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如此。”钱姐说得意味深长,“公司规定谈恋爱要上报,你好歹让我有个处理危机公关的准备,别到时候搞得人仰马翻就行。”
赵绪斌还想再解释,电梯降到了地下停车场,钱姐扬手说了“拜拜”。他想,若真追根究底起来,他才是被藏的那个人。
超市除了打折的蛋糕面包,蔬菜区只有一些菜叶,赵绪斌空手而归,经过便利店买了两份便当。自从阮均城生病发烧,他担心对方照顾不好自己,缩了通告,精简了自己的日程表,连晚上的应酬也一并取消了,为的就是腾出做早饭和晚饭的时间。虽然有时也会被一些不可抗因素耽误,例如今晚的小组会议。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赵绪斌撑着伞走出便利店,对面站台末班公交车上走下来寥寥几人,其中一个因为没有伞而加速奔跑进雨幕中。总觉得背影有些熟悉,坐进驾驶座,反应过来那绝对是阮均城时,他猛加油门追了上去。
“原来是你。”怪不得一直追着他鸣喇叭,阮均城停下来,却没有要上车的意思,“你先回去吧,我去喂个猫。”
赵绪斌把伞举到窗外,“喂,伞——”
人,早跑没了影。
弯下腰捡起被雨淋湿的盘子,放到遮雨的屋檐下,留下猫食,头顶的雨忽然停了,阮均城抬头,借着零星的霓虹灯光,可以判断出撑伞的人是赵绪斌。
“怎么坐公交车回来?”
“车追尾了去送修,忘记带钱包。”
“下次可以打电话让我去接你。”
“那多麻烦,你也很忙吧。”
“如果是你,我一点也不觉得烦。”
“哈?”
“呃……是我今天试镜的剧本台词。”
“哦?接了新戏?”
“还没定下来。”
两个男人一把伞还是太挤了,走路的时候肩膀总是撞在一起,赵绪斌索性把伞柄换到左手,伸出右手揽了阮均城的腰。
阮均城偏过头,见赵绪斌是一如既往的神态自若,也就怕自己大惊小怪反而显得局促。他们现在的关系好得可以用亲密无间来形容,一起吃饭,一起聊天,一起游戏,没有通告的时候或宅在家里逗猫晒太阳,或外出兜风看风景,促膝把酒,无话不说。
最初只是因为他称赞赵绪斌做的饭菜可口,媲美大厨,说他要是不当明星,去做厨师也可以呀。赵绪斌便喜不自禁,自告奋勇地说:“那我以后天天做给你吃。”
以为只是玩笑话,没想到这个人真的实践起来,早晨会熬粥打豆浆,晚上会煮饭烧菜。他面对精心准备的早晚餐,开始的时候还客气几句,之后也就安之若素了,何必跟吃过不去。
擒贼先擒王,抓人先抓胃,光这点,他有时甚至会嫉妒自己老妈的好命,也曾喜忧参半地对赵绪斌说:“你别对我这么好,我怕会吃上瘾。”
赵绪斌笑而不语。
开诚布公地讲,他猜不透赵绪斌的心思,若说先前对老妈图谋不轨,所以对他这个间接关系人溜须拍马,那么现在已经胜券在握,完全可以卸磨杀驴,为什么还做这些无用功?温柔得让他害怕,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我,”从包里翻钥匙的时候摸到硬质的包装纸壳,阮均城掏出来顺手递给赵绪斌,“下午碰见周泽霖,他送我两张签名CD。”
赵绪斌跟在阮均城身后进了屋,一边脱鞋一边低头看着专辑封面和曲目,“我倒是很久没在公司见到他,你们怎么会有交集?”
“他新专辑发布会,涂闹去给他撑腰站台。”阮均城在客厅毫不避讳地脱了外套和长裤,“你热好饭等我一起吃,我冲个澡。”
赵绪斌看着消失在自己眼前的只穿了三角内裤的男人,喟然长叹一声:“好。”
把饭放进微波炉,赵绪斌坐进沙发开了电视拿遥控器乱播,感觉到屁股底下嗡嗡的震动,他伸手一拽发现是阮均城的黑包,而元凶是掉到地上的手机。亮着的屏幕来电显示是涂闹的头像,赵绪斌俯身拾起它刚准备放回桌面,却不知哪根手指不小心滑到屏幕,手机接通了。
“阮老师,救命!你记得我卸妆之后把隐形眼镜放哪了吗?我找了半天都找不到,喂?喂……你人呢,怎么不讲话?”
“呃……他在洗澡,你待会儿再打过来吧。”赵绪斌觉得这样直接挂断似乎不太礼貌,想想还是多嘴了一句。
“你是谁?!”涂闹的声音立刻提高了八度,“声音好熟……赵、大哥?”
“咳咳。”赵绪斌吓得不敢出声,这样也能被认出来。
“为什么阮老师的手机会在你那?你们两个住一起?同居吗?”
涂闹抛过来的问题赵绪斌难以招架,只好缓兵之计道:“说……来话长。”
“哎哟哟,还跟我卖起关子了,你们在剧组的时候我就猜你们关系特殊,没想到已经好到这种程度了,呵呵呵。”涂闹女干笑道。
赵绪斌浑身发毛,扶额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怪不得想要让我和你接一部戏,原来啊赵大哥你也有居心叵测的时候,我会再跟梁哥协商,让他通融通融,嘿。”
“……”赵绪斌百口莫辩,见到不紧不慢从浴室出来的阮均城,他连忙说,“他出来了,我让他接。”
阮均城面对贴到耳边的手机,朝赵绪斌露出了茫然不解的表情,“喂?”
赵绪斌听不清话筒那边的涂闹说了些什么,但从阮均城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和越来越搪塞的应答判断应该不是什么好话,他握着手机的手有些战栗,等阮均城愁眉不展地道了再见,他慌忙解释是由于意外和马虎大意才接通了电话,不是想侵犯隐私。
阮均城对此倒无所谓的样子,只是将手上的毛巾扔给赵绪斌,不满道:“你到底跟她说了些什么?”
赵绪斌想为自己申辩,却发现这不是有理说得清的事。
阮均城见赵绪斌欲说还休,又道:“算了,那丫头向来说话没正经。我的吹风机放哪了?”
赵绪斌如释重负,“我去拿。”
阮均城坐在地上,赵绪斌坐在高他一阶的沙发上,暖风从耳侧颈间拂过,手指在发间穿梭,这种舒服的感觉真叫人流连忘返,可是舒服过了头就有点想要逃,他将头无限地向一边歪去,头顶上方传来赵绪斌的轻笑,“你躲什么?”他羞赧地说了一个字:“痒。”
第20章
难得的休假日,阮均城赖床到中午才起床,电饭煲里有保温的五谷杂粮粥和一碗豆浆以及两个豆沙包,都是平常赵绪斌会准备的早餐。他捻起一个包子一口咬掉半边,想着这样一个男人:长得帅,会做饭,幽默、风趣、体贴还能赚点小钱,弊端虽然是年轻,但这也是以后的本钱,所以归结到底还是优点。老妈多年的等待也许是值得的,作为儿子他欣慰女人的福气不浅。
和煦的阳光洒在地板上,阮均城端着粥和小菜坐到餐桌旁,吃到一半才发现桌面还贴有一张黄色的便签纸,大约是赵绪斌留下的。他撕下来瞄了一眼,只有短短一句话:我去出差,晚餐自理,等我回来烧大餐补偿你。
阮均城的视线却再也移不开。
收音机里传来周泽霖新专辑的打榜歌曲,旋律朗朗上口,连司机师傅也被感染跟着哼上了调子,赵绪斌坐在车后座为小师弟跨入唱片界,成功踏出第一步而倍感开心。时隔周泽霖专辑发售日不过才过了两周,听钱姐说发行量非常可观成绩也很喜人,因为师弟的年轻小粉丝众多,还没发售前已经预售出去了一批限定版,后期还会推出更豪华的珍藏版,典藏版,终极收藏版。宣传声势浩大,做足噱头,特意绑定了师姐涂闹来炒作,让原本已经弱下去的绯闻再度甚嚣尘上,死灰复燃。虽然现在唱片业不景气,唱片公司想着法子的捞钱,但有人捧总是好的,赵绪斌望着窗外广告牌上周泽霖的巨幅海报如此想。
明星是公众人物,会演戏会唱歌只是主营业务,副业包罗万象,其中一项就是要做好自身的形象公关,所以参加慈善拍卖会、公益活动、爱心义捐是不可或缺的。赵绪斌受邀参加某慈善公益活动,在众星云集的活动现场,他终于见到了久未碰面,换了新造型的周泽霖,虽然直到活动结束后的晚宴,两人才有空聚在一起喝上一杯。
“恭喜你新专辑大卖。”赵绪斌举着酒杯轻碰一下道。
“谢谢。”周泽霖咧开嘴笑,“师哥也捧个场吧。”
“好啊,那我订个1000张。”
“我说着玩呢,怎么好意思让师哥破费。”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啊。”
“那个师哥……”周泽霖畏首畏尾地向四周看了看,把赵绪斌拉到了一处僻静的拐角,“我想请教你一件事。”
“你说。”
“我想……解约。”
“为什么?”赵绪斌坐正身体,这是可大可小的问题。
周泽霖叹气道,“我觉得老板针对我。”
“怎么说?”赵绪斌和公司的大老板只有过几面之缘,以前他是个小群演,自然见不到这种脱离群众的大人物,现在虽然红了,但没有召见他也不可能贸然求见,就仅有的几次会面而言。记忆中对方总是西装革履,言行一丝不苟,城府颇深的样子,样貌普通,身材一般,年纪看起来大约三十多岁,但后来听别人说其实已经四十出头了,传言离异,性情乖戾,阴晴不定,赵绪斌对此持保留意见。
“他从来没叫你去陪过酒吧?”周泽霖哭丧着脸。
“这……倒确实没有。”仅这点而言,赵绪斌一直觉得公司还算有点人性。
“我问过其他人,大多数也说没有,可他偏偏经常把我叫过去陪客吃饭,我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他。那天我发新专辑,庆功宴上被叫去陪吃陪喝,旁边坐着一个女老总,一个劲往我身上靠,还动手动脚,放话要包我,我后来实在生气就摔下筷子走人了。我也知道我这么做,让老板很没面子,可我那天本来很好的心情也被他搅得一团乱,第二天他让我回公司,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说我没有教养,不服管教,唱歌难听,没有演技,总之一无是处。我又不是他儿子,他至于这样把我骂得一文不值吗?”
赵绪斌对此虽然闻所未闻,但看周泽霖信誓旦旦的样子也不像在撒谎,亏他以前还一直觉得周泽霖在公司很受宠,因为几乎是一出道就当了主演,公司投资拍摄的几部剧也都有份参演。原来都是有代价的,不过显然解约不能解决一切,他劝说道:“你要想好,违约金不是一笔小数目,或者有其他公司要签你吗?”
“没……”周泽霖拉扯着自己新染色的头发,“我真是要被他搞疯了。”
“这么点挫折就受不了了?”赵绪斌激将道,“我看你是情场太特意,所以事业才失意,听说你跟涂闹旧情复燃了?”
“噗”的一声,周泽霖嘴里的酒喷溅了一桌,“师哥,你明知道我跟师姐是假的……”
“这就要归功于强大的传媒业了。”赵绪斌不怀好意地笑说,转而又正色道,“其实正因为满路荆棘,困难重重,打通关到达终点时才更有成就感不是吗?我们的新戏还没上,我可还等着年底和你一起角逐最佳呢。”
“师哥……”周泽霖目光灼灼地盯着赵绪斌,深受鼓舞的心好像重燃起了熊熊斗志。
“这么看着我……”赵绪斌假装左顾右盼地道,“你可别爱上我啊。”
周泽霖终于破愁为笑,他举起酒杯,“来!师哥,今晚我们一醉方休。”
距离还有多远?时间还要多久?
从坐上飞机的那一刻起,赵绪斌就没停止过思考这个问题。因为喝大了没有赶上早班飞机已经让他捶胸顿足懊悔不已,不得已改签到下午,又遇上天气原因延误四小时才起飞。总觉得诸事不顺,却也只能用好事多磨来安慰自己。
赵绪斌归心似箭,下了飞机一路驱车猛踩油门,副驾的助理强忍着胃里的翻滚才没吐在车上,心里默默发誓再也不搭这有生命危险的顺风车。
电梯慢悠悠地一层一层往下龟速下降,与此时焦躁万分的赵绪斌形成鲜明的对比,他等不及愤而转向安全出口,一口气爬了十几楼累得气喘如牛,双腿发软不得不扶墙缓行。
站在门前待气息平稳,又审视整理了一下衣装,赵绪斌才取卡开门,弯腰换鞋时见到旁边鞋柜里排列整齐的鞋子,所有的不快顷刻间一扫而光,他嘴角微扬道:“我回来了!”
客厅亮着灯,无人应答,赵绪斌脱下背包将手上的干花插进茶几的空花瓶里,他伸长四肢仰躺向身后的沙发,瘫成烂泥状,“还是家里好……”话没说完后背就受到撞击,他转脸看到穿着休闲衫的阮均城捧着一本书横倚在沙发的另一头,“原来你在啊,我带了特产鲜花饼,你要不要尝尝?”
“没有他,我可能还是一样的我,但是他就不一样。”
“什么?”书不偏不倚刚好遮着阮均城的脸,赵绪斌看不见对方的表情,面对这样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他一时转不过弯,“他是谁?”
“书里的话,你帮我记一下。”阮均城取过头一侧的本子和笔,递向前。
“那你再说一遍。”赵绪斌依言而行,他知道阮均城看书有做书摘的习惯。
“为、什、么、没、来?”
落下最后一笔,赵绪斌听见阮均城一字一顿在耳边问,也许是因为写得太认真,他不知道阮均城什么时候靠坐了过来。两人离得极近,他掉头就对上了对方的眼睛,那眼里承载的是满满的……悲伤?愤怒?他判断不清,“啊?”
“我问你为什么没来?!”阮均城的表情可以用穷凶极恶来形容。
赵绪斌还是不知所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阮均城起身走进卧室,出来时将手上的一摞信笺甩在赵绪斌面前,他声音发颤:“这些……是你写给我的吧?”
赵绪斌不知就里地捡起一封信,脸色随着阅读的深入而愈渐苍白,他以为对方早就扔掉或者销毁的,却没想到一直保留至今。
终是百密一疏。
“我倒不知道那晚你是以什么心情,听我跟你说那些事……”眼泪不受控制地滚滚落下,阮均城蛮横地擦掉,“我他妈真想废了你!赵绪斌。”
拳头雨点一般砸在身上,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痛,赵绪斌呆愣愣地从沙发摔到地上,双眼无神,任凭拳打脚踢,好像这样会降低一点心里的罪恶感。
手上沾了血,地上的人苟延残喘,身体摇摇欲坠跄踉着快要倒下,却还是难解心头之恨地踹了一脚又一脚。阮均城暴力地宣泄着心中的悲愤,他也想过字迹相似笔锋相像只是巧合,强迫自己不要去误会赵绪斌,可是当这一切都无情的成为铁板钉钉的事实,他觉得自己真是太傻了。
傻得可怜到分不清是自己喜欢的人从女人变成男人,还是这个男人从老妈的优质对象变身成为一个伪君子,哪个对自己的冲击更大些,“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如果不是我发现,你还打算骗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