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海在哪儿,霄峥又在哪儿?
莫非死亡就是这种感觉,一个人置身于看不见光亮的地方,没有声响。他大叫了几声:“有没有人在啊?”
没有人回答他,除了自己的声音,他听不到丝毫动静,这儿安静得让年夕抓狂。
年夕特别执着热闹的气氛,他喜欢年夜里小孩子们开开心心的点燃爆竹,爆竹裂开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他羡慕众人在过年时有漂漂亮亮的新袄子,又喜庆又暖和。他总是趴在窗户外,一边琢磨窗花的样式,一边眼巴巴的望着一桌的饭菜,忍不住咽口水。
年夜是一个合家团圆的日子。年夕不知道将来的世界,年夜会变成什么样,但是在年夕所经历的如此漫长的岁月,过年是世人们情有独钟的节日。
回家,过年。
忙碌了一年的人们,从四面八方返回家中,全家人聚在一起,吃一顿团年饭。每次看到大家脸上的幸福笑容,年夕心里格外高兴,哪怕他不能进屋,不能和他们一起吃这顿饭。
年夜里,年夕总会到处跑,世人一旦见到年夕出现,立刻明白新的一年即将到来,对将来充满了诸多期待。
年夕没有继续在黑暗中摸索方向,他停下了脚步,慢慢的哼着不成调的年节歌。
“二十三祭灶天,二十四写联对……二十八蒸馒头,二十九去打酒……”
年夕稍稍顿了顿,他望了一眼周围的陌生环境,偏偏脑袋,喃喃的说一句:“年三十儿,找到霄峥领工钱……”
一年之中,仅有这一天,霄峥会发给年夕工钱,因为这天的年夕才在勤劳干活儿。年夜对年夕而言,同样也是相当特殊的日子,这天的年夕能够站在霄峥的跟前,亲手接过霄峥给他的银子。
所以,年夕不能留在这儿,他得去霄峥那儿。年夕失去了家人,他也没有了同族,对年夕来说,有霄峥在的地方就是年夕的家。
哪怕眼前的道路仍是一片黑暗,可任何的艰难困境都阻拦不了一颗回家的心。家的方向,深深的刻在心底,纵是闭上双眼也不会迷路。家的温暖点亮了驱散黑夜与冰冷的明灯,家一直在最初的地方,等待家人的归来。
年夕摸摸自己的脑袋,独角断掉没有什么大不了,他从不怀疑自己的自愈能力,他的角一定还会再长出来。就算会长得极其缓慢,就算只是小小的独角,但一切终究会好起来。
他不会被这点困难打败,更不会被幽海的阴暗吞没。幽海先是依附他的独角,紧接着又打算吞噬他的妖力和魂魄,年夕不会让幽海随心所欲。
迈过了年夜即是新年,度过了黑夜就是天明,他怎么可能败给幽海,败给早已逝去的过往。
“幽海,我绝不会输给你。”年夕信心满满的喊道。
随着他的话语,年夕浑身上下爆发出夺目的亮光,预示着新的希望的力量顷刻间与腐朽的黑气猛烈撞击在一起。
亮光在不断壮大,带着年夕急盼回到霄峥身旁的无尽渴望,年夕从来没有如此强烈的想要再一次看见霄峥。他想要和霄峥一道同桌吃饭,他想要和霄峥同枕而眠,他留恋霄峥的气息,他最爱用自己的独角轻轻的蹭一蹭霄峥的睡脸。
光与暗相互抵制,难分胜负。恍惚间,年夕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年夕,快回来。”
年夕朝着那个声音费力地伸出手,有人一把抓住了他,手心的暖意让年夕的心微微一颤。下一刻,年夕感觉到有人紧紧地搂着他,好多声音在一旁焦急的呼喊他的名字。
他睁不开眼,但怀里的温度异常的温暖,年夕低低地应了声:“我回来了。”
一个吻轻轻的落在年夕的额头,话语飘过耳畔:“回来就好。”
之后发生了一些什么,年夕并不记得,他只是深深的感到了头痛,独角断掉的剧痛令他痛得难受。瞬息间造成的剧烈伤害相当严重,以至于年夕很长一阵子均处于晕晕乎乎的状态。
他的体内凭空冒出了一道非常不可思议的妖力,格外强大,偏偏又屈于年夕的妖力之下,能转为年夕所用。渐渐的,心底那些惶恐不安的感觉一点一点的消失了,新融合的妖力为年夕修复伤口提供了重要力量,加快了恢复的速度。
几个月后,白色的雪笼罩了大地。年夕清醒过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是霄峥。见年夕醒了,霄峥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凝视年夕片刻,微微的扬起嘴角,似乎他等这一刻已经等待了太久。
第二天,王蚺前来探望苏醒的年夕。
王蚺抖了抖外袍上的雪花,止不住的埋怨天气冷,蚺族向来讨厌寒冷的天气。与王蚺同来的易定衔了一支大灵芝,送给年夕疗伤实用。
年夕见到王蚺,说不出的欣喜,拽着王蚺一个劲的聊天。哪怕王蚺觉得年夕需要好好静养,但有不忍年夕闷得慌,于是两人凑在一堆说个没完没了。
此次,年夕能够平安归来,王蚺表示相当的欣慰。目睹幽海吞噬年夕的那一幕,王蚺当场懵了,他有种眼前一黑的难过。他一度以为,自己或许将从此失去这个朋友,他以为,他再无机会见到年夕,讨论妖生的理想。
倘若年夕真的没了,那么他和霄峥不得不做出抹灭幽海,连同年夕一并抹去的惨痛决定。
幸好,这头年兽向来命硬。
当易定咬住幽海不放,王蚺缠紧幽海给霄峥提供下手时机之际,霄峥的动作骤然止住。王蚺能理解霄峥下不了手,正因为王蚺自己也下不了手,所以才把杀掉幽海的任务交给了霄峥。
然而,霄峥没动手的原因不仅仅是下不了手,更是由于幽海的身上泛起了些许亮光,与幽海的气息完全不符的光芒。类似的光芒在快速的增加,当光芒到达一定程度时,幽海不见了,年夕出现了。
王蚺的震惊难以言喻,但更多的是欣慰。黑暗没有吞噬光明,光明驱散了黑暗。
年夕挠挠头,为难的笑了笑。其实当时他并没有考虑吞噬幽海,他心底的愿望是尽快走出黑暗,回到霄峥的身边,他想回家。
哪知道歪打正着,爆发出的信念居然压制住了幽海的信念。不管是不是偶然,年夕坚信,自己回家的念头并非幽海足以阻拦,这样的力量不是一般的力量可以阻拦得了。
每逢过年前夕,数不尽的人们涌向家的方向,他们的信念与年夕一样坚不可摧。他们想要回家,与家人团聚。
不过,年夕尚不清楚,霄峥什么时候能够成为他的家人,他的心愿任重而道远。
王蚺想了想,对年夕说:“我和易定已经商量好了回去的日子。”
闻言,年夕不由失落:“这么快就要走了吗?”
“不算快了,我这次来今古镇住了好长一段时间。”王蚺叹了口气,他在来世那边的奶奶肯定非常担心他,而且,王蚺缓了缓,“易定失忆后一直留在这边,好多年没有回去,奶奶经常提起他,想见见他。”
奶奶在来世肩负着照顾来世玄武的职责,既然王蚺与易定和好如初了,他们也该回去给奶奶保平安。
年夕虽有众多不舍,可也认为王蚺该回家了。
“以后,我们还能再见面吗?”年夕问。
听到这话,王蚺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们一直都能见面。别忘了,如今的玄武一直在这儿。”
哪怕当前的蚺仍有一些心结,而当前的易定也在极力奋斗蚺的真心,大家都在努力。年夕也得学会与当今的蚺和易定好好的相处,成为好朋友。
至于王蚺和易定,他们返回来世之后,同样会与来世的年夕和霄峥好好相处。要是王蚺能够消除对妖王的不好印象,没准和霄峥的关系可以稍微缓和一点儿。
以后的日子,他们都得继续奋力前行。
王蚺和易定返回来世那天,大雪纷飞,地面积了厚厚的雪,年夕觉得自己快要被积雪淹没了。他披着外袍,与霄峥一道送自己的朋友。
这次,由小石头妖负责驾车,担当护送职责,它坐在自己的位置,小的简直看不见。
王蚺和易定朝年夕他们挥挥手,穿着打扮转眼发生了变化,没有了束发,没有了长袍,成为了来世人应有的短发与厚外套。衣着的改变仅是适应世间的一个小小装饰,他们的心依旧是那颗心,不曾改变。
目送马车远去,直至王蚺他们消失在大雪中,霄峥揽了揽年夕,说道:“走吧,回去了。”
年夕点点头,接下来轮到今古镇的过年庆宴,又是极其忙碌又热闹的日子。年夕累积了一大堆的差事,需要购买大量的食材筹备庆宴。
他恨不得将全部食材都一并买下,假如玉珠子肯给他那么多银两。
年夕他们行至半路,听闻一旁的雪地中传来声响,年夕好奇地望去,发现雪地之中有一只大黑狐。大黑狐抖了抖皮毛上的雪花,专心一意的在地面左闻闻右闻闻。
忽然,黑狐狸一跃而起,一脑袋扎进雪地里,他倒立于雪中,两条腿在半空吃力的蹬了蹬,立向天空的尾巴随之晃了晃。随后,黑狐狸的前爪撑住地面,费劲的拔出自己的脑袋,他甩了甩满头的雪,又继续朝前走。
年夕一头雾水:“黑狐狸在做什么?”
对此,霄峥十分淡然:“据说是九洛教他的方法,方便在雪地里捕食,特别适合扑捉冬季藏在雪下的小动物。”
不过看样子,黑狐狸目前学艺不精,没有什么收获。
年夕苦恼的想了又想,满心疑惑:“难道他不怕撞到雪下面的石头?”
他的话刚说完,立刻听见撞到硬物的一声响,黑狐狸脑袋向下插在雪地里,后腿微弱的抽搐了两下。
霄峥默默地别过视线,他清了清嗓子:“学艺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说完,霄峥大步朝前走去,年夕望了一眼晕乎乎拔出头脑的黑狐狸,继续紧跟着霄峥。
大雪朦胧了视线,年夕伸手牵住霄峥,霄峥的手特别暖和。无论雪再大,不管前方的路多么崎岖,只要有霄峥在,年夕就什么都不怕了。
年夕的新年愿望是存好多好多的金子,然后,买一份大礼物送给霄峥。
攒钱计划,千万年不动摇。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