得声音充斥在整个世界,脑海中就有了那个人的身影。一句句情话在耳边诉说,像曾经偶然遇到的,小孩儿红着脸那番模样。
唐淮千也不知道自己是沉沦在记忆里还是歌声里,不停下坠。
初五把所有的线头揪了一遍,终于把小脑袋拱了过来,压低了声音悄悄说道:“大大……”
唐淮千懒懒得躺着,瞥他一眼。
初五往上蹭了蹭,拔了他的耳机线,贴过去:“我想吃雪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