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畏惧他。
落水城城主,血盟盟主的双重身份,摆在前面,那些人明明对他恨之入骨,在他面前时,却卑躬屈膝,强颜欢笑这
令人作呕。
他轻笑,笑得那般漫不经心。
可是又有谁人知,六岁之前的他,不过也只是一个妄图得到亲情眷顾的孩子罢了
慕家,原是凌祁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家,世代经商,家底丰厚。
他的父亲,也就是慕家得家主慕清流,有个有着好善乐施美誉的大善人。
慕清流五是一高龄那会,娶了慕江雪的母亲为第十三房。
慕江雪的十二位姨娘,不是大家闺秀,就是小家碧玉,偏偏他的母亲
纵然柳絮貌似天仙下凡,气质温雅出尘,却依旧改变不了她曾经沦落风尘的事实。
更何况——
柳絮嫁给穆清流的时候,已怀胎两月。
腹中胎儿,便是后来的慕江雪。
慕清流许是见色眼开,竟然没有一丝怀疑,直至柳絮入门八月后诞下了慕江雪
悲剧终于拉开了帷幕。
大宅院里,从来少不了的,就是女人的勾心斗角和争宠夺爱。
柳絮生下慕江雪后,仅仅三天,慕家就流言四起
穆清流纵然有着大善人的美誉,却依旧是一个普通男人。
而男人最不能接受的便是……被人带了绿帽子。
渐渐地,柳絮失宠了。
穆清流又迎娶了第十四房,据说是一个容貌不输于柳絮,却身家绝对清白的女子。
纵然慕家不比后宫,然而孤独无依的孤儿寡母的处境,却一点也不比冷宫失宠的妃子好
所幸,柳絮是一个坚强的女子。
但她从来不肯告诉慕江雪,他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
五年间,母子两人相依为命,慕江雪也懵懵懂懂得长大了。
苦难中磨砺长大的孩子,往往早熟,慕江雪更甚,他聪明过人,似天生的阴谋家,总是能将那些个上门找茬却跟他毫无血缘关系的兄弟姐妹耍得团团转
“娘亲,想要离开慕家么?”
“想。”可惜他们走不了。
慕清流只是一个面恶心善有睚眦必报的伪君子,他岂会让他们离开?
终于,那一年来临了。
慕江雪五岁生辰那一天,慕清流带着十来个下人闯进了他五年间不曾踏入一步的柳园。
“没想到这个贱人居然还没死?”
慕江雪被娘亲紧张地搂在怀中,一言不发,他能感觉到柳絮在发抖,一种深入骨髓的惧意,悄然蔓延
那一天,对慕江雪来说,是这一生都无法忘怀的耻辱
那一天,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娘亲被一群下人强/暴致死
那一天,他成了真正的孤儿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慕家最下等低/贱的奴仆,等你满十岁了,就学着你那不要脸的娘一样去伺候男人!
一年间,慕江雪一直徘徊在生死边缘,饥寒交迫中,却被派去干最累最脏的活,穆家上下,所有人都把他当怪物一样看待,没有人愿意接近他
他觉得自己快疯了
直至那个十二月大雪纷飞的夜晚,他遇到了一个人,一个改变了他一生命运的人。
那人站在雪地里,如仙人一般,欲乘风而去,满头银丝飞舞,有着世间最淡漠疏离的笑。
”你有一双特别的眼睛。“男人淡淡地打量着他。
那一刻,慕江雪脑中灵光一闪,那般固执又坚强地回视着对方。
”帮我。“
男人笑了:”我凭什么要帮你?“
”今日滴水之恩,他日涌泉相报!
年幼的慕江雪,狼狈不堪的外表之下,却散发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光芒。
男人终究还是离开了,不过他临走之前,却交给了慕江雪一本手札,上面记录了完整的毒经和一门特殊心法
仿佛天生为了慕江雪打造的那般,相当契合。
五岁之前,慕江雪曾跟着柳絮识字,加上他天赋异禀,要堪破毒经,倒也不难,偏偏他一心想要报仇,反而走了捷径,否者今日他的成就将不在娄青之下
事隔数十年,慕江雪却不曾再见那个男人,直至——
慕容萱找上门。
他没有未婚妻,也不认识什么慕容萱。
事实上,慕容萱光明正大地找上悦家酒楼的前一晚,他们就已经碰上面了。
那时,他差点扭断了那个女人的脖子。
胆敢冒充他的未婚妻,意图挑拨他和凌江月的关系,这种女人,死不足惜!
偏偏慕容萱拿出了一样东西,使得不得不妥协。
“我只在这里呆五天,时间一到我就走人。”
慕容萱说的诚恳。
她不会武功,不懂医毒,也不会灵术和异能,看似……无害。
但最关键的是这女人带来的一块玉佩,乃是慕江雪当年在那个男人身上看到的,这是一块特殊的冰曜石翠玉,加上玉佩两面极其繁复的花纹,一般人难以模仿。
“今日滴水之恩,他日涌泉相报!这玉佩的主人说了,他不要你涌泉相报,只要你满足我这个要求便可。”
女子笑的狡黠从容。
他明了,这一回,纵然他不愿,也躲不开了。
“五天之内,你不的反驳我的意思,也不能拆穿。而我,答应你:在你面前,我绝对不伤害任何人。”
“哼,别把自己太当回事了。”
慕江雪轻蔑地笑了,单凭慕容萱,她伤不了任何人!
而五天之期一到,他就会扭断这女人的脖子,让她追悔莫及!
唯一难以忍受的是:为了谨慎行事,他不得不时刻监督慕容萱,自然也就没有空暇去陪凌江月,反倒是让娄青捡了便宜!
一想起这一点,慕江雪就很得牙痒痒,愈发觉得五天期限一到,绝不能让慕容萱死的痛快!
“你在我房里穿的那么清凉,是想勾/引我不成?”
“雪郎,你可真没情调。”
对这种女人,他何须讲情调?没一剑劈死她就已经算给面子了!
然而——
百密一疏。慕江雪精通毒术,虽然比不上娄青和骚二,但也甚少中招,唯二的两次例外始作俑者还都是凌江月
两次败在三日醉下,慕江雪当真是无话可说,连骂人的欲/望都没有。
孰料,就在他自己的房内,竟有人暗算他!
“沧云国六翼之锦翼,拜上。”
身体落地之前,他听到那人如是说道。
他被挟持了。
这是一件多么可笑的事情。
偏偏他还是自愿落入敌人的陷阱。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慕江雪笑了,笑的那般苦涩,十五年过去了,他再一次见到了那个男人,那笑容淡漠疏离,仿若天仙的男子
番外:凌祈月VS轩辕墨VS玄霖
(一)
雾山,地处玄月王朝与沧云国交界之处。
美,如仙境。
据传比当年的玄天山更美。
整座雾山,掩藏在重重云雾之后,漫山遍野红肥绿瘦,鸟语花香,越向上攀爬,空气越清新。
雾山最美的,还是日出时分。这一点,凌祈月深信不疑。
雾山,那是他的家。
凌祈月不记得父母是谁,因为当他还没有记忆的时候,就已经被遗弃在了雾山山脚,是云岫天人将他捡了回去。
雾山山顶,地势意外的平坦而空旷,两间竹屋,屋外一张石桌,周围载着些罕见的花草……
其实云岫天人的生活,一直过得很“清苦”。
学会清苦这两个字的时候,凌祈月已经十四岁了,纯正天然的美少年,笑容格外魅人,爱耍点小心机,喜欢跟师父捣乱,偶尔欺负下山上的野兽……
一师一徒的日子,过得平静又温馨。
直到那一天的午后,雾山来了几位不速之客。
凌祈月懒洋洋地倒挂在树梢上,一眼就看到当时出挑又俊美的少年公子——轩辕墨。
“小白脸?”
“野猴子?”
很明显,凌祈月和轩辕墨的初见,对彼此的印象很不好。
“祈月,下来。”云岫天人沉着脸唤道。
凌祈月对云岫天人,还是相当给面子的,立刻从树上跳了下来,然而——
虽然凌祈月正正经经地唤云岫天人一声师父,却从未认真地学过武功,或是……灵术。
云岫天人似乎也不急,每天看着他偷懒,耍赖,笑容依旧。
偏偏这一次,凌祈月跳下来,非常不幸地砸到了轩辕墨身上。
轩辕墨身后四名黑衣侍卫,立刻一致拔剑。
云岫天人几乎是同时出手,将那四人定在了原地。
这时,凌祈月才尴尬地从轩辕墨身上爬了起来,小脸儿红彤彤的,颇觉丢脸!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这句俗话,用来形容曾经的凌祈月,一点也不过分!
正是淘气的年纪,十多年来,第一次看到一个同龄人,还是一个长得比他更好看的少年,凌祈月的叛逆心理作祟,内心极度不平!
可是——
就算不服气,也不想在对方面前出丑啊!
此一时,凌祈月心情复杂又纠结,慌慌张张地爬起身,转身,逃进了竹屋。却没有发现,被他砸中的轩辕墨,两颊隐约一片绯红……
云岫天人甚少收徒,亦或者说,他从不收徒。
当然,凌祈月是例外。
当小祈月刚会开口说话那时,曾经一度揪着云岫天人的袖子喊爹爹,后者羞涩难挡,最后才勉强接受了“师父”一词。
而这一回,灵祁王族中,最具天赋,且最有希望成为灵祁王继承人的轩辕墨,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云岫天人明知对方的身份,也没给一丝好脸色,差点直接动武赶人……
然而轩辕墨的执着却远远地超越了云岫天人的预料。
少年居然固执地在附近又搭了间竹屋,每一天,缠着云岫天人拜师……
就连凌祈月都反常地替轩辕墨求情,恳求云岫天人收下这名弟子。
最终,云岫天人在凌祈月的聒噪声中,弃械投降。
轩辕墨为表诚意,将四名贴身侍卫赶了回去,孤身一人留在了雾山。
自此,轩辕墨和凌祈月的“孽缘”正式拉开了帷幕。
是夜,轩辕墨好奇地问凌祈月:为何你会替我求情?
凌祈月笑得像只狐狸般狡黠,却一言不发。
翌日,轩辕墨终于明了!
那“野猴子”岂会如此好心?分明是拿他当苦力!
三人住在雾山山顶,无粮、无水、无火……
云岫天人又不肯轻易动用灵术取火、取水,所以每天日出之后,凌祈月便得挑着水桶到山腰的溪涧去接水,随后拣些干柴回去……
除了粳米和一些日常最基本的调料,每月月底云岫天人会下山一趟置办,其他的蔬果肉类,全部得自力更生……
凌祈月说日子过得很清苦,确实一点也没错。相比之下,云岫天人的食量更小,反倒是他,有些羞赧。
如今,轩辕墨来了,这挑水、捡柴、种菜、狩猎之类的一琐事,自然就轮不到凌祈月来干了。
难得享受一回奴役他人的滋味,凌祈月心情格外愉悦。
轩辕墨毕竟是灵祁王族出声,天纵奇才,从小被寄予厚望,这一次,他执意拜云岫天人为师,就是想修行传说中高深莫测的灵术。
至于武功方面,轩辕墨从五岁开始习武,剑术一流,如今这弱冠之年,身手却绝不比江湖一流高手弱。
面对凌祈月的刻意找茬,和那“小人得志”的嘴脸,轩辕墨好几次差点动手揍人!
要将这野猴子般撒泼的某人揍成猪头,其实并不是难事。
但是——
轩辕墨若有所思地瞥了眼正哼着小曲,叼着一根狗尾巴草,蹲在一旁监视他劈柴的凌祈月,心跳突然漏了两拍。
这是怎么回事?
轩辕墨说不清,反倒是凌祈月突然发现某人不专心干活,反而“贼眉鼠眼”地盯着自己瞧,立刻炸毛了,蹦起身,就跳到对方背上,恶狠狠地质问道:“你在打什么鬼主意!?”
少年温软香甜的吐息,暧昧地拍打着轩辕墨的耳垂,他持着柴刀的手突然僵住……
“下去。”
轩辕墨冷着脸,沉声道。
凌祈月不悦地挑挑眉,冷哼哼:“不下去又怎么样?”
“这是你自找的!”
轩辕墨敛眉,一把扔了柴刀,伸手抓向背上的“野猴子”!
凌祈月见状,立刻化身为树袋熊,双手双脚并用,紧紧地抱着对方,一边洋洋得意地笑了出声。
然而,一个不懂武功的小毛孩,在一个同龄,却相对高大,且身手不凡的少年高手面前,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无力。
轩辕墨反手揪住凌祈月的肩膀,轻轻一拽,就将人整个儿提起。再足下轻点,嗖地一声,提着人飞到了东边的歪脖子树上。
凌祈月后知后觉地瞪着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轩辕墨,望着少年俊美却冰冷如霜的脸庞,神情极度无辜地道:“好哥哥,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嘛,你可千万别当真啊!”
“轩辕墨。”
“咩?”
“……”轩辕墨不悦地皱着眉头,真想直接把这家伙扔下去得了!
“噢噢!墨哥哥!”凌祈月立刻谄媚地笑了,伸手扑向轩辕墨。
轩辕墨咋一听到那三个字,整个人有些懵了,脑袋轰隆一声,仿佛炸天了锅,半晌,才反应过来。
凌祈月重扑轩辕墨的怀抱,笑容那个得意。
“墨哥哥,我怕高,咱们下去,好不好?”
得意忘形的某人,忽然发现头顶一阵森冷,吓得浑身直打颤,刚想认命自己跳下去,腰间突然一紧。
轩辕墨面无表情地搂着凌祈月,翩然落地。
气氛微微有些凝滞。
一人面色阴沉,一人神情呆滞。云岫天人返回山顶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诡异的一幕,偏偏那两人还亲密无间地抱在一起。
花前、树下、软风、旭日,景色宜人,人,更是赏心悦目。
云岫天人掩嘴轻咳了两声,呆愣中的两人赶紧分开,一个恭恭敬敬地唤了声“师父”,随后便面无表情地继续劈柴,而另一个……
凌祈月摸摸鼻梁,傻笑不已,愣了下,最后撒脚丫子跑人了!
怪事。云岫天人闷闷地吐出两字,拎着米粮进了竹屋。
凌祈月已经跑远了,轩辕墨却有些心神恍惚。
少年静静地垂着眼眸,漆黑的眸子,忽然闪过一丝笑意。
(二)
时光荏苒,韶华易逝。
转眼间,三年过去了。
这三年来,轩辕墨日复一日地被凌祈月奴役,面上的表情终年如一日,若不细心观察,确实发现不了他的变化。
提到变化……云袖天人伫立在院前,神情莫测。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凌祈月一如既往地探出“爪子”故意去挑衅某人,从不知厌倦。
轩辕墨一边勤于练武,一边游刃有余地应对着对方的刁难
只是他们谁也没有发现:投注在彼此身上的视线,越来越频繁。
男子相恋,本是不容于世。
云岫天人暗暗摇头,却没有挑明。
正如有些事情,冥冥之中早已注定,谁也改变不了。
“祈月,你过来。”
“唉……师傅找我有事?”
凌祈月霍地跳起身,离开前朝轩辕墨扮了个鬼脸,后者剑眉微挑,沉默不语。
云岫天人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两人,又道:“轩辕,你也过来。”
“是,师傅。”轩辕墨随即应道。云岫天人对凌祈月终究比他熟稔和亲切,这一点,他早已看透,此时倒也不在意。